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急忙跑來稟報,「小侯爺,是有傳聞說軒轅策在秘密研製一種新炮,但是從來不曾聽說他成功過,開戰以來也沒見炮彈打得這麼遠的。」
「大戰之前敵情偵察不清,若這一戰敗了,情報官先要斬首!」慕容眉推開要為自己披上披風的貼身小廝,大聲喝道:「嗎金,叫水軍撤回,今日暫時休兵!」
軒轅策大軍首戰告捷,朝廷之兵率先撤退,江南一片歡呼。
坐在江岸上的一條小船的船板上,軒轅策用一根枯枝在地上畫著陣形。
樊世朝和宋石龍聯袂走來,笑著問道:「侯爺,將士們在等您喝慶功酒,您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裡來躲了?」
「此時慶功,為時尚早。」他用枯枝點著腳下的沙土,「這兩日兩軍將會有一場大戰。晚上還要防備敵軍偷襲,叫將士們不許懈怠。若在此時賭錢喝酒,延誤軍機的,一律軍法處置。」
「侯爺,江北那邊好像又有船過來了。」宋石龍眼力好,在暮色之下依然先看到了對面江上駛來的小船。
軒轅策也看到了。那條船……看上去還真眼熟呢,尤其是那塊藍色的船帆。
他負手而立,望著那船越來越近。江邊有兵卒詢問是否要前去阻攔,他伸手一擺,「不必。」
一條船而已,難道他還會怕對方飛箭偷襲嗎?
那船安靜地停靠在江邊渡口,一道人影裹著一襲黑衣斗篷走出船艙。夜色下,看不清那人的身形容貌,那人身邊也沒有帶任何的兵卒隨行。
「這一回慕容眉又要搞什麼?」宋石龍滿心好奇地瞪大眼睛張望。
只見那黑衣人緩步走到他們面前,一雙皓白的手從斗篷下伸出,揭落了蒙在頭頂的風帽,露出一張晶瑩如玉的雪白面孔。
她眉形過於疏淡,臉頰過於消瘦,也許算不上傾國傾城的美女,只是那雙眼卻如海一般深邃,在沉沉暮色之下,依然閃爍著星子般的光亮。讓人見之一眼,竟移不開視線。
「聽說……你在找我?」女子輕聲開口,目光幽遠地望著軒轅策,無懼無畏。
他定定地看著她,眼神複雜,似笑非笑地反問:「你知道我是誰?」
她一歎,「臨江侯的氣勢,我遠隔十餘丈就已覺得遍體生寒。試問天下除了侯爺,還有誰可以有這般令人震懾的霸氣?」
軒轅策挑起眉,「這是慕容眉教你說的話?」
「他……不知道我來這裡。」
「但他卻和你說了我的意思。」軒轅策微俯下頭,距離她又近了幾分,「那麼你就該知道,你是我唯一的交換條件。」
她的臉色始終顯得有些蒼白,「我知道。」
「你是自願前來交換的?」
「不。」她咬著唇,「我只是想知道,為何我是交換條件?」
此時沁寒夜風自江邊吹來,在夜色下令人感到格外的清冷,軒轅策看著她清瘦單薄的身形,忽然解下自己的貂毛大氅將她一把裹住,然後拉起她的手就往回走。
一直在旁看得呆住的宋石龍更是傻眼,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樊秀才,侯爺這唱的是哪出?」
樊世朝臉色一沉,「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略顯空曠的大帳內,因為幾盞燈的紅光而顯得暖意盎然。
軒轅策斜著身子坐在太師椅上,微抬起下巴看著面前站得僵直的女子——姬明煙。
「你來這裡之前沒有想過後果嗎?」他玩味地瞧著她問,「不怕我把你扣住不放?」
「侯爺不是個會強求別人的人。否則當日你和慕容眉見面時就會扣住他了。」她將他的大氅脫下,輕輕搭在一旁的椅背上。
