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司浚悻悻然瞟了何樂霏一眼,抿唇不語的操控著方向盤,踩下油門,佯裝從容的離開警察的視線範圍。
何樂霏屏氣凝神盯著車門外的後照鏡,看著警察先生化作車後兩抹幾不可見的黑點,僥倖逃過罰單的何樂霏這才鬆了一口氣,驀然,一個緊急煞車--
「啊!」
差點撞上擋風玻璃的何樂霏回過神來,氣急敗壞的看向始作俑者。
「先生,緊急煞車很危險欸!」
龔司浚揚起一抹冷笑,咬牙切齒道:「請問,我有叫你上我的車嗎?這位色情狂小姐。」
色、色情狂?
該不會是因為她吻他……吼,才不是那樣啦!
「我--」才不是色情狂。
龔司浚看也不看她一眼,揚手制止她繼續發言,「我不管你是通緝犯還是毒販,你假扮我的女朋友躲警察,我乖乖配合了,現在,馬上從我車子裡滾出去。」
剛剛說她是色情狂,現在又說她是通緝犯是毒販,最好這世界上有長得像她這麼面慈心善,溫柔婉約的通緝犯或毒犯啦!不行,下車前得跟他說清楚才行。
「我才不是什麼通緝犯、毒販,我可是身家清白的好女孩,靠著擺路邊攤賣自己做的手工甜點養活自己。」她極力澄清。
「一個身家清白的好女孩會這麼狡猾的躲警察?一個身家清白的好女孩會莫名其妙跳上陌生人的車?一個身家清白的好女孩會強吻陌生男人?」他冷冷挑眉問。
「那是因為警察要開我罰單,情急之下我才……」
「你的情急之下還真是有創意。但在你強吻他人、假扮情侶掩警察耳目之前,是不是應該好好加強一下你的吻技?你男朋友跟你接吻難道不會很想哭嗎?」不給她喘息反擊的機會,他冷冷嘲諷,再補她一槍。
「什麼意思?」何樂霏沒有男朋友,是以想不透男朋友跟她接吻為什麼會很想哭。是因為太感動嗎?
「意思很簡單,就是你吻技很爛,我很同情你男朋友。」
「我、我吻技哪裡很爛了?」她一張小臉羞窘得漲紅。
她明明就吻得很賣力很真實,這傢伙佔盡便宜還嫌棄?真沒天良!
龔司浚懶得跟她廢話,側過俊臉,直接秀出那被她吻破皮正沁著血珠的無辜嘴唇。
見到證據,她一時語塞,久久才發聲,「這……是我弄的?」
龔司浚沒有回答,僅是挑高眉雙眼森冷的瞅著她。然而那無聲的眼神看在何樂霏眼裡,彷彿是在對她說「不是你還會是誰」。
糟糕,把人家嘴巴都吻破了,何樂霏心裡湧上小小的內疚。
「真的很對不起……不然,這個請你吃。」她拿出方才倉皇間夾帶落跑的甜點,誠懇的捧到他面前,「是我自己做的馬卡龍,非常道地的法國口味,吃過的都說贊,不信你嘗嘗。」
他一臉莫名的瞅著她--這女人表情是很誠懇,長相也不差,黑漆漆的雙眸炯炯有神,捲翹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鼻子挺俏,微微上翹的嘴唇飽潤光澤。
唯一的敗筆就是--此人行為太莫名其妙!
「小姐,是誰告訴你幾個馬卡龍就可以打發我?你覺得我嘴上的傷這麼廉價嗎?」他微瞇起眼,輕哂蔑笑道。
「所以我在跟你道歉啊!這些馬卡龍可是充滿誠意。再說……我的吻也是很珍貴的,那可是我珍藏二十多年的初吻,免費送你一張冰清玉潔的小嘴,說來我還比較吃虧好不好?」何樂霏忍不住咕噥。
「呵,確定是冰清玉潔?我看是乏人問津吧!畢竟,吻技真的太差了。」龔司浚再一次毫不留情狠狠調侃。
「你--」
原本還覺得自己理虧,可聽他說得過分,何樂霏氣呼呼的作勢就要開門下車,「好,我走!」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這女人當他是吃素的嗎?也未免太小看他龔司浚了。
一時興起戲弄她的念頭,龔司浚火速按下中控鎖,阻止了她--
「你……你想做什麼?幹嘛突然鎖車門?」她美目圓瞠,驚慌閃過眼底。
怕了?會不會太晚了點?敢情這小姐腦袋是進水不成?
