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前的茅芸香,別說一點想重新振作傅家制香的念頭都沒有,要她登門借錢,更是打死她都不敢。但失憶後的她,膽識大、聰慧過人,外加行動力十足,說她想登天摘日,他都信。
溫碧蘿吃驚地看著他,這人怎麼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早上她跟婆婆提到要來楚家借錢時,婆婆還說廚房有米有魚,不用再借了,根本沒想到她的內心盤算,真是容易滿足的善良婆婆。
但她不想安於現狀,不想讓傅家一直這麼衰落,她是有野心的,只是她的野心只局限在小小的傅家,守護她重視的家人。
「我希望我有那個能耐。」她並沒否認。
「你懂制香?」他挑眉問。據他所知,傅家大房從未掌握過制香經營權,即便有,八成也不會讓柔弱的傅大少奶奶參與。
她搖頭坦言,「不懂。有必要的話,我會去學。」
「向誰學?」
「行行出狀元,行行都有師傅。」
「天真!」他難得在外人面前發出冷嗤,「師傅都在各個制香坊,你以為只要有心想拜師,他們就願意教你、能夠教你?」
「誰說師傅只在制香坊?有的也許改行賣面、賣包子,甚至當官去了,說不定有的正在放無薪假呢。」
「無薪假?」他蹙起眉,一臉不明所以。
「呃?就是無所事事,整日閒晃。」她輕咬唇,和他激辯一時口快,她連「未來詞」都說了出口。
「整日閒晃的『師傅』?那他的制香技術恐怕有待商榷。」
「你這人……幹麼一直給我吐槽?我要找誰學制香那是我的事,反正我又沒說要馬上重新經營傅家制香。」她被惹惱了,怒瞪他問:「你不想借我錢對不對?」
見她水眸圓瞠,漲紅著一張臉,他嘴角笑紋加深,多有活力的一張生氣嬌顏!
他也常見到府裡的丫鬟蓮兒如同她這般生氣,只是蓮兒有活力歸有活力,就是少了分慧點和這股撩動他心弦的風情。
「我借。」
「嗄?」溫碧蘿怔了下。她原想他是記恨她昨日打他一巴掌,才故意扯東扯西刁難她,雖然他衝動吻她不對在先,但她那巴掌可也不輕,他臉頰上的紅印至今猶清晰可見,因此,她正猶豫要不要先把骨氣拋開,低聲向他道歉,完成自己來此的目的,怎料他冷不防出聲說要借,令她驚訝之餘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
雖然方才被他激得發怒,但冷靜下來仔細想了下,他那番話並不是在刁難,相反的,還是在替她著想呢。
說來這人還真是以德報怨,不但沒惱羞成怒地將她列入拒絕往來的黑名單裡,還願意接見她,甚至答應借她錢。
若他不是人人口中的大善人、活神仙,她說不定會誤以為他之所以答應借錢,是因為想一親芳澤,愛她愛得連尊嚴都願意拋開……
「我借,但你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隔著一張茶几,他眼帶笑意看著她。
溫碧蘿睨向他,虧她剛剛還暗中稱讚他這人佛心來著、以德報怨,原來他借款還是有條件的。幸好只是要她回答一個問題,不算難。
「可以。」她大方應允,就算一百個問題她也有自信對答如流。
「告訴我,為何你在醒來後,和以前判若兩人?」這原因說實話他並不是非得知道,而且說不定連她自己也不清楚,但他就是很好奇。
她一怔,旋即端著笑臉和他對望,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回答:「我昏迷時夢到掃帚星,她告訴我,我是她的分身轉世,可我太柔弱了,一點掃帚星克人的氣勢都沒有,令她好生失望,她恨鐵不成鋼、恨得牙癢癢,不過說了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並賜予我掃帚星克人的功力,要我將掃帚星的事跡帶到凡間發揚光大,就這樣。」嚇死了吧?
