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突然騰空而起,沒被旁邊的驚險場面嚇到,卻被自己的「高度」和眼前這位面露凶光的叔叔嚇得嚎啕大哭。
「還有臉哭?」段培元像抓小雞一樣拎著那個小男孩,臉色更冷,彷彿看到這世上最厚臉皮的生物。
江春穗在幾步路外見到這情景,還沒時間訝異他的出現,便先箭步上前搶下他手中孩子,將小男孩安安穩穩地放回地面。
「弟弟乖,這位叔叔不是在罵你,只是怕你被後面的汽車撞,屁股會很痛很痛喔。」她抱著驚魂未定的孩子,柔聲安撫,輕拍他的背,教他像這樣在馬路上亂跑是件很危險的事,若是受傷會讓家裡的大人很擔心。
男人居高臨下俯視那個蹲在地上的女人,第一次見到她這麼輕聲細語、溫柔婉約的模樣,感覺有點不習慣,但又有一種柔軟的情緒縈繞心頭,暖化了他的冷細胞,也柔和了他結冰的神情,好像被安撫的人是他一樣。
「給你棒棒糖,我們不哭了好不好?」她從背包裡找出糖果,轉移孩子的注意力。
遠遠的,她瞄到有名少婦正朝這頭跑來,應該是這男孩的母親。
「嗚……嗚……」男孩吸吸鼻子,好像在猶豫要不要接受這個「賄賂」。
「如果你把眼淚擦乾,我再送你……海綿寶寶貼紙。」她加碼大放送,身上隨時都有一堆討好孩子的小道具。
這下小男孩終於完全停止抽泣,抹抹眼淚,收下禮物。同時間,孩子的母親也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臉色慘淡地向他們倆道謝,似乎也在遠處目睹了這驚險的一幕,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趕緊抱著兒子要回家。
「他做錯事幹麼還給他糖吃!」段培元冷嗤,顯然覺得那孩子該被打幾下屁股,牢牢記住這個教訓才是,而非得到「獎品」。
「小孩子已經受驚嚇了,你幹麼還那麼大聲凶他?」她反過來指正他的態度不當,光是責罵、恐嚇孩子,並不能讓孩子理解危險,只會使他們心生恐懼,甚至誤以為音量大、拳頭硬就能讓別人順服,這根本是一種暴力教育!
段培元輕哼一聲,沒搭腔,不屑的眼神擺明懶得跟她吵下去。
她不可置信地瞪著他,正要「機會教育」他一下,突然想起不對勁——
「你怎麼會在這裡?」應該在日本出差的人,怎麼會出現在她家附近?
「我岳母說她女兒每天下班經過市場都會順道買點東西回家,說不定來這兒就會過到你。」所以他讓司機開車過來市場附近繞一繞,沒想到真的過見她,又在下車時碰上那千鈞一髮的突發狀況。
「你去過我家?!」她大冒冷汗,不是因為身體虛,而是心虛……
「聽說我老婆為了要跟我結婚在鬧家庭革命,難過得連飯都吃不下,我這個男人當然得親自登門說服岳父岳母同意這樁婚事。」他微勾唇,俊美面容笑得春暖花開,可惜她卻腳底發涼,沒心情欣賞,粉潤雙頰一陣僵白。
這女人還知道心虛啊?
