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現場的氣氛突然凍結了。
黎子敘的話音突地打住,天城隸滿很沒天良地在內心竊笑了幾聲,司徒耀然則因為臉上戴著半張黑鐵面,所以看不清楚表情,而堡主則是直接把視線轉向瞭解於良,唇角微微勾起。
哦喔!有人要發飆了。
「你說誰是女人?」解於良咬牙迸出冷聲。
要不是堡主告訴他,說想請他幫忙醫治的,是德高望重的范老前輩,而且家住北方,可以讓他順道採買少見的藥草回來,否則他還不去呢!
他可是看在范老前輩與指點過自己的毒手聖醫前輩有點交情的份上才答應的,結果這女人居然一開口就戳中他的死穴!
「咦?你不是女人啊?可你長這麼漂亮……」范笑笙一邊說,還下意識地伸手往自己的臉皮上拍了拍,「至少比我漂亮多了。」
這可不是她要自滅威風,雖然爺爺老誇著她,說她生得個小又嬌俏,是個漂亮娃兒,但是她很清楚的,孩子是自家的好,爺爺疼她愛她,自然誇她,但事實上嘛!她呀!個頭真的挺小,所以普通的劍她還拿不動,只能拿短刀,臉蛋嘛!不是什麼艷絕無雙的大美人,可還算得上清秀可愛,該有的一樣不缺。
要說自豪的點嘛!她不是沒有,一頭如瀑黑髮,梳攏起來就像光滑的緞料,柔細好摸。
只是這長髮平時真的很礙著她練功夫,所以大部分時候,她都是麻花辮一扎,在頭上各邊兩系一圈,簡單利落,但就少了點女人味,倒像個半大不小的女童。
所以說真的,她覺得解於良好漂亮。
人家說面若芙蓉,眸瞳帶星,唇嫩若花瓣,指的大概就是他這樣的長相吧?
啪嘰!
解於良發誓,那一瞬間,他聽見了自己的理智斷線的聲音。
而在場的眾人也很清楚這些話多犯解於良忌諱,因此全將視線往解於良望去。
嘖嘖!要不是解於良的手勁不大,不是主練武功的人,不然依他緊握茶杯的力道,早將杯子給捏碎了。
「范姑娘,於良是男的。」堡主笑嘻嘻地打岔,「不管他長得再怎麼漂亮,都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是的,范姑娘,如果你希望能醫治范老前輩的病,那就請你記住,此後再別誇獎於良的長相,說他像女人,謝謝。」黎子敘很是坦白地提出了勸告,省得這一趟遠行,還沒出門就先告吹。
而且他們蒼龍堡全堡上下就靠解於良保命的,如果沒把這位大爺安撫妥當,到時候惹得解於良真火起來,連兄弟死活都當外人看待,那可不妙。
范笑笙盯著解於良,「噢!你介意啊?」
她是真心覺得他漂亮耶!沒有別的古怪意思的。
「介、意!」解於良重重地迸聲。
他從來就不覺得,男人生了張女人面孔有什麼好得意的,更別說他還最討厭別人太親近自己了。
在江湖跑了幾年,招惹來太多塵埃,所以他才在蒼龍堡定居,跟這群算得上熟,卻又清楚他底限在哪裡的兄弟相處。
至於這個掛著范家招牌的小女人,除了這一趟,日後想都別想教他與她再碰面!
「這樣啊……」范笑笙沒什麼反省意識地點頭,「好,我尊重你,日後不說了。」
爺爺雖不愛她入江湖,卻說過些江湖事給幼時的她聽,小時候她聽得一知半解,大了倒是明白話中真意了。
爺爺總說,江湖俠客呀!越是有才能的人有怪癖的人很多,所以才要她少接近,像個普通人一樣過幸福日子就好。
嗯!看來解於良就是其中一個。
明明生了張漂亮俊美的臉龐,卻擺著一張冰塊臉,一副見仇人似的表情,不知道他到底是生來就這模樣,還是心裡積著太多不滿?又或者是天天過得不夠快樂?
