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惑紅顏 第三章
    「我是擔心你燒過頭卻不自知,在這種時候,判斷能力會減弱的。」范笑笙認真地瞧著解於良,露出一個特大號的笑容,「不過,你沒事就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不用多事,我的情況我自己清楚。」解於良微蹙眉心。

    他知道范笑笙在擔心什麼,不就是怕他有個什麼萬一,到時候沒辦法救范龍嘯嘛!

    「這樣啊……」范笑笙微愣,她想了想,又朝解於良迸出了笑容,「雖然我還是很想尊重你,說那我就不管你了,不過我沒辦法放著不舒服的你不管,所以你可以覺得我多事沒關係,但是很對不起,我還是會管東管西的,不好意思啊!」

    她的直言,以及看起來毫無心機的表情,讓解於良一時之間竟吐不出響應來。

    鮮見的困窘表情出現在解於良的臉上,他瞪著這個把一般人會藏在心裡的話統統倒出來一次講完的小姑娘,腦子竟難得地空白了。

    平日裡,他不太跟兄弟們打交道,跟大多數人說話時,也都是唇槍舌劍的,總覺得聊天浪費時間,有空閒扯的話,不如讓他多玩一下藥草。

    再加上早先他遇過太多對他不懷好意的人糾纏著,不管是個性還是這張嘴,都已經養成了刁鑽的脾氣,所以不論說什麼話,他都慣了以強勢的反駁和攻擊性的言語來表達自己的意思。

    兄弟們知道他這點習慣,也並不以為意,只是老愛損他,說他表裡不一,生得漂亮,卻老愛口出惡言。

    堡主曾說過,若他只待在堡裡的話,要怎麼樣生活都隨他,但出了堡外要自己小心,因為不一定有兄弟罩他,哪天惹火別人,倒霉的會是他,要他多多注意。

    而今他出了堡,本以為這張嘴應該可以為自己換來清靜,讓范笑笙覺得他難相處,不想接近他,可沒想到一點都不管用。

    跟這個與眾不同的女人……感覺真難說話。

    「你怎麼啦?難道不是發燒,是不舒服到極點,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范笑笙見解於良只是瞧著她,卻半天沒吭聲,不由得迸聲詢問。

    「你為什麼一定要覺得我生病了?」被堡主說中他暈車的事,他已經很嘔了,他可不想身邊再多只叫范笑笙的烏鴉,成天詛咒他。

    「啊!說的也是。」范笑笙右手成拳,往自己的左掌心一捶,笑道:「人確實應該往好處想。不好意思,我不該一直問你是不是生病了,應該問你為什麼看起來沒精神,對吧?」

    她笑咪咪的表情令解於良再一次無言。

    沉默了一會兒,他看著范笑笙兀自替他把熱湯吹涼,忍不住慶幸半夜要起來換班守夜的天城隸滿已經先睡覺休息,而司徒耀然則是認真地在離火堆不遠的樹上眺望守夜,否則的話,范笑笙的體貼舉動,八成會變成天城隸滿拿來取笑他的把柄。

    而且他與范笑笙的對話,九成九會被天城隸滿當成回堡後的趣談,散播給兄弟們當閒磕牙的話題。

    所以為了不讓情況變成那樣,他最好先跟范笑笙劃清界線。

    「我沒精神是因為暈車,還有,就算你堅持要關心我,我還是會跟你說用不著,反正我一定會活著到達北方,替范老前輩治病的,麻煩你不用假好心的管東管西。」

    這麼說,應該夠坦白吧?她不會再表露出非關心他不可的態度了吧?

