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美人閣是一個消息的集散地。
天下之大,消息與秘密之多,無從計算;而其真真假假,除了原主之外,有誰能道真實?就因美人閣能夠提供最新、最真的消息,所以唯有付得起錢或是能提供真實消息的人,才可以進得了美人閣;付錢最多、所提供的消息最值錢,才可以見最美的美人。
這,是美人閣的規矩。
因為付錢買消息或是提供消息的人,都必須對美人閣的一切守口如瓶,否則永生將不能再進美人閣大門,外界之人只能對謎團似的美人閣加以猜測,久而久之,能進美人閣便成了身份的象徵。
這,可利了她們!再難得到的消息,也可以套得到。
尤其,這一次她套的,是有關叛國通敵的謀反大計。
「做得好,大丫頭。」不吝惜地稱讚,安野王心情大好地道:「你想要些什麼獎賞?」能夠解決一直讓皇上愁眉不展的困擾,以這個為由請辭,皇上應該會恩准吧?
什麼獎賞?
柳應兒皺頭一皺,自心愛的琉璃妹子被尉遲彥那個卑鄙小人娶了回去後,她再也找不到一個適合的「陪睡」人選,以往想要的金銀珠寶、奇珍玩意兒她通通都失去興趣,問她想要些什麼,還真難決定。
「義父,等我想到了再向您討。」支支吾吾好半晌,她才輕歎口氣,垂頭喪氣地道。
她恨!她恨尉遲彥為何要搶走她的琉璃!若非王爺跟王妃不許她做出奪人之妻的歹事,她要的獎賞,當然就是她的琉璃!
可是……唉……她好想睡喔……
「若沒有其他事,請容應兒退下。」心情低落得很,柳應兒沒啥精神地道,只想快點回到床上滾兩滾,看看能不能早一點入睡。
「好,你退下吧。」瞧她「睡意已決」,安野王也很大方地任她退下,將下一個任務挪至明天才告訴她。
「是……」
待柳應兒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月嬤嬤抬起頭,看向深愛的夫君,「王爺,尹進是否忘了當初就是應兒丫頭帶他進府的?」否則,他怎會一副不屑、不齒的樣子,對待他的救命恩人?
「他沒忘,只是……我剛說了,尹進是一個剛直的男人。」伸手輕撫著愛妻的烏髮,安野王聳了聳肩。
「剛直的男人?是說他不屑應兒丫頭是花魁的身份?」也對,縱使她四個義女個個都是賣藝、賣笑、不賣身,但妓女始終非一般常人可以接受得了的身份,「王爺,你有否氣惱妾身當初不聽你的話,硬是要做鴇嬤嬤,讓你丟盡了臉面?」
聞言,安野王俯首,看向鍾愛的女子,「小月兒,你怎地突然說這種話來?」是這幾天他太累了,所以出現了幻聽不成?無法無天,從不會忌諱他人目光的女人,今天竟然會問他是否氣惱她?還有,那左一句「王爺」,右一句「妾身」,又是怎麼一回事?難不成明天……天要下起紅雨來?
惱羞成怒地一拳捶向夫君的胸口,她想當一個賢妻良母,不行嗎?還有她心疼他整日被人冷嘲熱諷只是小男人,連妻子也管不著,雖然是當初美人閣開張時才有出現的話,後來被她四個義女全部擺平了,可心疼他……也不可以嗎?
「小月兒,你下手真狠。」也不怕他會內傷!安野王低笑出聲,小聲地抱怨著。
他當然明白她的心意,但她可是他花盡心思,才娶進門的女人,她要做什麼,他當然是舉手贊成。
「為夫的當然不會氣惱,何況,你將美人閣打理得那麼出色,連朝中的大臣都想透過我進美人閣,你說,我哪會沒有臉面?」在香頸上偷來一記輕吻,安野王發現最近這女人似乎太過冷落了自己,否則他不會像個年輕氣盛的小伙兒一樣,只想在這個書房之中享用她。
「王爺……你……不要在這裡!會教下人發現的!」感動才不過片刻,身上的衣衫便出現了被剝下的危機,月嬤嬤連忙拉緊衣服,生怕他獸性大發地不顧場地,在這大書案上要了她。
「好,咱們回房。」二話不說地橫抱起她,幾個躍身便回到自己的房間。
剛剛,他是不是瞧見了兩道身影佇在他的書房外對著瞪?