段培元看著她「精彩萬分」的神情,心裡稍感痛快,先前得知自己被愚弄的那股怒氣總算平衡了些。
今天他一下飛機便帶著整車禮物直奔江家,一心想著要趕去替她「頂罪」,就怕多耽擱一分,她就要多受一分煎熬。
豈料,江母一認出他的身份,非但沒有拿起掃帚趕人,反而熱烈歡迎他進門,還馬上打電話叫江父請假回家看女婿,全程的氣氛只能用「樂不可支」來形容。
他們聊了一會兒,江母才想到要通知女兒,可是她已經離開幼稚園,手機又好像沒電,轉入語音……
「原來吃不下飯的人,滷味卻可以吃下這麼一大包。」他挑眉,目光鎖定她手裡那包份量十足的食物,表情帶著淡淡詫異,口氣卻諷刺得很。
一想到自己居然被這隻小狐狸給誆了,他就想打她一頓屁股,扭緊她的狐狸尾巴,讓她也嘗嘗那種揪心,整夜不得安眠的滋味。
「這是我們全家人要吃的。」她澄清自己才沒那麼會吃,但也等於間接承認自己沒在挨餓,破綻一大個。
他冷眸一射,她立刻「知錯」地低頭。「對不起……我騙了你。」
江春穗小聲道歉,但心裡還是忍不住埋怨老媽怎麼都沒來通風報信一下,好歹也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不過,聽他這麼說,意思就是他特地從日本趕回來是……為了她?
怦怦!她心臟好用力跳了一下。
原來這男人關心她是真的,不好意思承認他的關心也是真的,說來說去他就是真的關心她、緊張她……
噢,怎麼辦怎麼辦?她突然覺得昨夜那個掛她電話的男人有點可愛,至於禮貌那種小問題,她現在壓根兒不在乎,只在乎——
她抬眸,用一種「微甜」的心境盯著他看……
「後天要試婚紗,晚上我會派人過來接你。」他來找她,主要是有事跟她說,不是為了看她的糗樣。那應該算是附加娛樂。
江春穗把髮絲勾至耳後,輕輕點頭,這次乖巧的沒有任何異議,也沒怪他擅自訂時間。
「我媽說別墅那邊的新房要重新佈置,她過兩天會去挑傢俱,到時候你陪她一起去。」看她沒意見,他繼續往下說,即便這些瑣事並沒有重要到得當面傳達,一通電話就可以搞定。
不過,他發現自己不只想聽到她的聲音,還想親眼看到她的人,總覺得這樣才能徹底安下心,確認她安然無恙。
看她提了那麼一大袋食物,還能中氣十足的跟他大小聲,他的心情是既放鬆,又想扁她一頓。
「那你呢?」聽他的口氣,好像不預備和她們一起去,她莫名覺得有些失望。
「女人逛街是樂趣,男人逛街是地獄,我去了只會掃我媽的興,而且我也抽不出時間。」他對逛街毫無興趣,寧可把那些時間拿去工作,賺錢付帳單還輕鬆些。
「喔。」他都這麼說了,她好像也找不到勉強他同行的理由,只能作好請假的準備,誰讓自己「拿人手短」,簽了協議書之後更有種還債的心態,對於他的要求都會盡量配合。「不過……」
她望著她,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
「我們是假結婚,所以……應該……不會發生『那種事』吧?」說到新房,她才突然想到這個問題,個性上果然非常「走一步、算一步」。
「哪種事?」他輕笑,當然不可能單純到聽不懂她的話,只是覺得她問不出口的尷尬表情很好玩,不多欣賞一下划不來。
「就是那個……上床。」她把他拉到人潮少一點的攤位旁,用手掌擋著嘴,小聲地說。
四周雖然不時飄來一些好奇目光,但她想那純粹是因為他長太帥的關係,無關他們正在討論的話題。
「我不喜歡太軟的床。」
「什麼?」這個跟「那個」有啥關係?