帳內的紅光總算將她蒼白的臉色映出幾分紅暈,但是她的眼中全無乞求討好的笑意,她凝視著他,「侯爺現在可以說了嗎?」
他的十指交搭在一起,漫聲道:「我曾見過你一面,我一直認為你是個適合我的女人。」
「適合你的女人?」她的眉心輕顰,「侯爺可否說得再明白些?」
軒轅策一笑,「在你和慕容眉的眼中,我軒轅策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遲疑一瞬地問:「要說實話?」
他挑起的眉尾沒有放下,只是笑著看她。
姬明煙只好輕歎道:「侯爺是個野心極大的人。」
他拍了拍手,「算你說得對。野心大的人,想要的東西很多,無論是什麼,都一定要最好、最適合自己的。不管是朝廷中的地位,還是枕邊的女人,都一樣。」
她的眼中閃過一抹惱怒,「侯爺憑什麼認為我該是您枕邊的女人?」
「直覺。」
她的指尖緊緊捏住披風的邊角,像是在用極大的自制力忍耐住憤怒,盡量平心靜氣地問:「我是否可以知道,我為何能得侯爺的抬愛?就算我忘了曾在何時何地見過侯爺,侯爺也該給我這個機會讓我想起,為什麼我會讓侯爺產生這種錯覺?」
軒轅策的喉嚨中吐出輕微的笑聲,燈火搖曳之下,他俊美的五官透著一股妖冶的邪氣,「直覺也好,錯覺也罷。你只要明白,如今,你身為此戰的關鍵,是要更多的人犧牲,還是要獻出自己換和平,全在你一念之間。」
她倔傲地揚起頭,「侯爺應該知道,我已經是慕容眉的人了。」
他無所謂地攤開手,「那又怎樣?我都不介意,你還怕人家說你水性楊花?」
她咬著牙冷笑,「侯爺還真是大度,可惜,我做不到一女侍二夫。」
軒轅策深邃的眸光彷彿可以望進她的心底,冷酷的話語一洩而出,「這只能證明你還不夠愛慕容眉,否則你會為了他甘願付出一切。」
姬明煙像是被他這句話重重地擊了一下,五官都緊繃起來,氣結到找不出任何反駁之詞。
他卻還維持著很有風度的微笑,望著她問:「夜裡江上風大,我看你那條船實在是不結實,還是讓我的戰艦護送你回去吧。雖然我想要你,但是我要的是你心甘情願的留下。待你想清楚了,送個信來,我自然會派船去接你。」
「多謝侯爺的盛情。」她拽緊披風微微躬身,每個字都是從齒縫間逼出,「但是我姬明煙至死都不會答應。」
宋石龍一直在帳外偷聽,直到見了軒轅策親自把那個叫姬明煙的女人送走,感受依然是如墜夢中一般。
「侯爺真的願意因那個女人而投降?那女人有什麼好?」
他自然不敢去問侯爺,這句話問的是樊秀才。
樊世朝若有所思地看著獨自佇立在江邊,目送帆船遠去的軒轅策,「這是侯爺的私事,你最好不要多問。」
「若侯爺真看上那女人,強留下來就行了,幹麼還放走?而且聽他們的對話,那女人還是慕容眉的老婆?侯爺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千麼去搶別人的老婆?」
他滿腦子都是疑問,想得頭都快暈了。
樊世朝一拍他肩膀,「行了老宋,明夭還要作戰,你的炮兵今夭被敵人暗算了不少,還是趕快想想明日該怎麼應敵吧。」
宋石龍咧著嘴笑道:「我的紅衣大炮今天可是大大為侯爺露了臉,我看咱們也不用排什麼兵、布什麼陣,明日把那十門大炮依次排在江邊,朝著對岸狂發它幾十枚炮彈,保管教對方嚇得丟盔棄甲,屁滾尿流!」
「不要小看了慕容眉。」樊世朝沉聲提醒,「焉知今日這女人不是慕容眉派來刺探侯爺的?再說朝中有那麼多資歷雄厚的將領,卻讓年紀如此輕的慕容眉以一軍之首的地位和侯爺對抗,必然是慎重斟的過,肯定他有能力的。」
他孤疑地看著已經遠去的主子背影,又說:「侯爺也該明白這個道理才對。他要以這女人換一戰的結果,應該不是真心話吧?」