唔,不管了,現下是懷中的女人最重要!
安野王沒有看錯!他的書房外,的確有著兩道身影在互相瞪視。
尹進沒有想到,自己只不過是佇在書房外數尺的距離,也會招來兩道凌厲的怒瞪。難不成見他沒有被她的美色所惑,讓她身為女人的自尊受傷了?
柳應兒討厭他臉上那抹不屑、不齒的神情,怎地?連與她共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他也感到一陣噁心是嗎?
男人,真是虛偽的動物!連憐兒養的那隻小白貓兒也比他們誠實,至少小貓兒在喜歡的時候就會表現出來,不喜歡的時候就會扭臀走去,不像男人一樣,表面一副正大光明,實際是色胚那樣虛假!
什麼剛直的人?依她看,這個尹進也只不過是在虛張聲勢罷了!只要瞧見她其餘三個比她更美、更國色天香的義妹後,他一定會化身為狼,與狗同一祖宗的動物!
可是,無法解釋為何當她想到他會為她另外三個義妹神魂顛倒時,她的心,會浮上一陣的不悅滋味?
「哼!」不想再待在這裡跟他大小眼下去,她冷哼一聲,扭頭離開。
尹進吸呼一頓,就算她是嗔、是怒,那麗容猶是誘人得很,莫怪她會成為美人閣四名花魁之一,教天下為數不少的英雄烈士著迷不已。
不行!他不可以為她著迷,好好的一個女人,卻做出那種不知羞恥的事來,他怎麼可以為她著迷?
不可以!他絕不允許自己做出那種事來。
就算,當初是她救了他一命;就算……不,沒有其他了,也不會有其他的。
轉身回書房,不料卻發現本應在書房案前工作的主子,不知何時已經與王妃離去;尹進無言地瞪著那張書案,好半晌後才離開。
煙花地,脂粉味兒極為濃俗,一個又一個穿著華麗卻暴露的女子,笑聲嗔兮、美目盼兮地依在綵燈鋪張的大門前,一邊扇著畫有四季花卉的絹扇,一邊以面美如花的麗容勾動著途經的男子。
尹進皺起一雙濃眉,瞪住圍在身邊的數名女子,他知道他不應該來這裡,可是王爺之命無法違,他得遵照王爺的命令,接下來的半年時間,都得待在美人閣,待在柳應兒的身邊當侍衛!
思及早上王爺召他進書房的情形,他的眉忍不住皺得更緊。
「尹進,我命令你接下來半年的時間,必須待在美人閣,好生保護應兒小姐。」一反平日的面無表情,安野王的臉上罕見地有著陰霾。
「王爺?」即使對方是王爺與王妃的掌上明珠,但他一介男子卻要去保護一個煙花女子,那消息真的太教人錯愕與震撼了!
