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海 第十二章
    失去他,海上生活是無聊的、是漫長的,每每她從商人的船艙裡取出搶來的貨品時,他的聲音就像緊箍咒,束縛著她所有的心神,讓她自責不已,夜不成眠。

    後來她又聽說了,蔚石與兒子蔚爾曜成立蔚家商行,每年不僅開倉賑災,還捐了大批的銀兩給需要救助的貧困者,更是大手筆的贊助糧草,送給邊疆的戰士們。

    分離的三年後,蔚石追隨愛妻的腳步離開人間,那時她又聽說蔚爾曜克紹箕裘,除了接下店舖的所有生意外,還擴大店舖觸角,往京城外頭發展,更與朝廷關係良好,每年用來幫助貧困者的金錢難以計數,儼然成為眾人眼中的大善人,京城首屈一指的大富商,至於他的過往,就不再重要了。

    每每聽聞關於他的消息,藍芍芍都真心的為他開心,卻也知道自己離他越來越遙遠。

    「芍芍姊,不好了。」藍翠翠突然慌張的跑了進來,打斷她的思緒。

    「怎麼了?」

    「小花她……她在家中昏了過去,怎麼辦?芍芍姊,你說該怎麼辦?」藍翠翠淚流滿面,手足無措。

    「翠翠,別慌,你先把店舖關起來,之後趕緊回家裡,我馬上去請大夫,替小花看病。」藍芍芍雖然也是心急如焚,但是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

    「我知道了,我馬上關上店門,趕回家裡。」藍翠翠急忙點頭,轉身就往外衝。

    「姑娘,真的很抱歉。」留著白鬍子的年邁大夫踏出房間,看見藍芍芍與藍翠翠,隨即搖頭歎息。

    「大夫,你這是什麼意思?」藍芍芍睜大雙眼,緊張的詢問。

    「這孩子不僅發高燒,全身乏力,還不時伴隨著嘔吐,想必過幾日應該就會起疹子,這是染上天花的症狀。」

    「天花?怎麼可能?」藍芍芍難以置信。

    「姑娘,雖然殘忍了些,但還是請你們趕緊將她送走,免得傳染給其他孩子。」大夫沉著臉說話。

    「不!我們絕對不會放棄小花,大夫,可以請你幫幫忙嗎?」藍芍芍扯著大夫的衣擺,淚水有如斷線的珍珠,不停的滑落。

    「這……」大夫一臉為難,歎了口氣,「有一個方法也許可行。」

    「真的?請大夫趕緊指示。」藍芍芍喜出望外,抹乾眼淚,期盼的望向大夫。

    「找一名已經染過天花的人,一日三次以蜜擦在孩子的身上,並每日服下以白牛虱製成的粉末,更重要的是,與孩子同住在一起的你們倘若沒染過天花,就要先將從染上天花的人身上取下的結痂磨成粉,再吸入鼻子內,這種方式稱作種喜痘,以免孩子好了,換你們染病。切記,染病的孩子身上的衣物與任何用品都必須要以沸水煮過,方能再使用,如此一來,才能有痊癒的機會。」大夫緩緩的說,深怕藍芍芍與藍翠翠聽不明白。

    「謝謝大夫,那你說的蜜、粉末和種喜痘,該要去哪裡買?」藍芍芍一聽到事情有了轉圜的餘地,彷彿溺水者抓到了浮木。

    「這些東西都不便宜,尤其是用來種喜痘的粉十分昂貴,所以需要準備四、五十兩銀子,你現在到龍門大街的前段,一間稱作來樂藥坊有賣,但是那裡的掌櫃視錢如命,沒有錢,他不可能將東西賣給你。」

    「四、五十兩?」藍芍芍雙眼圓睜。她哪裡湊得到這些錢?

