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刀醉紅顏 試閱(二)
    事實證明,天城隸滿招蜂引蝶的功力果然不同凡響。

    他人才剛走進百鳥啼,眼尖的鴇母便快步迎上前來,並招來兩名標緻姑娘,一左一右地摟在他身上。

    「天城少俠啊!您真是好久沒來百鳥啼了,還當您把咱們家姑娘們給忘了哪!」鴇母揮揮手中的絲帕,往天城隸滿的肩上拍去。

    「怎麼會呢?我這不就來了?」天城隸滿一臉熟客樣地同鴇母打起招呼,笑問道:「店裡有什麼新鮮事?還是來了新的姑娘?」

    「有,天城少俠來得正好!今兒個正好有幾位漂亮姑娘要賣出初夜哪!所以現在店裡頭熱鬧得很。」鴇母高聲笑應。

    「這麼湊巧?」天城隸滿挑高眉梢,面色不改地續問道:「消息是什麼時候放出去的?」

    「沒多久,就半個月前而已。」鴇母將天城隸滿與衛涼謙請入百鳥啼,帶他們到清幽的位置坐定,又喚人去沏茶端上點心,跟著又說道:「可惜天城少俠住在天涯鎮,否則我也會給您送消息去的。」

    蒼龍堡的威名與功績,玉草城這兒亦時有耳聞,所以鴇母也明白,即使天城隸滿會跑花街,但姑娘要賣初夜的消息,是萬萬不可送到蒼龍堡去,否則的話,不只是拿熱臉去貼對方的冷屁股,還容易招惹來沒必要的麻煩哪!

    「半個月啊……」天城隸滿笑應著,「那我這趟還真是來對了,記得百鳥啼買姑娘的不二規矩,就是一手交錢,一手交人,對吧?想必今晚能見到富商與王公貴人群集,白花花的銀兩滿桌撒的熱鬧盛況了!」

    「是呀!托各位的福,我這百鳥啼沒一天不熱鬧哪!」鴇母將各式精緻點心送上了桌,又道:「天城少俠若是有空,就多留些時候吧!姑娘們可想您的了!」

    「那是當然。」天城隸滿點頭笑應,「不過在那之前,先讓我休息一下,姑娘們待會兒再來作陪即可。」

    聽出天城隸滿似乎有意與同行友人獨處,因此鴇母也不多說,手一揮,便讓黏在天城隸滿身側的姑娘們離去,又替他們的桌子添上兩壺酒,這才轉向別桌招呼去。

    衛涼謙見她們走了,這才低著聲調向天城隸滿問道:「隸滿,你剛才說的那些,莫非……」

    不管他怎麼聽,都覺得天城隸滿是借聊天之便,將百鳥啼的近況問個清楚,順道讓他知道情況。

    「正是。」天城隸滿替衛涼謙斟上酒,自己也跟著啜了幾口,他舔舔唇,低笑道:「我想你追捕的惡賊,應該是想趁此機會劫走那些富商買姑娘的銀兩吧!」

    那些富商巨商、達官貴人在百鳥啼花費的銀兩,數目相當驚人,再加上百鳥啼的姑娘又個個嬌媚出色,才藝出眾,因此每回拍賣姑娘家初夜時,這些人總是身懷巨款上門,確實是惡賊下手的好目標。

    「時間差不多,而且富商們上花樓,多半是帶一、兩名隨從或家丁罷了,那惡賊又專挑熱鬧地方的人群下手……」衛涼謙點頭續道:「看來,今天是來對地方了。」

    「祝你馬到成功。」天城隸滿說著,又將美酒往口中送去。

    「那賊人的身手雖是利落,輕功亦了得,但使刀弄劍的功夫並不高明,我想要逮著他並不難,就怕他挾持百鳥啼的人作為要挾。」衛涼謙看著來來往往的花樓客人,不免多幾分憂心。

    「我想他輕功再好,也沒你行吧?」天城隸滿搖搖頭,眼裡露出了捉弄的神色,「畢竟你的輕功可是連江湖俠客都稱之一絕。」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只是練得比旁人勤快些。」衛涼謙淺啜著美酒,倒沒有貪杯多飲,免得等會兒賊人出現了,他卻軟了腿。

    「就衝著你這勤快兩字,尋常人便不一定有這心了。」天城隸滿迸開淺笑聲,「你知道的,今天出門前,堡主還說過,他真的很想延攬你這人才進蒼龍堡……」

    「我明白,但我對於現在的工作沒什麼不滿,況且蒼龍堡這聲名對我來說太沉重。」衛涼謙僅是搖頭,避開了天城隸滿的暗示。

    雖然旁人敬他是個認真的捕頭,他從不覺得自己有多麼特別,足以讓蒼龍堡的人接納,會認識天城隸滿,也純粹是因為公事使然。

    可蒼龍堡的堡主倒是對他相當欣賞,偶爾見了面,也總愛提起這事。

    雖說成為蒼龍堡人,確實比身在官衙裡做事方便,但他還是想留在官府裡幫忙。

    再怎麼說,若是人人都入了蒼龍堡,那麼官府就真的辦不成事了。

    況且天涯鎮的官府由於有蒼龍堡坐鎮,因此官差也不敢為惡,生怕惹來蒼龍堡出面,所以多半都清廉又潔身自愛。

    在這種並非有志難伸的情況下,他真的沒什麼必要得加入蒼龍堡。

    「凡重責大任,能人志士者擔之,沒什麼不妥吧?」天城隸滿依然是一副笑開唇的表情。

    「我是普通人。」衛涼謙瞟了天城隸滿一眼,雖然覺得這話沒什麼不對,但他可沒興趣去當能人志士。

    該他做的,他絕不閃躲,這就是他的日子,可他並不會特別找事情來忙壞自己,或為自己添增美名。

    像天城隸滿這樣好出鋒頭的人,才適合蒼龍堡。

    「說自己普通的,常常不平凡。」天城隸滿夾起小菜,往衛涼謙的碗裡塞去,「我明白你做事慣了照規矩來,才會投身官府,不過偶爾像現在這樣變通一下,不也是好事?起碼有機會跟那賊人打對台啊!」

