楣後 第八章
    「也……也許是奴婢看錯了,人命關天開不得玩笑,我們收手好不好?」她真的很怕處理不慎會害死人。

    「不行,爹要我盡快證明王爺不是傻子,我這一回就出狠招好堵住他的嘴,免得他一天到晚找人來催我。」其實是她想知道樂王是真傻還是假傻,好幾回她感受到他不同以往的凌人氣勢。

    這絕非出自她的想像,平時孩子氣的王爺,有時會口出驚人之語,甚至引經據典,再加上一句「阿陽說」。

    其實夏侯侍衛冷峻寡言,不像會說那樣的話的人,而一個五歲孩子的智力又怎能將那些出處記得牢,半字不差地條理分明。

    不過促使她有此作為的,是她一日夜裡醒來,見他不在床上,她擔心他的安危遂下床找人,卻在無星的夜空下,看見他一臉陰鷙地瞪著自己的雙手,似要捉住什麼又放開,冷冷地勾唇一笑。

    她沒驚動任何人地返回寢居,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直佯睡地靜待他歸來,聽見足音,再假裝被他吵醒的樣子,問他晚上不睡到哪去了。

    他的回答是:跟大白玩。

    黃金蟒?

    他在說謊。

    「老爺的事別理他就好,他根本沒顧及小姐的安危,小姐又何必為他著想?」如果是她,什麼都不管了,乾脆待在王府當樂王妃,老爺的官運想亨通就自個兒想辦法。

    在縣府的時候,護著小姐的冬雨一併被善妒的夫人遷怒,每天有忙不完的事、做不完的活,這一餐吃了,下一餐可能得等到隔日,常常吃不飽。

    可在樂王府裡,她只要服侍小姐一個人就好,三餐大魚大肉還有點心夜宵,其他事不用她煩心,王府的下人自會分擔,這些日子以來她一下子胖了好多,多長了幾斤肉。

    雖然老是被冷面的侍衛阿陽氣得哇哇大叫,不過比起以前的日子,樂王府的生活才是人過的,她一待下就捨不得離開了。

    「可是爹說我再陰奉陽違,沒做點事,他就讓大娘來做客,順便帶姐姐們來住幾天,教導我為妻之道。」她一臉無奈的歎了口氣。

    「什麼?夫人和大小姐、二小姐要來王府?」冬雨白了白臉,重重抽氣。

    單無眠苦笑,「你說能不做嗎?換成是她們來試,王爺會更可憐。」

    「我做。」她用斷臂的悲壯表情說道,一張臉都快哭了。

    但要做什麼呢?按照計劃,冬雨先引開夏侯萊陽,佯裝有不明人士入侵,要他去看看,少了貼身侍衛,這才方便她們進行下一步。

    而後,單無眠再把愛玩的南宮夜色帶到搭蓋在池面上的浮橋,讓他從橋上走過,再假意不小心撞他一下,讓他如落花般的跌入池中。

    若是真傻,他會掙扎不休等人來救,而她等到人快滅頂時才喊人來撈起王爺。

    反之,他會自行爬起,揭露裝傻的真相。

    這一招是險招,所以令她猶豫不決。

    只是,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是誰那麼沒良心,居然割斷連接浮橋板子的麻繩,她和王爺兩人都成了落湯雞,浸泡在讓人發顫的池水裡。

    「……呵……呵……好玩好玩,水好好玩,本王要玩水……來呀!愛妃,本王潑你水……」南宮夜色笑著,可無人發覺他的眼底佈滿陰霾。

    害他一人就足夠了,竟然連不知情的王妃也拖下水,實在不可饒恕。

    「我……咕嚕……踩不到底……救……救我……快拉我上去……呼嚕……我不能呼……呼吸……」水好深,淹過她頸項了。

    「愛妃,你在玩什麼?泅到水裡嗎?本王也來試試。」高她許多的樂王突然往下一泅,藉著划水的手勢將她托高。

    荷花池的水位高度對他來說根本不是困擾,他一踩底便高出水面甚多,他還能行走自如,趕魚捉蝦,玩得不亦樂乎。

    見狀的單無眠趕緊像只水蛭般巴著他不放,失態地面露恐慌,尖叫聲連連地不准他再泅水。

    兩人的衣服全都濕透了,意外沉重,水花散開遮掩了水面下王妃玲瓏的身段,似有心,若無意,他拍打池水的自娛舉動,確實起了極大的作用。

    「小……小姐,你怎麼也在池中?不是讓王爺跌下去嗎?為何你也落下池裡……」冬雨一急,不該說的話全脫口而出。

    「讓王爺跌下去?」一道冷冷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一見夏侯萊陽就站在身側,冬雨嚇得魂都快飛了,「是……是跟王爺鬧著玩的,你看我家小姐……不,王妃也一起玩呢!他們玩得多開心啊。」

    「王妃看起來快沉溺了。」玩?