    「姑娘,若要醫治這孩子,實在不能拖,最晚明天就要讓她服下藥粉,否則痊癒的機會越來越渺茫。」

    「我明白了,謝謝大夫。」藍芍芍隨即從袖口取出繡囊,拿了診療費給大夫後,急忙交代一些事情,便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

    當她氣喘吁吁的來到蔚家商行時,卻聽到青天霹靂的消息,讓她像遊魂般在茫茫人海中遊蕩,不知何去何從。

    接待她的蔚家商行僱員,是上回領著她進入店舖找蔚爾曜的年輕男子,他告訴她,老闆出海去了,因為前幾日的海上喋血事件,讓他不得不親自出馬。

    她還向他詢問了陳老爹的去向,卻又得知陳老爹這幾天出城去辦事。

    這下能作主借她銀兩的人全都離開京城,要她在短時間內如何能湊得到四、五十兩?

    難道她該跟方螢開口?

    這是藍芍芍最猶豫不決的事。

    為了小花,她理當放下心底的欣羨,但是方螢與她並不熟稔,跟她開口借錢,實在令她為難。

    就在藍芍芍陷入天人交戰之際,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轉頭一看,是一臉疑惑的袁眾任。

    「芍芍?」

    「袁大哥?」雖然知道他一定沒有這麼多銀兩,但她還是不死心的開口,「小花病了,需要四、五十兩治病,袁大哥,我該怎麼辦?」說著,熱燙的淚珠又滑落臉頰。

    袁眾任看了,好不心疼,趕緊丟掉吃了一半的烤蕃薯,不知所措的說:「芍芍,別哭,先別急。」

    「袁大哥,你幫幫我,也幫幫小花,好嗎?」藍芍芍抬起頭,殷切的看著他。

    她白皙的臉蛋因為抽噎而泛紅,盈滿淚珠的大眼看起來楚楚可憐,袁眾任知道自己不能趁人之危,但是看著她越發美麗的容顏,他的心底悄悄升起一個不該有的惡毒計劃。

    是的,他想要藍芍芍當他的妻子。

    就算她的心不屬於他,但是他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她屬於他,總有一天一定會愛上他。

    「芍芍,你聽我說,今晚咱們就來……」

    聽著他壓低聲音說的話,藍芍芍不自覺的皺起眉頭,遲疑的開口,「這……」

    「能在短時間內湊到這些錢,只有這個方法了。」他蠱惑著她。

    咬著唇,她苦思了一會兒,腦海裡浮現小花對抗病魔的孱弱模樣,一顆心揪痛著。

    「好,我做。」

    藍芍芍決定豁出去了,為了小花,她什麼事都願意做。

    廣闊無垠的海面彷彿黑洞,像是黑豹蟄伏在深處,靜靜的等待獵物掉入陷阱裡,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正值月圓之時,明亮的月光照射著平靜的海面,也照射著航行的船隻。

    「就是那艘。」袁眾任穿著一身黑衣,在刻意綁在暗礁上的小船裡蹲低身子。藍芍芍也是一身黑,直長的黑髮紮成馬尾巴,相較於袁眾任與其他夥伴的興奮神情,她的面容帶著一絲遲疑。

    袁道過世後,她不斷的勸袁眾任帶著夥伴們腳踏實地的做生意,總算在一年前,他與小狗子輸了一屁股債後,聽進她說的話,開始到附近的國家與城鎮批貨,做生意,並存了一些錢,借給她,一圓開店的夢想。

    但是她似乎太天真了,還以為他早已金盆洗手,今天在大街上遇見他後,她才明白他總是將她說的話當作耳邊風。

    今早在龍門大街旁,袁眾任向藍芍芍坦白——

    「芍芍,其實我有時也會重操舊業,在到東瀛購買布料時,回程若看到大商船上只有少少的人手,就會偷偷的駕著小船尾隨,然後到了我熟悉的海域便上船搶劫,畢竟到各個地方辦貨總是需要金錢,而我手頭也沒有這麼多錢可以運用。」

    瞧著他露出尷尬的笑容,一邊搔頭一邊說話,她明白他可能又把辦貨的錢拿去賭博,然而醫治小花一事迫在眉睫,她已經沒有心思責怪他了。

    「根據可靠消息,今晚在咱們時常活動的海域會有一艘商船經過,裡頭載著金子和銀子,咱們上船去搶一些,幫小花買藥治病。」袁眾任又說。

    就在藍芍芍遲疑的時候,腦海裡掠過的是小花虛弱的身軀不斷顫抖的模樣,讓她心痛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她並不清楚蔚爾曜何時會返回京城,也不知道陳老爹什麼時候會回到蔚家,更與方螢沒有交情,但是除了他們,她實在想不到有誰能在一天內借她這麼大筆的銀兩。

