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東風 第四章
    經過一番江湖閱歷、性情頗為豪爽的柳絹兒,在萬福堂住了一段時日之後,自然與藥鋪上上下下成員都一一打點好了關係。

    藥鋪老闆,彭福泰,莫約五十開外,人如其名,長得福福泰泰,知道她原來是對門那突然冒出來『搶飯碗』的名醫之後,也沒把她給轟出門去,反而重金禮聘,延攬她為萬福堂內另一位坐堂的女大夫。

    正有此意的她,索性謹遵照辦囉!

    櫃檯藥師,華甄多,同樣人如其名,嘴大、話多,唯一的個人嗜好,是在工作閒聊之餘,拉著人東家長、西家短的閒嗑牙。

    好比現在……

    「他是一名鰥夫。」華甄多壓低了嗓,神秘的又道:「還是連任的喔!」

    哇塞哇塞……這真是大爆料呀!

    沒想到在這小小藥館之內,還有人比她命更硬哩!

    「還是連任的?」這一句話帶給柳絹兒莫大的好奇,不禁跟著嘴碎了起來:「他到底都害死了幾條冤魂呀?」

    撓了撓臉頰,華甄多神情頗不自然的回應道:「也不算是害死啦,每一個都是意外。」

    只見華甄多抬起頭來,目光在四周兜轉了一圈,確定沒有人注意倆人竊竊私語之後,這才壓低了嗓,神神秘秘的道來……

    「他第一任妻子,是忽然暴斃於迎親的半途、第二任妻子則是還沒來得及過門就得病死了、第三任妻子膽小,是讓花轎前鳴道的炮竹聲給活活嚇死的!第四任妻子比前頭的都機靈多了,在得知自己即將被爹娘許配給左大夫之後,連夜就跟著情夫私奔了!」

    「跑了?」柳絹兒聽得津津有味,拉來一把凳子,順便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便與華甄多一同守在藥櫃前嚼起舌根來。「後來呢?」

    「後來連同那女子的情郎一併都給活逮了回來,深知女兒鑄下大錯,受過左大夫恩情的王老漢,自知對不起左大夫,親自毒打不孝女兒一頓之後,更是連夜將女兒揪來萬福堂前,命女兒向左大夫負荊請罪!可咱們左大夫心地仁厚,非但沒有怪罪對方,還送了一份名貴藥材當賀禮,給了那一對新人。」

    聽到這裡,柳絹兒一臉目瞪口呆,不是為左靖南那成人之美的寬容,而是為他能連續『搞砸』四段姻緣,而感到嘖嘖稱奇!

    不過,似乎還沒完……

    「直到半年前,經由媒妁之言,咱們左大夫終於有了一位貌美如花的第五任妻子,婚前那姑娘對咱們左大夫也是體貼有佳、溫柔賢淑,豈想厄運還是降在這一對璧人身上,最後離奇死於洞房花燭夜。」

    華甄多回憶的說道:「當時新娘死狀甚是淒慘,兩管鼻血爆沖,是心臟痲痺死的……」

    鼻血爆沖?

    心臟痲痺?

    死於洞房花燭夜?

    「怎麼,左靖南的那話兒……有毒嗎?」否則好端端的,新娘怎麼就數症齊發,暴卒死了?

    難不成,那天下第一奇毒……竟是左靖南?

    這時,華甄多突然開始朝她擠眉弄眼,暗示她不要再問下去了,她不解,仍是繼續追問著。

    「華大哥,你還沒跟我說說,左靖南那話兒,究竟有毒無毒呀!」她不斷扯著華甄多追問,而他卻是開始支吾其詞、目光閃爍,最後還在藥櫃前假裝忙碌了起來。

    突地,一道醇厚的嗓,由她身後揚起……

    「我那兒沒有毒。」

    一字不漏,將倆人方才對話內容全數聽入耳裡的左靖南,唇角不斷微微抽搐,提醒道:「柳姑娘會有此猜忌,我並不感到意外。只是……你們談論的聲音實在太大聲了,別忘了,藥堂內還有問診的病患,不宜太過喧嘩。」

    早在他為病患們看診之前,就聽見這倆人躲在藥台後,嘰嘰喳喳的也不知在談論些什麼?待他一走近,這才赫然發覺自己竟是這兩傢伙口中閒嗑牙的重點人物!

