「我知道。」
「你知道?」怒顏閃過一絲驚訝,她不記得自己有向他提過地契不見的事。
「我一直都知道。」他低啞道:「傅家的雙地契,傅老夫人在世時,早已將它們交給我。」今日他來,就是要告訴她這件事。
她駭然地看著他,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你說什麼?」
於是,楚天闊把傅老夫人找上他,請他保管雙地契和簽下合約一事全都說出來,溫碧蘿訝異之餘,也不敢相信婆婆會如此相信他。
腦袋嗡嗡作響,此時她無法思考婆婆為何會如此做,唯一恍悟的是,她一直揣在心上不敢說的「秘密」,原來壓根不是秘密……不,它的確是「秘密」,可卻不是她的,而是他的。
她翻遍整個傅家找不到的地契其實一直在他手上,而他自始至終都未曾告知她這事情,她一直因地契不見未告訴他而耿耿於懷,未料真正的欺騙者,是他不是她!
這更加證明了她蠢到底、笨到底,被騙了還傻傻地心懷愧疚。
原來,是因地契早在他手中,所以他才慷慨大方商借資金給她重振傅家制香坊,不是因為對她有情有義……
這一瞬間,她心中懷著的最後一絲希望——希望他有一點點愛她的這個幻夢已破滅。什麼情、什麼愛都是假,他要的只有成功收購傅家祖產,以滿足他在事業從未失手過的虛榮心。
如今,他做到了不是嗎?
冷風吹過,她的心徹底寒了,再也無力揮他巴掌,甚至連瞪他一眼都乏力。
她一語不發地經過他身邊,偌大宅院中,似乎奏起了悲愴交響曲……
對楚天闊的假情假愛感到心寒,溫碧蘿痛定思痛後,決定拋掉「家人控」的自己,做真正的茅芸香,和茅芸香一起脫胎換骨。
從今以後,她便是茅芸香,為傅家、為婆婆而活的茅芸香。
整整一個月,她把精力全投在傅家制香坊,積極開發新產品、想新的銷售點子,讓被傅東洋鬧過後、業績略降的制香坊生意再度活絡起來。
現在的她不是傅家人,不是傅太少奶奶,而是茅老闆,她是傅家制香坊的董事長兼總經理,即便傅東洋手中握有休書她也沒在怕。
要休書是吧?反正她手中也有一張——
那晚在傅家祖宅,她和楚天闊最後一次見面,整整一個月,他都未出現,倒是半個月前蓮兒和阿生私下來找她,給了她一袋東西。阿生說那是傅老夫人生前有一回要他陪她去楚府,在回程途中交給他的,說待她死後,若傅大少奶奶生活困苦就立即交給她,倘若生活無虞,則半年後再給。
她眉一蹙,可是婆婆去世至今尚未半年,她也沒有生活困苦啊?
不一會,蓮兒才囁嚅說是她家公子交代他們拿來給她的,但在這之後,蓮兒沒再說其他有關楚天闊的事,倒是提了另一件事——
原來不久前傅東洋到市集故意找她麻煩,偏巧那天阿生又剛好經過,便和市集幾名小販合力將他揍成豬頭。他不敢招惹那些小販,只好把氣全出到阿生身上,三天兩頭到藥鋪去鬧,鬧得病人都不敢上門抓藥,西藥鋪的大大迫於無奈,給了阿生一筆錢,請阿生另謀高就。
除了交還婆婆要給的東西,蓮兒也拜託茅芸香讓阿生在制香坊工作,她隨即一口應允,阿生做事這麼認真,制香坊又缺人手,他願意來,她求之不得。
看她一點頭,蓮兒似乎頗驚訝,連聲道謝。
她想蓮兒或許多少知道她和楚天闊的事,卻不瞭解她這個人是講理的,楚天闊是楚天闊,蓮兒雖是他的心腹丫鬟,卻沒做對不起她的事,何況她現在已嫁給阿生,不再是楚府的人,她自然不會計較。
阿生來到制香坊半個月後,就獲得崔師傅的讚賞,說他認真細心、工作勤快,只要有心肯學,日後一定會是出色的制香師傅,她知道了也很開心。
先前傅東洋拿休書到店裡來鬧的事,幾乎鬧得人盡皆知,事後崔師傅告訴她,他人微言輕幫不了她什麼,但一定會和她同進退,若傅家制香坊易主,他絕不多留一天。
有了這些得力助手幫她,她還有什麼可求?
