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現在,在她一連串的質問後,谷苓飛沒有再以掃掃眉毛來回應,而是挑了下眼皮,那個樣子,好像他眼中終於有她了,嚴妙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心裡一跳。
「怎樣,我說錯了嗎?」她下意識地揚起下巴。
過了會,谷苓飛嘴角一扯,彷彿像在笑,他說:「沒有,但不該由妳來說!第一,妳不是客人,是我家請來教婷婷的家教,是拿錢做事的,要算的話,應該屬於員工下屬級別,我沒必要以對待客人的規格來對待妳,妳也不要以為討好了婷婷,就能得到那個叫『尊重』的東西;其次,嚴妙怡小姐,我們不熟,批評跟自己完全不熟的人的家教,也許是妳的興趣,但我不認為妳這種行為是有家教的作法,半斤八兩,我更沒必要將妳的話聽進耳裡;如果妳覺得我說得有道理,那麼妳可以走了。」
他一氣之下說了好多話,而且是有邏輯性的話,是真正的對話!如果嚴妙怡會為此感動,那她絕對是病了,所以即使她萬分吃驚,可心頭的火還是快燒著頭髮了。
他們不熟,他們當然不熟!誰要和他攀關係啊,要不是為了婷婷。
「討好婷婷?你就是這麼看待別人的,難怪你整天像防賊一樣防著我、監視我,就是怕我拿工錢不做事;拜託,我這是在工作,我的工作是讓婷婷考上T大,不是當她的玩伴,這點我還是很明白的。」
「我防妳,我監視妳?」
那種被誤會的表情是什麼意思,嚴妙怡吸了口氣,「難道不是嗎?你說在家給婷婷做飯是照顧她,而實際上婷婷已經多大了,有什麼需要你照顧的地方,為了做半小時的飯,一天都不出門,可能嗎?你留在這當然另有目的,那就是監視我,怕我會害你的寶貝妹妹,不然你為什麼有事沒事地瞪我,警戒意味十足?」
事實上他也沒有總是在瞪她啦,這麼說只是為了逼出他的真話,讓他承認他對婷婷的關心是過度的,好能理直氣壯地讓他收斂些,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可怕事情。
而谷苓飛的臉瞬間黑了下來,讓嚴妙怡的心沒來由地一緊,他這個反應怎麼有些古怪,不像是激將法奏效,也不像是在氣什麼,倒像是……被說中了什麼?
谷苓飛一隻手托著下巴,直視著她,半天才慢悠悠地說:「我是在監視妳,那又怎樣?我小時候有兩次被綁架的經驗,所以婷婷出生後,對她的安全做出的防範就格外多,養成了她不知世事的性格;妳一個陌生人,莫名其妙地來了這個家,誰知道妳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反正不是綁架!」天哪,果然她這種好百姓跟宇宙人的交流是有問題的。
兩次被綁架的經驗?這個詞在她聽來好陌生,這麼說他這種扭曲多疑的性格還是有其原因的,嚴妙怡哼了聲,知道自己真被人想成這樣倒是心踏實了下來,原本還怕自己是誤會他的,怕他只是不善表達而已。
「谷苓飛,你用你齷齪的想法去想婷婷身邊的人,對她最好是種保護,而你也最好能保護得了她一輩子;但實際上,你保護不了她一輩子,婷婷已經是個大人了,你抱有的那種想法,最好還是快些打消得好。」
「那種想法?」谷苓飛對這個詞感到新鮮。
「婷婷也許沒發現,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她看到谷苓飛的臉更黑了!
很好,雖然有點可怕,是極其可怕,但效果很好,看來她真的沒有猜錯;不過,實在是太可怕了,嚴妙怡只能選擇打開門,高傲地甩給谷苓飛一個背影,以顯示自己並不怕他,可如果她在多待一會,也許會被他眼中現出的狠戾嚇到腿軟。
會那樣瞪人,她是戳到他的痛處了吧,被他口中的「陌生人」或「可疑人」戳到痛處,想想還真爽呢!明明是為了婷婷,又不是為了氣他而去挑釁的,她是在暗爽些什麼啊?
