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緊牙關用力撐起身子從床上坐起,接過那杯酒,努力一口喝光。
香醇而辛辣的酒液一下子從喉間衝入胃部,飢渴太久讓她的身體實在難以適應這股刺激,使她不得不趴在來邊重重地咳嗽。
軒轅策則輕柔地幫她拍打著後背,待她喘息手靜之後,他拉起她的身子,在她冷摸敵視的目光前悠然笑語,「你可以放心,暫對我不會為難你的人,但日後……我會要你的心。」
她全身一陣顫果,因為他的語氣太過堅定而恐懼。她知道他向來是說到做到的人,而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緊守住自己的心不被他掠奪。
「我的心應該給誰,我想我可以做主。」她用更加嘲諷的口氣來笑他的囂張。
他卻輕蔑地搖了搖頭,「未必,女人的意志才有時候並設有你們自以為的那麼堅定。」
「那是因為侯爺沒有遇過能拒絕你的女人,但是此刻眼前便有一個。」她提醒自已,絕對不能在他面前輕易地失去理智,哪怕是發脾氣都必須克制。因為任何的不冷靜都有可能讓她在他面前再敗下陣來。
但是她的拒絕卻讓他頗為欣慰地笑了,「好,我喜歡棋逢敵手的感覺。可惜這一次慕容眉敗得太早,否則你們夫妻可以聯手和我好好玩一玩。」
她別過臉去,「慕容眉會敗北不是因為他無能,而是因為時運不對。他沒有想到江面會忽然起風,而他的戰船在風中不能彼此兼顧,所以才敗了這一戰。」
「也對,也不對。」軒轅策回到桌邊又倒了一杯酒,用的依然還是剛才給她用的杯子,但卻是自斟自飲。「沒有算出天時只是他敗北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他沒有算透人心。不僅是我的心他沒有算透,連自已人的心也失算了。繼昌侯退退沒有趕到,讓他少了一路援兵,安南侯那邊也未使出全才增援,以致他遭遇兩面夾擊。」
姬明煙一愣,「安南侯?」
「是啊,他以為安南侯和自己家有姻親關係,肯定會在金谷關浴血奮戰。其實安南侯也是隻老狐狸,他打了幾次硬仗都輸了,豈會繼續間著頭往前衝,把自己的人馬當做有去無回的棄子?在大戰尚未結束前三個時辰,安南侯就全面撤軍了。」
她憤怒地一捶床板,從唇擊間咒罵出一句,「混蛋!」
「你也不必為慕容眉抱不平,他只是還年輕,歷練不足,但他這一仗已經打得有模有樣,若能重整旗鼓,應該可以再和我多周旋幾個回合。」
姬明煙不想再聽他的炫耀之詞,翻身躺倒對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身子是乾的,顯然衣服已經被換過。
她緊張地報開蓋在身上的毯子,看到自已原本雪白的衣服已經變成了朱紅色。
朱紅色,是臨江侯軒轅策特有的服色。
他已經把她當做他的專屬了。
軒轅策遙望著她氣惱的表情,不禁戲謔道:「你該慶幸我雖然不是君子,卻也不是小人,沒有在你危難之時佔你太多便宜。雖然……你身子挺美的。」
她臉上的血色霎時盡褪,面色如雪白,瞪著他張口結舌,「你……是你給我換的衣服?」
「我既已認定你是我的女人,又豈能把這個一覽美景的機會假手於他人呢?」他心滿意足地欣賞她的驚慌失措。她在他面前向來過於冷靜自持,能看她如此失態也實在是一件趣事。
姬明煙閉起眼,眉心起的皺紋深深如刀刻。
「我會跑。」她下定決心般恨聲道:「除非你用鐵鏈鎖住我,否則我會不惜一切代價的逃跑。」
