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東洋暗嗤了聲,「總之,我今天來這一趟,也是來同你說白,誰向你借錢你就向誰討錢去,茅芸香借的你找她還,她現在不是傅家人了,和傅家制香坊已無關聯。」
「所以呢?」
「所以就是我方才跟你說的,我要和你做一樁生意。傅家祖宅和制香坊全賣給你。」傅東洋陪笑道。
「傅二少,怎麼你才被關進牢裡沒多久,腦子似乎變笨了?」
對上這惡名昭彰的敗家子,楚天闊能忍住氣和他談話已屬難得,一想到他還處處刁難芸香,便很難好聲好氣對他。
「你!」為了和他「做生意」,就算被他當面辱罵,傅東洋再不悅也只能暫時忍下。「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之所以借茅芸香這麼大一筆錢,你想,她若沒拿相等價值的東西來抵押,我這錢借得出去嗎?」
楚天闊話一出,佇立在門外的溫碧蘿立刻揚唇一笑,看來他和她是心有靈犀,她才想著,尚未和他商量,他已經先意會到她的做法。看來他定是早已想到傅東洋會挾休書來向她討地契,才會想出這法子,想替她擋掉這煩人傢伙的糾纏。
「你、你的意思是說,茅芸香她拿傅家制香坊的地契來抵押借錢?」傅東洋一時亂了套,他只顧著要將茅芸香趕出傅家,好能接手祖產變賣,未料這女人竟搞出這種麻煩事,他即便握有休書也只是空歡喜一場,「那,還有傅家祖宅……」
「你當制香坊是金窩還是銀窩?區區一間傅家制香坊能讓我借出三十萬兩白銀?」楚天闊涼涼地道,再往他頭上澆一盆冷水。
「兩、兩張地契都拿來抵押……」傅東洋怔愣了下,一時腦中一片空白。想想也是,這兩間屋子不過都是空殼,能借到三十萬兩白銀,想必是楚天闊賭了一把,看在傅家制香坊能賺餞的分上才借的。
「我不管,那是茅芸香借的,和我們傅家無關……」
「她跟我借錢的時候還是傅大少奶奶,我認定這筆錢是傅家借的。」
「你、你這人怎麼搞的……」傅東洋越想不出法子,越氣急敗壞,「先前派人給我通報說我大娘昏迷不醒,我特地趕回來,沒想到大娘已經醒了,那時我來找你商量賣祖宅的事,你不是挺有興趣,還提點我『除非傅大少奶奶不再是傅大少奶奶,否則賣祖宅與否,應當輪不到傅二少你來決定』,瞧,我這不聽你的話拿到休書了,怎麼你——」
傅東洋話未完,脖子霎時被臉色丕變的楚天闊給狠狠掐住,「我什麼時候派人給你通報了?」
「你、你……」傅東洋用力扳開他的手,猛咳了好幾聲,「你還想裝?我昨日在街上遇到當初向我通報大娘昏迷的人,他說是錢管家給他銀子讓他去跑腿的,而錢管家會這麼做,不全是聽你的?」
楚天闊心一震,沒料到老管家做事也有糊塗時,竟找個口風不緊之人。
「你這麼做,無非是要我將祖產賣給你,別人尊你是大善人、活菩薩、活神仙……哼,在我傅東洋面前,你少給我來這套!」生意做不成,傅東洋也不再忍氣吞聲,「我說你也真奇怪,直接向我買傅家祖宅和制香坊不就落得清閒多,何必砸一大筆錢再拐個彎,等著制香坊倒閉接收兩間爛攤子……唷,敢情你是看上了茅芸香那小寡婦?當心呀!碰了她,你會被克——」
「傅東洋,你給我住嘴!」楚天闊俊臉鐵青,單手用力掐住他咽喉。
傅東洋奮力再度扳開他的手,邊揉發疼的喉嚨邊咳,「怎麼,向來溫文儒雅的楚大善人竟然動怒了,難不成私下真的勾搭上茅芸香那個小寡婦,兩人有一腿……」