    這倆人,一個是藥鋪新聘的坐堂大夫、一個是司藥人員,在公開場合談論這種是是非非的話題已是相當不妥!然而這鬼ㄚ頭,竟還大大剌剌地將男人那極度隱諱的地方,一句又一句,深怕街坊鄰居會聽不到的音量,大大聲地問了出來,瞬間引來旁人陣陣側目……

    眼見被活逮個正著,華甄多一臉尷尬,連忙推卸的道:「是柳姑娘硬要問的,不關我的事,我曬藥去了。」

    說完,華甄多抱起腳邊一捆藥材,腳底抹油地閃人了,而柳絹兒仍是一臉坦坦蕩蕩,既不躲、也不閃,還當著當事人的面,直接求證。

    「倘若你那兒沒毒,怎麼連一任妻子也保不住?」柳絹兒哪壺不開提哪壺,硬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那是意外。」

    「五次都是意外。」她挑眉一問。

    「四次。」他堅持,「還有一位活得好好的。」

    「可你也不能否認,只消與你沾上關係的女子,似乎都沒啥好下場啊!」嚴格說起來,是生存機會渺茫。

    「妳也認為我會殘酷的害死自己的妻子?」他給了她一個戲謔的笑,但那眼神卻是深感無奈的。

    他的神情變得很灰暗,當她發現他眸中的落漠與失意時,她突然有股強烈的愧疚感,後悔不該用那麼尖銳的語氣向他提出疑問。

    糟,她會不會問得太過火了呀?

    見狀,柳絹兒一張粉嫩嫩的小臉上,不禁堆滿了歉赧之色,正想開口道歉,眸光忽被堂外一抹由ㄚ鬟攙扶著進屋的纖纖嬌影所吸引,定睛一瞧,這才讓她發現,自己又遇上一位長安故人了。

    劉芊芊,禮部尚書之女,打小倆人在私塾裡習字讀書時,就互看對方不順眼,經常設計惡整對方,彼此不對盤到了極點。

    但那些小仇、小惡,並沒有讓她對劉芊芊懷有任何怨恨之心,真正教她與這壞ㄚ頭結下樑子的是,當年劉芊芊因氣不過被她小小惡整了一道,竟向自己的尚書爹爹告狀,說她是衰神托生、禍星轉世。

    這讓原本就懷有私心的禮部尚書劉三郎一聽,竟把腦筋動到了她身上,遂而連夜向皇帝建議,讓不管年齡、外貌,均與原本擬定和番的公主相仿的柳家三女,取代出嫁異邦。

    想當然耳,皇帝為了愛女,欣然同意了這項建議,而她那個貪戀權貴的爹爹為了家業更加壯大、輝煌,也應允了朝廷,達成了這一項殘酷的賣女協議。

    一去六年,她在異域所受到的非人對待,曾經讓她生不如死,當她頂著嚴冬酷寒,由一位和親王妃淪為難民,背井離鄉流落異域,與野狗爭食時,她誓言,即使自己的肉體死了,魂魄也一定會回到長安來,向那些曾經利用她的自尊、年華、無憂的幸福來換取自身利益的惡人,逐一討回公道!

    所幸蒼天有眼,一連串的不幸際遇,讓她在西域識得高人,不但習得一身奇幻蠱術,也讓自己得以遠路迢迢、再度順利重返長安城。

    原本此次回到長安,是為辦妥師尊所交付之事而來,想到不冤家路窄,偏偏給她遇上了這麼一冤家,此仇不報,更待何期呢?

    望著那一抹柔媚的纖影款款走來,柳絹兒心中醞釀了一番,菱唇略掀,嘲諷一道:「只怕那前仆後繼、願與左大夫締結鴛鴦之好,欲想為自己『製造意外』的人兒還是不少呢!」

    聞言,左靖南不解的覷向她,還來不及開口尋問,身後即傳來一聲嬌滴滴的柔喚。

    「左先生,您今日坐堂嗎?」

    想那劉芊芊平日就是個刁蠻自大、盛氣凌人的官宦千金模樣,今日居然一改常態,細著嗓子、柔柔緩緩地說話,一對狐媚的眸兒還時不時勾纏著左靖南的目光,讓一旁的『舊識』柳絹兒見了,著實在心中暗暗嗤笑!