    冬雨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假的,王妃會泅水。」

    「小姐,奴婢對不起你,你再忍一忍,奴婢馬上找竹竿讓你捉住再上來。」

    「不用救她也無妨?」他幾乎要笑出聲了。

    「啊——不行!快把我家小姐拉起來,不然我跟你拚命!」受不了心焦的冬雨,發狠地捉住他的手,指尖的力道讓他臂上滲出些許血絲。

    夏侯萊陽冷然勾唇,「還不放手,想替王妃收屍嗎?」

    她一聽,小臉刷地慘白,忙不慌亂地把手鬆開。

    只見一道黑色身影足不沾水的一躍而過,踩著荷辦躍身,輕輕鬆鬆撈起一身濕轆的單無眠,貼身的衣物展露出她曼妙的身軀。

    冬雨還來不及驚歎夏侯萊陽的好身手,另一道人影便破水而出,他邊走邊灑去身上的水滴,還嫌不過癮地脫掉外衣,將它丟向渾身發抖的王妃。

    不偏不倚地,飛散開來的外袍正好披蓋在單無眠的雙肩,遮住她一身旖旎春色。

    「哎呀!愛妃不玩就不好玩了,池裡的魚太壞了,本王捉不到,我們把它們烤來吃。」最好連偷窺的那幾隻蟲,也一併肢解下肚。

    不遠處的花叢裡,有幾道晃動的鬼祟影子,其中一名悄然地收起鋒利匕首。

    「王爺,你別只想吃,小姐……王妃她會凍著的,快叫人送她回屋換下這身濕衣服!」魚都捉不到還想烤,果真是傻子。

    「會冷嗎?愛妃,你不是玩得很愉快,本王還想跟你共赴奈何橋呢!」玩到他頭上也就罷了,居然連她自己也一起攪和。

    驀地,單無眠打了個冷顫,不是身子冷,而是打從心底發出的寒意。

    「啊!本王說錯了,是浮橋才對,愛妃說在橋上跳幾下,橋面也會跟著晃來晃去、起起伏伏,非常好玩。」結果他們才一走上橋,浮橋就裂開了,四分五散。

    她縮了縮肩,總覺得他看似孩子氣的話中隱含指責。「王爺,妾身不玩了,以後也不會這般失了體統。冬雨,你扶我回房。」

    「是的,小……王妃。」冬雨大氣不敢喘一聲,連忙上前攙扶。

    但是一身濕的衣物重得要命,差點溺水的單無眠餘悸猶存,她雙腿發軟走不動,丫鬟的氣力不夠撐住她,兩人雙雙往一旁倒去。

    幸好夏侯萊陽及時撐住冬雨,她才能扶好王妃,不致跌得難看。

    「王妃,請讓卑職抱你回房。」這忠心的丫鬟是繡花枕頭,空有嗓門沒體力!他暗自嘲諷。

    「有勞你了,夏侯侍衛。」自知力有未逮,她也就不推辭了。

    夏侯萊陽冷顏以待,彎下腰正想抱起抖個不停的王妃,不意後背被人撞了一下,將他撞離數步。

    他瞇起眼,冷視身上滴著水的樂王,以眼神警告他別在這節骨眼上壞事,有好幾雙眼正虎視眈眈地看他接下來會做什麼,他不能毀在這一刻。

    「本王的愛妃你不可以碰,不是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你是男的,不能碰王妃。」南宮夜色鼓起腮幫子,口氣稚嫩如孩童。

    「王爺抱不動。」他瞪他,幾乎想衝上前掐他脖子。

    他賭氣地大聲開口,「誰說本王抱不動,阿陽瞧不起本王是不是?本王就抱給你看!」

    「王爺——」他伸手一攔。

    兩個男人的眼互相角力,在旁人沒發覺的情況下,不肯退讓。

    「不管是你們的哪一個,快點把王妃抱進內室,她身子骨不好,會受寒的!」

    冬雨喝了一聲,夏侯萊陽才退到一側,但是很奇怪地,他明明面無表情,卻讓人感覺到他臉色很難看,正在發火。

    而樂王搶著抱人,他如近侍所預料的,讓人很想叫他換手,因為他一抱起王妃就往前撲倒,不死心,再抱,又是一撲。

    不用半盞茶的工夫便能將人送進屋,並換下濕衣,喝口祛寒的姜茶,可是王爺和王妃跌跌撞撞走了好一會兒,把眾人嚇出一身冷汗,唯恐王爺失手摔死王妃,或是樂王自個兒撞破頭,一命歸陰。