「放心,那麼拙劣不堪的吻技,恕我沒有再度嘗試的勇氣,連小學生都不如的身材,我更不可能委屈自己的雙手去撫摸,畢竟手也是有神經有感覺的。」他饒富興味的瞅著她。
「你、你、你……」何樂霏覺得自己快要爆血管了。最好小學生的身材有她這麼女人啦!可面對他的調侃,她卻提不出有力的反駁,總不能把自己扒個精光,只為證明自己的身材並不輸小學生,這未免也太窩囊了吧!
看著她吹鬍子瞪眼的模樣,龔司浚深深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興味,氣定神閒的拿出那張九百塊的紅線違規罰單--
「你為了躲警察,拖累我被開了張九百塊的罰單,你要是真的那麼有誠意,這罰單應該由你來負責才對,不是嗎?」
一說到罰單,何樂霏血管收縮,心頭一顫--
「你、你在開玩笑嗎?我自己都已經有三張罰單等著我了,是你自己違規停在紅線區,這怎麼能算在我頭上?」話落,不忘拿出幾個小時前被開的罰單證明自己所言不假、受災慘重。
「也對。你說的很對,是我不該違規停車,但是--」
俊美無瑕的他突然無預警往前傾身逼近她,嘴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看起來有點狡猾,可那模樣卻莫名令何樂霏胸口一窒,更別提他身上古龍水的味道正竄入她鼻息間,教人難以忽視他的存在。
「但是……什麼?」何樂霏本能的往後退,後背幾乎靠到車門,藉以避開他的逼近。
「是你違規擺攤在先,跑給警察追,為什麼我得把車給你搭,把嘴讓你咬?」
他挑高眉,瞬也不瞬的瞅著她,不忘挑釁的端著一臉不賠償就不給下車的強勢模樣。
「啊?嘿嘿……」遲遲想不出反駁的話,何樂霏只能猛陪笑臉。
「好吧,看來我只能循法律途徑替自己討公道了,莫名其妙闖進我的車子,就先告你一條意圖行搶,至於我受傷的嘴,就告你性騷擾、傷害兩條罪名,索取我應有的精神賠償。對了--」他突地一記彈指作響,「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事情,我得先報警才對!」
接著他拿出手機作勢就要報警。
「啊,等等--」她橫過大半個身子,緊緊抓住他的手機。
龔司浚目光從容的睞向這幾乎掛在他身上的女人,語氣閒散的說道:「現在還打算搶奪我的手機?看來又罪加一等了。」
聽到又多安了一條罪名,何樂霏趕緊縮回手,坐挺身,「那個……其實,不需要把事情鬧這麼大吧?這樣有點浪費司法資源吶。」
「誰教有人要浪費我口袋裡的錢。」他態度堅決,擺明不妥協。
他龔司浚是天生的商人,想佔他便宜,回去秤秤自己有幾兩重再來吧!
這麼強硬,看來這回是真的惹上大麻煩了……虧這男人長得那麼好看,他的心根本是黑的!她要是不識時務,遲早被送去吃牢飯!
與其被告上法院,還不如拿九百塊速速為這場錯誤的偶遇買單。
何樂霏打開包包翻了翻乾癟的錢包--
吼,今天賺的光繳這三張罰單都不夠,哪還有多餘的錢賠他?
「我……我……」躊躇半晌,心中算盤打了又打,吞吐半天,她才道:「可以分期嗎?」
囊中有點羞澀哩。
分期?天啊,有沒有這麼窮?居然連九百塊也要分期?