    這死ㄚ頭片子,打小就懂得利用自己得天獨厚的外貌與家世討好自己喜歡的人,想不到六年不見,這女人狐媚的功力也增色了不少,看著她凝覷左靖南的神情,好比在她碗裡的一塊肥肉一樣,令有意壞她好事的柳絹兒,忍不住出招了。

    「今日藥館由我坐堂,就讓我為姑娘看診吧?」柳絹兒故意擋在左靖南之前,一陣搶白。

    只見那禮部尚書家的僕人如主子一般,也是個看人下菜的角色,驀見跳出了個鬼難纏,立刻就機伶伶地回頂了一句。

    「就憑妳?」但見那ㄚ鬟小小年紀,氣焰卻不小,一對眸子上上下下瞟了柳絹兒一圈,不屑地冷哼了句:「女子如何能坐堂診病?況且我家小姐金枝玉葉,豈容讓一個師出無名的小小郎中診病?」

    「郎中?」還小小的?最可恨的是,竟還敢說她是師出無名?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倘若師尊在此,以為他老人家會白受這個氣嗎?正想發飆,替師尊討回一點顏面的柳絹兒,又聽見一抹嬌柔軟嗓,低聲下氣地向她陪不是。

    「對不住,小ㄚ頭口無遮攔,姑娘千萬別往心裡頭去。」劉芊芊完全展現出自名門閨秀的大度,話聲清悅動聽,儀態嫻雅,軟言的解釋:「只是我這病症長久以來都是讓左先生給診治的,論病歷,我想左先生應該會多瞭解一些。」

    一個軟釘子丟來,頓時堵得她氣噎,而那ㄚ頭卻從頭到尾連瞄都沒瞄她一眼,一雙眼睛像是被盯住了,死死黏在左靖南那傢伙身上。

    最教人氣結的是,那個『神醫』突然像是被灌了迷魂湯似的,眉宇間還略帶一絲笑意,體貼入微的問:「芊芊姑娘是不是又犯頭疼了?」

    「嗯,從昨夜就開始了……」

    「趕緊坐下,我先為妳診個脈。」

    「有勞先生了。」

    就這樣,一個親切真誠、一個柔聲嬌語,倆人儼然一副才子佳人、郎情妾意的模樣,尤當他對劉芊芊微笑、對她輕聲低語、用一抹溫柔憐愛的眸光看著她時,柳絹兒只覺一股莫名的怒氣,從她胸口深處逐漸漫延開來……

    刺眼。

    非常、以及、相當、無法忍受的……刺眼。

    眼前這個畫面,除了腦海中所浮現的這兩個字以外,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其他更加強烈的感受。

    當那倆人恍若旁人般,細語調笑的時候,她更有一股衝動,想將手邊的藥缽直往左靖南那張俊臉上砸去!

    尤其那一抹始終掛在他唇邊的半絲微笑,直教人越看越不爽呀……

    「笑、笑、笑!」牙齒白呀,真不曉得那倆人搞什麼名堂,什麼鬼笑話有那麼好笑?

    「哈哈哈……」

    「再笑大聲一點,最好讓整條大街的人都能聽見!」原來那神醫放著正經事兒不做,只懂得跟富家千金調笑、盡閒扯淡。

    「哈……哈……哈……」

    「最好笑破肚皮,肚破腸流,一命嗚呼。」她也不會出手相救的!

    「哈哈哈……啊?!」

    突然,始終縈繞在耳邊的吵雜笑聲停了下來,忽感一陣靜默的柳絹兒,終於將一對眸光緩緩地往眼前凝去。

    「嚇?!」只見一張漲紅著臉,表情窘困異常的黝黑面孔,赫然跳入她眼簾,著實讓她嚇了好大一跳!「你、你是打哪兒來的傢伙?」

    「咦?」漢子一對濃眉大大打了個結,道:「姑娘,我半個時辰以前就已經坐在這兒了。」

    「那你幹嘛無原無故一個人笑個沒完?」這不是一蠢驢是什麼?

    「這……這不是姑娘吩咐的嗎?」他也太冤了吧?「剛才我取了藥方,問您煎藥之時,還得先注意哪些地方?妳就跟我說要笑、笑、笑,笑得越大聲越好,最好讓整條大街的人都能聽見的呀!」他可是遵循了醫囑,沒有半點馬虎呀!

    聽完,柳絹兒一愣,最後才發覺,她才是那個陷入一片恍神狀態,完全心不在焉的傢伙。

    「那你笑夠了,可以回家煎藥了。」她清清喉嚨,裝咳了幾聲,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吩咐道:「記住了,這一帖藥須早晚三次服用。」

    「是。」取過藥單,漢子正要離開,忽又想起什麼,連忙又問:「姑娘,那麼服藥之前,我還得大笑一回嗎?」

    揚眸覷了那張傻里傻氣的老實臉孔,她既無奈又歉疚的奉送了兩字。「不用。」

    「多謝姑娘。」

    她擺擺手,又招呼著:「下一位。」

    不一時,堂內走進一個面黃肌瘦、骨瘦如柴,肚皮卻撐得像只大鼓一樣的漢子,只見他四肢乏力,連坐也坐不穩了。

    那人一落座,便有氣無力的寒暄了幾句:「聽聞姑娘專治奇症,小人特地前來求診。」

    「你怎麼了?」

    「我得了怪病。」

    「怎麼個怪法?」

    「我每日食米近三斤,卻是越吃越餓,怎麼都吃不飽,最後連下田耕作的力氣都沒有了。」那人邊說邊搖頭歎息道。

    聞言,柳絹兒為漢子切了脈,按了按患者肚大如鼓的大肚皮後,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洋洋灑灑為漢子開了一張藥方,藥方子上的字不多,就兩個字。

    「砒霜?!」那人一驚,心道:誰人不知,那砒霜是毒呀!怎可下肚呢?