「啪!」話未完,一記響亮的巴掌聲在書房內引爆。
傅東洋痛得撫頰,看清打他巴掌的人後,他惡聲怒罵道:「茅芸香,你竟敢打我?」他作勢回敬,卻馬上被楚天闊一腳踹開,眼看這兒不是自己的地盤,又處下風也不宜久留,他只得不甘的說:「楚天闊、茅芸香,你們這對狗男女給我等著!」
撫著發燙的臉頰,揉著被踹疼的腿,他悻悻然離去。
傅東洋走後,溫碧蘿立即怒眼瞪向楚天闊,氣得渾身發抖,「楚天闊,方才傅東洋所說的,全是真的?」她不敢相信他做了那些事。
楚天闊直視著她,不想隱瞞,點頭承認,「是真的。」
「你……」她咬牙切齒問:「我婆婆昏迷時,你真的有派人去通知他?真的想向他買傅家祖宅,還親自提點他?」
「我不否認有這些事,但我希望你能聽我解釋……」
手中拎的湯鍋掉落,灑了滿地,又一記巴掌聲響起。「啪!」
她的心寒了,這巴掌打紅他的臉,也打碎她的心,她痛徹心扉地怒咆:「楚天闊,我今天總算看清你的真面目了!」
她挺直背脊傲然轉身離開,可是淚水卻禁不住地由眼眶中流下。
深吸一大口氣,就算淚流也絕不讓他看見,她不要讓他在背後笑她傻、笑她笨,笑她……被他騙了賣了都不知。
自楚府離開後,溫碧蘿擦乾眼淚,回到店裡和平常一樣招呼客人,藉著忙碌工作麻痺憤怒的心情。
腦袋空轉一整天,她身心俱疲,關了店只想回家大睡一覺,什麼都不再想,無奈每走一步,她的心就沉一分。
難道她溫碧蘿永遠難逃被男人欺騙的命運?不管前世今生、現代古代,她始終都是被人耍弄的笨女一枚。她以為自己來到古代已算是聰慧過人的女子,未料還是著了男人的道。
楚天闊百般對她好,不過就是想奪傅家祖產,這點動機她明明一開始就瞭解,卻仍傻傻地付出情愛,深陷他的柔情計謀中,將他的狼心當真愛,以為他的愛是無私的。
原來,沒有一個男人的愛是無私的。
之前何東揚娶她是將她視為搖錢樹,需要錢時找她,拿了錢就好幾天聯絡不到人,而現在,楚天闊愛她,也是因為她握有傅家祖產……
她露出心酸的苦笑,在明白被騙情騙愛騙財後,她該驕傲自己在男人眼中還有那麼一丁點可利用的價值嗎?
再次深吸一大口氣,她用力甩掉存在腦裡的楚天闊身影,她不要想他,她只想睡覺。
回到傅家後,她伸手推門,怎知門卻推不開,難不成是她太累,累得連推門的力氣都沒有了?
再用力推一回,門板仍文風不動,這回她確定門是從裡頭被鎖上。
眉頭一蹙,她用力拍門大喊,「開門!」會做這種事的沒別人,肯定是傅東洋。
果不其然,不一會門開了,出來的人如她所料,就是傅東洋。
「茅芸香,三更半夜你在我家門外大呼小叫,是要我報官抓你嗎?」傅東洋擋在門前,不讓她進去。
「你家?」
「可不是,你茅芸香已經被傅家休了,這傅家祖宅當然要由我這個傅家唯一的子孫繼承。」
她怒瞪他一眼,作勢欲進入,他急忙伸開手臂擋住她的去路。
「這房子我要定了,你休想再踏入一步。」
「你緊張什麼?我說了不讓你住嗎_?」她表情極為冷靜,「你住下也好,昨晚我娘托夢給我,說她一直找不到你,很想跟你說說話,問看看自她死後你有沒有吃飽睡好,我正愁你不會想來住呢。早點去睡吧,我娘等著你。」
「你、你這個被休的小寡婦,少……少拿大娘來嚇我,我才不怕!」
「那很好,但願你今晚睡得安穩。」她再度想進入,傅東洋又硬是擋下她。
「你是耳聾了嗎?我不是說了,不許你再踏進這祖宅一步。」
「我總得收拾我房裡的東西吧。」休書一亮,她深知自己已無權與他爭,看來只好暫時去住制香坊。
