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就是這樣,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來不管別人的心情;他的眼光真的很差,可那又怎樣,只憑那是他送給她的唯一一件東西,而且是他們共有的,她就已經感動得要流淚了,只是不能讓他知道而已,她心中已經做了決定,要把那件衣服當成紀念,留一輩子的。
只是不能告訴他而已,他就丟掉了,一點猶豫也沒有地就把她剛到手的感動丟掉了。
「你有什麼權利,你有什麼權利?」
谷苓飛強制地揮開她抵在他胸前的手,少了那手的距離他一步到她跟前,抬起她的下巴,他像是看到了世上最不可理喻的事,責備十足地問她:「妳哭什麼?」
在他的眼裡,她就該是不哭不鬧又不喊不叫,只會講些老八股的女人,是吧?那她就要給他哭一哭再鬧一鬧,讓他知道有教養不代表沒脾氣!
這麼一想,就算是正被他看著,嚴妙怡也允許自己的眼淚越掉越多,越掉越猛,形象什麼的全不要了。
谷苓飛像是忍到了極限,在她哭到自己都覺得累時,他咬著牙說:「衣服而已,再去買就是了。」
「買買買,無論多少錢買來的也不會是那一件了,就算長得一樣,大小一樣,質感一樣,也是兩件完全不同的衣服,只有你這種人才有本事把兩種完全不同的事情當成一樣的去看,以為任何東西都是可替代的。」
本來不是想說這些,說這些也沒有別的意思,可說完又覺得這些話太有帶入性了,她好像成了那件被輕易丟掉的T恤,不禁又悲從中來,欲止的眼淚又掉了出來,她已經做好把谷苓飛徹底激怒,氣得他會丟下她然後自己走掉的覺悟,可過了半天他人沒走,也沒有再試圖哄她。
在她有限的視野裡,被眼淚蒙住的模糊圖像中,隱約可見面前的男人把鞋脫了擺在一邊,捲起了一邊褲角,又捲好了另一邊,然後扒在橋頭上……
「喂,谷苓飛你要做什麼?」
嚴妙怡擦眼淚的時間都沒有,在谷苓飛就要跳到河裡的一瞬間,過去撲倒了他,手為抓他用力太猛,有一點被拐到的疼,就更別提被這種力度抓住的人了。
谷苓飛意外冷靜,說:「去撿回來。」
「你要去撿什麼啊,早就順水漂走了。」
河面上連那件衣服的影子都沒有了,不是在河底就是在下游,他要去哪裡撿啊,谷苓飛這種人又不是傻子,明知道不可能的事,充其量也就是做做動作嚇唬她,如果她真的夠狠心就該不去管他,料他不會真的跳下去。
可是他說的話又是那麼直接,一點也沒有在開玩笑的意思,讓她放開他,她又怕他真的會跳下去,她就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我不要了,我不要就是了。」
嚴妙怡頹然地笑自己,算了算了,紀念品而已,沒有就沒有了,人都不在了,要紀念品也只是在諷刺自己,何苦?
