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御愛悚然而驚。
「不會的!我不相信!」她呢喃著,心亂如麻。「班靈,難道你要我一世又一世的等下去嗎?」
「你是帝姬,駙馬是由皇上指定的,你明白嗎?皇上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選到我。」班靈悵然一歎。
「我的前生已幫我選定好駙馬了,那就是你,而且,你自己也答應的,你怎能不算數?你怎能反悔?」
趙御愛的聲音微微發顫,淚眼婆娑。
班靈的心口冰涼一片,無法為自己解釋。
「既然這樣,那我永遠不回宮了。」
趙御愛畢竟還是個少女,一急之下就任性了起來。
「別說這麼孩子氣的話,這不是一句你永遠不回宮就可以解決的。」
班靈歎口氣,輕聲說道。
「我明白了。」趙御愛用力拭去淚痕,淒然說道:「你並不愛我,你不像我愛你那樣愛著我,所以,你才會退縮放棄,你沒有勇氣面對。」
班靈的心頭一震,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趙御愛接著說:「從六歲,你就出現在我的生命裡,你永遠不知道我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在看著你,你永遠不知道我對你的愛意是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不管前生的你是什麼樣子,我如今愛的是你,是班靈。不要以為我年紀小你十歲就什麼都不懂,我其實都懂,我們不能在一起的原因不是帝姬、不是仵作,追根究底的真正原因,是你並不愛我。」
她倏地站起身,疾步向外奔出。
班靈的心底深處彷彿響著隆隆的雷聲。
他不愛她?或許真的是這樣吧?
他喜歡她,深受她的吸引,也為她怦然心動,只是身份的懸殊讓他卻步。
也或許,他只是還不懂得如何去愛她吧?
趙御愛獨自離開「延寧宮」,讓沖真和如香急得跳腳,好不容易見她平安回來了,卻悶聲不響地躲進房裡。
「帝姬今日去了哪裡?奴婢找您找不到,差點急死了。」如香在她身旁拚命繞著轉。
趙御愛不想搭腔,默默地梳洗更衣。
「帝姬沒出什麼事吧?有事可得要說呀!」如香急得像要哭了。
「我沒事。」趙御愛緩緩搖頭。「你別吵,先出去,我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想些事情。」
「帝姬別趕我出去,我坐在旁邊不說話行嗎?」如香小心翼翼地說。
「好吧。」她倦倦地躺上床。
如香忙替她蓋好被子,卸下帳幔。
趙御愛想起班靈,心中一酸,無聲地落下淚來。
不知道對他說的那些話會不會太過分了些?他會不會從此就不再理她?可是就算他不愛她,但她還是愛他愛之入骨呀!
「班靈……」
她捂著臉,靜靜地流淚。
突然,熟悉的迷茫昏眩感又來了,她在恍惚中看見班靈凝視著桌子上的兩盒蜜餞發呆,她想起從酒樓離開時,那兩盒蜜餞放在桌上沒帶走,而班靈卻把兩盒蜜餞帶回家了,還若有所思地盯著蜜餞發呆出神。
他在想什麼?是她嗎?
忽然,班靈站起身走到衣櫃前,拿起乾淨的衣服準備換上,當她看見他脫光了衣服時,呼息頓時停止,心臟怦怦地狂跳著。
他的裸身也不算第一次看見,但是這一回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一道斜斜的刀疤,猙獰醜陋地伏在他的背上。
景象倏忽消失,趙御愛仍驚愕不已,好半天喘不過氣來。
她有點混亂、茫然,無法想像那刀疤是如何造成的?
「是誰傷的?是誰傷了你?受傷時有誰照顧你?」
趙御愛忽然煩悶起來,很想現在就找到他問這些問題。
她發現她根本還有許多不瞭解他的地方,而她卻大言不慚地對班靈說自己有多愛他,她也不瞭解在他孤苦無依時是怎麼過日子的?還有,當他受那麼重的傷時,又有誰在他身邊照顧他?
而他,對她絲毫不瞭解,她怎能要求他在兩天的時間裡就要愛上她?她為何不能再多給他一些時間?
