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不會非得追根究柢不可,反正她跟解於良相處愉快就好,至於原因,等他們再熟一些,或許自然而然會瞭解,何必現在苦苦猜想。
「你倒是放棄得真乾脆。」解於良瞧著她把野菇一一挑回竹籃裡,見她沒了好奇心,他卻反而被勾起了疑惑。
「因為重要的是,我們真的能聊嘛!至於我跟隸滿的差別在哪,又不是重點。」范笑笙笑瞇瞇地拍拍竹籃,續道:「今天喝野菇湯配乾糧,運氣好的話,隸滿跟耀然還會獵些肉回來。」
「我來幫忙吧!」一直窩在馬車裡,久了也會身子酸麻不舒服的。
「你要煮毒菇湯啊?」范笑笙指指被丟在馬車旁的毒菇笑道。
「這主意倒不錯。」解於良勾起了淡淡笑意,「弄點藥粉進去,讓隸滿一路上開不了口好了。」
「那有危險的時候,他就不能出聲提醒我們了。」范笑笙搖搖頭,笑道:「饒他一命吧!大不了他鬧你的時候,我幫你擋回去嘛!反正我們是同一國的,我會站在你這邊幫你的。」
她雖是打趣地回應,但解於良卻是聽了一愣。
過去在堡裡,因為他的長相,再加上他又沉默,不愛與人來往,所以幾乎都是兄弟們笑鬧的對象。
雖然大夥兒很有默契,都會點到為止,在他發飆之前停下來,但仔細一想,跟他站同邊說話的人還真是少之又少。
大家好像都是一副巴不得他發火咬人的態度。
他知道兄弟們是想勾他開口,跟眾人相處得融洽些,但這個方法他敬謝不敏。
可是范笑笙卻不同,她似乎是他頭一次聽到,嚷著要跟他站同邊的人。
一路上,自從兩人沒了疙瘩後,她對他算是照顧得無微不至,只要他眉頭多皺一下,她就會立刻把他從馬車前座拉下來,塞進後頭硬叫他休息。
如果他喊聲渴了或餓了,范笑笙也會馬上把水筒或乾糧遞上。
若是他因為馬車的搖晃而不舒服,范笑笙做得更絕,直接喊停車,路邊找地方先休息再說。
不管路上他們獵了什麼野味,煮了什麼好料,她也總是盛上滿滿一碗,把他不愛吃的挑開,再送到他面前。
回想起來,她雖然跟天城隸滿一樣愛說話,卻不開他玩笑,她總是將外頭的美好景像一件件說給他聽。聽著她話中的世界,會讓人有種其實自己住在桃源鄉的錯覺。
他曾說過,她將這世上的一切看得太美好,但她也不反駁,也不生氣,只是笑著應他一句「這樣不是很快樂嗎」?
他與她,明明站在兩個極端不同的角度看世事,可是她卻從來不對他做出任何批評。
他們應該是兩個世界的人,然而她卻選擇與他站在同一邊。
是因為這樣,所以他跟她才合得來嗎?
她不用她自己的方法來親近他,而是選擇跟他用同樣的方式與他相伴。
這個讓他無法理解的女人……她怎能如此狡猾?
像這樣的體貼親切與無微不至的照顧,以及她不自覺的過度付出,可是足以撼動旁人心思的啊!
