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變色
在回京城的路上,李三重小心翼翼的伺候著主子,只因南宮策鎖眉不展,情緒極差,一旁的人手腳謹慎,不敢在這時候出差池,否則,就是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了。
這趟長沙行,主子並未找到那位為娘娘斷過命的術士,就連啟聖侯爺的身子也是每況愈下,瞧那氣若游絲的模樣,是拖不了多少時候了,可這事若教娘娘得知,必定心急如焚,她自己也在養傷,可別因此影響了才逐漸好轉的傷勢。
這諸多不順,當然讓主子煩上加煩,臉色自然好不到哪去,況且又聽說自從他離京後,京城就下起連日豪雨,土雨紛紛,前所未見,京城已見災情。
主子沉著臉趕路,沒幾天工夫,京城城門在即,但才接近京城,就感受到風疾雨驟的威力,雨勢如注,又大又急,滂沱得教人看不清前方的路況,若不注意可能就教路上的石子卡住車輪,或是深陷泥濘更加麻煩。
「皇上,這雨勢實在太大,連馬都受驚不肯走了,咱們要不要休息一下,等雨勢稍弱再行上路,反正京城已在眼前,不差這一時。」為了安全起見,李三重冒雨到鑾駕邊建議。
南宮策眉心深攏,讓人撩開帷簾,見外頭風雨交加,情況確實不適合再繼續前行。
這時,一大群鳥雀自他頭頂上空疾飛而過,他遠眺而去,神色轉為思索,眉也越攏越緊。
李三重見雨不斷潑灑進鑾駕裡,主子龍袍都沾濕了,忙上前用自己的身子為主子擋雨。「皇上,雨這麼大,咱們還要繼續趕路嗎?」大雨中怕主子聽不清楚他的話,他大聲的問。
南宮策仍是未回答,盯著大雨如注的景象不知在思忖什麼。李三重見狀也不敢打擾,站著讓雨淋了一會後,終於聽到主子開口了。
「李……」但一個字後,忽然,他感受到四周微微的震動,立即收了口,視線不禁往地上的積水望去。
水紋被震得激起,並正一波波的擴大,不到須臾,那水紋已經變得又深又大,他倏然心驚,下一刻,一陣響雷劈下,轟然巨響後,開始天搖地動,面前的道路赫然出現一道三尺長的裂縫。
李三重驚恐大呼。「皇上,是地牛翻身,地牛來了!」
一時間,幾百個禁衛軍亂了序,尤其是他們胯下的馬兒,全失控的揚蹄嘶鳴,轉眼已有人被拋下馬背,只能任由馬兒長嘶後揚長逃去。
「皇上,還是鑾駕裡安全,您要不先待在裡頭,等地牛翻過身後便沒事了。」
李三重話才說完,又是遽然一震,整座鑾駕被橫移撞上了路旁巨樹。
「皇上?」他大驚,趕快上前去查看,就怕主子受創。
鑾駕裡的南宮策並未受傷,但胸口莫名起了一陣劇烈疼痛,他抓著胸,面色如土,怔忡半晌後,似是感應了什麼,臉色再度丕變,沉怒的指著城門道:「走,進京,朕要立即回宮!」
「皇上,這路況危險……」
「住口,朕要立刻趕回宮裡!」他一臉鐵青。
見他神色深凝,李三重不敢囉唆,馬上召集所有人趕路。
待一進到京城裡,便見到房屋倒塌、百姓倉惶逃出的景象,再行不久,又來一震,轟地,更多樓房倒下,鑾駕也撞毀一輪。
李三重見了心懼,南宮策二話不說,立即跳下鑾駕,牽來禁衛軍的黑馬,一躍而上,馬兒受驚不肯動,他發狠拿鞭抽去,馬兒這才沒命的往前衝,眾禁衛軍不敢落後,忙控制受驚的馬,奔上前護駕。
在回宮的路上,震度一次比一次大,四周房舍、道路在眼前不斷崩裂倒毀。
南宮策身後的大批人有一半被馬兒拋下踩過,有些被倒下的樹木屋舍壓倒,而他身上的煞氣興許比地牛更可怕,馬兒不敢拋下他,一路載著他安全回到皇宮。
宮廷的建築原就比民宅要堅固許多,金鑾大殿除了些許毀損外,並無大礙,他眉心因此舒緩許多,但馬兒的腳程卻未有絲毫停緩,他策馬疾奔某處——
當終於停下馬後,他驚見自己的寢殿棟樑移位,屋垮牆倒,沒震垮的也被土石給淹沒,他全身僵硬如石,足足好一會無法動彈。
這斷垣殘壁的景象,令人觸目驚心。
風雨粗暴,他站在一片滿目瘡痍的斷垣殘壁中,一身黑底繡金線的雲龍袍早已濕透。「水……水兒?」他拚命趕著回來,這是遲了嗎?遲了嗎?