    只是連摔了好幾回的王妃絲毫不覺得冷,反而有點熱,抱著她的男人就像座暖爐,源源不斷地從身體發出熱氣,暖和了她的身體和四肢。

    第六章

    「王爺,你太魯莽了。」

    很少說重話的夏侯萊陽以下犯上,不以下屬身份,而是用生死至交的過命好友嚴苛厲色,怪罪他的意氣用事,不以大局為重。

    都忍了九年了,還有什麼不能忍的?何須為了區區一名女子,差點暴露隱藏多年的秘密,讓人趁機揭發他不是傻子的真相。

    雖然他掩飾得很好,不露一絲一毫的破綻,卻為了讓自己看起來笨拙,不以內力防身,反而跌撞出一身傷口好掩人耳目。

    他不知道這些傷口看在關心他的人眼中有多心痛,他們拼全力保護他,他反倒不知珍惜,任意揮霍別人保全他的心意,實在可惱。

    再其次,若是讓有心人看出蛛絲馬跡,為邀功而向上呈報,樂王的頭銜很響亮,其實脆弱不堪,「那個人」想弄死他簡直易如反掌,只差時機而已。

    想當年他面如灰土,氣若游絲的躺在病榻上,出氣多,入氣少,眼看著就要命送酆都,大夥兒心急如焚卻束手無策,眼睜睜地看他走往黃泉路上。

    若非宮將軍俠義仁心,早年結交不少奇人異士、江湖朋友,其中不乏妙手回春的顧神醫,這才挽回他一條命,再世為人。

    「我沒出亂子,不是嗎?沒人懷疑我的傻是裝出來的。」他把傻子的角色扮演得入木三分,有時連他也真以為自己是不折不扣的傻子。

    「真等出了事還來得及嗎?你在做這件事之前有沒有認真考慮,等把命玩掉了再後悔玩過頭了。」他怎麼不為守在他身後的人著想,他們的惶恐不安有誰知?

    南宮夜色面露風流地笑出聲,道:「別把我看得太無知,皇后想要動我還得大費周章,她還得顧忌外公手中的兵權,以及宮家軍領將士,她能用的棋子越來越少了。」

    大臣使不動,她居然動到小官員的頭上,利用他們想攀龍附鳳的心態,將其女嫁入樂王府,好成為她佈局的一條線。

    「何況我已今非昔比,不是毫無城府的二皇子,她的心機再深沉我也能一一洞悉,早一步做好妥善準備。」

    「人不怕沒本事,就怕太有自信,防得了明槍,難防暗箭,凡事得留一條後路,不賭萬分之一。」皇后能位居後宮之首二十餘年,她憑借的不只是皇上的夫妻恩情,還有種種令人髮指的手段。

    雩妃真是因病早逝的嗎?

    後宮佳麗無數的安慶帝為何子嗣不多?除了太子是皇后所出,樂王的出生是意外,那是在宮外動了胎氣,生於宮將軍府邸,有重兵防守才逃過一劫。

    而後三名皇女陸續來到,她們不是皇子,無皇位爭議,自是平安長大,沒見「早夭」或死於「照顧不周」。

    其他嬪妃呢?難道不曾受孕?

    其實位高權重的皇后早已買通魏太醫,她在膳食中下了防妊藥,長期食用的女人將永遠無法受孕。

    所以皇上的遺憾是皇后一手主導的,她不容許後宮有人母憑子貴,奪去她皇后的尊寵,皇上的正室只能是她一人,皇上的江山也只能留給她的親生子,也就是當今太子。

    皇后的可怕出自她的攻於心計,她能為了留住皇上的心而除去無辜的生命,當然也能為搬開太子的絆腳石而痛下殺手。

    她是皇后,一國之母,沒什麼事是她做不出來的。

    「夏侯,你的憂心我能理解,不過不用太放在心上,這件風波已經過去了,犯不著再提。」事過境遷,多提無益。

    他冷哼了一聲,「你可以把命交到我手裡,卻不信任我的為人,你真當我寡廉鮮恥,連好友之妻都想染指?」

    「這……」他面上一哂,顯得有些不自在。

    「我的壞名聲拜你所賜,一句『阿陽說』毀了我多年清譽,王妃與她的丫鬟冬雨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隻臭蟲,若無必要絕不靠近我一步。」他說時的語氣帶著惱意。

    夏侯萊陽不在乎王妃對他的看法,她對他的功夫頗有敬意,但是一提及私德便搖頭不語,一副希望他能潔身自愛的模樣,他見了只覺可笑,不以為然。

    可是那個嗆丫鬟就不同了,她直率地表達出她的厭惡,不屑與之為伍,當面說出對他「不當言行」的蔑視,言語直接地罵他不是好東西,這就教人很不是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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