軒轅策走近她,翻開她的手掌細細看了一眼,「掌中沒有老繭,指腹光滑得像絲綢。」他陡然掀開她又拉回蓋上的厚重毯子,迎面襲來的寒冷讓她瑟縮得不得不抱緊自己的肩膀,但是眼中的戒備並未稍減。
他拉起她的一隻腳,手指挑逗似的在她光裸的腳背上摩挲,「就連你這雙腳,都光潤得像玉一樣。你知道這一切意味著什麼?」
閃著幽亮光髻的烏黑瞳仁帶著讓她心悸的穿透力,彷彿她的所有秘密在他面前都無所通形。
「你不會武……」他嘲笑道,「一個不會武的女人,想逃出我守備和銅牆鐵壁般的臨江侯府,可以說難如登夭。」
「我仍會試試看。」她將腳從他的手掌中抽回,本來冰透的腳,被他火熱的手掌握住,那感覺使得她心中的不安在無形中增長得更快。
「那我拭目以待了。」他俯著身對她微笑,指尖在她的額前眉心處畫過,「明煙,其實你不該這樣對我。因為我看得出來,在你心中也有一份欲 望深埋。你想得到的東西,這世上只有我能給你。你若是想通了這一點,便會心甘情願了。」
她冷冷地斜睨著他,態度冰冷決然,好似他只在說一個與她無關的笑話。
軒轅策的大軍在兩日後啟程返回封地臨江。
宋石龍和連建澄負貴殿後。
「老宋,聽說你立了一個大功?給咱們侯爺抓了一個女人回來!」馬背上,連建澄笑問著。
他也笑著摸了摸下巴上鋼針似的鬍子,「只是碰巧罷了。」
「別騙我了。我可是聽說你一去江北,就到處找一條籃布船帆的船,你若不是別有用心,豈會和那樣一條小船過不去!」
宋石龍發現自己的算盤被看穿,便湊過去小聲說:「你可別張揚出去,我看咱們侯爺這一次和朝廷翻臉,居然只以一個女人做為投降條件,而且這個女人,居然還是慕容眉的老婆。我就想,萬一慕容眉若真捨得放棄他老婆來換侯爺的投降,難道咱們真的都要跟著投降不成?不如先把人抓來省事。」
「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竟讓侯爺動心到這個地步?」
被他這麼一問,宋石龍也皺起眉,「若說長相,算不得一等一的美人兒,也沒什麼狐媚子氣,可是看著就是和別人不一樣。到底是哪裡不一樣,我人笨嘴拙是說不出來。但侯爺這麼中意她,沒準日後讓她做正妃。」
連建澄搖頭,「既然以前是慕容眉的老婆,那就不是完璧了,侯爺是多尊貴的人,色會娶個殘花敗柳做正妻?我看侯爺再喜歡她,也頂多讓她做個側室。」
宋石龍神秘兮兮地眨眼,「那你敢不敢和我打賭?」
「賭什麼?賭她會不會做正妃!」連建澄笑道:「這有什麼不敢賭的?」
「那就賭上十罈子的好酒,你可不許反悔!」宋石龍和他在馬背上一擊掌,然後用手一指前方,「你看侯爺從拔營之後,一直坐在馬車裡沒有露過面。你知道侯爺是最不喜歡坐馬車的,那為什麼回程卻非要坐馬車不可?」
連建澄頓悟道:「那女人在車裡?」
「是啊,侯爺必然是怕她跑了,所以要緊緊盯著才放心吧。」
姬明煙也相信軒轅策是為了看住她,才要和她同乘一輛馬車的。
但是他此刻並沒有理睬她,而是獨自一人躺在車廂一角睡覺。
她盯著他看了足有半個時辰,才緩緩伸出手去,可剛剛摸到車門的門環,軒轅策便微笑著開口,「我若是你,就不在這個時候做這種困獸之鬥。就算你跑得出車廂,外面上萬的兵卒你又該怎麼一一闖過呢!」
她緊緊擔起拳頭,「你打算一直不睡覺地看住我嗎?」
「若是坐鎮指揮了這麼大的一場仗,你也會累的,所以我當然需要休息。但你若是總讓人這麼不省心,我也只好全才以赴地先看住你。」
他沒有睜開眼,但是從他身上散發出的壓力,卻足以讓她呼吸艱難。
「你就不怕我趁你睡著的時候殺了你!」她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軒轅策笑了,「我知道你恨不得立刻就殺了我為慕容眉報仇。但是我也知道你不會殺我,因為你還不想死。只有我活著,你才能繼續活著。」
