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發現人還在昏睡,他又立即請大夫來看望,就算是親生兒子能做的也不過如此。
昨兒個在西藥鋪煎藥時,藥鋪的小夥計阿生告訴她楚天闊真是大好人,大夥兒都說她是掃帚星轉世,克親爹、克親娘,爹娘全死了,她大哥把她賣給鄰縣不知情的傅家沖喜,結果進門隔年丈夫就被剋死,又隔一年,公公也死了。
她在市集賣梅枝本來沒人敢買,也是楚天闊出聲說梅樹林現在是楚家的,楚家是積善之家,買楚家的梅枝會有福報,這才有人敢買。
見阿生沒和自己保持距離,她問他難道不怕被她克?他笑說他沒爹沒娘,說不定也是什麼掃帚星。再說身家財產一大堆的楚天闊都不怕了,他一個身無分文的小子有什麼好畏懼的!
總而言之,茅芸香和傅老夫人能生存至今,多少要感謝楚天闊對傅家的情義相挺。
抹乾了淚,見他還杵著,她不明所以的問:「還有事嗎?」
「沒事。」他盯著她看,發覺她和以前最大的不同,是整個人變得很有生命力,即使傷心難過,也是很有活力的傷心。
很怪異的解讀,但他就是如此認為。
瞥見他嘴角勾起一絲笑弧,那笑容莫名輕輕觸動了她的心……不看不看,她不能看,因為他是個隨時都能勾人心魂的壞人。
「好多了嗎?」他突然又出聲。
「還不是一樣,沒醒來。」她淡然回應。他現在是沒話硬找話聊嗎?婆婆從昏倒至今尚未醒來,這是擺在眼前的事實,他的一雙電眼應該不是只有放電功能吧?
「我是問你。」
「蛤?」她抬眼望向他,他嘴角那抹輕淡的笑容令人如沭春風,和暖舒暢,栽進其中就不願離開。
「有沒有想起以前的事?」他淡笑問。
「呃?以前的事……沒有,我一想就頭痛。」她輕按額際,佯裝不適道。
「那就別想了。」他的大手覆上她,幫忙她輕撫「疼痛點」。
他此舉讓她一怔,卻未令她不悅,她想起自己「上一世」死前,曾和那個黑心肝前夫說過的遺願——希望下輩子能當個被男人捧在手心呵護的女人,得到他專一的愛情。
這一刻,她確實深切感受到被捧在手心呵護的感覺了,她瞅著他,心想如果能再愛一回,她定會選擇所愛,而不是隨便找個只因令她心生同情的男人就將他視為家人,無微不至地照顧、付出和包容。也許……她會學會任性,反過來要求對方必須照顧、付出、包容她。
大手停在她額際,凝視她明亮清澈的水眸,楚天闊的心明顯悸動著。
他知道自己在九陽城百姓心目中早已跳脫男女之別,有如活神仙,即便他對任何一個女子又摟又抱,也沒人會道他不是,僅會認為該女子被他「加持」過,肯定福份滿滿,更有人願意娶她。
雖有這層認知,他並未因此為所欲為、貪猥無厭,反而在面對女人時僅傾聽她們訴說心中的苦悶,卻從不做多想,不是他真將自己當成活神仙,而是至今尚未有女人真的令他動情。
近年來,媒婆主動上門和他提親的對象不乏官家千金、富家小姐,論氣質、家世,沒一個輸這名傅大少奶奶,身材面貌比她姣好者,更是大有人在,可是令他心動的女人,唯有「改變」後的這個她。
他喜歡她全身上下散發活力,喜歡她敢大聲說出自己內心想法,喜歡她無畏地迎視他的目光。他從她的眼神中明白她看透了他的心,知道他偽善的一面,這非但未讓他感到不悅,反倒令他欣喜。
他終於找到令他心頭悸動、萌生情愫的女人了,這個恍若重生的茅芸香,她便是唯一能挑戰他的女人。