「你馬上收拾行裝,王妃會在美人閣告訴你有關的一切。」二話不說地下令,也不容他拒絕地令他離開,安野王的心情似乎差得若他再敢說一句,他這一輩子就得待在柳應兒的身邊,再也不許回王府。
所以,即使心中有千萬個不願意,他還是收拾了輕便的行裝,來到他避如蛇蠍的煙花之地。
「眾位姑娘請自重。」眼前一個個彷彿似春宮畫中走出來的美人兒,美若天仙、柔媚勾人,可惜卻完全勾不起他動心的感覺。
想起動心的感覺,一張帶怒含嗔的小臉,不期然地躍現於腦海,他動作一僵,連忙將那小臉甩出腦袋。
「公子愛說笑!有哪個男子來到這裡,卻要姑娘們自重?」美人兒為他的話而嗤嗤地輕笑出聲,柔荑如靈蛇般遊走在他剛毅的臉上。
尹進忍下了將她們全數甩開的衝動,一個個地撥開,「在下奉了王爺之命來保護應兒小姐,請眾位姑娘讓路。」
「哎呀呀,公子您真是嚴肅。」圍繞在他身邊的姑娘被他正經的模樣,逗得樂不可支。
「真是個寡情的公子。」一個湛藍衣裙的姑娘被無情地撥開後,小臉上居然浮現一抹滿意的淺笑,「罷了、罷了,姊妹們,咱們可是無福消受。」
「真是難得喔!」眾姑娘聞言,紛紛收回了掛在他身上的小手,各自回到原來的位置上,繼續賣笑勾引路人。
「尹大人,請您別生氣!奴婢是受了月嬤嬤的指示,得在尹大人進美人閣前,給點小試驗給尹大人。」湛衣姑娘笑靨如花地彎膝行禮,解釋眾位姑娘古怪的舉止。
尹進皺起的眉心並沒有因此而鬆開,難不成每一個住美人閣的男人,都得先接受這種桃色的挑逗?他該為自己的清心寡慾而感到慶幸嗎?否則他懷疑自己能否走進美人閣一步?
「恭迎尹大人!」再行了個禮,湛衣姑娘舉起雙手輕拍兩下,原本緊閉的大門,呀然而開,「月嬤嬤與應兒花魁已在東築小樓等候尹大人,請進。」
奇異的地方!
尹進再打量了下湛衣姑娘,直覺告訴他,美人閣這地方似乎與一般的青樓有所出入;若他沒有猜錯,剛剛纏在他身上的一眾姑娘們,或許不高,但個個都有著武功底子。
煙花女子,何故要懂武藝?
他不會天真地以為,這是吸引客人的手段之一;所以說,這美人閣有著他不知道的秘密!而現在,他正往著這秘密的深處走去……
似乎王妃已經吩咐了所有人,他即將來到的消息,所經之處沒有人阻止他,甚至還有下人客氣地為他指路,教他輕而易舉地找到自己要找的地方。
東築小樓。
寵愛四個義女的月嬤嬤,不惜大灑金銀,各自為每個義女興建了一座小樓,讓她們有著私人的空間;四座小樓又相鄰而建,擁有獨立空間的同時,也不會讓她們感到孤寂。
讓千人、萬人捧在手上心上的人,也會感到孤寂嗎?她不該是沾沾自喜嗎?
試問,有哪個女子面對這種像皇族公主的待遇,不是喜上眉梢,而仍是哭喪著一張臉?
正欲推門而入,一個作丫環打扮的年輕小姑娘便從內打開了門,水眸一瞧見了他,就連忙行禮詢問:「想必閣下就是尹進,尹大人了。」
「正是在下。」抱拳回禮,果然王妃已經作好了一切的安排。
「小婢春櫻,是侍候應兒小姐的丫環;月嬤嬤與小姐在小樓裡等著尹大人,請大人跟小婢來。」丫環領著路,帶著他沿著一條長梯,上了二樓的廂房。
輕敲了門板,還沒有通報,裡頭便響起了王妃特有的輕語:「進來。」好似她早就料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到達。
春櫻伸手推開了兩扇門,便退到一旁,「尹大人請進。」
「多謝。」頷首道了聲謝,尹進跨步而進。
待他進了房後,春櫻又將兩扇門關上。
房中,只有王妃一人坐在一張簡樸的小凳上,含笑看著他。
「屬下尹進,見過王妃。」單膝下脆行禮;雖然他看似專心一致,但實際上他的一雙眼眸,卻禁不住好奇地環視著這簡樸而不華麗的房間。
這就是應兒小姐的閨房?
與他想像中的不合,大小姐的閨房應該是金碧輝煌,放滿了種種奇珍玩意兒,或是一件件價值不菲的飾物才對;可是,放眼之內,除了一些必須有的傢俱外,看起來最值錢的東西,應該就是擱在小桌上的青瓷花瓶吧。
而且,剛剛湛衣姑娘與小婢春櫻也說了,王妃與應兒小姐在房間等他,但他只見到王妃一人,那麼,應兒小姐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