「皇上,您沒事吧?」李三重一身的土泥,也狼狽的趕到了。
「去問清楚……水兒人在啦,可逃出來了?」此生第一回,他連聲都顫了。
「娘娘?」李三重這才恍然想到寢殿傾倒,娘娘可能埋在其中,他心驚的立刻奔上前,一群宮娥正慌忙地由倒塌的內寢逃出,他緊急抓住一人疾問:「可有見到皇后娘娘?」
那宮娥哭著抹淚,驚惶道:「地牛翻身時,娘娘所在的寢殿是第一個倒塌的,娘娘走避不及……沒有逃出!」
「什麼?」南宮策聞言瞪向眼前的廢墟,幾近肝膽俱裂。「一群混帳東西,還不救人!」原已陰鷙的臉龐此刻已目皆盡裂。
數十宮人立刻湧向那倒塌的建築物,內心驚恐不已的奮力找人,他們都心知肚明,皇后若因此而喪生,他們這群人全得陪葬。
大雨疾抽,眾人雙手不敢停,拚命移開石塊碎木,此時,又是一陣天搖地動,才剛被翻開的斷垣又再度塌落,地更往下陷。
南宮策怒火中燒。「你想考驗朕嗎?休想,那女人是朕的,你休想拿她做為籌碼,激怒朕,朕連天都滅!」大雨中,他狂佞的指著天憤怒道。
一道雷就往他腳邊劈下,眾人驚懼叫喊,他則一動也不動,臉上更是毫無一絲懼色。
「你敢劈朕,信不信朕先毀天滅地!」
這雷又一道落下,但似怕了他,雷鳴小了許多,而且遠遠落在另一頭了。
「皇上,您瞧……」李三重哭著捧上一物。
南宮策臉色一變,震懾嚇人,他輕顫地取過貼身太監手中的四方帕子。水兒為他繡的那湖水景色……可惜,帕子已撕毀一角,上頭滿是泥濘,那碧茵湖水早成爛泥一片。
「只……找到這個?」他心痛難當。
「皇上,巨石大木不斷倒下,咱們靠近不了……」
驟雨狂風下,他怒髮衝冠,凶相畢露,「靠近不了也得靠近!」他捏著帕子殺氣騰騰。
「可是……啊,皇上,太危險了,您不能靠近!」
沒聽貼身太監囉唆,南宮策已經自己進到斷垣殘壁中,樑柱在他身側一一倒落著,但他仍是筆直的往裡走。
腦中不斷出現與那女人相聚以來的種種,由一開始的相見不相識,到心痛認出她來,再到終於喚醒她沉睡的靈魂,完整的水兒才總算重回他懷抱……
他歷經千辛萬苦,經歷多少內心煎熬,千回百轉,百轉千回,這女人……這女人……他失去不起,再失去不起啊!
倘若失去,他此世的恨意將如滔天巨浪,誰也平息不了,誰也壓抑不住!
他的愛凝滯了數百年,他的恨也糾纏了數百年,愛恨交纏,難解了,難解了!
水兒……水兒……
誰也不能奪走,不能……再不能!