「茅芸香,你……變得很不一樣……」黑眸瞅定她,克制不住的欣賞之情自心間湧出,「我,喜歡這樣的你。」
黑眸飽含笑意,他倏地俯首在她水嫩唇瓣印上一吻,這是一個他心頭認定的宣誓之吻,昭告她是他楚天闊想要的女人。
溫碧蘿傻愣的看著他,方纔他……吻了她?心跳脫序,腦袋一片空白,她下意識地伸手揮向他,賞他一個巴掌。
楚天闊佇立在書房裡的銅鏡前,鏡裡倒映出一張印上火紅五指印的臉,他端詳片刻,嘴角忽地揚起一抹笑。
隔了一天,臉上的巴掌印尚未完全消褪,足見為他烙下此印的人手勁之大,遠勝一般女子……思及此,兩道濃眉皺起。
失憶後的茅芸香,在他眼中成了謎樣人物,無論說話談吐、行為舉止都和以往天差地別,但也就因為這些差異,才讓他覺得她很迷人,連她賞賜的巴掌印看來都帶著一股充滿個性的嗆辣。
昨日他忽地吻她,她一開始怔愣了下,但理智回籠後,一個火辣的巴掌倏然印上他的臉。
不是她的錯,不能怪她,要怪得怪他自己,居然會為一個女人失了心魂,連她伸手揮向他都不察,但也就因為這巴掌,讓他更堅定了她是自己要的女人!
想進楚家門當他楚天闊的妻子,除了面貌外,還必須膽識俱佳。他不知她為何能在一夕間具備這些條件,但他想老天爺既然讓他在雪地裡救回她,使命在旦夕的她奇跡復活,興許是要送給他一個能匹配得上的妻子吧,畢竟他在九陽城做的善事一件件堆起,足以登天,感動老天爺賜他一名嬌妻,也不為過。
至於她的身份……一個寡婦?那又如何?呵,他楚天闊既是九陽城民心目中的活神仙,思想自然超越被世俗教條局限的一般人,常人娶妻,娶賢、娶德、娶家世良好的閨女,這很好,但若能賢德、外貌和膽識兼具,是寡婦又何妨?
不過他不介意她是寡婦,但旁人會介意,因此,在她這寡婦能再度尋覓幸福之前,得先去除她身上的無形枷鎖,他要自己愛的女人也能光明正大的愛他。
「公子,田家的染坊已到手。」錢管家進到書房來,恭敬地稟告。
「很好。」他點頭,嘴角微勾。原先他不想那麼快出手,但這一兩日他臉龐麻痛得緊,總得找件事做,宣洩一下。
「鄰縣的邱家燈籠坊有意請我們收購……」錢管家正欲向主子請示是否執行收購事宜,卻見主子揚手打斷他的話,「公子,你有事吩咐?」
「派人去給傅二少傳個消息,就說傅老夫人昏迷不醒。」
錢管家不明所以的問:「可……傅老夫人已經醒了?」
楚天闊微微一哂,「給傅二少這個消息對我們有利無害。」
錢管家心頭打了個突,料想主子肯定是要對傅家祖宅出手了。
「是,公子,我馬上派人去。」
外頭忽然響起鬧烘烘的吵嚷聲,楚天闊眉一挑,沒意外的話,肯定是他家的大牌丫鬟蓮兒,又在替他阻擋上門借錢的外人了。
「公子,我去看看。」錢管家連忙道。
「去吧,沒重要的事別煩我。」
「是。」
錢管家是僕人裡唯一知道主子「寬容放縱」丫鬟有何用意的人,因為讓丫鬟去擋人,比一般下人管用多了,上門借錢的一碰到軟釘子,泰半摸摸鼻子就走人,若堅持沒借到錢不走的,也不至於和小丫鬟們起衝突,主子使這一招真是高明。
別看主子年紀輕輕,不管人事物各方面他都深思熟慮、運籌帷幄,就算是自家老爺如今仍親自坐鎮,也未必能有今日這番局面。
只是主子的心思深沉難測,他這個「知情者」大多時候也僅是一知半解。即使他是看著主子長大的老僕,但也不得不歎,有時還真猜不透主子真正所想的是什麼。