嚴妙怡做了自己這輩子最痛快的一件事,她起了個大早到公司,把辭職信放到谷苓飛的桌子上就出來了。
谷苓飛多少會有些意外吧!一想到她也能做出讓他吃驚的事,她就很爽,算是最後的報復吧。
不過嚴妙怡認為自己還是很仗義的,這兩個星期她每天比誰都更早到公司,最晚回去,就是在整理手頭的工作,好給下一任秘書做交接,不然她臨時辭職,很多工作要受影響;當然不可能那麼快找到來交接的秘書,她也早與自己要好的小張交待好事情,如果出了什麼事,小張完全能暫時替代她的工作。
做好了善後的工作,谷苓飛也就沒理由埋怨她了吧。
回到家等了會,門鈴響了,是來幫她整理行李的陸雨。
「妙怡,妳真的要回老家?如果妳願意的話,我可以幫妳說說,讓妳再回大學當助教,不是什麼困難的事。」陸雨看她亂糟糟的屋子,好像這才信了她是真的要走。
「學長謝謝你了,可是你已經幫過我很多忙了,要不是你介紹給我家教的工作,我們家可能真的會遇到財務危機。」她笑了下說:「我是真的想多陪陪父母,我爸這一病可真是把我嚇壞了,你來幫我整理行李,我就已經很高興了。」
「這樣啊,我妹還說捨不得妳呢,要不是她還在坐月子,今天絕對跟著我來幫妳了。」陸雨撓撓頭,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最後顯然是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問:「妙怡,可妳就這麼走了,妳捨得嗎?」
「我會經常回來看你們的。」
「我不是指這個,我是說,妳捨得谷苓飛嗎?」
嚴妙怡正在搬書的手停了下,呆了兩秒又笑了,「怎麼你們都問差不多的問題,好像我跟他的感情多好似的。」
「難道不是嗎?妳要回老家這件事沒有告訴谷苓飛,他不會放過妳的!」
「我又不是他的殺父仇人。」怎麼最近她總被不同的人威脅啊。
「不是那個意思啦,我是指……」
「砰!砰!砰!」有人在敲門。
兩人都定在原地,看著正發出可怕聲響的門,然後很有默契地對視一眼。
「我有一種預感,具體是指什麼意思,馬上就會有人代我說明的。」陸雨燦笑,對傻掉的嚴妙怡說:「不介意我去開門吧?」
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他不要去開門,最好還能配合她裝作家裡沒人。
陸雨的動作是很迅速的,不一會,就聽陸雨「唉呦」一聲。
只見谷苓飛寒著一張臉,衝進了嚴妙怡的小客廳中。
「你……你……」嚴妙怡舌頭麻掉的感覺又來了。
根據谷苓飛的行程,他今天上午十點的班機飛多倫多,是個非常重要的會議,必須他本人親自到場,她就是算準了日子才遞辭職信的。
怎麼他會出現在她家呢?
谷苓飛冷冷地瞪著她,把手插進西裝褲的口袋裡;嚴妙怡全身一震,突然腦中閃過陸雨和谷婷婷說的「他一定不會放過妳」,那她是不是該先想好逃跑路線,可谷苓飛正擋在門口那邊,叫她往哪逃啊?
谷苓飛沒掏出小刀或匕首之類的東西,但他確實掏出了什麼東西,還很不客氣地甩在了茶几上,其中一個待在了茶几上,另一個骨碌骨碌地從茶几上滾到了地上。
茶几上的是白色信封,那是她早上剛遞的辭職信,而地上的……看似很眼熟的一個小瓶子,嚴妙怡仔細一看,終於看清那竟然是一瓶提神飲料。
他丟給她這麼兩樣無厘頭的東西,怎麼一點不搞笑,反而更有種叫人摸不透的寒意呢。
「你很累嗎?」她是指那瓶提神飲料,會不會是他手一滑,不小心跟著信一起掉出來的。
「這是給妳的。」
「呃……」她要是說「人來就好帶什麼禮啊」,大概就真的會被揍吧。
「我看妳每天都加班,就帶來給妳,結果沒看到妳的人,看到了那個東西。」他指著信,「還想說妳的工作怎麼會有那麼多,原來是在為辭職做準備。」
原來他是想把飲料帶去公司給她喝……
「妳就那麼想離我遠點,早就做好打算,家教的工作不做了,辭職的信也打好了,就打算給我消失不見?」
「這個……」
陸雨從谷苓飛背後探出頭來,朝她招招手,很機靈地說:「妙怡,既然妳還請了別人幫妳搬家,我就先走了。」
「學長!」嚴妙怡伸手要擋,那邊大門已經關上了。
事實證明,懂得察言觀色的人通常都活得比較久,比如陸雨;而相反的,比如她。
這下真的沒人給她撐腰了,谷苓飛的臉變得窮兇惡極起來。
「妳急著叫他幹什麼,就這麼不願意跟我單獨待在一起嗎?」
「我大老遠請學長來幫忙,你竟然這樣就把他趕走了,真是太過份了!」
「這麼說是我的錯,因為我的出現趕走了妳親愛的學長?」
嚴妙怡聽出他話中的嘲諷及怒火,回話的聲音也讓自己完全地沒有底氣。
「本來就是那樣……」她說。
「妳要走,早就偷偷地告訴了婷婷,告訴了陸雨,唯獨沒有告訴身為老闆的我!」看著他站在自己的面前,幾乎快貼著自己,這時,嚴妙怡更看清他眼中的陰霾,「所以妳說妳喜歡我,說妳愛我,原來都是一直在欺騙我和玩弄我,就這麼輕易把我當成消遣的工具,用過就丟嗎?」
前半部分她尚可接受,可後半部分,他在說什麼啊?