「范姑娘真乾脆。」司徒耀然的唇勾起了笑容,「看來這一趟旅程,應該會很愉快。」
「是啊!有個這麼俏麗的小姑娘隨行,路上一定樂趣倍增。」天城隸滿不甘寂寞地迸聲。
「你們是?」范笑笙好奇地往司徒耀然的鐵面具打量。
「這位是天城隸滿,勸你別太接近他這個風流種,另外戴黑鐵面的是我們堡裡的神手,他叫司徒耀然。」黎子敘一一介紹著,只是話中帶嗆的語句,少不得惹來天城隸滿的白眼。
「神手?」范笑笙疑惑道:「什麼意思?」
「是堡主替我起的別稱。」司徒耀然笑開了唇,「堡主稱讚我打出來的兵器都很好、很特別,所以叫我神手。」
「原來是這樣啊!那你們有沒有什麼不能讚美的禁忌?」范笑笙勾唇笑問。
「我沒有。」天城隸滿笑嘻嘻地舉手,「你可以叫我少俠,我不介意。」
他這個人的癖好就是裝年輕,讓漂亮可人的小姑娘喊少俠,他只會越聽越高興。
「我也沒有。」司徒耀然搖頭。
「噢!真是太好了。」范笑笙笑應道:「那路上就請多指教了。」
「既然各位都互相認識過了,這兩天我們就會安排好必備的東西,讓你們上路。」黎子敘決定把這件事速戰速決,他可不想被夾在莫名的火氣裡當受氣包。
至於這四個人上路之後的相處瑣碎事嘛……
沒關係,有天城隸滿這個傢伙從中打圓場,化解尷尬,再加上司徒耀然這個沒心機的傢伙在場,應該不至於真的惹毛解於良才是。
「好,麻煩你們了。」范笑笙笑盈盈地朝眾人點頭道謝。
「沒事的話,我要回去收拾行李了。」解於良有些不耐煩地起身。
他對於面對這種場合相當的不適應,畢竟他都習慣蒼龍堡的日子好些年了,現在卻又得步出這個桃源鄉,混入人群當中……
啐!也許他應該跟堡主商量,讓他一路吃安眠粉睡到目的地,而天城隸滿等人只消雇輛馬車把他送過去就行了。
顧及到路程有些遠,加上必須攜帶的藥材跟器具,所以黎子敘給四個人備上了馬車代步。
只不過這輛馬車並不是從外頭租借或買回來的那麼單純,而是經過司徒耀然加工改造的車子。
挑上了四匹體力好、腳程快的駿馬,堡主與黎子敘等人送著四人出門,臨行前還讓姜擎光給卜過一卦,說是一路小波折有,但還算順風,必能平安抵達目的地。
於是司徒耀然與天城隸滿分別騎馬,而解於良則負責駕車,至於范笑笙自然是受到最好的招待,坐在車內軟墊休息便成。
對於這樣的分配方法,雖然解於良感到些許不滿,但一想到騎馬趕路會累到自己,也只能勉為其難地點頭。
畢竟他可不想一路上都神智不清、腰酸背痛。
只是……有件事他真的很介意──
「隸滿。」解於良往騎馬跟在一旁的天城隸滿叫道:「我有事想問你。」
「啥事啊?」天城隸滿掉轉方向,挨近了馬車,「要跟我換位子嗎?」
他倒是很樂意跟小姑娘獨處聊天的。
反正又不是幹些見不得光的事,光只是談天說地的話,跟范笑笙這個正牌的女人面對面,總比一路上只能面對自家兄弟以及馬匹好。
「我是要問你,堡主在我們臨出門前不是請擎光卜過卦?除了能平安抵達之外,還說了什麼沒有?」解於良還記得,當姜擎光卜了卦,跟堡主說明意思之後,堡主曾經對著他露出奇妙的笑容。
他太清楚堡主了,她好整人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她會一直盯著他笑,一定有問題。
可偏偏堡主轉述的意思,只有小波折、平安抵達之類的不相干響應,其餘的什麼也不說,甚至就連姜擎光都點頭,說就只是這樣,因此讓他相當的不舒服。
即使他並不覺得當時站在姜擎光與堡主身邊的天城隸滿會聽到什麼,而且天城隸滿也不一定會老實告訴他,但他知道天城隸滿愛湊熱鬧,所以從天城隸滿這邊套話的機率,還是比較高的。
「喔!就堡主說的那樣啊!」天城隸滿聽著解於良的問題,僅是咧嘴一笑。
由於天城隸滿老是掛著不怎麼正經的笑容,所以解於良也很難從天城隸滿的表情去判斷,到底天城隸滿說的是真還是假。
「那堡主笑成那副德行又是怎麼了?」解於良狐疑地問道。
「那是……」
「啊!我知道喔!」早天城隸滿一步開口的,是從馬車後頭探出頭的范笑笙。
「你知道?」解於良納悶地瞪著這個明顯在偷聽他們兄弟談話的女人,「你怎麼會知道?」
堡主是對著他笑,又不是對著范笑笙笑,她湊什麼熱鬧啊!
