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要到我家提親,你知道我家現在的狀況嗎?曾呈羿。」她拉來被子裹住自己的身體,坐起身來,一臉嚴肅問他。
「我知道。」他跟著坐起來。
「知道多少?」她直視他的雙眼,「你知道我家現在負債多少嗎?七千八百萬。不是七十八萬或七百八十萬,而是七千八百萬,你知道嗎?和我在一起就表示你得和我一起背負這筆龐大的負債,你知道嗎?」
「你想用這個方法嚇退我?」
「我只是在告訴你事實。」
「事實是,它無法改變我要娶你的決定。」他毫不猶豫的對她說。
「不要把話說得這麼簡單,你不知道被錢追著跑是什麼感覺。」她扯唇苦笑。
「就像當年我說過的話一樣,愛情不能當飯吃,你若和我結婚,早晚有一天會被永遠還不完的債務壓垮,愛情也會隨之崩潰,你會開始恨我、怨我、怪我,我們會開始不斷爭吵,然後互相憎恨,直到不歡而散,否則就是怨恨對方一輩子。」
「你爸媽離婚了嗎?」他沉默許久,忽然開口問道。
「什麼?」她被他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問題問得一愣。
「你媽開始怨恨你爸了嗎?他們有每天爭吵不斷,互相憎恨嗎?並沒有不是嗎?」他看著她說。
「我爸媽他們不一樣。」她垂下頭回道。
「不管一不一樣,並不是世上所有的夫妻都會勞燕分飛,就算會的有十之八九,我也有信心和你成為那唯一倖存的一對。所以你不需要千方百計的想辦法趕我走。」他心平氣和的對她說。
黎雪鼻頭酸澀,視線模糊,眼淚差一點就要從眼眶掉下來。
「你為什麼這麼執著?」她不由自主的問道。
「因為我愛你,是真的。」他凝視著她柔聲道。
「我不值得。」她無力的搖頭。
「值不值得該由我決定,我決定你值得。」
「你不懂,我……」她的眼淚滑下眼眶,啞聲告訴他,「我不是我爸媽的孩子,我——」
她欲言又止,痛不欲生的看著他,掙扎了許久終於將她那最不可告人、最難啟齒的身世說出來,告訴他。
「我是一個強暴犯的孩子,曾呈羿,這樣你還要我嗎?」
房裡很安靜。
黎雪低著頭直掉淚,連抬頭看他此刻臉上是什麼表情的勇氣都沒有。
從小到大她在父母的嬌寵下長大,壓根沒想過自己不是爸媽的親生女兒。
因為受寵,因為有恃無恐,因為吃定了父母永遠贏不了子女,所以她當年才敢任性的和曾呈羿交往,完全不去理會什麼門當戶對的條件。
甚至,就連當初得知爸爸生意失敗,家裡可能面臨破產的危機,在媽媽開口要求她和某位富豪之子相親交往看看,試圖用企業聯姻的方式挽救爸爸公司所面臨的困境時,她都激烈反彈,嚴厲拒絕,完全不予理會。
那時的她完全就是一個任性、自私又不懂事的女兒,只管自己偉大的愛情而不管爸媽的生死,直到媽媽哭著求她救救爸爸的公司,並且將她難堪的身世告訴她為止。
她不是爸媽的女兒,而是媽媽早逝的妹妹,也就是她阿姨的女兒;最令她難以接受與難堪的是,沒人知道她的生父是誰,因為阿姨是被人強暴之後才有了她的。
她的生母因為太過害怕,被強暴後不敢對人言,直到肚子大到遮掩不住才讓事情曝光,但那時想墮胎卻為時已晚。
沒有人歡迎她來到這個世上,包括她的生母,她現在的媽媽和所有人。媽媽老實的對她說。
她是個不受歡迎的生命,在她的生母產後一個月以自殺結束自己的生命後,她甚至還被冠上惡魔之女的名稱,大家都痛恨她,痛失愛女的外婆有一回甚至差點就將她活活掐死,是爸爸救了她的。
爸爸對大家說小孩是無辜的,沒辦法選擇自己的父母,所以她並沒有罪。
爸爸要領養她時,媽媽原本不願意,結果卻被爸爸狠狠訓了一頓,說她是一個可憐的孩子,因為這麼小就無父無母、沒人疼沒人愛,甚至連至親的外婆都想置她於死地。她才幾個月大,知道什麼,何罪之有?
媽媽說因為爸爸心疼她,所以一直待她如親生,媽媽也才會在爸爸潛移默化的影響下逐漸放下成見,慢慢付出真心,後來還因她而得救,因為隔年媽媽便發現自己患了不孕症,但爸爸卻沒有因此離棄媽媽,只因為他說他們已有她這個女兒。
媽媽邊哭邊說,說她們母女倆這一生實在欠爸爸太多了,所以不管怎麼樣都不能眼睜睜看爸爸的公司倒閉。
那晚她一個人關在房間哭到天亮,為了自己不堪的身世,更為了必須捨棄的愛情與人生。因為她的人生是爸爸給的,沒有爸爸就沒有現在的她,所以她沒有選擇權,只能走上商業聯姻這條路來挽救爸爸的公司。
這便是她當年之所以會和曾呈羿分手,和魏理豪訂婚的真正原因。
至於後來為什麼會取消婚禮,是因為爸爸得知她是為了救公司才決定結這個婚的,當場發火說他不賣女兒,還和媽媽大吵了一架,婚禮這才突然取消,而黎家也因此在不久後跟著宣告破產。
從此以後,她的人生只剩下賺錢還債以及孝順爸媽,戀愛和結婚她根本連想都沒想過,至於理由……
沒時間和家裡背負著龐大的債務其實只是表面上的理由,真正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她一直都沒忘記曾呈羿,一直都還愛著他。
有時候想一想,她會覺得自己像個笨蛋,都分手這麼久了,他連一次都沒找過她,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或許現在的他早已有了新的女朋友,甚至已經論及婚嫁或結婚了,她卻還一個人在這裡對他念念不忘,不是笨蛋是什麼?