    火光映在解於良纖白的臉龐上,照出幾道陰影,刻意表露拒絕的語氣襯著他沒什麼表情的臉孔,看來甚至透著幾分嚴厲。

    不過很可惜的是,他低估了范笑笙自說自話的廣大包容力。

    「啊!原來你誤會了啊!」范笑笙將湯碗遞上,笑盈盈地應道:「我關心你只是因為覺得人都需要別人關懷,倒沒想到你會不會活著到北方的問題,畢竟你是藥王,真有什麼問題的話,你一定能治好自己的病嘛!」

    語音微頓,她將木湯匙遞給解於良,又道:「不過說真的,你沒提起,我還真忘了有這個問題,如果你因為身體不舒服或生病,到不了北方,爺爺的病就不知道能找誰治了,而且你的兄弟們也會很傷心吧?所以你一定要多吃點,補充體力,快點好起來。」

    一長串的話,說到末尾聽起來活像是在給解於良打氣,卻絲毫不受解於良的拒絕所影響,令他錯愕到極點。

    「你……」解於良頭大地瞪著范笑笙,低吼道:「誰跟你說這些啊!我的意思,你到底聽懂沒有?」

    他的重點在於他不喜歡跟陌生人打交道!所以想叫這女人離他遠一點!

    「我有懂啊!總之,你覺得我做人假惺惺,不是很喜歡我,想叫我少接近你,最好別管你的死活,對吧?」范笑笙朝解於良眨了下眼,帶些調皮地笑應。

    「你……既然你都明白,為什麼不會覺得受傷,還想靠近我?」解於良真是不懂,他話裡的意思應該很清楚,夠傷人了吧?

    為什麼范笑笙還是一臉沒事人的樣子?

    照理來說,她不是會因為感到委屈、感到傷心,或是因為被說中心聲,所以就丟下他,氣得轉頭就走。

    在面對陌生人時,他總是謹守這個原則,在別人出手傷他之前,就先傷人,逼得那些想以假關心從他身上圖利的人只能悻悻然離去。

    但范笑笙顯然不是用這個方法可以應付的人。

    「我為什麼要覺得受傷?」眨眨眼,范笑笙還是笑得一樣燦爛,「我又不是像你想的那樣,所以我沒必要覺得受傷啊!而且我們一點都不熟,你會誤會我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嘛!因為這點小事就氣壞自己,多划不來啊!」

    瞪著眼,解於良發現自己有些沒轍了。

    范笑笙這女人的思考模式,不是他能懂的。

    她總是把自己放在輕鬆看待事情的那一邊,因此不管他說些什麼想叫她離他遠一點,她大概都不會聽進去。

    「好,我懂了,我想問你,怎樣才肯讓我清靜地獨自休息?」有些頭大地揮揮手,解於良決定中止這種沒完沒了的爭執,直挑重點。

    「哦?你想獨處啊?早說嘛!」范笑笙點點頭,乾脆地應道:「我端些肉湯去給耀然,你慢慢休息啊!」

    說罷,她當真舀了熱湯,笑咪咪地端了碗,朝司徒耀然走去。

    解於良看著她走開,心裡確實在一瞬間清靜許多,只是……卻也在一瞬間興起了一股茫然的感覺。

    好像有什麼事不太對勁。

    他是不是弄錯了什麼事?

    望著手裡半涼的肉湯,解於良舀起一口嘗了點,只覺得溫溫熱熱的,暖了略涼的身軀。

    頭似乎不再那麼暈,讓他的胃口好了些,他緩緩喝掉了整碗湯,然後把碗跟湯匙一擱,視線往司徒耀然與范笑笙瞧去。

    那兩個人坐在樹下一邊聊天一邊喝湯,看起來似乎挺談得來的。

    而他如願以償地得到了獨自休息、喘口氣的時間,就像他在蒼龍堡的時候一樣。

    可是他卻沒有往昔的輕鬆感。

    范笑笙說,她並不會因為他的話而覺得受傷,可是以前,好多想利用他的人,因為被他拆穿了假面具就發怒,當時,看著那幫人撕下了假面具,他只是冷笑以對,覺得心裡暢快許多。

    但這回不一樣……這當中的差異在哪裡?

    是因為她跟他的兄弟一樣,真的沒有打算從他身上圖利嗎?

    她說的那些話,如果確實都是真心的,那麼他似乎沒必要刻意去刻薄她、遠離她。

    而且就像她說的,他們根本不熟,是他下意識地先一步排拒了所有的陌生人,卻忘了要先區分這個人究竟對他懷著什麼心。

    他是否警戒過度了?