「因為我忘了自己的行李,所以下馬車回去拿,正好就看見堡主對著你笑,我當時還以為堡主對你有特別的感情,才會努力想用笑臉送你出遠門,因此我拿了包袱回來時,曾跟她聊了一下。」范笑笙老實地應道。
「我跟堡主一點關係都沒有。」這女人的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啊?笑一下而已,居然可以做出這種聯想。
「嗯!後來堡主告訴我,說她不是喜歡你、捨不得你,她是覺得你這個不常出門遠行的人,路上暈車暈定了。」范笑笙略微上揚的尾音還帶著笑意,彷彿是她也贊成堡主的意見。
誰教解於良看起來就是一副很耐不住折磨的秀氣樣子嘛!
只是這略帶取笑的話語,自然得不到解於良的善意響應。
「烏鴉嘴!誰會暈車呀!」
事情真給堡主說中了。
鮮少出門的結果,是解於良暈車了。
雖然給自己吃了藥,止住那股不舒服、想嘔吐的感覺,但是持續的趕路還是讓他相當疲憊。
所幸范笑笙精神體力都相當好,不但接手瞭解於良的駕車工作,甚至主動擔起照顧他的責任,而且還毫無怨尤。
也因此,天城隸滿樂得丟下解於良這個大夫兼病號,只負責跟司徒耀然輪流在野營時守衛四周,或是撿枯枝生火、獵野味。
至於照顧病人的瑣碎事,他就理所當然地無視解於良投過來的怨懟眼光,直接放手讓范笑笙包辦一切了。
「來,趁熱喝點吧!」范笑笙舀了碗熱騰騰的肉湯,朝解於良遞去。
「我沒什麼胃口。」搖來晃去的感覺直到現在還殘留在解於良的腦袋裡,所以即使眼前的野味再怎麼香噴噴,散發出誘人的味道,他的食慾都被打了折扣。
「吃了止暈的藥還是不舒服?」范笑笙擔心地挨近解於良,伸手就要往他額頭摸去。
「你在幹什麼?」解於良下意識地想揮開她接近他的手臂,不料卻被她一把抓住。
緊接著,她探出另一隻手臂,帶著微暖溫度的柔嫩掌心就這麼往他的額頭貼了上去。
「嗯……沒發燒嘛!」范笑笙吐出鬆了口氣的輕音,然後便放開瞭解於良的手。
「有沒有發燒,我自己知道。」解於良有些疑惑地摸著自己剛才被箝制的手腕,感覺有些詭異。
范笑笙看似沒使上力道,但他剛才卻怎樣都掙脫不了她的手。
而且她的反應真的很快,這應是長年習武的人才會有的下意識動作吧?
聽說范龍嘯只教了她防身武功……
如果這是真的,她一定練得很勤,身體的反應都已經深入腦子裡,變成直覺反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