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將誘花 第四章
    她不以為這有何不妥,趁著主子喝湯的同時,也備好熱水要囊替主子洗腳。

    見她認分默默忙著,楚伏雁沒再理會她,端坐楊邊喝湯,腦翁中轉著部裡的公務。

    偷偷覷了主子一眼,蝶雙暗暗鬆了口氣。

    還以為主子會因她的堅持,從此不讓她伺候了,但這會兒瞧來,應當沒再生她的氣才是。

    她心底放鬆了不少,蹲下身替主子脫去靴襪、撩高褲管,讓那雙大腳泡進熱水雖,接著施以巧勁在腳心、腳趾、小腿的穴位潮按壓。

    楚伏雁垂眸看著她半蹲在腳邊按摩,忍不住問:「這穴道按壓的功夫是誰教你的?」

    她的動作嫻熟,力道適中,落穴準確,迅即減輕他積累多日的疲憊。

    沒料大少爺突然出聲。她動作一頓,才定神道:「確定要到大少爺身邊伺侯後,夫人特地差了個大夫教奴婢這功大。」

    雖然知道娘因為心疼他為朝廷出生入死,所以費心要給他最好的,但萬萬沒想到,這回連派給他的丫鬟也做了嚴格訓練。

    思及此,他不禁暗歎了口氣,難怪當初將他由軍部強搶進密衛部的指揮官,也笑他是密衛部裡最尊貴的公子爺。

    初時他是有些不服,但現不想來,也的確是如此。在楚府,他的確是養尊處優、身邊還有個貼身丫鬟伺候起居的大少爺啊!

    他曾經想拒絕這狀況,但娘偏是不同意,到最後,他只能妥協也習慣被細心照料著。

    思緒起伏之際,蝶雙結束按壓,移開木盆、取出乾淨的棉布替他擦乾腳。

    她一心一意為他擦腳,看著她輕柔呵護的動作,楚伏雁竟莫名感到彆扭。「這樣就夠了。」

    「下把腳上的水氣擦乾,受了寒氣可不好。」她堅持用棉布壓干水分,才端起木盆起身。「那奴婢再去取水,讓大少爺漱口後就寢。」

    楚伏雁頷首,眸光若有所思地落在離去的她身上。

    這丫鬟與以往的相較起來,多了幾分細心,雖不見她顯露半分想爬上他床榻的意圖,但不知能留在身邊多久……

    思及此,他不禁莞爾,斂住思緒,閉眼靠在床頭暫歇。

    不過一日,縱使她有什麼心思也看不出來,說不準過幾日,身邊又要換人伺候了,何必費神多想呢——

    兩年後。

    深秋清晨霧色濃重,縱使天已亮透,如紗般籠罩天地的霧氣還不及消散,多了幾許寒涼。

    這會兒,早起幹活的楚府僕役們不敢怠惰地掃落葉,嘴卻沒閒著。

    「慶福,你說蝶雙姐會走嗎?」

    「怎麼不走?若不是簽了終身契,期約滿了,我也想定。」

    「但蝶雙姐不一樣啊!她很得楚夫人器重,跟在夫人身邊好幾年才跟了大少爺,將來若讓大少爺收了房,也好過離開楚府自力更生啊!」

    「也是,若不是有這念頭,期約都過了大半年,她也不會什麼都不打算……」

    這會兒,大夥兒閒聊開來,卻不知一抹挺拔身影倏然由薄霧中出現。

    他沒出聲,但下人們忽然感受到一股迫人的氣息,有志一同地閉上嘴、各自散開,低頭盯著地上的落葉,掃帚揮得勤快。

    無視下人們畏懼的模樣,楚伏雁問:「蝶雙呢?」

    礙於密衛部不定期指派任務,他在兩年前另買了座宅院,搬出楚府,而他唯一帶在身邊的,就是當年那個貼身伺候的丫鬟。

    她忠心、細心且靈巧,能替他將大小事打理得妥當。

    這兩年,有她在身邊伺候,他總有種寬慰與說不出的安心,深覺娘把蝶雙給了他,是她老人家為他做過最好的打算。

    只是……她在楚府工作的期約真的滿了嗎?