    「芍芍,你不是說小花的病不能再拖了?既然如此,你不需要猶豫了。」袁眾任不斷的蠱惑她,「若非今晚是臨時行動,不然我就不會要你也加入,只需要我跟小狗子和一票弟兄就可以替你搶得錢財,醫治小花的病。」

    他的心思淺顯易懂,她卻看不清楚。

    在他幾番的誘惑後,藍芍芍點頭,答應參與今晚的行動。

    寒冷的海風吹拂她白皙的臉頰,讓她感覺涼意,更拉回了思緒,看向遠方,發現一點光芒緩緩的朝他們而來。

    「來了。」袁眾任一臉興奮。

    「大哥,咱們這邊也準備好了。」小狗子拿著綁有鐵爪的麻繩,一邊將刀插在自己的腰帶上頭。

    夜風帶來肅穆的殺機,一觸即發的危險,就在商船靠近他們蟄伏的暗礁附近,即將展開。

    袁眾任將黑色布巾綁在臉上,隨即高聲一呼,「行動!」

    聽到大哥的指令,三艘分別載著五人的小船快速的滑行,直衝向商船,袁眾任與藍芍芍乘坐的船跟在後頭。

    小狗子與另外三名兄弟率先採取行動,先將鐵爪勾在商船的甲板上,拉穩之後,便讓弟兄們順著麻繩爬上商船。

    「什麼人?」在甲板上巡邏的兩名船員一發現有外人入侵,隨即拿起火把,看向來人。

    藍芍芍與另外四名女眷是最後上商船的,當她身手利落的順著繩子攀爬至甲板上時,只見原先在船艙裡休息的船員們全都跑了出來。

    「把錢交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袁眾任刻意壓低聲音說話。

    「快!快把錢交出來,否則有你們好受的。」小狗子也加入叫囂的行列。

    「又是你們!前幾天攻擊我們商船的就是你們,對吧?」一聽聲音,一名船員隨即認出前幾日在這艘商船上發生的喋血事件,正是這群人造成的。

    藍芍芍皺起眉頭,知道自己不該在這驚險萬分的時候分神,卻忍不住聯想起那日蔚爾曜同她說自家船員被砍殺一事。

    難道……

    她詫異的轉頭看向船桅,那需要三名成年男子張開手臂才能環抱的船桅頂端,一面熟悉的商旗在月光下飄揚。

    心跳彷彿漏了一拍,喉嚨梗著硬塊,她幾乎無法呼吸。

    「廢話少說!快去裡頭把錢拿出來。」袁眾任大吼。

    小狗子也扯開嗓子大叫:「老大說話了,還不快行動?難道你們要逼我們……」

    「逼你們怎樣?」一道冷冽的聲音從船艙裡傳了出來。

    很快的,蔚爾曜走上甲板,他身穿深藍色衣袍,黑髮隨意的束起,任由越來越大的海風吹拂,飄揚在身後,向來溫文的眼眸早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憤怒、是憎恨,更是不齒。

    藍芍芍急忙從他的身上移開視線,心臟收縮的速度一下比一下猛烈,感覺到自己渾身顫抖,在海風的侵襲下,幾乎要站不住腳。

    「前幾日你帶著手下上我的船,砍殺人,究竟是為什麼,我心知肚明。」蔚爾曜堅定的說,眼神銳利,一瞬也不瞬的盯著袁眾任。

    「你在說什麼,我不清楚。」袁眾任心虛了,嗓音微微顫抖。

    蔚爾曜勾起嘴角,冷嗤一聲,對於他敢做不敢當的舉止,感到萬分不屑。

    「別囉唆,快把錢交出來,不然我們真的不客氣了。」眼看老大都不說話,小狗子只好開口叫囂。

    蔚爾曜一直盯著袁眾任,似乎在等待他的坦白。

    「不交錢,是嗎?」小狗子用盡所有的力氣大吼,接著高舉手上的彎刀,往前一比,「夥伴們,去把錢全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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