    「懂得變通跟加入蒼龍堡是兩回事。」衛涼謙淡聲響應,「反正不論我入不入蒼龍堡,與你都是能喝酒談話的朋友,這不就夠了?」

    他要真的不知道變通,也不會拉他上花街作陪,只為抓到惡賊。

    「當然不夠,因為只要你身在官府,是個差爺,我做壞事時,就不能找你當伴。」天城隸滿吐出耍無賴的語氣,笑容看起來有些死皮賴臉的味道。

    「不管我是不是蒼龍堡人,你做壞事時,我都不想跟你作伴。」天知道天城隸滿平日裡都幹些什麼壞勾當去了?

    雖然天城隸滿也會為江湖除惡,更會在危險時刻仗義相助,但令他這個邪刀鬼見愁聲名大噪的,可不只是除去聚藍七惡一事,還有他四處花心風流的事跡。

    如果天城隸滿平日裡沒事淨往花樓跑,他可不想相伴。

    「真冷淡,虧我還想著叫了當紅的百鳥啼花魁分你幾個。」天城隸滿咧嘴詭笑,迸出了不怎麼滿意的響應。

    「免了,我不想像你那樣遊戲花蝶間。」衛涼謙搖頭,拒絕得很是乾脆。

    「你太認真了,涼謙,當心累壞自己。」天城隸滿吐出聽來很是親切的勸告。

    「你才該改改心態,既然蒼龍堡內有你許多知心友人,有什麼舊傷往事,就別擱在心裡當疙瘩,逼得你醉不了酒,又成天裝作不正經。」衛涼謙沒把天城隸滿的忠告聽進耳,倒是提出了另一番勸諫。

    雖然大多數人都覺得天城隸滿是個花花大少,但事實上,衛涼謙很清楚,大半時候天城隸滿都是在裝瘋賣傻,圖著用笑臉來偽裝他自己。

    邪刀鬼見愁,那不只是個封號,更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輝煌過去,它代表的,是天城隸滿的舊傷疤,而且還困惑著他許多年,久到連他都快忘了那道傷究竟傷他有多深。

    是那股直入心底裡的痛楚,糾結住天城隸滿的心口,令他千杯不醉,也令他笑談人間。

    一切,只因為他不想再入夢,所以才會越喝越清醒,而且,他也早就無法不以笑臉來強撐那千瘡百孔的心……

    「你今天話真多。」天城隸滿的眼眸笑得幾乎瞇去一半,令人識不清他眼底的情緒究竟為何。

    「我很少話多的。」衛涼謙搖頭,「話多,為的是想幫你。」

    他與天城隸滿結識多年,對於天城隸滿幾乎不對外人吐露的傷痛,他再清楚不過,但偏偏他卻怎麼也勸不動天城隸滿將其放下。

    畢竟他不是天城隸滿,自是不懂這傷有多痛,但身為他的至交友人,他明白,一直將自己的心埋藏在悲傷裡,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好感人的一句話。」天城隸滿咬著清蒸黃魚,鮮嫩的魚肉一口口地滑入喉嚨裡,軟綿綿得像要融了他的舌尖。

    舔了舔唇瓣上沾染的魚湯,他向衛涼謙笑問道:「不然這樣好了,你加入蒼龍堡,了卻堡主的一樁心願,我就把那些久到我自己都不太記得的舊事拋下,你說這樣如何?」

    天城隸滿笑得很賊,衛涼謙卻是認真地瞧著他。

    「此話當真?」衛涼謙一臉平靜地反問。

    「你說呢?」天城隸滿不答反問。

    「你是覺得我不會答應吧?」這點小心思,衛涼謙豈會看不出來?

    「你會嗎?」天城隸滿應得很是自信。

    「那要看你是不是認真的。」衛涼謙平靜地瞧著他,「你真這麼打算的話,我就──」

    「嘿!停停停!」天城隸滿突地出聲喝止,他舉手往衛涼謙眼前擋去,笑臉依舊,卻在不經意之間摻入了幾分苦澀。

    「怎麼?」衛涼謙推開他的手,沉聲道:「你賭不起?」

    倘若天城隸滿真想藉此拋開過往,他不介意為這個好友做點犧牲。

    反正蒼龍堡的行事作風,他也清楚,更與他們相當合得來,不然他也不會在需要幫忙時,頭一個找上蒼龍堡。

    所以他這個天涯鎮總捕頭不管加不加入蒼龍堡,那都只是要不要正名的問題罷了,其實多數人都覺得他這個差爺根本是蒼龍堡的人。

    而他正巧對名聲這回事不怎麼介意,頭頂上冠個官府差爺跟掛著蒼龍堡之名,對他來說其實沒什麼兩樣。

    「我沒興趣拿你的選擇來賭。」天城隸滿難得地露出苦笑的表情,「你這心意,我收下就是。」

    「既然收了,該派上用場時就用吧!」衛涼謙替天城隸滿斟上了酒,沉聲勸阻不再,卻多了幾分知己般的溫情──

    「哪天你真的醉了,入夢了,好好睡過一覺,到時候你想在酒樓裡喝到不醉不歸,想去天涯海角瘋狂,我都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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