他眼神瘋狂,氣息狂亂,已如鬼魅,驚世駭人,神鬼都怕。
他一路往裡走,越走越深,巨石在他眼前落下,折梁在他腳邊躺下,斷柱與他擦身而過。
「水兒,你在哪裡?告訴我,我來了,我來接你了……別怕,你在哪裡?告訴我……」他輕聲哄說。
四周只有土石的崩塌聲,沒有他想聽到的聲音傳來。
「水兒,別頑皮了,出個聲吧,我來了,我來了……」他語氣更加輕柔。
轟——
一道牆徹底倒塌了,掀起了巨大的煙塵,但很快又教大雨打落。
他臉色發青。「水兒,誰允許你躲著的,還不給我出來,立刻給我出來!」他怒濤洶湧的大吼。
轟轟轟——
又有樑柱倒塌,他身後出現影子密衛,這些人不敢離棄,緊緊跟著他,但見天地不斷動盪,也已相顧失色。「皇上,危險……」
他置若罔聞,一逕往內走。「聽到沒?水兒,危險,危險呢,快出來吧!」他聲音又轉為輕緩,溫柔得可以掐出水來。
驀然,又是一場撼動大地的搖晃,這次,煙塵四起,地整個往下陷,他所站之處雖未崩落,可他身後的密衛全數摔入地底,動彈不得。
他見狀,神色竟是恐怖得與邪魔無異,又倏地仰頭大笑,笑得極為態意猖狂。
「你想奪走她,你竟敢,竟敢再一次!」笑聲中有著濃濃的滄桑與冷冽。「很好、很好……前世朕未成魔,這一世正好如朕所願,很好,真的很好!」他收起恐怖笑靨,森冷的回過身,邁步要走出這片廢墟,他冰冷如魑魅,陰森如夜魘,週身已不再出現人的氣息。
這雙足只要踏出這塊地,人間就會變成煉獄,他是鬼王,人間的闇帝……他的嘴角有著一抹笑,接近瘋狂的殘酷笑痕。
叩叩……
一道微弱的響音傳出,可惜教雨聲沖刷去,男人沒聽見。
叩叩叩……
男人繼續走。
風雨驟停了。
男人臉上的瘋狂未減。
少了風雨嘶吼,隱約的,叩……
南宮策倏然旋身。「水兒?」他冷喝一聲。
叩!
他心頭狂震一下,回身,重新奔向裡頭。「水兒!」他嘶吼。
天地再度搖晃,一道牆崩落,露出一抹被困在角落的紅色身影。
「爺……」她虛弱地叫喚。
喉口梗著許久的酸澀湧出,他激動的快步上前,將困在殘瓦堆中的女人拉出,脫困後,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將她拉進懷裡,緊緊抱住,一動不動。
雨中,男人狠狠的擁著女人唇舌糾纏,他兇惡的面貌完全顯露,吻得驚濤駭浪般,驚心動魄,似要證明什麼,又似要被證明什麼!
眼淚迷濛了她的視線,她沒有推開他,因為她知道,他必須如此,必須發洩他心中的恐懼,否則,天地將因之變色。
她明明面如死灰,卻還是帶著笑,任他死命的吻,狂烈的吻,好似沒有結束的一刻,因為他太過震怒,她知道,她都知道。
直到他吻破了她的唇,嘗到血腥味後,一震,才逐漸找回神智,原本的痛楚正緩緩地消失當中……
「爺,我活著呢!」她噙淚道。
他胸口像是受到撞擊般的震撼著。
「爺,我活著呢!」她再說一遍。
「嗯……」他的眼底不再天寒地凍,不再冰雪交加,更不再魔魅駭人。
他恢復了,那股駭人的殘酷殺氣散去了。
「皇上。」李三重呈上一件紅底鳳翔圖案的披風給他。
一支支的大傘也才敢相繼出現,為他們遮風擋雨,眾人在他抱出皇后之前已教他沸騰的怒意所驚,當他抱出她之後,生人勿近的殺氣仍在,直到這一刻,那孤寒狠絕的氣息才真正消散,眾人這才敢靠近。
南宮策取過貼身太監手中的鳳披,裹住她的身子御寒,但他的雙臂仍緊緊圈著她,完全沒有鬆開的意思。
「爺,我毫髮無傷,可是春風姑姑還有一個男人為了救我,他們……」見他已無事,她想起為她犧牲的兩人,不禁悲傷落淚。
當大震來時,她以為自己會死於這場災難,可春風姑姑卻以身為她擋下倒塌的樑柱,春風姑姑一身骨頭被壓碎了,人就在她面前斷了氣,她淚眼婆娑,傷心不已,後來一個陌生男人衝過來要帶她逃離,卻也不幸喪生。
「厚葬春風姑姑,追謐為一等女宮!」他繃著臉,立即就道。
至於她口中的陌生男人,他心知肚明正是他派來保護她的影子密衛,礙於一些原因,他不能公佈他的姓名,但他的家人將享有一世榮華。
謝紅花仍淚水滿面,對春風姑姑的死萬般不捨,也萬般虧欠。
「娘娘,您不用自責,救您是春風姑姑的職責,若是奴才在您身邊,也會義無反顧這麼做的。」李三重含淚道。