可她就是忘不了他,每次想起他還會心痛,還會想像、猜測他是否還記得她,有沒有想過她,然後再想到他從未與她聯絡試圖挽回的這個事實時,她就會不由自主潸然淚下,像個傻瓜一樣。
醉過方知酒濃,愛過方知情重。
她知道自己這一生不會再像愛他那樣去愛上別的男人,因為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她將會一個人終老一生。
她以為會這樣。
結果他卻意外的再度出現在她的人生裡,說他還愛她,說他要娶她,就像一場美夢一樣。
夢,難圓。美夢更難。
現在的她根本就配不上他,一個強暴犯的女兒,一個父不詳又背負數千萬債務的女人,這樣的她還有哪一點值得他愛?他現在應該已經知道她不值得了,因為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她強忍著心痛低聲開口。
接著她轉身下床,手臂卻突然被他抓住。
她低著頭,眼前視線一片模糊,依然沒有勇氣轉頭去看他。
「你要去哪?」他出聲問道。
她喉嚨緊縮,哽咽得沒辦法開口說話。
她要去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大哭一場,因為從此以後,她和他就真正結束了,連一點微小的可能性都不會再有。
曾呈羿輕歎一口氣,溫柔的伸手將她的身體扳向自己,然後將她拉進懷裡。
「你似乎沒聽清楚我剛才說的話。」他柔聲道:「你不需要千方百計、想盡辦法要趕我走,因為我不會走,而你也別想離開我,這輩子都別想。」
他的話讓她再也遏制不住的放聲哭了出來。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是一個強暴犯的孩子。」她推著他掙扎著,泣不成聲的說。
「即使你是殺人犯的孩子我也不在乎。」他毫不猶豫的說,「因為你沒有做錯任何事,因為我愛你,懂嗎?」
他更溫柔的抱緊她,希望能傳達給她足夠的溫暖與關愛。
「不可以……」她哭得泣不成聲的搖頭道。
「我說可以就可以。」他微微一頓,再度開口:「你現在的父母有拿這件事要求你為他們做什麼嗎?」
她搖頭,沒想太多,仍舊掙扎在自己配不上他這點上。
「我配不上你,也不能連累你。」她哽咽的對他說。七千八百萬不是個小數目,她絕對不能連累他。
「只要我不在意就行。」他捧起她的臉,溫柔的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堅定的凝視著她說,難以想像這些年來她獨自承受多少不為人知的打擊和痛苦。
「不可以……」她仍舊搖頭啜泣。
「可以。」他堅定道:「七、八千萬的負債金額的確是大了點,可能要花三、四年才還得完,所以前幾年我們可能會辛苦些。」
「三十年?」她覺得自己好像聽錯了,那個十怎麼會聽起來像四呢?他應該是說三十年才對,如果兩個人一起努力還錢,也許真的三十年就能把債務還完。
她心裡突生一抹希望,但很快又被她抹去。即使如此,她還是不能連累他,不可以。
「是三、四年,不是三十年。」他糾正她,看見她張口結舌的整個人都傻掉了。
是三、四年,不是三十年?這怎麼可能?
「你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
「我沒開玩笑。你的眼光不錯,相中我這支績優股。我現在的年薪有兩千三百萬,拿三百萬當日常生活費,兩千萬還債,大概四年我們就能把債務還完了。」
她杏眼圓瞠,難以置信。年薪有兩千三百萬?這怎麼可能會是一個薪水階級的人所擁有的收入?
「你不要騙我。」
「這幾年你常被騙嗎,怎麼老是不相信我說的話?」他無奈道:「如果我不是剛買了這間房子,手頭上可以動用的錢只剩幾十萬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幫你還掉一部份的債務。」
「我不要你幫我還債,」她堅定的搖頭道,不由自主接著說:「我不是因為你有錢才愛你的。」
「你終於承認你愛我了。」他欣喜若狂,雙眼精燦的看著她說。
他完全把重點放錯地方了。
「我不要你幫我還債,沒有理由。」她再次強調。
「要理由還不簡單,因為我愛你,因為你是我老婆,因為——」
「我不是你老婆。」她逕自打斷他。
「很快就會是了,最快一兩個月,最遲一年內。」他信心十足。
「這事不是你說了就算。」
「沒錯,所以我待會兒送你回去時,會順便找你爸媽談論我們的婚事。」
「不行!」她震驚道。
「我當然可以,畢竟你昨晚在我這兒睡了一夜,我得負責。」
「我不要你負責。」
「但是我想負責,尤其——」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她,「在你可能已經懷了我們孩子的情況下。」
她震驚的渾身僵直,臉色蒼白。
孩子?她現在才驚覺到他從頭到尾都沒有避孕的事實。
以前他都會戴保險套,而且為了保護她,他即使是戴了套子,也絕對不會在她體內射精,可是剛剛那兩次他不僅射了,還在她體內停留許久。
「你是故意的?」她雙眼圓瞠,突然頓悟。
「不是故意,而是有意。」他毫不羞愧,甚至還有些得意,「誰教你一副吃了秤砣鐵了心、拒我於千里之外的樣子,我總得想個辦法一勞永逸。」
「你以前不會這樣的。」以前的他老實規矩,哪會像這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非常時候要用非常手段。這可是關係到我們倆一生幸福的事,當然得用非常手段。」他講得理直氣壯。
黎雪頓時無言以對,卻也被他的堅定決心給打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