「你的東西?那幾件破衣服要它做啥?楚天闊有的是錢,你還愁他買不起新衣服給你?」他斜睨著她問:「還有,他不是給了你三十萬兩白銀,你把錢藏去哪了?別跟我說全拿去花在制香坊上,我才不信這鬼話。」
「原來你霸佔祖宅,是想找那三十萬兩白銀?」
「你是拿傅家地契去借的,那筆錢應該歸我才對。」他說得理直氣壯。
「我會給你的。」
「真的?」他狐疑地看她,心想她大概知道自己鬥不過他,只好將錢乖乖奉上。他伸出手,「把錢拿來。」
「等你死後,看在你是傅家子孫的分上,我會燒一張紙錢給你。就一張,沒法再多了。」
「好啊,你這個賤寡婦,都被趕出傅家了嘴巴還這麼利,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傅東洋欲動手打她,突然一陣怪風吹來,地上落葉被刮起,一堆枯葉瞬間全撲到他臉上。
他慌忙撥開臉上的枯葉,疑神疑鬼的看看四周,忽地一根細樹枝又莫名朝他騰空飛來,以為傅家祖先顯靈教訓,他嚇得抱頭鼠竄,跌跌撞撞、驚慌哀喊地跑走。
見狀,溫碧蘿滿心納悶,正猜該不會是傅家祖先真的顯靈時,就看見門旁大樹後走出一個高大的白衣男子。
是楚天闊!原來方纔那些裝神弄鬼之事是他搞出來的。
然而,她可一點都不感激,因為他比傅東洋還可惡!
收回目光,她把他當空氣,對他視若無睹地走入傅家大門,在他跟上前用力將門關上。
「芸香!」怕吵醒左鄰右舍,楚天闊低喊。
等了一會門未開,心想正在氣頭上的她絕不會幫他開門,但有些話他又必須向她解釋清楚,所以便施展輕功縱身一躍,進入傅家祖宅內。
「芸香,你聽我說……」
楚天闊在傅家前院通往大廳的路上,擋住冷著一張臉的溫碧蘿,見她欲走,他拉住她,她卻反手一揮,他臉上立即多了一個熱燙巴掌印。
「你還想說什麼?你提點傅東洋讓他取休書,結果休書他拿到了,我婆婆也給他逼死了……」她氣極地瞪他,悲憤填膺的指控。「你這個害死我婆婆的兇手,還有臉進來傅家?」
他一動也不動地凝視她,心中的感受比臉上還痛,她的指控像把利刃狠狠刺進他胸口,無奈的是,他無法反駁。
「我錯了,當初派人去通知傅東洋回來,的確是我走錯的一步棋,但我最終的目的不是收購傅家祖產……」黑眸流露出真摯深情,他低沉嗓音逸出肺腑真言,「我特意提點他,的確是想讓他寫封休書,但他逼傅老夫人這點,在我意料之外。我不在意傅家祖產,我在意的是你,因為只要你不再是傅大少奶奶,才可以光明正大和我在一起——」
又一記響亮巴掌揮上,這一掌溫碧蘿打得又重又狠,除了氣他,她還警惕自己不能再回頭、不能再陷在他的假情假意中。
「楚天闊,夠了!我不想再聽你說這些。」
望向他,她的心揪痛著,不解他此刻的表情為何看來無比痛苦,彷彿一片真心真意遭她排拒,想愛不能愛……都這個時候了,他還端著愛她入骨的假象欺瞞她,可恨的是,她的心仍在意著這一點點的愛。哪怕只有一點點,她都希冀他曾愛過她。
思及此,她咬著下唇,暗地罵自己——
溫碧蘿,你就是這麼沒骨氣,才會一而再地被男人騙!第一次被騙,平安曲未唱完就枉死,第二次,真相都已被揭穿,你不狠心劃清界線還指望什麼?還有幾條命可以再枉丟?
深吸一大口氣,她冷淡一笑道:「楚天闊,你不需要再和我假情假意了,你要的東西我全沒有,傅家制香坊和祖宅的地契,根本就不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