事業上很順利,但夜深人靜時,看著婆婆留給她的這些,她就忍不住想起之前的點點滴滴。
婆婆真的是用心良苦,怕她抵擋不了傅東洋的蠻橫,便先一步將制香坊和祖宅地契抵押給楚天闊,和他私下簽了合約,要他助她讓制香坊重新運作,而若她不想,就把制香坊賣給他,賣來的錢和祖宅地契再歸還給她。
婆婆未將另一紙合約交給她,反倒交給阿生,許是擔心合約和休書放在家裡,萬一被傅東洋搜到後果不堪設想,不如交給阿生這個值得信任的人更放心。
而婆婆給她另一封休書的目的,全寫在信裡。
原來婆婆早發現楚天闊夜裡砍梅枝放在傅家門口的事,一個男人暗地裡幫女人做這些事,除了心疼肯定還有愛慕,所以婆婆才想成全他們。
婆婆一直知道她和楚天闊之間互有愛意,只是沒說破,最後也為她設想,寫了一封休書給她,讓她得以恢復自由身,好光明正大和楚天闊共結連理……
心疼?愛慕?茅芸香心一痛。當初她也是這麼想的,即便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甜蜜又酸楚,可是以前他那些令她倍感浪漫的舉動,現今卻有如細針,一針一針地紮在她心頭。
她倏地合上眼甩甩頭,甩掉這些虛情假意的畫面,也許心就不會那麼痛了。
後來她也才想到,那天楚天闊宴請她吃中飯,蓮兒急匆匆闖入,許是發現那封休書後驚訝不已,才特地跑來告訴他,而翌日起他見到她總是一臉笑盈盈,那喜悅的心情大概是高興她終於從傅大少奶奶變成茅芸香,成了自由身……
不,茅芸香,你既已拋棄「溫碧蘿」的身份,為何還犯傻?當初他讓人通知傅東洋回來、提點對方取得體書,最終目的不就是要收購傅家祖產?
不管是傅東洋還是阿生手中的休書,只要她不再是傅大少奶奶,婆婆托他收管的雙地契他就可「運用自如」,傅家祖產等同已落入他手中,這樣他豈能不樂,豈能不笑?
沒關係,這一切在她決心成為「茅老闆」後,就被她拋到腦後去,她發誓會憑自己的實力將傅家的地契贖回來,絕不讓虛情假意的人詭計得逞,憑她「茅芸香」的實力,一定會給它來個逆轉勝!
這日早上,茅芸香才進店裡沒多久,酒樓的老闆便親自登門,他手捻著嘴上的兩撇小鬍子,咧著大笑容打招呼,「茅老闆,早啊。」
「秦老闆,真是稀客,今日什麼風把你吹來?」茅芸香睨他一眼,心中有譜,自傳家制香坊重新開業以來,酒樓的秦老闆從未上門光顧過,今日起了大早特地登門,肯定是為了傅東洋的帳款前來。
話說先前傅家二夫人見奪不回傅家祖產,只好獨自回去投靠老情人;而心虛怕鬼的傅東洋,自那晚由傅家狼狽逃離後,身無分文又無處可去,自然就窩到酒樓。
他手中握有休書,以及遲早是傅家制香坊和祖宅唯一繼承人的事,在整個九陽城內傳得沸沸揚揚,秦老闆就是知道才會讓他在酒樓窩了一個月,包吃包住,現在這筆帳自然是來向她討。
「茅老闆,我知道你忙,我也不耽擱你的時間了,我們就開門見山直說。」秦老闆掏出一張有著傅東洋親筆簽名的帳單給她看,「這帳款,你說該怎麼處理?」
茅芸香斜睨了帳單一眼,「秦老闆,我看你一副文質彬彬、飽讀詩書的樣子,肯定是識字的?」說了反話恭維,她自己都想笑。
「那、那是。」秦老闆挺直身,兩手交握背後,想裝斯文,可惜氣質差太多。