瞧著范笑笙像只活潑的野兔子一樣,蹦蹦跳跳地往預先搭的火堆旁步去,那輕靈的身影,還有輕哼著小曲的快樂模樣,頭一次令向來冰冷待人,講話不留情,而且還不愛與旁人多來往的解於良,有了想要將范笑笙擁入懷中緊緊摟住的衝動。
「嘖嘖!於良,你變了喔!」
天城隸滿的話音把解於良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
「什麼?」解於良將視線從火光中移開,有些納悶地抬頭看向天城隸滿。
他們離開天涯鎮好些時日了,因為趕路之故,大多數時候都沒能在城鎮裡的客棧過夜,而是在外野宿。
今天很不巧的,輪到他跟天城隸滿守夜。
面對這個動不動就拿別人開玩笑的兄弟,要不是他的身手相當高明,否則解於良真的很想直接下藥把他迷昏,叫他睡上一整晚。
「我瞧你最近老把視線掛在笑笙身上,而且極為熱情啊!」天城隸滿半瞇著眸,直往解於良打量。
「你多心了。」解於良微蹙了下眉心,沒再多吭聲。
可事實上,他很清楚天城隸滿在說什麼。
避開,為的是心虛。
因為他確實在注意著范笑笙……
又或許該說,他的視線離不開范笑笙。
打從那天發現自己的心被她勾動開始,解於良便陷入了矛盾當中。
他猜想,范笑笙應該是多少喜歡著他的,否則不會成天在他身邊打轉,甚至如此照顧他。
只是這樣的感情,究竟偏近愛情多一些,還是說她只是拿他當個哥兒們看待?
他並不想破壞現在這種無話不談,偶爾可以與范笑笙閒聊幾句的輕鬆感,有她在身邊伴著,那股日夜緊繃的緊張感似乎也漸漸在消退當中,所以他很想將她留下來,留在他的身邊。
但問題是,如果她對他毫無情意,那麼他寧願放手,將自己的心情掩藏起來,也不想破壞現在的關係。
「嘖嘖!這句話真是四兩撥千斤啊!說我多心?」天城隸滿略微拉高了尾音,「你是說,我發現你不管吃飯休息還是駕車撿柴火的時候,都會把視線掛在笑笙身上,彷彿怕她消失一樣的感覺,是多心?」
這種推托之詞,也許騙得了司徒耀然那個直性子又從不懷疑旁人的兄弟,卻騙不了他!
「你到底想說什麼?」解於良有些無奈地朝天城隸滿瞟去,「有話直說,不要一直拐彎抹角。」
「我哪句話問得不夠直了?分明是你一直推托著不肯回答我吧!」天城隸滿笑得猖狂,「不然我再問得直接點、白話點,麻煩你告訴我,你跟笑笙進展到什麼地步了?」
「什麼也沒有。」這句是實話。
「才怪。」天城隸滿啐了一聲,「兄弟一場,老實點承認怎麼樣?」
「我跟笑笙只是談得來的朋友。」是天城隸滿自己要問進展的,可偏偏他現在不過是單相思,哪來的進展可言?
所以天城隸滿這句是白問了。
「可我覺得你對她有意思。」天城隸滿不死心地繼續糾纏。
「在你這花蝴蝶眼裡看來,誰跟誰都可以搭成一對。」解於良不耐煩地避開他的追問。
「我可沒把你跟耀然湊一對。」天城隸滿兩手一攤,續道:「你坦白承認又不會怎麼樣,況且咱們當兄弟這麼多年了,我從沒見過哪個女人能跟你這樣笑笑鬧鬧的,尤其她還犯過你的忌諱,教人很難不遐想吧?」
要知道解於良可算是號稱超級難相處的兄弟之一,但范笑笙卻能不時逗笑解於良,這點簡直要被他列為奇跡之舉了。
「你要怎麼妄想是你的事,但別鬧到我跟笑笙身上來。」解於良斜睨著天城隸滿那張笑得欠揍的臉孔,沉聲迸發。
「喔!好吧!」天城隸滿難得乾脆地放棄,不再打破沙鍋問到底,只是他話鋒一轉,卻往司徒耀然身上轉去,「那你想不想知道方才耀然跟笑笙守夜時都聊了些什麼?我瞧他們倆聊得挺開心,如果你對笑笙沒意思,把她跟耀然湊成雙也不錯吧?」
眉心一繃,解於良有些失去自制力地迸出了低喝聲,「隸滿,你到底想怎麼樣?」
一想到司徒耀然與范笑笙在一塊兒,有說有笑的景象,解於良感覺胸口似乎變得緊繃起來。
他知道打從一開始認識的時候,范笑笙就跟司徒耀然感情挺好的,如果今天他對范笑笙沒意思,那麼他會舉雙手贊成天城隸滿把他們湊成雙,這麼一來,天城隸滿就不會來煩他了。
但問題是,他很介意,而且是非常介意這個玩笑!