「你們……」她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前世有袁妞及尚湧守護,這世則出現了春風姑姑與李公公,他們都是她的恩人,也都甘願為她犧牲到底,忍不住,她哭倒在男人懷裡。
南宮策明白她的心境,只能將她摟得更緊,卻無法置上一詞。
冰冷的目光掃到了倉惶趕來的張英發。「臣救駕來遲,罪該萬死!」他當場跪地。
他僅是陰側地朝他哼了一聲,未說什麼,抱著懷中哭泣的女人,先行到未受損的側殿去,命人燒來熱水為兩人梳洗過後,安頓謝紅花臥床躺下,並要人搬來屏風遮去她的睡顏。
默默注視了她一會後,他這才走出屏風,喝道:「還不滾進來!」
張英發從剛才就一直守在外頭沒敢離去,這會聽到叫喚,立即心情七上八下的入內了。
一見皇上眼鋒冰寒,他的身子更加繃緊。
「百姓可都已安頓好?」南宮策睨他一眼,沉肅的問。
「都已照您之前的吩咐,將存糧與暖裘分送給災民,守城軍也調派去協助百姓重建家園了。」張英發馬上奏道。
說起這個,他萬分佩服皇上的高瞻遠矚,因為這份遠見,讓百姓得以立刻得到救助,將損失降到最低。
「另外,臣查出蟒蛇吞人事件並非姜明所為……那些蟒蛇不知何故是自己傾巢而出的,臣尚未來得及將消息傳給您,這天災異變就已發生……」知曉皇上還會問什麼,他主動再奏。
南宮策臉上出現笑容,可那眼神,卻是陰寒至極。「可知你的無用,差點讓朕失去什麼?」他沉聲道。
若再失去,他可忍受不了下一個數百年。
那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日子,他一天也度不過!
張英發瞿黑了臉。皇上心中至寶只有一個,結果那寶貝卻差點就在那場大震中喪生,他就算犯了千萬條錯事,也不及這一條錯得萬劫不復。
「這……皇上恕罪。」他硬著頭皮求饒。
南宮策森冷綻笑,那笑顏蝕人心髓。「朕容不得你,來人——」
「爺。」屏風後傳來該已入睡的女人低喚。
他一頓。「水兒?」
「我愛您!」明知有外人在,屏風後的聲音仍毫不顧慮的吐出。
「水……」他冷硬的心霎時有了變化。
「爺,這場大震過後,更讓我知曉了一件事,我得活著,不管發生任何事,都得為您活著,即便自私得犧牲旁人,我也不能猶豫的必須活下去……過去,我曾經以為一個孩子替代得了我,時間可以讓您釋懷所有,那些自以為是的念頭再不會出現在我腦海,我就是我,我就是您的,您就只會擁有我,您再不會失去,再不會變得瘋狂,因為,您若狂,我亦狂——」
張英發聽到這番話,神色驚訝,抬頭向南宮策望去,竟見他雙拳緊握,眼神中有他未見過的壯闊波瀾。
「爺,我有了體悟,很深、很深的體悟,不管發生任何事,也不能將你我分開!」
南宮策霍然站起身,神情是前所未見的動容。
「滾,你這辦事不力的東西,先滾回去將災民的事給朕辦妥,其他的,等朕想到該怎麼處置再說!」大袍一揮,要他滾蛋。
張英發回神後立即叩首謝恩,慌忙退出。
男人走回屏風後,深情與凌厲的一眼同時射向床上的人兒,女人正熱淚盈眶地與他相對。
他定在原地,目光灼人的與她凝望,良久,嘴角一牽,隱隱地笑起來。
「爺!」她對他展開雙臂。
他不疾不徐的走向她,沒讓她抱住,而是伸手挑起她的下顎。「你說的,字字句句是真?」
「肺腑之言。」她心潮澎湃,熱淚滾滾。
他震了一下,捏著她下顎的手緊了些。「那別再忘記了……」他猛地將她扯進懷裡,牢牢地緊抱。
她閉著眼,兩行清淚就沾在他銀白繡龍的絲綢薄衫上。
御書房裡,南宮策雍容的坐在龍椅上,慢條斯理地揭開杯蓋,飲了口茶,意態悠閒的瞥向立於一旁瑟瑟發抖的人。
「你可真中用,才短短的時間,就能將朕的朝堂攪得天怒人怨?」
姜明面色如土。「這……您既肯重用臣,臣就只是盡責的將事情辦好。」
「盡責?」他一臉的譏誚。「你可知朕為何要重用你這廝?」
「臣……有才。」
「你還真敢大言不慚啊?」南宮策笑得極為陰險。
他驀然縮瑟了身子。「臣……臣……」
「夠了,告訴你吧,朕只是利用你。」
「利用臣?」姜明不由得愕然心驚。
「是啊,你這蠢蛋還有可利用之處,該感到欣慰了。」
被羞辱,他的臉立即漲紅。
南宮策睨了眼,哼聲。「你就繼續結黨營私吧,努力為奉寧王鋪路,朕不會阻止你的。」
姜明聽了這話後,雙眉立即又往上挑,有了喜色。這是默許將來讓千兒繼位為帝的意思嗎?