「這上頭是誰的簽名?」她近看一眼,明知故問。
「是傅二少的簽名。」
「既然是傅二少簽的名,那你應當找他要錢,怎會找我?」
「這……話不能這麼說,傅二少是傅家的繼承人,這制香坊是傅家的,傅二少欠的帳自然該找傅家制香坊要。」
「秦老闆,傅二少日後會不會繼承製香坊我是不知道,只是目前為止,他仍和傅家制香坊無關。」
「唷,茅老闆,你這話的意思是帳款你不處理?」秦老闆一副不拿到錢不善罷甘休的樣子。
一旁的何掌櫃見狀嚴陣以待,茅芸香依舊從容不迫,揚眉淡問:「真要我處理?」
「要不我來找你做啥?」
「何掌櫃,麻煩你把抽屜裡那個寫著傅東洋名字的紙袋拿給我。」她回頭向何掌櫃說。
何掌櫃有印象,大約半個月前,櫃檯抽屜就多了這麼一個紙袋,但老闆沒特地交代,他自然沒問也不敢亂動。
「茅老闆,給。」他欲將那紙袋遞給老闆。
茅芸香睨了紙袋一眼,下巴朝等著收錢的秦老闆努去。「把它交給秦老闆。」
「是。」
一拿到紙袋,秦老闆以為是茅芸香早準備好要給傅東洋的銀票,高興地打開一看,卻赫然發現裡頭的東西不是銀票竟是紙錢,嚇得他立刻丟了紙袋,踉蹌後退幾步。
「你!這、這是什麼……」
「這是傅東洋死後,我準備燒給他的。既然他要『預支』,我只好把它給你。」她神色自若,正經八百的說道。
「你!好你個茅芸香,你就是不付欠款就對了?」
「誰欠的帳找誰收,我傅家制香坊賺的每一分錢都是實實在在的辛苦錢,只會吃喝玩樂的敗家子,休想從我這兒拿走一毛錢!」她斬釘截鐵地說。
「好,今幾個你要是不把帳款清了,我就讓人打斷博東洋的一條腿。」秦老闆撂下狠話。
「秦老闆,這樣好嗎?你非得做這麼絕……」茅芸香微蹙眉。
「怕的話就乖乖付錢。」
「我還真怕……怕你就算打斷他兩條腿他還是死不了,禍害遺千年呀!」
她的話讓秦老闆始料末及,愣愣看了她半晌,一時也沒有其他法子逼她吐錢。
「秦老闆,你不是要打斷傅東洋的腿?那就快去吧,去晚了,說不定他已經跑得不見人影。」她面無表情又道:「秦老闆,慢走,不送了。」
「你……你給我等著,我不會就這麼罷休的。」收不到款項,秦老闆悻悻然地拂袖離去。
一早秦老闆離開後,何掌櫃提醒茅芸香,說這人不是好打發之人,肯定會再來,果不其然午時未過,秦老闆就率了兩三名壯漢再度前來,一副不給錢就準備砸店的狠樣。
「秦老闆,原來你這麼不明理,虧我還說你文質彬彬、飽讀詩書呢!」
茅芸香這話一出,原本跟在秦老闆身後的三名凶狠壯漢,皆忍不住掩嘴竊笑。
「如果今天你酒樓隨便一個人來我店裡買幾千斤的奇楠香,簽了帳讓我去向你取款,你付是不付?又或者,我每天向你的灑樓訂一桌菜宴請工人,簽帳讓你去向傅東洋請款,你覺得這樣行得通嗎?」
「少廢話!總之這帳你付是不付?」秦老闆氣得咬牙切齒道。
還真給這婆娘料中,他一回酒樓,傅東洋早溜得不見人影,這下說什麼他都要向她索討這筆款項了。
「上午那紙袋你沒拿走,要的話,就在桌上自己取。」
「別耍我!」秦老闆氣呼呼地向左右下令。「給我砸!」
「慢著!」茅芸香大聲喝斥,「想砸店?那得看我傅家制香坊的工人准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