忽然,她強烈地思念著他,覺得這個夜晚過得特別慢……
開封府衙。
班靈提著一大包藥材走進大堂,看見一個五花大綁的男人半躺在地上,幾名衙役在他身旁不懷好意地譏諷怒罵,這場面一看就知道是那個男人沒有錢好打點衙役,這種事在府衙內屢見不鮮,早已見怪不怪了。
「班靈,你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晚?」
楊九玄看見班靈,立即迎上去。
「昨夜沒睡好。對了,這是你要我買的藥材。」班靈把手中的藥包遞給他。
「沒睡好?」楊九玄接過藥包,狐疑地打量著他。「奇怪了,從來沒有聽你說過沒睡好,怎麼昨天恭福帝姬出現了你就沒睡好了?」
班靈苦笑了笑。他的確很少失眠,但昨天晚上因為趙御愛而失眠了。
「九叔,這些藥材是要制蘇合香丸的嗎?」他顧左右而言他。
「你別打岔,跟我說說,昨天你把恭福帝姬帶到哪裡去了?」楊九玄古怪地看著他。
「只是在街上逛逛,然後帶她去酒樓吃個飯,就只是這樣。」
班靈敷衍著,慢慢走進後堂工房。
「昨天晚上我遇到李翠娘,她說看見你跟恭福帝姬緊緊牽著手,這是怎麼回事?不是叫你千萬別碰帝姬一要寒毛嗎?」楊九玄把藥包擱在工房內的桌上。
「只是不小心牽了一下手而已。」班靈在水盆裡淨了淨手。
「不小心?」楊九玄瞪了他一眼。「帝姬可是金玉之軀,你這麼不小心,下回你就會不小心把小命給丟了!」
班靈淡淡一笑,走過去把藥包打開,把藥材一一地分門另類放好。
「剛剛有人報案,說西榆林巷裡躺了兩具屍體,已經發臭了,等一下你要去驗屍的時候就帶著見習仵作去吧。」楊九玄說道。
「見習仵作?」班靈微愕。「什麼時候來的?」
「今天早上來的,反正我快退休了,你得多訓練幾個幫手。他叫趙福,我把他叫過來。」楊九玄走了出去,朝庫房大喊著。「阿福,你到這兒來!」
趙福?阿福?班靈眉心微皺。怎麼聽起來像奴僕的名字?
一個白淨瘦小的少年這時走了進來,圓滾滾的大眼看向班靈,微笑問好。
「班靈哥,我叫阿福。」
班靈錯愕地看著他,目瞪口呆。
這個穿著男裝的少年眉目五官長得跟趙御愛一模一樣,不對,她根本不是趙福,分明就是趙御愛!
「你……你到底在幹什麼?」
班靈呆愕地盯著她看,不敢相信她竟然穿著男裝站在他面前。
「我來當見習仵作。」
「趙福」的表情困惑無辜。
「剛剛不是告訴過你了嗎?他叫趙福,是見習仵作,以後就先跟著你。」楊九玄又向他解釋了一遍。
「九叔,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班靈簡直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了。
「我跟你開什麼玩笑?」楊九玄皺眉道。「早上這小子在府衙外頭求見,我看他乾乾淨淨、斯斯文文的,一臉聰明伶俐的長相,應該會討你喜歡,所以才把他留下來。」
班靈驚訝地看著楊九玄,雖然趙御愛故意把眉毛畫粗,還故意壓低說話的聲音,但他一眼就能認出她,難道楊九玄真的認不出來?
此時,一個衙役在門口敲了敲門,說道:「九叔,外頭有幾個打架報官要驗傷的,你要不要出來驗一下?」
「好,我過去。班靈,你也別在那兒廢話了,你不是還得去西榆林巷?你要是覺得阿福這小子能跟,就帶著他吧。」
楊九玄說完,便跟著衙役走出去。
趙御愛見楊九玄走遠了,這才回過身朝班靈笑道:「果然還是騙不過你。」
「我看九叔真的是老眼昏花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扮成少年騙我們有意思嗎?」
班靈看她打扮成這副少年模樣,感覺很頭痛。
「我才不是為了要騙你們,我不是在玩,我是真的要來當見習仵作的。」趙御愛正經八百地說。
班靈認真地看著她,歎了口氣。
「這不是開玩笑的事,你是帝姬,怎麼可能來當見習仵作?而且你扮成這樣,要穿幫實在很容易。」
「你就讓我跟你幾天嘛!就幾天,有什麼關係呢?不要因為我是帝姬就一直拒我於千里之外,好不好?」趙御愛的眼神委屈至極。
班靈無奈輕歎,只是無言。
「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得回宮去,我只希望在我回宮以前,能有多一點時間跟你相處,你不要拒絕我,好嗎?」
她苦笑,無限淒惶。
班靈見她如此,心中不是沒有感動。
「好吧,你先暫時跟著我,而且答應我盡量不要出現在大堂。」
「好!」
趙御愛開心地點點頭,頰上露出孩子氣的喜色。
「這兒有蘇合香丸的藥方,你先留在這裡把十八味藥都磨成粉末,我到西榆林巷驗屍,等一下就回來。」班靈低聲交代。
「不要,我想跟你去。」趙御愛拉住他的衣袖。
班靈眸光柔和地看著她,輕聲解釋道:「那是兩具已經發臭的屍體,死去很多天了,你會受不了。」
「不會,只要你受得了,我就受得了。」趙御愛眸中含著深深的笑意。
不管前生的你是什麼樣子,我如今愛的是你,是班靈。
為了他,她願意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
班靈的目光凝注在她的臉上,癡癡地看著,有一種奇異的滿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