    只見還捏在手上的藥單抖呀抖的,直呼道:「姑娘,妳這不是存心毒死我嗎?」

    「我又沒讓你吃一整抽屜的砒霜,依你的病情,一錢即可。」她涼聲以回。

    這不是劑量吃多、吃少的問題吧?「妳想啊,這人……人怎麼可以吃砒霜呢?」

    「重症就得猛藥醫。」指了指他那肚大如鼓的肚皮,她挑眉一道:「瞧你,這肚子裡已經積存了太多的蟲子,一般藥材是驅除不盡的,唯有用毒藥,方可將那些吸精食血的惡蟲排出。」

    「可是……」只見對方神色凝重,面色蒼白,一副不敢恭維的模樣。

    見狀,柳絹兒輕柔一笑,道:「用不著擔心,我這一味藥方,是要不了您的命的!」

    語罷,她從隨身攜帶的錦囊內取出一顆通體透亮,彷若珍珠一般的藥丸,遞至那人的面前,叮囑道:「聽著,在服藥之前,需空腹一日,待吃下一錢砒霜將惡蟲盡數排出體外之後,立即服下這一顆我特別煉製的還魂丹,保證你藥到病除,長命百歲!」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得知經年固疾有救,那人笑顏逐開,正要起身接過丹藥,卻又聽見柳絹兒慵懶地丟下一句。

    「受惠,診金十兩黃金。」一手交丹、一手交錢,銀貨兩訖,童叟無欺。

    「十、十兩黃金?!」那人一聽,整個人僵在半空中,半晌,緩緩又將一雙手收了回來。

    「怎麼了?」她涼聲一問:「嫌我這丹藥不好?」

    「素聞柳君姑娘精煉妙丹神藥,小人豈敢嫌棄,只是……」蠕了蠕唇,只見對方面有難色,又道:「這診金……實在太貴了。」

    事實上,他原本想說的是,這診金實在是太嚇人了!

    「區區十兩黃金已經算你很便宜了,要知道,我這一顆還魂丹每一顆都是精心煉製了七七四十九日而成,可不是人人都吃得起的。」嘖,命都要沒了,還嫌藥貴!難不成,還想抱著家產入棺材呀?

    一旁早已看不下去的左靖南,起身走到柳絹兒看診的桌旁,伸手取走她手中的丹藥,嚴肅一道。

    「這診金就由我替他付了吧!」語落,他又將丹藥遞給病患,催促的道:「來,這丹藥您拿去,趕緊回家服藥休養去吧!」

    「多謝左先生恩賜,您的大恩大德,小人記住了,來日必定前來相報。」得到免費丹藥,那人大喜,猛向左靖南磕了幾個響頭,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喂!喂……」眼看十兩黃金就這麼給飛了,柳絹兒怒不可遏,揚眸覷向半途殺出的攔路虎,斥道:「明明丹藥是我的、人也是我給診治的,憑什麼功勞全歸你了?」這還有天理嗎?

    「十兩黃金?」他以一種繃得緊緊的聲音說:「妳以為人人都給得起這天價診金嗎?」虧她還要得出口?「妳不去當土匪,還真是屈才了。」

    她活脫脫就是一個強盜頭子!

    無端端被諷刺了一句,她也不當一回事,涼涼哼了一句!

    「十兩黃金又怎麼了?此人的病症若不即時診治,也是即將一命休矣!我給了他一顆還魂丹,等於是救了他一命,一命抵十兩黃金,這很划算!」

    聞言,左靖南朗眉一蹙,不解一問:「妳要這麼多診金做什麼?」

    「你傻呀!」這不是白問嗎?「有誰會嫌錢賺得多的?」像她那個視財如命的爹爹,當年在做生意時不也是這樣,全憑一口價,又狠又絕,大把大把的賺銀子。

    結果她才剛說完,左靖南立即扳起了一張俊臉,以醫家五戒十要的醫律訓斥了她一頓。

    「人之受命於天,不可負天之命。妳擁有一身精湛醫學,應當為百姓福祉,況且,貧窮之家及游食僧道衙門差役人等,凡來看病,不可要他藥錢,只當奉藥。再遇貧難者,當量力微贈,方為仁術,不然有藥而無伙食者,命亦難保也。」

    嘰嘰咕咕、呱呱啦啦,說了一大堆,他就是說她不夠善良,一昧地死要錢就對了!