下個週末,谷苓飛沒在家,嚴妙怡有種勝利的感覺。
他是被她說得心虛了,不敢見她了吧,不然依谷苓飛那種傲慢的個性,怎麼會放過她這個「污蔑」了他的「可疑人士」。
拐彎抹角地問谷婷婷,谷婷婷也說不清楚,好像對自己哥哥不說一聲就出門的行為也很意外,不過在嚴妙怡看來,快三十的男孩還賴在爸媽家,出個門還要跟妹妹報備的行為,才是真的叫人意外。
本以為這場心理戰她打贏了,谷苓飛肯定有意地避開她,可晚上八點半,他回來了,這次回來和上次不同,不是悄無聲息的,是被司機老張扶進來的,五米外就能聞到他身上的酒氣。
「老張,我哥這是去哪了?」谷婷婷對於一身酒氣的谷苓飛顯然十分陌生,認為這是一件大事,讓她連書都不念了跑下了樓。
嚴妙怡只能跟著,但她不覺得谷苓飛喝得很醉,他坐在沙發上的樣子和平時無異,臉色很正常,視線也很清晰,只是好像話更少了些而已。
「是酒會,少爺上周說不去的,今天不知想起了什麼,又決定去了,結果就喝成這樣了,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清楚。」老張交代完就離開了,剩下谷婷婷和嚴妙怡,對著神情嚴峻,正襟危坐著的谷苓飛。
「哥,你怎麼喝到這麼醉啦?」谷婷婷對著谷苓飛皺起了眉。
「酒會上一群不認識的人向我敬酒,我都喝了。」谷苓飛看著她答。
「都喝了?你不是最討厭參加那種攀關係的酒會。」
「所以他們看到我都覺得中了大獎,我才會喝了很多。」
噁心,不要臉,嚴妙怡心中暗暗吐槽。
「真是的!」谷婷婷一歎,「哥,要不要喝水?」
「不喝,不渴。」
「那扶你上樓睡覺好不好?」
「不用了,我坐一下自己上去,婷婷妳不用管我。」
「可你醉得這麼厲害。」
嚴妙怡在旁邊看了半天,把谷婷婷拉到一邊,小聲問:「婷婷,妳確定妳哥喝醉了嗎,看上去很清醒的樣子啊。」她不得不陰暗地想,谷苓飛不會是在裝醉博妹妹的同情吧?
可谷婷婷答得快速而肯定:「當然是醉了,還醉得很厲害呢!」
「可看他思路滿清晰的,口齒也很利落。」
「就是這樣才醉了啊,沒看我問什麼他答什麼嗎,我哥哪裡是那種會有問必答的人,他這會基本上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啦。」
還有這麼神奇的事?嚴妙怡偷偷觀察,只聽谷婷婷一聲歎息,說:「真是的,我記憶中我哥喝醉不超過三次,他是有什麼苦惱的事哦?」八成就是這樣了,嚴妙怡點點頭,這件苦惱的事還十分的勁爆,不能跟任何人說,就只能借酒澆愁了。
這會,谷婷婷的手機響了,接了電話後,她臉色大變,直對著嚴妙怡和谷苓飛眨眼,愣楞的。
「真是的,怎麼所有事都趕在一起了,我最要好的姊妹淘失戀了,要去尋死……」
「這種想法是極其錯誤的。」嚴妙怡反射性地說:「妳們年紀還小,就覺得戀愛是人生中的全部,可父母養妳們這麼大,不是要看著妳們為個甩掉自己的男人去死的,今後的路還很長……」
「是是是,這些我明白啦,是我那個姊妹淘死腦筋。」谷婷婷原地轉了兩圈,急急忙忙對嚴妙怡說:「妙怡姊不好意思,今天的課就早半小時下課吧,我必須去找她一趟。」
「好。」
「還有我哥也麻煩妳先照顧一下。」
「什麼?」
「沒辦法啦,放他一個人醉成這樣我也不放心,妳只要看著他就可以了,等他舒服點會自動回臥室的,就當救人一命啦,拜託囉!」面對這樣一張可愛的臉,誰能忍心拒絕?可是,這個提議也來得太突然了吧。
「婷婷,妳去忙妳的,不用管我。」據說喝得不省人事的谷苓飛,這會還很體貼地說。