「太軟的床會讓我全身酸痛,你去挑的時候要特別注意。」
「寢具也別選太花俏的圖案或太粉嫩的顏色。」
「為什麼?」
「我會過敏。」
「喔……」什麼跟什麼呀!而且繞了一大圈他還是沒給答案,她實在有夠不耐煩——
「所以我們到底會不會上床嘛!」
這一問可不得了,音量不大不小,剛好招來旁邊一票婆媽的指指點點,羞得她恨不得腳下有洞鑽,真怕被哪個學生家長認出她的身份。
段培元大概見慣了大場面,不但對周圍的目光免疫,還很壞心地」陪笑」,看著她窘到不行的模樣,倒是一臉樂在其中。
笑笑笑!他什麼時候變成這麼「笑口常開」了,明明之前動不動就擺張冰塊臉,氣死人了……
她狠瞪他一眼,窘得想逃離現場——
「到我車上。」他拉住她,將她攬在身側,以徐穩步伐帶她突破圍觀人群。
前一刻像在取笑她的,這時候又像在保護她不受別人嘲笑……
她偷偷覷他,搞不懂這個男人行為,心裡卻有種暖甜的感覺在蕩漾。
靠著他很有安全感,低著頭好像可以什麼都不看、不聽、不用管,因為有他在,他會帶著她走到安全的地方……
上了車,所有聲音都被隔絕,連他的體溫也一併離她而去。
她弔詭地發現自己竟然覺得有點可惜,甚至察覺到另一個不知道該歸類在好或壞的現象。那就是當他不帶嘲弄地對她微笑時,她似乎可以在一瞬間就忘了他的所有不好,也跟著傻笑……
「既然要扮夫妻,免不了有些親密的肢體接觸,你不習慣也要馬上適應。」
他突然切入正題,她有點跟不上,愣了兩秒才回神。
「至於上床,我不會勉強你,但也不能保證它不會發生,畢竟我們都是凡人,不是聖人,睡在同一張床上會怎麼樣很難講。」他實話實說,望著她傻愣愣的神情,眼睛像雛鳥發現新世界般訝然懵懂。如此憨俏可愛的模樣,令他心湖微地一顫,忍不住伸手撫摸她紅撲撲的臉頰,眸光微爍。
真的,他一點都不能保證自己不會碰她。尤其透過這兩天一夜的操心,此時看著她便愉快想笑的心情……男女之間的吸引力,他比她更有經驗,因此也更能清楚察覺到自己對這女人是感興趣的,所以無法斷言未來還會發生什麼事,什麼感覺……
江春穗眨眨眼,大腦消化著耳朵剛聽到的話,被他手指觸碰的地方就像暖暖包一樣發熱,刺激她的心跳。
「那……我們不能不睡在同一張床上嗎?」幻想一下那畫面,她怕自己可能會心臟麻痺耶。
「如果你願意睡地板,我沒意見。」他收回手,眼底掠過一抹極快的不悅,為著本來不該生氣的理由胸口發悶。
她不想與他同床共枕?哼,他無所謂。不過怎麼辦,他想母親為了以防萬一,房裡八成連張沙發和一床多餘的被子、毯子都不會留給他們。
「我是女生耶。」
「所以呢?」
所以呢?
這還用問!這時候當然沒有在講男女平等,而是女士優先……睡床啊。
但顯然段培元沒有愛當紳士的興趣,態度風涼地告訴她殘忍的現實。「本來搬出來住還可以分房睡,可是住在我爸媽那兒,只有床或地板可以選。」
當初他是有考慮過和她當對有名無實的夫妻,保留各自的隱私空間,但她卻一意孤行,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那你怎麼不早說!」她皺起臉,怪他不夠義氣。
「我以為是你寧願簽切結書也想住在美得跟皇宮一樣的地方。」他輕笑一聲,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
她像咬掉舌頭的貓,沒話也沒立場可申訴。
「……我睡床就好了。」大不了把床買大一點,她才不想睡三個月的地板。
「那後天見了,老婆。」他微笑道別,不知道為何忽然對搬回別墅這個決定感到很滿意。
「嗯。」她匆匆點頭,開門下車——
「那天記得跟我拿餐券。」他在關上車門前提醒她。
「餐券?」
「聽說你難過地啃豬腳的時候,岳母就跟你提過這件事。」他面帶笑容地幫她回憶昨晚的情景。一想到自己為她白白操了整夜的心,她卻無憂無慮地捧著碗公啃豬腳,段培元心裡還是有些「小火花」。
「她連這種事也跟你說!」天啊天啊天啊!老媽難道不知道女人最怕被人知道的「三大」,就是年齡、體重和食量。
「我們是夫妻啊,江老師。」他理所當然地說。見到她那臉瞬間脹紅的滑稽表情,心情又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