這是一種讓人很容易陷入迷思的困窘感覺。
在認清自己的感情去向後,解於良無奈地發現,要他像從前那樣,只是迸出冷音把天城隸滿趕離自己身邊,似乎已是不可能的事。
「我沒打算怎麼樣,只是覺得笑笙這姑娘性情挺親切的,可以的話,我很希望她能跟自家兄弟湊一對啊!」天城隸滿表面裝無辜,心裡卻是在竊笑。
哦喔!有人發飆了。
真沒想到解於良也有這一面啊!
本以為不管他怎麼逗,解於良都不會老實承認自己的心意,沒想到才刺激這麼一下,解於良就破功了。
看來小姑娘在解於良心裡占很大份量嘛!
「你有沒有想過笑笙的心情?你忘了范老前輩不喜歡她接觸江湖人?」解於良對於天城隸滿這種我行我素的行徑,感到相當沒轍。
「你又不是頭一天跟笑笙相處,你覺得小姑娘心思單不單純?如果不是她能接受的對象,她會這樣跟我們笑笑鬧鬧,每天都開心得像只麻雀一樣?再說范老前輩又不是那麼不分青紅皂白就趕人的老糊塗,憑你這藥王身份、我們的蒼龍堡威名,他會不嫁這孫女嗎?」天城隸滿毫不猶豫地把解於良的考量全數駁了回去。
嘖嘖!果然墜入情鄉的男人都是沒理智的傢伙,心裡就只掛著小姑娘,卻忘了用點腦子思考。
「那是因為她親切好說話。」解於良繃著臉迸聲。
雖然他也覺得天城隸滿說的沒錯,可是他沒辦法像天城隸滿那樣,淨往好處想。
就像他會忍不住覺得范龍嘯應該跟他一樣,由於舊名聲有著太多風波,寧可安靜度日,才會不許孫女接觸江湖人。
「所以你是喜歡上她這點?」天城隸滿順勢把話往下接。
「你……」解於良頓時像只被咬了舌頭的貓,說不出話來。
確實,范笑笙那股不知從哪來的親切感與毫不退縮的熱情,是個很吸引人的特質。
「於良,承認吧!這又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們一個男未婚,一個女未嫁,互相吸引很正常好嗎?」天城隸滿擺擺手,露出勝利的輕鬆笑容。
呵……果然讓他套出話來了,喜歡就老實說嘛!何必這樣遮遮掩掩呢?
「我們沒有互相吸引。」既然心思都給天城隸滿揭穿了,解於良也懶得多做掩飾,「我是喜歡笑笙,但是——」
「怎麼?擔心她喜歡的人不是你?」天城隸滿截斷瞭解於良的話,乾脆地迸聲。
只要解於良肯開口,他很樂意指點一下這個兄弟該怎麼追女人。
「你既然都明白了,為什麼還要問我?」解於良白了天城隸滿一眼,很是沒轍。
「不趁這時候勾你開口,咱們兄弟啥時才說得上一句話?」天城隸滿笑得很欠揍,「況且,就算我有心替你打聽笑笙的心意,也得確定你真對她有意,是吧?我這是尊重你的意願啦!」
「最好是。」解於良沒好氣地迸聲。
他怎麼聽都覺得天城隸滿是在看他笑話!
「別氣嘛!你替我娘子治好臉上的傷疤,這恩情我都還沒報,現在既然你有看中意的姑娘,我天城隸滿自然義不容辭地幫你追到手。」說著,天城隸滿還一副自信十足的樣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我只求你不要胡鬧。」解於良可不敢相信天城隸滿這個老不正經的傢伙,能夠想得出什麼正經東西來。
「事關你的幸福,我怎麼好意思胡鬧?」天城隸滿朝解於良眨了下眼,笑道:「為了表示我的誠心,我老實告訴你吧!耀然對笑笙沒那意思。」
「什麼?」解於良微愕,瞪大的黑瞳像是覺得這樣的結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