    下人們停下手邊的工作福身問安,不小心對上他視線的丫頭,認命地嚥了嚥口水,結結巴巴應道:「蝶、蝶雙姐在廚房……」

    大少爺是密衛部的英雄人物,生得英挺威武,但不說話時流露的沉肅嚴厲,教人瞧了便莫名畏懼。

    府裡不怕主子的,就只有管事的蝶雙了。

    「告訴她我回來了。」

    撂下話,他大步往自己的院落步去,將丫頭唯難諾諾的應聲丟在腦後,腦中全是蝶雙賣身契約期滿之事。

    也不知是被她擾了思緒,還是之前他領隊出了趟任務、受了點傷的關係,感到有些疲憊,回到寢房,他直接和衣上榻。

    一躺下,越發覺得難受,連頭也昏沉了起來。

    他皺緊濃眉,猶豫著要不要起身喚人時,一個聲響忽由一座紫檀屏風後傳來。

    楚伏雁勉強打起精神問。「你到廚房做什麼?這麼遲?」

    方才聽到下人們的話,他被莫名的不安擾得心頭煩亂。

    他從不知,蝶雙的賣身契早已到期,隨時都可以離開。

    不知主子思緒,蝶雙好脾氣地說:「廚子說要換個新灶,奴婢得去瞧瞧。」

    跟著主子來到新宅後,她由貼身伺候的丫鬟升為府裡管事,雖然上頭還有個總管,但府內與僕役有關的事全都要她經手,不比在楚府時清閒。

    「這點小事居然比伺候我還重要?」

    以往還對自己需要伺候感到不以為然,可讓蝶雙伺候慣了後,一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他的確是名副其實的大少爺。

    「是奴婢的錯。」

    深知主子只習慣自己伺候,她也不惱,溫溫順順地認錯。

    一見那纖雅身影捧著水由屏風後轉出,他揚聲道:「幫我倒杯水。」

    依言替他倒了水,轉身卻見主子和衣躺上榻,她不由輕歎了口氣。

    「大少爺,讓奴婢幫您打理完、換上乾淨衣衫,您再休息吧。」將水擱在一邊,蝶雙站在榻邊柔聲說。

    也不知是真累了還是只想折騰她,大少爺每一次回府、進寢房後,總是一副懶得動,打算長黏在楊上的模樣,教她不得不像哄娃兒似地央求主子配合,讓她好好替他打理。

    「先讓我喝水。」

    「那也要奴婢扶您起來啊!」蝶雙一伸手握住他的臂膀,兩道秀眉立即蹙起。

    「大少爺不舒服嗎?」

    雖然隔著衣衫,但她也察覺他不尋常的體溫和異常的臉色。

    「嗯。也許是那道傷口作祟。」楚伏雁有氣無力地低語,心裡竟有些歡喜。

    他的蝶雙……無須他開口便能察覺,果真是細心盡職的好丫鬢,難怪他總不自覺把她擱在心頭。

    不似他的悠哉,她慌問:「傷口?哪兒來的傷口?」

    「出任務時傷的。」

    任務期間,他草草處理傷口,回到城郊的密衛部便覺有些頭昏,他沒歇息也沒想找大夫孫允瞧瞧,一處理完任務後的簡摺,立刻策馬回府。

    心一揪,她擰著眉問:「孫大夫沒處理嗎?」

    孫允是密衛部營大夫,部裡大小部員的「身體髮膚」皆由他負責,身為右副統領的他受了傷,孫大夫怎麼沒處理?

    他低吟片刻才道:「我忘了告訴他。

    「忘了?」她不可思議地垂復,不敢相信主子竟然如此輕率地看待身上的傷。

    她惱得抿唇,在他右臂上找著一處已結痂的傷口。

    許是傷口處理得草率,即使癒合結痂,但附近的肌膚紅腫,應該是傷口內部未處理得宜,留有惡膿,才讓主子發熱。

    見她多惱他似地繃著張小臉,楚伏雁沉笑問:「蝶雙,你是在生我的氣嗎?」

    瞧那模樣,他心裡蕩漾著股說不出的心思。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回事,蝶雙來到自己身邊伺候後,漸漸染上一個奇怪的習慣——他喜歡看她擔心自己的樣子,喜歡她以自己為重永遠把他擺在第一順位地重視。

    因此,每次完成任務後,他只想回府享受她的伺候,哪記得身上有道傷口沒處理?

