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我下午還有點事,先走了,晚上再來看你們哦。」
「知道了,知道了。」她爸媽對她甩甩手,繼續跟谷苓飛說:「教育事業如果功利化……」
唉!嚴妙怡漫無目的地走在醫院後的草坪上,她哪有什麼事,今天特地就是為了來陪爸爸的,但顯然她並不那麼受歡迎;這是什麼意思,那個混蛋這麼做究竟是什麼意思?
先讓他的家人把她當作未過門的媳婦,再來討好她的家人?他倒是精明,攻敵直接攻軟肋,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比如陪她吃飯、看電影,和唱歌之類的事,並不是抱怨他沒有約她,而是他怎麼能弄出這出莫名其妙的戲來,還帶領所有人都樂在其中?
「是我的。」
「不對,是我的。」
草地間的石子路旁,一個穿病服的小朋友跟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爭執起來,不自覺地引起了嚴妙怡的注意。
穿病服的小孩拿著塊巧克力說是他的,另外一個孩子說應該是他的,因為是他買的;然後穿病服小孩又說錢是他爸爸給的,所以還是他的……兩個小孩為了一塊巧克力爭執起來,誰也不讓誰,一邊的大人都覺得很逗趣,小孩子的吵架在大人看來都是很有意思的。
但也有例外的大人。
就在兩個孩子快為了這塊巧克力大打出手時,一個女人在兩個小孩面前蹲了下來,說:「為什麼不把巧克力分成兩半,一人一半呢?」
「那樣的話,就變少了。」兩個小孩在這點上倒很有共識。
他們是國小同學,一個做了闌尾手術,另一個來醫院看他,嚴妙怡板著臉,正經八百地看著兩個小孩,看得他們直吞口水,她說:「你們這樣是不對的,既然是朋友就應該互相謙讓,這個小弟弟生病了,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在這種時候才應該顯現出朋友的作用。」她又對另一個說:「而這個小弟弟,在你生病的時候來看你,是關心你的表現,所以為了謝謝他,有好吃的或好玩的,應該先分給對方。」
「所以還是應該給我。」兩人又是異口同聲的。
「不對。」嚴妙怡一出聲又成功讓兩個小孩收聲,「好東西是要朋友間公平分享的,你們都想著自己,為一塊巧克力失去一個朋友,值得嗎?」
「這……」兩個小孩對看一眼,共同問她:「阿姨,『值得』是什麼意思?吃自己想吃的有什麼不對,只是一塊巧克力而已。」
「這不僅僅是一塊巧克力,這是一個關於做人的態度問題,你們試著想想,如果你們……」
一隻手伸到她和兩個小孩之間,那是一隻男性的手,手上是一張紙鈔,「拿去,都給你們買巧克力吃。」
「謝謝叔叔!」兩個小孩口水都要滴下來了,接過錢就要跑。
「不行!」嚴妙怡喝住兩個小孩,站起身面對那個搗亂的男人,越是討厭就越是出現的傢伙,她沒什麼好氣,質問谷苓飛:「你怎麼可以亂給小孩錢?」
「只是看妳像是遇到了什麼困難,這樣不就解決了?」谷苓飛弄不懂她在氣什麼,「他們可以買很多巧克力,就不會再為這吵架了,大家都高興,不是很好?」
「好什麼呀?」她轉向兩個把錢攥得好緊的小孩,厲色說:「拿陌生人的東西是不安全的,沒有人教過你們嗎?一定有,對不對,只是見到了誘惑,就把大人的話都忘去了天邊,你們知不知道這樣是很危險的,可能會被壞人帶走?」
搖頭,其中一個可憐兮兮地問:「阿姨,我們可以走了嗎?」
「你們以為這樣問題就解決了?假如你們用這錢買了十三塊巧克力,還是會多出一個,到時候你們仍會為那一塊吵架,其實什麼問題都沒有解決。」