「就知道我哥最好了。」
谷婷婷走了,嚴妙怡發現,自己處在一個莫名其妙的境況中。
谷苓飛像個舊官僚,四平八穩地坐在寶座上指點江山,她該怎樣「照顧」他,看他的樣子實在不像需要人照顧。
「喂,你不是說對婷婷保護再多也不過份嗎,怎麼就讓她晚上一個人出門了?」她試探性地向前一步,谷苓飛扭過脖子,兩道凌厲的視線打在嚴妙怡身上,讓她馬上停止腳步。
「老張會送她去,老張在我家開了十年車,精通柔道、摔跤、武術,年輕時是全國散打冠軍。」
「哦,原來如此。」嚴妙怡見他答完又把脖子扭回去,繼續用那種高瞻遠矚的視線看著他的家,不禁覺得有些好玩,她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晃,想到谷婷婷說別看他這樣,實際上幾乎已經沒意識了,膽子也大了起來,「谷苓飛,你真的喝醉了哦,你在借酒澆愁,為什麼?」
這次谷苓飛沒有問必答,而是擰著眉,有些奇怪地瞧著她。
「你看我做什麼,不要用那種好像很矛盾又很難過的眼神看我,我是不會同情你的,你最好……你你你,你要做什麼!」
是嚴妙怡太輕率了,沒想到谷苓飛的速度如此迅速,在她驚恐叫出的同時,谷苓飛已經拉著她的雙臂,把她當成了他身邊的垃圾桶,「哇」的一聲,很沒形象地吐了她一身。
「谷苓飛!」嚴妙怡再也忍不住大叫起來,為什麼每次他都要搞得她好像很沒教養一樣,做出些失控的事。
他那個難過的表情,是想吐啊!
可吐也吐完了,跟個醉鬼生氣又能怎樣?嚴妙怡欲哭無淚,她認命地拿過水給谷苓飛漱口,見他漱完口面色如常,依然正坐,無視於地上他吐的污垢,和那段混著酒味和胃酸的臭氣。
哦,到底她要「照顧」他到什麼程度啊?
嚴妙怡把她心中有限的幾句罵人的話,全都奉送給了谷苓飛,而人則清理起地上的污垢。
憑什麼她要為個不相干的男人清理嘔吐物,而那個人還能居高臨下地冷眼旁觀。
「妳身上很臭。」等嚴妙怡好不容易清理完畢,站起來喘口氣時,沙發上的人不冷不熱地來了句。
「也不看看是誰搞的!」她回嘴,明知道不該跟他一般見識。
她身上真的很臭,地上的污垢擦過就好了,可她身上的嘔物物……天啊,她不要就這麼回家,哪個出租車司機會載她啊。
「谷苓飛,你在這乖乖坐著。」給他一個盆子,「再想吐就吐在這裡,知道沒?」谷苓飛看了她一眼,沒回答,盆倒是抱得很緊。
很好,嚴妙怡點點頭,衝入浴室;她不是沒禮貌到在別人家沖澡,她只是記得洗澡間裡有給客人準備的浴袍,起碼先換下自己這身臭掉的衣服,等谷婷婷回來後,再跟她借衣服換上好回家。
生怕這一會離開的功夫,谷苓飛又做出什麼頭疼的事,嚴妙怡很快地從浴室出來,可谷苓飛已經不在沙發上了,他正背對著她站在電視櫃面前,身子挺得像一根柱子,她知道他在看什麼。
「你能站起來了哦?」她問:「吐過之後好多了嗎?」
谷苓飛轉過身,看到的是穿著浴袍的嚴妙怡,嚴妙怡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雖然是浴袍,但把人包的比普通夏裝還要嚴實,她身上又不存在什麼性感的元素,更重要的是,谷苓飛眼裡根本沒有她,這只是情勢所逼,如果她表現出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才真叫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