    「左大善人,我知道您仁心仁術又廣受長安全城百姓愛戴,就算沒錢置辦衣食住行也有人替您打點一切!可我跟您不一樣,終年行走江湖、居無定所,身上總要攢些銀兩的,沒有錢,您讓我喝西北風去呀?」她哪裡像他這樣好命唷!

    瞧瞧這男人,有屋、有房、又有一身好醫術,不但不愁吃穿、三不五時還有不辭千里而來,擺明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官家小姐、富家千金的愛慕,這樣完美的人生際遇,會將錢財視為糞土,她是可以理解的,但並不表示她也必須隨波逐流,與他一樣不食人間煙火。

    聽完她的抱怨,他臉色微沉,靜默了一晌,改以溫和的口吻,又問:「江湖……真的有那麼令妳嚮往嗎?」他端詳著她,總覺得這樣一張純真無暇的容顏,不該染上那樣粗鄙野蠻的江湖之氣。

    這幾日以來,他雖不瞭解她,卻總是不由自主為她感到一絲憐惜,不明白像她這樣一個年輕的女子為何身旁總無親人相伴,寧可在處處險惡的江湖上闖蕩,卻不曾好好想過為自己找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尤其他偶爾會在她眼眸中尋覓出一絲憂鬱的神情,彷彿有過某些傷心的往事,依然還存留在她眼底眉間一般……

    「留下來吧。」驀地,他傾身向前,溫柔地執起她的雙手,柔聲道:「如果妳不嫌棄,從今爾後,萬福堂就是妳的家。」

    「家?」聞及言,她的心忽地怦怦直跳,難以置信地注視看他,感到自己像是懸在了半空中,幾乎被他盛滿溫情的言語所撼動了。

    直到他又追加了一句……

    「是啊,往後萬福堂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妳的朋友、妳的家人,而我……」他溫暖的黑眸撫過她的臉龐,誠摯一語:「也可以是妳的兄長。」

    這一瞬間,她好像被螫到了一樣,猛地抽回還被他緊握在掌心的手,怔怔退了一步,直覺他最末的一句話,沒來由地深深刺傷了她。

    奇怪的是,她居然不知道為什麼那樣一句明明橫看、豎看,都是相當憐愛她的溫言軟語,此刻聽起來卻是如此刺耳!

    沉默了一晌,她抬起眸來瞪向他,不悅以回:「誰稀罕你當我的兄長?」她爽利的拒絕了他,諷刺地問:「別把話題岔遠了,如此聲東擊西的想賴賬是吧?以十兩黃金買一個哥哥,你當我是傻的呀?」

    「那麼,就由我替左大夫買下姑娘的還魂丹可好?」一抹嬌嗓介入了倆人之間,輕柔的道。

    挑眉一覷,瞧見劉芊芊一副護郎心切的模樣,柳絹兒更是頓感不爽,好似她就是個不折不扣,不近明理的壞ㄚ頭似的。

    既然如此,那她就壞到底……

    「芊芊姑娘想買?」她挑眉一問。

    「是。」區區十兩黃金,她劉芊芊還不放在眼底。「我這就讓ㄚ鬟去櫃坊兌換現錢。」

    「不急。」柳絹兒急急喊住了劉芊芊,更是熱絡地一把挽住了她,笑道:「若是芊芊姑娘要買,那這一顆還魂丹恐怕就不只這個價了。」

    聞言,劉芊芊俏臉一沉,不悅的斥道:「難不成姑娘還想坐地起價?」

    「豈敢?」鬆開了劉芊芊,轉往走向左靖南的跟前,柳絹兒嘴角帶著狡黠的笑,道:「這藥錢,我分文不取。」

    那就真是見鬼了!

    依他對她的瞭解,這ㄚ頭就算再怎麼吃虧,也絕不會讓自己白白當一回冤大頭的,前一陣子那個地痞流氓,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妳要什麼?」微瞇著眸,左靖南低頭覷向她,能感覺出她話裡有話,儘管他無法洞悉全部實情。

    果不其然,她豐滿性感的唇上緩緩綻出一抹詭異的甜笑,兩眼也閃爍著狡詐的光澤,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輕笑道:「我要你永遠都欠我一份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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