她口氣雲淡風輕,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一雙水眸嬌睨著他,手心接著攤在他眼前。「給錢。」是他說的,只要她回答問題就借錢。
楚天闊笑著回望她,「給。」
一來一往,兩人對望的目光未離開過,四目相接,火花迸射,似在比誰態度最從容、比誰最虛偽,只可惜心臟不夠強的小野狼,對上心機深沉的大野狼,注定略遜一籌。
她說那段掃帚星賜她克人功力的事,好像根本沒嚇到他,一般人就算不全信,至少也會畏懼三分吧?但他看來完全沒在怕,還猛對她放電……
心快要Hold不住了,她連忙收起假意的微笑,暗中舉白旗投降。
她起身欲走,卻被他擋住。
「不是要借錢?」
「我、我回去算好數目再來拿。」
語畢她低頭從他身邊走過,手卻忽地被抓住,他一個使勁,她整個人便撲進他懷中。
深邃的黑眸帶著濃烈情慾逼視她,她下意識又想揮他巴掌扞衛自己,有了前車之監,這回他當然沒讓她得逞,很快抓住她的手。
「楚公子,請自重,我可是傅大少奶奶。」壓下心口悸動,她別過臉不看他,不論是否對他動情,只要她身為傅家人的一天,就有義務為茅芸香守著清白之身。
凝睇著她,楚天闊驀地鬆開手一笑,「那,我就讓你從傅大少奶奶,變回茅芸香。」
她呆看他,一頭霧水,變回溫碧蘿她還覺得有理,可變回茅芸香?她現在不就是茅芸香嗎?還變什麼?
她怔愣之際,書房外已傳來腳步聲,見到來人,他淡笑,「蓮兒,送客。」
離去前,他一派溫文儒雅地向她道別,彷彿方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她壞心抹黑他,幻想出來的……
他果真是一匹披著神仙外表的大野狼,她溫碧蘿甘拜下風!
「傅大少奶奶,給我包五個。」一個牽著孩子的大嬸走到攤位前,又愛又懼的看著溫碧蘿。
「好的,邱大嬸,馬上給你現烤五個梅枝餅。」溫碧蘿手腳俐落,不一會梅枝餅已烤好,她快速將熱騰騰的餅包起來。
「唷。我只要五個。」邱大嬸很確定自己看到她包了六個。
她微笑的低聲道:「多一個送給孩子吃。這孩子真可愛,以後一定很會讀書,說不定還能當上狀元。」
「那、那怎麼好意思……」給了五個餅錢,邱大嬸歡喜的牽著孩子離去了。
見邱大嬸高興的樣子,溫碧蘿更確定自己走楚大善人的「佛心路線」是走對了,不過她的功力當然是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一個星期前,她順利從楚家借錢回來,正愁該賣什麼東西好時,瞥見屋裡一堆梅技,忽地想起在「上一世」時,自助餐店舉辦員工旅遊去日本,老闆娘請她們吃當地的梅枝餅,非常美味,現在她賣梅枝,加碼賣梅枝餅最恰當不過。
梅枝餅其實也不是真的用梅枝去做,只是米團裹著紅豆泥壓成餅狀,上頭再烙印個梅花圖案而已,和婆婆商量決定要賣梅枝餅後,她便請師傅打造烤餅爐子和梅花餅模,又買了糯米粉和紅豆泥回家試做,沒想到未嫁前是千金小姐的婆婆手藝非凡,各式糕點都難不倒她,巧手做出的梅枝餅美味得讓人恨不得馬上咬一口。
婆婆的好手藝,加上用她摘的梅枝烤餅,賣梅枝餅簡直是老天爺賜給她的天生職務,但第一天信心滿滿出征,怎知卻無人捧場,即使要將餅送人吃,也沒人敢收。
她心中有譜,知道大夥兒是畏懼吃了她這個掃帚星烤的餅,會帶來楣運,連送人都沒人要,還有什麼法子可推銷?