    「是。見主子如此不愛惜自己,奴婢怎能不氣?」

    這兩年來,他已成為她的生活重心,因為他是她最最重要的主子。

    再說,若讓夫人知曉她未盡責,任主子這般不愛惜自己,她還有臉留在府裡嗎?

    她轉身準備喚人請大夫人府,楚伏雁突然拉住她的手。「不是大傷,晚些我回密衛部再讓孫允處理就好,你留下來幫我更衣,讓我歇歇。」

    只有回到府裡、在蝶雙身邊,他才有安心舒適的感覺。

    所以即便晚些要再回密衛部,他還是要回府一趟,而不是留在部裡公宿歇息。

    這會兒,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真被這丫鬟給慣壞了。

    聞言,她瞪圓了眼眸。「即便是小傷,疏忽了還是會要人命的!」

    她知道密衛部部員全是漢子,但要不要這麼拚命?

    楚伏雁歎口氣,真忘了蝶雙拗起來也不把他當主子。「要不你幫我把傷口處理一下。」

    蝶雙聽了,怔問;「幫您處理……傷口?」

    「把結痂刮開,用烈酒重新洗過傷口、除去腐肉、擠去膿血,再上藥就成了。」

    他說得輕鬆,她卻聽得膽戰心驚。

    她沒勇氣面對那血淋淋的過程,尤其這又是她最重要的主子啊!

    萬一被她這門外漢胡亂弄得更嚴重,會廢掉主子的手吧……她遏制思緒,不敢想那可能。

    思及此,她答得篤定。「奴婢不會拿大少爺的命開玩笑!」

    看著他最倚重的丫鬟一臉嚴肅,楚伏雁徐聲道:「就算讓孫允處理,他也是這麼做。」

    「那就讓營大夫或其他大夫去處理,奴婢不想冒這個險。」

    真不知道主子心裡想什麼,莫非不怕她失了手,把傷口愈處理愈糟嗎?

    兀自在心中嘟嘍了句,她旋身到屋外喚人請大夫進府,才回到主子身邊,擰了乾淨的白帕,替他拭去額上的冷汗。

    「大少爺幾時得再回部裡?

    「酉時,顧爺有事議會。」楚伏雁閉目養神,任她為他拭臉、擦身子、更衣。

    她在心裡付量著。離酉時還有幾個時辰,待大夫處理過主子的傷後,她得吩咐廚子備膳,讓主子吃過再回部裡。晚些,再替主子準備對傷口癒合有幫助的料理更是重點。

    她暗暗忙著記下這些事,楚伏雁卻突然瞥了她一眼。

    察覺主子的眸光,她立即綻笑。「大少爺還有什麼吩咐嗎?」

    「你身上似乎……有股味……」他不甚確定地開口。

    那股氣味淡淡的、香香的,若有似無地纏繞在鼻息間,讓他無法確定是否真的存在。

    蝶雙聞言,拉起衣袖湊到鼻間。

    主子說她身上有股味……怎麼會?

    她為了主子忙進忙出,身上難免染上各種氣味,或者多了汗味,為了不讓主子聞到不好的氣味,她特別留心過,怎麼還是疏忽了?

    看她神態慌張,楚伏雁忍俊不禁地揚唇。這丫鬟當真單純得可愛啊!

    「放、心……你身上的味……是香的。」

    這是蝶雙身上的味,不是胭脂水粉、不是刻意添上的香味,是讓他熟悉安心的香息。

    衣袖拂動間,那股淡雅的味隨著她的動作飄散,竄進他鼻間,與他的呼息融在一塊兒,成了莫名的親密。

    每每聞到她身上的味道,他被部務俗事纏擾的心神,總能平穩下來。

    「喔……」

    聽主子一說,她粉臉微赧,暗暗斥著自己的浮躁,話都沒聽完就亂了手腳,這性子得改。

    不過……她只有在主子面前會這樣,或許是因為很在乎主子的話,才讓她變得不像自己吧?

    瞧她似乎安心了,思緒渾沌的楚伏雁憶起她頭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模樣,那清雅可人的討喜姿態,讓他的視線不禁落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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