    滿天的星子沒能給解於良答案,倒是靴子踩在乾草上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思緒。

    解於良反射性地回頭,卻沒能看見正盤桓著自己思緒的嬌俏面孔。

    「耀然?」暗夜下的黑鐵面在火光的映射下顯露著陰影,解於良瞟了他一眼,忍不住指著臉問道:「現在又不是在打造兵器,你何不拿下來?」

    「這個?」司徒耀然比著自己的鐵面具,笑道:「戴習慣了,不戴反而覺得怪怪的。」

    「你長年戴著,我看兄弟們都快忘掉你長什麼樣子了。」解於良微勾唇角。

    對於這個不常接觸的兄弟,反倒沒什麼戒心,也許是因為他很清楚,司徒耀然是個老實個性吧!

    「哈哈哈……說不定喔!」司徒耀然將繫繩解開,把鐵面具拿下來,然後甩了甩過長的劉海,衝著解於良瞟了眼,「那起碼讓你記得我長什麼樣子吧!」

    充滿精神與朝氣的表情跳脫於面具外,解於良望著那張許久未見的面孔,忍不住伸手挑起他的鐵面具晃了晃,若有所思地應道:「其實,戴個面具也不錯,久了,就沒人知道藥王長什麼樣子。」

    「可是,會有些可惜啊!」司徒耀然瞧著解於良少了防備的表情,忍不住出聲道:「我沒什麼惡意,只是覺得不管男女,生得漂亮並不是錯,有問題的是那些找麻煩的人,就像你的藥理醫術都好,也是你苦心鑽研的成果,旁人要做惡意的利用,責任不在你,所以……」

    有些不自然地搔了搔臉頰,司徒耀然苦笑著勸道:「我覺得,至少對於那些對你並無惡意的人,你可以試著不用那麼防備啦!真遇上有問題的歹人時,我們兄弟都很樂於保護你的。現在你有靠山了,就安心享受自己的天賦吧!」

    解於良微愕,聽著司徒耀然的這番話,他忍不住疑惑起來,「那個女人跟你說了些什麼?」

    司徒耀然怎麼會突然冒出這些勸告?

    「她說你很辛苦啊!不是你認定能接近的人,比如說我們蒼龍堡的兄弟們,你就得緊張萬分地戒備著,所以她乾脆先代替我守夜,叫我陪你聊聊,等你睡了,再跟她換班守夜。」司徒耀然一五一十地將剛才范笑笙與他說的話說了出來。

    「她……」解於良怎麼也沒想到范笑笙居然大方到如此地步。

    「她還說,她從沒見過長得像你這麼漂亮的男人,撇開性別不提,她很羨慕你,因為哪個姑娘不愛美呢?她希望她有你的長相,但你卻是擁有了又嫌惡它,她覺得這樣真是太可惜了,而且對你的爹娘也有些失禮。」司徒耀然略微困窘地續道。

    「那女人……」解於良忍不住迸出一聲歎息。

    她的想法還真是出乎旁人意料的怪!卻與蒼龍堡的兄弟們會做的事相去不遠。

    跳脫世俗的看法,不同於一般人眼光的舉動,還有從不受限與束縛自己的特立獨行。

    「說真的,於良,雖然你不愛旁人提起,但別人不說,我自己的話,也覺得你長得很漂亮,可這不是什麼損人或貶抑你的意思,就只是……嗯……就感覺而已,我想,范姑娘想說的意思,也許就像這樣吧!」司徒耀然不是擅長說漂亮話的人,所以總是老實地吐露自己心裡的想法。

    但是他的這種個性,卻也讓兄弟們對他相當放心。

    解於良將把玩中的鐵面具擱下,瞟向司徒耀然,「耀然,如果今天說這些話的人是隸滿,我一定會當他是在嘲諷我,不過……」

    「不過?」司徒耀然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確實,天城隸滿是出了名的好捉弄人的個性,尤其對方越介意,他越愛玩弄。

    因此天城隸滿也是被解於良列入拒絕往來戶的人之一。

    相較之下,司徒耀然因為不會耍嘴皮子,所以跟解於良反倒是不熟,卻談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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