而他所說的利用,莫非就是利用他來為千兒的未來鋪路?
「奉寧王明年十五歲了吧?是該替他做些打算了。」南宮策突然又說。
姜明豎高了耳朵。這又是在告訴自己什麼?莫非……等千兒成年後,他就要禪位了吧?那就太好了。
知曉他所想的,南宮策冷笑。「十五歲前,朕打算將他送至燕國當質子,成年後再召回。」
「什麼?」那後頭的話立刻讓他跳起來。「送去燕國當質子?他是您唯一的弟弟啊!」這南宮策太狠心了吧!姜明在心裡大罵。
「就因為他是朕唯一的弟弟,也是目前,朕唯一的繼位者,所以才更要將他送走。」
「此……此話怎講?」姜明吃驚到連舌頭都打結了。
「你是他舅舅,怎麼不懂朕的用心呢?」南宮策陰笑起來。
他一愣,暗道:你的心思誰能懂?「這……」
「回去想想吧,其實,之前你這外甥就曾得罪過朕,與朕的廢後有染,廢後被處死,朕卻饒他無事,你說這是為什麼?」
姜明心驚。他竟不知道有這事?
南宮策撇嘴又是一笑。「朕還是念及這個弟弟的,你回去吧,想想朕為何要利用你,又為何要放過奉寧王,想通了,就知朕用心良苦啊!」
他聽得一頭霧水,想再多問兩句,李三重已出現趕人了,沒法多問,只好先回去,如南宮策所講的,好好想個清楚再說。
這場冬雪下得很急,才彈指間,御花園裡的紅梅已覆上一層厚厚的皚皚白雪。
女人鵝蛋臉,黛眉如鉤,膚若凝玉,一件貼身的短襖將她的身材勾勒得曼妙動人。
她撐油傘走進馭龍亭時,那渾身散發著帝王之氣的男人,已坐在那享受寒風的吹拂。
靠近後,她立即嬌媚福身道:「臣妾見過皇上。」
南宮策凜著一張波瀾不興的臉。「起來吧。」
女人起身後站到他身邊去,沒他允許不敢落坐。
「皇上還是鍾愛這份寒風刺骨的感覺?」她問,顯然很瞭解他。
他斜睨她一眼後,僅道:「過來坐吧!」
她立刻媚眼如絲,盈盈一笑的往他身邊坐去,但仍小心的與他保持距離,不敢過分靠近。
「事情辦得如何?」他迎著冷風,淡淡地開口,依舊是不帶任何情緒。
「臣妾都辦妥了,就等您將奉寧王送去。」她得意的說。
他難得露出讚賞笑容,她更加暗喜。
「之後的事也都安排好了嗎?」他再問。
「都謹遵您的御令,一切就緒。」她嬌聲道。
「很好。」
「皇上難道不給臣妾一些獎賞?」她大著膽子往他身邊移去些許,那模樣極盡妖媚。
他冷冷睇去。「你要什麼樣的獎賞?」
女子癡癡的凝視著他。「臣妾想要您……啊!」她竟膽大包天的向他的臉龐傾去,教他毫不憐惜的捏住下巴,痛得她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你該知朕習慣的,從不碰髒污,你這是想尋死嗎?」他冷酷的說。
女子羞憤難當。「臣妾也是為了您才去燕國的,因此弄髒了身子,您又怎能嫌棄?」她不平的道。
「要你去時就該有覺悟,朕是不能再要你的,你只要辦好朕交代的事,朕不會虧待你的!」
「可臣妾什麼都不要,只要您!」
他嘴角含笑。「你很貪心吶!」
見到他上揚的嘴角,她嚥下口水,忍住心慌。「臣……臣妾只是仰慕您,想親近您罷了。」
「這樣啊……」他眼神變得魔魅了,臉龐也逐步靠近她。