但即使想不出推銷的好法子,她還是堅持要賣,心想至少得撐個三天,給自己和百姓們品嚐梅枝餅的機會,大不了賣不出去就留著自己吃。
第二日,她和婆婆早早到市集擺攤,之前婆婆身子不適昏倒,她因此再也不敢和婆婆「分攤」,況且現在要賣餅,她也得依賴婆婆的幫忙。
原先她已有「一個餅都賣不出去」的心理準備,自我安慰反正她們還賣梅枝,擺攤不至於全然做白工,可天剛亮,梅枝餅的第一位客人就上門了,是楚家的錢管家,他買了五個餅。
錢管家前腳剛走,幾個市集小販便紛紛上前來買餅,說要嘗鮮順便當早飯吃。
她心知肚明錢管家之所以會來,肯定是楚天闊差他來的,她正愁沒好法子推銷梅枝餅時,那人早早幫她想好了。
錢管家親自前來,比任何敲鑼打鼓的叫賣都有用,有了楚家「掛保證」,前來買梅枝餅的人漸漸多了。
這幾日,錢管家天天都來,有人打聽到他奉命買梅枝餅回去供佛,便一窩蜂地搶買,讓她們婆媳倆賣餅賣得供不應求。
但饒是如此,她仍不敢馬虎,她深知這只是一時的蜜月期,生意是要做長遠的,和客人打好關係才是王道。
正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做生意也一樣,楚天闊幫她打開生意之門,往後她也不能只靠楚家,她相信自己能靠實力做好賣餅的生意。
「娘,您喝口水休息一下,我來捏餅。」
「芸香,你從早上到現在都忙著,你才該坐著休息一下。」
「有生意做,我一點都不累。」
婆媳倆相處和樂,相互扶持,羨煞許多婆婆媽媽。
「這傅大少奶奶可真難得,死了丈夫,對婆婆還這麼孝順……」
「這傅老夫人才好呢,兒子被剋死,她一點都沒怪媳婦,還把媳婦當女兒看待……」
「唉,紅顏薄命,這家老的少的都一樣。」
「不過這梅枝餅還真是好吃,莫怪錢管家天天來買……」
聽三姑六婆談論八卦都能說到梅枝餅,代表她賣餅已踏出成功的第一步。溫碧蘿捏著餅,一點都不覺得累,雖離重新經營制香還有一大段路,但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只要梅枝餅生意好,重燃傅家制香就有希望。
她低頭捏餅,憶及自己從楚家借錢回來時,曾刻意詢問過婆婆關於楚天闊幫忙傅家的事,而從婆婆的言談間,她清楚明白在自己重生前和重生後,他對傅家的幫助有著大大的不同。
之前,楚天闊對傅家的態度和對其他人家並無不同,大部分只出聲不出力,換句話說,扶老人走路這等芝麻小事,他都是氣定神閒的揮揮衣袖,身邊的家僕自然會做,絕不用他親力親為,可這樣溫文儒雅的他,後來卻背著傅老夫人從東市集跑到西市集,還親自幫忙砍梅枝,做了一堆對傅家好、屈指都數不完的善事。
而且,先前傅家分家後,他幾乎從未踏進傅家門,可最近這陣子,他走得很勤……
心口驀地一陣小鹿亂撞,若照婆婆說的話來分析,楚天闊沒在意過「重生前」的茅芸香,他喜歡的人是脫胎換骨的茅芸香?
那天他吻她前下也說一句——「茅芸香你變得很不一樣,我喜歡這樣的你。」
所以,他吻的是溫碧蘿,不是茅芸香……
心頭怦怦狂跳,臉上的微笑線漸漸拉高加深,察覺情緒有Higl過頭的傾向,她連忙暗自在內心警告自己——溫碧蘿,夠了喔,有必要在人來人往的市集露出花癡般的笑容嗎?
「給我包一個梅枝餅。」
聽見有客人上門,她忙不迭斂下亢奮的情緒,起身微低首包餅,帶著溫婉笑意回應,「好,馬上來。」
「東……東洋?」身後面對攤前的傅老夫人,聲音聽來頗吃驚。
「大娘?真的是你們!」上門的客人也有些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