「可是吃了六塊巧克力很膩了耶,已經不想再吃了。」一個看另一個,兩人一起點頭,問她:「那為什麼還會吵架呢?」
「這件事情不該這麼看……」嚴妙怡身子一斜,發現自己被人固定在了懷裡。
谷苓飛朝那個小孩,像趕狗一樣甩了下手,兩個小孩得到特赦一般,很高興地快速跑走了。
嚴妙怡看著,心裡氣啊,她推開谷苓飛過於親密的舉動,十二萬分認真地對他說:「你這樣做是害了他們,他們還小,正是要教的時候,如果現在認為自私是應該的,將來一定會因為一塊巧克力失去更重要的東西。」
「失去了自然就懂得珍惜了,人不都是這麼長大的,妳應該很不得小孩喜歡吧?」這話倒把嚴妙怡說住了。
沒錯,朋友的小孩,親戚的小孩,馬路上隨便見到的小孩,只要跟他們說上兩句,對方都是一副想盡早從她身邊逃開的痛苦表情;給糖的叔叔是好人,教他們做人的阿姨就是煩人,小時候的觀念是很重要的,說來她身邊就正有一個童年教育失敗的好例子。
「你就只會用錢解決問題,他們現在謝謝你,長了蛀牙就知道你只是在打發他們。」
「我當然是在打發他們,他們的以後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是來找妳的。」谷苓飛哼了聲,「反正我只是個只會用錢解決問題的紈褲子弟。」跟她這種古板又天真的女人沒有什麼交集。
「我又沒說你是紈褲子弟。」真是奇怪,她這麼有理,怎麼到最後總是說不過他?
谷苓飛沒理她,就在腳邊的草地坐了下來。
這意思是要她也跟著坐下嗎,嚴妙怡左看看右看看,慢吞吞地也坐了下來。
「為什麼這麼早走,看到我來,煩了嗎?」她剛坐下,谷苓飛說。
「當然,拜託你別再玩我了好嗎?如果我跟我爸媽說這麼可笑的事情,他們一定會擔心我認識了個超不正常的人,我不想讓他們擔心,但也不能容忍你在我父母面前胡說。」
「探望妳父母是可笑的事情,那什麼事才是正常的?」
「你搞錯問題的重點了。」重點是他們根本就是不該做這種事的關係,兩人心知肚明,難不成他真以為搞定了她的父母,她就會半推半就地進了他家的門,成了他在施余歡面前的一個擺設?真是的,想到自己心都疼了。
「谷苓飛,如果你能聽懂別人的意思,就該適可而止。」
「我總是盯著螞蟻看,第一次見到余歡的時候,我就在看螞蟻。」或許是谷苓飛看到草地上忙碌的小螞蟻,勾起了什麼回憶,而嚴妙怡的話跟那些記憶比變得毫無意義,谷苓飛就像沒聽到她說了什麼似地,望著地上的螞蟻,難得地喃喃自語起來。
「螞蟻總是知道自己要幹什麼,蟻後繁育後代,雄蟻忠於蟻後,工蟻管理蟻穴,兵蟻對付外敵;無論是哪裡的蟻穴,多大或多小,都是這個樣子的,每隻螞蟻都沒有迷惑過,即使是去送死的兵蟻也沒有任何猶豫。」
「對啦,那是因為牠們別無選擇吧。」嚴妙怡放棄了和他交流的心,也像對付小孩那樣就和谷苓飛說了起來。
「別無選擇和獨一無二有什麼區別?」
「就是不得不選擇和只想選那一個的區別吧,從理論上來說,一個被動,一個主動?」這倒是很有意思的問題,嚴妙怡望著天,倒還真的思考了起來。
旁邊,谷苓飛還在說著:「我看螞蟻,始終看不懂牠們是被無形中支配著,還是選擇了自己唯一的命運,每次看著看著就……」
「咚」,一個腦袋砸到了嚴妙怡的肩上,她驚奇又僵硬地對著那顆頭,就算脖子被頭髮扎得難受也不敢動一下,搞什麼鬼,每次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這多不好意思,這裡可是醫院耶!周圍有人對她抱以善意的笑,她尷尬響應;陽光、草地,肩上還睡了個男人,忽略掉其他問題,還真像是情侶在約會呢。
谷苓飛會躺在她肩上,太睏了嗎,還是他是真……捂著「撲通撲通」狂跳的心,嚴妙怡心想,她真的要冷靜才行啊。