然而出去見到上門者,錢管家立刻踅回書房。
「誰來了?」見管家疾步轉回,楚天闊心知來者來頭肯定不小。
「是傅大少奶奶。」
他臉上閃過一絲驚訝,「是她?」
「公子……」
「請她過來。」
「那,給傅二少傳訊息的事?」
「照辦。」
「是。」
錢管家離去了,楚天闊立在銅鏡前,好整以暇地等著佳人到來。
跳過丫鬟擋門那一關,溫碧蘿在錢管家親自帶領下進到書房,卻瞥見楚天闊佇立在銅鏡前「顧影自憐」,雖覺驚詫,但她仍視若無睹故作鎮定,直接挑明來意。
「我是來向你借錢的。」她開門見山地直言是不希望他誤解,以為她私下來「獻愛」。
昨天他在傅家莫名其妙吻了她,她也回敬他一巴掌,而不知是巴掌聲太響還是傅家祖先顯靈,傅老夫人那時突然醒了,醒得還真是時候,間接化解了他們兩人的尷尬。
後來他和平日一樣,露出一副救苦救難、溫柔慈悲的樣子,慰問她婆婆一番,片刻後便離去。
她是不知他怎麼想的,可她那一巴掌不是為自己打,而是為茅芸香打的。
他也太不會挑時間地點,就算再怎麼情不自禁,也不該挑在人家昏睡的婆婆面前說吻就吻,應該選在……
噢,她幹麼呀?難不成還希望再被他吻個幾次?他不過說一句喜歡她,她的心魂就迷亂得被他牽著走……
此時他一轉身,她不期然地對上他的眼,心口又開始怦然狂跳……Hold住,溫碧蘿你一定要Hold住!
昨兒個她才知道婆婆為了讓她吃飽,常騙她說自己已吃過,其實每天最多只吃一餐,而且都把粥留給她吃,自己只喝粥湯,當時聽得她慚愧不已,痛哭流涕,最後婆媳倆抱頭痛哭。
真心感受到傅老夫人將自己視為己出的疼愛之情後,她更加確定要把這婆婆當成自己的母親來對待。
為了她的「家人」,昨晚她徹夜未眠想了一夜,結論是當務之急要先解決「食」的問題,讓婆媳倆都能吃飽飽,不會再有昏倒的情況發生,畢竟想工作掙錢,沒吃飽、沒體力啥事都別談。
虧她還自詔愛照顧人,要是讓自助餐店老闆娘知道她伺候一個婆婆伺候到昏倒,說不定會氣得靈魂出竅,穿越到古代來罵她一頓。
當然,把她當家人看待的老闆娘,即使穿越了,肯定也不會忘記拎一袋便當來給她和婆婆吃……
咳,還在異想天開?要是能這麼輕易地穿越來穿越去,她現在幹麼需要站在他家書房,低聲下氣地向他借錢?
「傅大少奶奶,請坐。」楚天闊微笑地邀她入座,黑眸直瞅著她。
昨兒個才打他一巴掌,今日就無所畏懼地上門直言借錢,她果然與眾不同,是一名奇女子。
待她入座,他直截了當的問:「借多少?做何用?」
「不知道。你願意……不,你能借我多少就多少。」她想過了,賣梅枝雖是無本生意,但吃不飽、餓不死,也賺不了什麼錢。分析了現下的狀況,與其混吃等死最終仍須將傅家祖宅雙手奉上,她倒不如放手一搏,先向他借筆錢做點小生意圖溫飽,若有幸賺了錢,再來考慮是否重新經營傅家制香的產業。
「我能借你多少就多少?」他輕笑,「想必你要借的數目不小。」
溫碧蘿輕點頭。她心中盤算的雖是小生意,但一切得從零開始,凡事起頭難,樣樣都要錢,與其三天兩頭來借,倒不如一次借全,省得一見到他,她心口就動不動怦怦狂跳。
她沒忘記自己現在是寡婦,最需要的是錢和家人,最不缺的就是「老公」。
「你該不會是想……重新經營傅家制香吧?」他淡淡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