「我早就跟你說過,我們之間……」
「我們之間什麼?陸雨那小子說妳喜歡我,當我問妳時妳又沒有否認,我以為是真的,難道是我錯了嗎?原來只有我一個人在一頭熱,而你們則在一旁看我的笑話,這樣很爽嗎?」
他什麼時候「問」過她喜不喜歡他了,那分明是以脅迫的方式逼她承認的好嘛?害她心虛以為被他看穿了;結果,他只是聽了陸雨的話,在向她求證?
可惡的陸雨,難怪他跑得那麼快!
可惡的谷苓飛,說得他多委屈似的!
就算身邊有很多損友出賣她,嚴妙怡還是被他無意間透露出的訊息給震撼了,「誰在玩弄你了,誰又在欺騙你了?」
那個被耍被當成玩具的應該是她吧,一頭熱的也應該是她才對。
她說:「你不要以為說這些能改變什麼,我早就說過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我做不成你理想中的那種女人,接受不了對自己沒愛的男人,就算我喜歡你也一樣。」
「怎麼樣叫有愛,怎麼樣又叫沒有愛?到底是誰規定的,有什麼標準呢?妳要我怎麼表現『愛』這種本來就是虛無的東西?妳總是說沒愛的話,不能和我在一起,可我要去哪裡把『愛』放到妳面前呢?我去探望妳家人,妳說好笑;我送妳情侶裝,妳又不想穿,這樣的表示還不能說明『愛』,那妳倒是告訴我究竟該怎麼做?」
谷苓飛面色沒有什麼太大改變,但說話語調快了很多,聲音也低了很多,讓嚴妙怡有種感覺他被氣急了,正在撒潑打滾。
他全然不知自己說了些什麼,不管嚴妙怡當場不敢置信的表情,繼續說:「我想盡辦法讓全世界人知道我愛妳,讓我的家人知道我愛妳,讓妳的家人知道我愛妳,唯獨怎麼都無法讓妳明白這點,難道這不是我在一頭熱?妳只是說妳愛我罷了,做的卻只是想盡辦法要離開我,就算我不明白所謂『愛』是什麼,也能確定那代表著分離!」
難道他買那奇怪的衣服,是真的在向全世界宣佈他愛她嗎,見雙方家長也是這個原因?
他不是想找個簡單好騙的女人當他的老婆,好讓他適時地得到滿足而已嗎?現在,竟然滿口跟她說什麼「愛」。
「你怎麼會不懂什麼是愛,你心裡的那個女人不是我,又何必說這些話讓我誤會!」她也激動起來。
「我愛她,我也愛在我爸爸身邊的她;但妳,我不能容忍妳不發一語地離開我,是妳讓我去找自己生命中的那個女人的,為什麼到現在還說這種話?」
「我讓你找,你就找著了,那也未免太好找了吧?」她反駁:「我只是恰好知道了你的秘密,給你提了一個任何人都會告訴你的意見,你什麼時候這麼聽人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