這一夜軒轅策睡得很好,因為夢中他夢到了姬明煙。
這一段場景他夢到過許多次,每次都彷彿初次見她時那樣歷歷在目。
那是在四年前的京城,春日裡,慕容歸鶴邀請了朝內眾臣去他府中賞花。他那時奉旨回京,也在被邀請之列。
他與慕容歸鶴向來政見不同,但是人在京中不得不給對方幾分面子,所以也就依約去了。只是花廳中那一堆人的阿談奉承、溜鬚拍馬,讓他實在是聽不下去,便找了個借口活著花廳一路獨自漫步,不知不覺競溜到了慕容府的內院。
其中有一處院落,不同於其他院子,院外種的都是青竹,一塊古樸的竹板掛在小院的月門前,上書寫著「問劍閣」三個字。
看名字和小院的氣質,這裡似乎該是府內某位公子的居所。
他無意去打擾別人的清靜,正要離開,忽然聽到裡面傳出一個男孩子的笑聲。
「你輸了!你輸了!我的兩個車都排在你的老將前面,看你怎麼逃得了?」
然後是一個女子平靜的聲音飄出,「還未將軍,就是勝負未分,你不要高興得太早。」
也許是她鎮定自若的聲音吸引了他,他不由自主地停住腳步,站在門外傾聽。
須臾,先前那個男孩子的驕傲得意像是猛然被人打壓下去,他懊惱地說:「你的馬幾時埋伏在這裡了?我怎麼設看見?競白白讓你吃掉一顆棋子!」
那女子笑著反駁,「我的棋子就擺在這裡,沒有藏也沒有躲,是你一時大意,只顧著一路往前衝,忽視了左宕敵情,又能怪誰?」
棋盤像是被誰猛地抹了一把,棋子華啦啦亂響後,男孩子賭氣道:「不玩了,玩十盤輸你十盤!誰不知道你姬明煙是棋壇國手?有本事你出去露臉,何必在這裡向我抖威風?」
女子笑聲如銀鈴,「你這樣輸不起,日後怎麼做大事?你看今日府中來的這些人,個個都心懷鬼胎,你若能好好分辮他們誰是君子,誰是小人,將來長大後在朝中做官,就可以省許多才氣。」
男孩子更不服氣了,「哦?聽你這口氣,莫非你都知道他們的真面目?你倒說說看。」
女子平平淡淡地道:「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不要說出去,否則會給慕容家招來災禍。」
「好啊。」男孩子爽快的答應。
「那個穿紫衣的是繼昌侯,他向來是個陰險狡猾的人,你看他雖然總是一臉菩薩般的笑容,但每次朝中有變,必然與他有關,是必須小心提防的人,既不能離得太近,也不能過於疏遠。
「孫子郡將軍,是朝中老臣,居功自傲而脾氣不小,不過吃軟不吃硬,只要把他好好捧著,他也不會太為難你。
「張長書大學士是陛下的新寵,善做拼文,你是可以向他討教學問,但是不要問他為官之道,因為他是個書獃子,除了書本上的死功課,其他的人情世故是一無所知。」
聽到這裡,園內的男孩子和外面的軒轅策都不由得笑了起來。
那男孩子又問:「我今日還看到一個人,挺年輕,卻被人前呼後擁的,說是什麼……臨江侯,這個人怎麼樣?」
聽到自己被提及,軒轅策是滿心的好奇,急著聽她怎麼說,但是園內安靜了半晌才重新傳出聲響。
「陛下重文輕武的想法,其實是朝廷最大的隱憂。朝中可以在疆場馳騁作戰的猛將大多年事已高,年輕的英雄幾乎都在臨江侯軒轅策的麾下,只怕……此人是天雀未來的禍端。」
男孩子嚇了跳,忙說:「啊?那我快去告訴爹!別讓這個人在府裡待著了。」
「你不要胡鬧!」那女子沉聲道:「這件事你心中明白就好,有陛下在,軒轅策暫時不會鬧出什麼動靜來,你這樣胡亂囊嚷反而會惹來麻煩。就算他再厲害,現在也還不成氣候,將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