她欣喜,期待他落下這一吻,但隨即,她的下巴傳來劇痛,這回她痛得連聲音都發不出,只能流著眼淚,用驚恐的眼神求他饒命。
「奴才李三重見過皇后娘娘,娘娘萬安!」亭外一道刻意揚高提醒的聲音驟然傳來。
南宮策面容一斂,鬆開了手,那女子立刻捧著幾乎被捏碎的下顎,狼狽跌地。
隨後,謝紅花由李三重陪著踏進馭龍亭,一進亭子,訝然見到狀似痛苦落地的陌生女子。「發生什麼——」
「水兒,你不是在午憩,怎麼來了?這兒風大,別受凍了。」他蹙眉上前牽了她的手,感覺她手是暖的,這才舒了眉心。
那跌地的女子,首次見到他對女人如此呵護,眼眸不禁瞪大。
馬上就明白了眼前的人正是男人的至愛寶貝,但她以為會是位傾城女子,卻不料是個外貌平凡的角色。為了這只不起眼的蟲子,他竟……一股嫉妒自她胸口燃燒起來。
「她是誰?您欺負人家了嗎?」謝紅花見她下顎瘀紫,甩開南宮策的手,急著要端詳女子的傷勢。
瞧見他陰森的眼神,女子一顫,立即垂首跪地避開謝紅花的眼神,忙道:「臣妾是自己不小心跌倒的,這臉上的傷本來就有……與皇上無關。」
「是嗎?」打量女子紅腫的下巴,她覺得應該不是舊傷。「你不必怕,若真是爺欺負人,我——」
「臣妾的傷真的與皇上無關,多謝娘娘好意!」見南宮策的臉龐越加陰沉,她立即插口再說。
這會,謝紅花注意到她自稱「臣妾」。這表示她是後宮之人嗎?但怎麼沒印象見過她?
「你是?」
「臣妾敏通,以前是紟唐王朝的貴妃。」
「以前?」
「臣妾曾經是皇上的後宮,後來皇上將臣妾送給燕王當側妃了。」敏通進一步解釋。
謝紅花聞言,吃驚的望向南宮策。「您將自己的妻子送人?」她立即露出譴責的怒容。
「請娘娘別怪皇上,是臣妾自願的,燕王曾經在一次私人夜宴裡見過臣妾,後來得知臣妾進了皇上的後宮,便大膽向皇上要人,皇上問過臣妾的意思,臣妾……對燕王也有愛慕,所以……」
她這才笑開了。「所以爺這是有成人之美?」原來她誤會爺了。
「臣妾非常感謝皇上的成全。」敏通隱起失落的說。
「那快起來吧,你現在也是一國之妃,沒必要對我行此大禮的。」謝紅花忙將人扶起。「對了,你怎麼會回到國內的?」她笑問,好奇燕王的妃子能夠擅自離開燕國嗎?
敏通偷偷瞧了眼南宮策後才說:「臣妾……想念家人,所以請求燕王讓臣妾回來一趟,但隔日就得回去了。」她說謊,這趟她是私自回國,只等見過南宮策後,再秘密回去。
「這麼趕啊!」謝紅花詫異。
「水兒,既然她回來一趟不容易,咱們就別耽誤她的時間,讓她盡速回去與家人團聚吧!」南宮策圈著她的腰,銳利的眼神朝敏通掃去。
敏通只得馬上接口道:「多謝皇上體諒,臣妾這就回家去了。」她匆匆離去。
但走了幾步路,又忍不住回過頭去,見那高不可攀、矜貴孤傲的男人正再次裹起他心愛女子的手,擱在手心為她取暖。
那女子噘高了嘴,對他咕咕噥噥的不知嘀咕些什麼,他只暖著她的手,臉龐也未見笑臉,但畫面溫馨,在他身上難得不見任何戾氣。
她憤然扭回頭,胸口發緊,心中有些不甘。為何那女子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