「如果我堅持一次付清呢?」龔司浚存心刁難。
「可是……我今天真的沒多餘的錢給你。不然,下個月好不好?這個月真的被開太多罰單了。姑且寬限我一個月,下個月就給錢。」她不斷眨動眼睛,迸射出誠懇的光芒。
「這個月還是九百,下個月得還一千。」
啥米,居然馬上漲一百塊,這男人可以再沒血沒淚沒心肝一點!
可……能怎麼辦,也只能認了。
望著她擠眉弄眼的氣惱模樣,龔司浚幾度要爆笑出聲。活該,誰教她要來招惹他,這下自討苦吃了吧。
雙方達成協議,約定好還錢的期限,何樂霏乖乖留下電話跟大名。
「你也叫何樂霏?」看見她的名字,龔司浚詫異的問。
她狐疑的瞟了他一眼。「怎麼,該不是你有朋友跟我同名同姓吧?」
「嗯……」看來他最近跟這麼名字還真有緣。
可惜他要找的何樂霏人在美國,眼前這個何樂霏不是他要找的何樂霏……
對任何事情總是勝券在握、胸有成竹的龔司浚,在這半年的尋人過程裡吃盡苦頭,大海撈針的不確定性嚴重挑戰他的尊嚴,興許是出於對這種挫敗的一種反抗,他忍不住想--
如果眼前這個何樂霏就是他要找的人那該有多好,他不用再被這種抓握不住的情緒干擾,母親心中的大石也可以跟著放下。
可惜想歸想,事實歸事實,她不是他要找的何樂霏,只是一個同名同姓、連九百塊錢都得要求分期的窮女孩。
「很好聽的名字吧!據我所知,叫何樂霏的女孩,十個有十一個都是萬中選一的好女孩。這是個好名字,你朋友的爸媽真有眼光。」何樂霏滿臉得意揚揚。
很臭屁嘛,他就不信待會等他講完話,她還能繼續臭屁。
「是不是好女孩我不敢說,但……」龔司浚挑了挑眉,端著一臉同情與憐憫的瞟了瞟她,「我那朋友家裡伙食辦得極好,肯定不是你這連小學生都不如的身材可以比擬的。」
居然又攻擊她的身材!
有那麼一瞬間,何樂霏懷疑自己的血管爆開了--被他氣的。
好好好,今天出門沒拜拜,遇到這個黑心肝、損人精,她認了總行吧!
「請問一下,身材連小學生都不如的我,現在可以下車了嗎?」她咬牙切齒問道。
「請便。」龔司浚氣定神閒的打開中控鎖,放人下車。
沒好氣的何樂霏下車後先是走了幾步,接著又不放心的繞回車子旁--
「啊,某先生--」
某先生?這稱呼還真是有創意。
「龍共龔。」他紆尊降貴的透露他偉大的姓氏。
纖眉倏地挑得老高。龍共龔?這是什麼奇怪的名字?何樂霏一臉不解的嘀咕。
算了,就算他要叫龍發堂也是他的自由。
「龍共龔先生,既然我已經答應賠償,你可不能又把我告上法院喔!」
龔司浚臉上當場冒出三條黑線--
這女人到底是哪裡來的外星人?居然可以把他的姓氏介紹解讀成這樣。難道台灣年輕人的中文造詣已經低落成這樣了?
唉,算了,懶得理她。
「以後不要隨便在路邊上別人的車、強吻男人,這世界上不是只有你們女人才有貞操觀念,男人的嘴巴也是很珍貴純潔的,這樣四處散播病毒,當心哪天自己先毒發身亡。」
何樂霏還來不及吐血抗議,龔司浚已經搶先升起車窗,踩下油門疾馳而去,留下她原地捶胸又頓足。
後照鏡看著那氣得跺腳的女人,總是被說太嚴肅的龔司浚難得將嘴唇彎成一道優美的弧線,久久不退。
回到家,龔司浚將車子停妥在車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