姬明煙在他面前真是無所通形,無論她怎麼說、怎麼做,他似乎都有辦法看出她的心事。她很不喜歡被人如此看透的感覺,但是她卻已被他看了個透徹。
「要怎樣你才會放我走!」她思忖著,「要我幫你達成一個心願,還是幫你做完什麼事!」
他的眼皮慢慢報開黑眸緩緩展露,凝望著她時,眸光有些複雜,「你想和我做交易?」
「是。我想,任何事都該有可以轉園的餘地,侯爺不該不給我這個機會。」她努力讓自已平靜,但是她聽到自已的聲音卻像是軟弱的懇求。
他將手枕在後腦,想了好一陣,然後伸手敲了敲車窗,「叫連將軍來見我。」
很快的,連建潛來到馬車旁問道:「侯爺叫我?」
「上次說到東遼近來有異動,派去偵察的人馬有回報了嗎?」
「還沒有。因為和江北打仗,所以我讓探子都留在了邊境,以免驚動了東遼對戰局不利。」
「盡快讓他們回來,當然,情報必須準確。」軒轅策說完話,側目看了眼姬明煙,「關於東遼,你知道多少?」
「不如對天雀知道的多,不過……」她習慣性地咬唇,「也知道一些。聽說他們現在把持朝政的是太子,皇帝已經沒有實權。太子是個堵血好戰的人,一直有吞併天雀之心,所以近來騷擾頻頻,我們邊境很不安寧。」
「那你知道是誰在幫天雀抵抗東遼嗎?」
她很不情願地回答,「是你。」
他故作感激地點頭。「多謝你沒抹殺我這點功績。」
她冷笑道:「可就算你有功於朝廷,也不能成為你扶功抗旨的憑恃。」
「你的腦子裡到底被慕容眉灌輸了多少錯誤的訊息?」軒轅策嘖嘖歎息兩聲,搖搖頭,「現在我要想辦法給東遼一點教訓,要讓他們知道天雀不是他們一朝一夕能吃得下的。可是,我花了太多的兵力在與朝廷作戰上,這一戰肯定已經驚動了東遼,我懷疑他們不日就有動作會威脅夭雀,而我的臨江,是最靠近兩國交界處的地方,首當其衝要做為迎敵重地。你,有何良策?」
姬明煙想了許久,「東遼人向來是勇猛有餘,但智謀不足。和這種人為敵最為麻煩,只能恩威並重,一邊懷柔一邊鎮壓。前些日子,聽說他們在招兵買馬,應該是為了和夭雀開戰,只是在找時機而已。」
「幫我把東遼人解決掉,我會給你一個提心願的機會……」軒轅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語尾餘音悠長,簡直是誘惑。
她陡然精神一振,脫口而出,「當真?」
他從自已手上摘下一枚碧玉戒指,拉過她的手。因為她的手指比他的細,所以那戒指只能勉強戴在她的大拇指上才不敢滑落。
「憑這戒指你可以任由進出臨江侯府,差使我的人。只要在臨江界內,不會有人攔阻。」
她驚訝地看著那枚戒指,「你可知道你一下子給了我多大的權力?」
軒轅策笑道:「你這句話說對了一件事,再大的權力,都是我給你的。」
因為嚴冬來臨,臨江外面的松月江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又被積雪履蓋,遠遠看去,已經是「欲渡黃河冰塞川,將冬太行雪滿山。」的景象了。
此對,有一乘朱紅色的馬車由遠至近緩緩來到江邊。趕車的車伕穿著朱紅色棉眼,頭載皮毛帽子,對著車廂內說道:「姬姑娘,這江面都凍上了,勸您還是不要下車比較好。去年這條江面凍冰後,有好幾個孩子調皮誤踩薄冰而落水溺斃。」
車內沉默片刻之後,才有個女聲輕輕傳出,「那就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