自從谷苓飛去看了她的父母,他這個人就變得比平時還要不可捉摸,無論她怎麼告訴他,讓他不要再「騷擾」她的家人,也不要妄想這樣她就會「湊合」著跟他在一起。
她是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又是個女人,還是個跟施余歡感覺很像的女人,連嚴妙怡都覺得她真是個送上門的好目標,她要是谷苓飛也不會輕易放過,這麼方便彷彿是為他準備,放在他嘴邊的獵物。
尤其是還被他誘出來她對他的心意,讓他知道這隻小獵物竟然在被他誤認又被他詆毀,並被他「強姦」之後,還愛上他,這直接成為他自信心更加膨脹的原因,就算她怎麼義正言辭地試圖讓他明白,她不能接受沒有感情的交往,更別提婚姻,他也根本不往耳朵裡進。
最近更是發展到,她經痛去茶水間喝個咖啡,都要被他叫到辦公室詢問一番,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不說還不行,可說了又有什麼用,他也不會放她假,讓她好好休息,只是點點頭又叫她回去工作而已。
他只是仗著她耿直的性子,料定了她不會耍脾氣和鬧性子,不會像許多女人那樣跟他在大馬路上嘶喊起來,她只會一次又一次地跟他講道理,讓他明白他是錯的,就算知道他是個外星人,也不放棄跟他溝通的可能性。
可她的理智換來的只是他越發獨斷的行為,基本上她說她的,他做他的,到最後她說得都累了,而他已在無形中讓所有人以為,她是他「關係很好」的女朋友。
週末,嚴妙怡沒什麼心思給谷婷婷上課,但出於責任感,她還是努力把自己的走神時間控制在一分鐘以內,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在谷家連專用的拖鞋都有了。
「妙怡姊,我告訴妳一個好消息啊!」谷婷婷笑容滿面地湊到她身邊,拿出一張成績單給她看:「妳看,這是上周模擬測驗的成績,班導都說如果我沒作弊的話就是我進步神速,搞不好真能上T大呢!」
嚴妙怡對這張成績單又驚又喜,雖然知道谷婷婷是很聰明的孩子,可她之前成績那麼差,讓她以為她把聰明都用到了別的地方,而如今一看成績單,就算是多聰明的孩子,也不可能在這幾個月的時間,就把成績跳了三級吧。
「婷婷,妳真的沒有作弊吧?」
「呿,作弊的話,考試還有什麼意義,還不如乾脆不考,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努力得到多少成果而已,這也和妙怡姊的功勞離不開啊,一看結果是蠻理想的,本想讓妳也開心一下,妳卻說這種話。」
「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嚴妙怡把成績單還給谷婷婷,「我當然也很自豪,這只能說明妳的進步超出了我的預計,我太驚訝了而已。」
「那當然了,人家我很努力的,這個結果也是理所當然的。」
「妳爸媽一定也會為妳高興的。」嚴妙怡想到自己考大學那年,也是為了學業,為了不辜負家長的期待,覺得沒怎麼睡,那真是充實的一年。
「妙怡姊妳在說什麼啊?」對於她的感慨,谷婷婷給了她一個白眼,「為什麼要為了我爸媽,他們才不管我呢,他們只沈浸在二人世界裡,我要上T大是為了我心愛的學長嘛!」
「學長?」
「我沒跟妳說過嗎,高我一屆的學長考上了T大,為了追隨他,我才這麼努力的啊!」谷婷婷樂滋滋地看著自己的成績單,想像著跟學長在大學的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