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成童不來上課後,他加強了公司的拓展計劃,幾乎是玩命式地朝兩人的最終目的發展;崔吉森雖然還要兼顧學業,但他個性要強,不要成童一絲一毫特別的照顧;所以,最終導致的局面就是,他每晚開夜車解決那一大堆工作,白天不是逃學就是補眠,根本擠不出時間到一年三班找小公主,特別是一年三班安排在距主教學樓較遠的奢華別墅裡。
睡了整整四節課,四周開始喧嘩,崔吉森清楚已經到了午餐時間,肚子也早唱空城計了,但兩天兩夜埋首公事的他卻依然困得睜不開眼睛。
「請問崔吉森學長在嗎?」軟綿如糖的美妙嗓音讓頭昏腦脹的崔吉森精神一振,循聲望去,只見木葉汐亭亭立於教室門口,容顏恬靜,笑容清新可人。
被問的男生顯然被迷得不知東西,支支吾吾了半天,沒憋出半個字來;崔吉森施施然地走了過去,與那個男生擦肩而過時,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無言地宣告了主權,將男生初開的情竇扼殺在搖籃裡;而且為了不讓班上的人看熱鬧,他帶著木葉汐到了走廊轉角的一個視線盲點。
班裡的同學們面面相覷,唏噓不已,崔吉森的魅力果真無遠弗屆,連新來的大小姐也逃脫不了嗎?只希望這次崔大少能稍稍有點憐香惜玉之心,不要冷言冷語惹哭美人才好;不過看情形,這個新生木葉汐果然是與眾不同,以往找上門大膽主動的女生數不勝數,卻誰也無法讓崔大公子多賞賜一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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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的少女已經完全成熟了,略顯寬鬆的連身裙遮掩不住身體的秘密,兩個人面對面站著,近在咫尺的距離,讓交雜在彼此的空氣慢慢地變得曖昧起來;像是香軟的棉花糖,在一呼一吸間,儘是少女甜美清香的氣息。
「有事嗎?」崔吉森不由自主地放柔嗓音輕輕詢問。
這個人,明明只有一面之緣,但望著眼前這張俊美無儔的臉,幽深黑眸、沉沉暗暗,唇角微勾、悠然微笑的模樣,木葉汐忽然有些後悔,那麼草率地答應了別人的委託。
見小公主微微蹙起眉頭好為難的神色,他體貼地說:「有事需要幫忙儘管開口,只要我能幫忙的,一定義不容辭。」
木葉汐抬起頭,猶猶豫豫地問:「你可不可以讓我拍幾張照片?」
「當然。」崔吉森望了望略顯陰暗的角落,柔聲建議:「要不要換個地方?」
啊?早作好被一口拒絕準備的木葉汐吃了一驚,大家不都說崔吉森是出了名的難搞,對女生的示好向來愛理不理的,從來不給好臉色?新班級的女生十有八、九都喜歡他,但每次出擊都弄得灰頭土臉,這次推她上陣要拍照供大家欣賞、收藏的原因,也僅僅出於上次他主動為她解圍,而且和顏悅色地交談了好一會兒,據說已經稱得上十大奇跡之一了。
木葉汐微微垂下眼睛,低聲說:「最好再換件衣服。」
輕如蚊蚋的聲音一字不漏地傳進他的耳朵,崔吉森俊美的面容上似乎現出一分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剛才在桌上趴著睡了會兒,頭髮都亂了、衣服也起皺了。」頓了頓,又補充道:「妳等我一會兒,我先上個廁所。」
木葉汐望著他匆匆往左邊拐去的背影,一時間五味雜陳;雖然為崔學長對她的另眼相看而感到由衷高興,但一方面卻暗暗期待他能果斷拒絕,所以故意找碴般地說出那樣傷人的話,始料不及的是,明明高傲冷淡的他,卻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略顯窘迫的神情,之後甚至拋下一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趕去了男廁。
過了好一會兒,在男廁把頭髮和衣服整裡得一絲不苟,保證沒有一點不完美的崔吉森才姍姍來遲,「現在這樣還行嗎?我手頭上沒有衣服,要不然明天再約個時間?」
木葉汐有些驚訝於他的慇勤以及近乎小心翼翼的討好。
向來沒什麼脾氣的她卻耐不住心頭猛然湧上的煩悶,透著幾分火氣的反問,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麼要找你拍照?」為什麼每次只要遇上他,性情溫和的她情緒起伏就會特別大!
崔吉森好聲好氣地順著她的口氣問:「那……為什麼?」
木葉汐恨恨地跺了跺腳,這樣縱容的語氣,讓明明肚子裡莫名其妙的情緒都叫囂著要尋找一個出口的她,連大氣也不敢喘,就怕一不小心放過幾條漏網之魚,在他心裡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也不想因為她莫名的情緒而影響他的心情。
「對不起,學長,我想起我還有事,明天午休學長有時間嗎不然明天我再找你,我先走了。」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神情,低低地交待一聲,就轉了頭疾步離開。
被甩在身後的十八歲少年幽幽歎息,眸底湧動的星光終於悄悄隱沒,他怎麼會不知拍照的用意?這樣的事情,每隔幾天,就要鬧上一次,那些女生永遠學不乖;他心裡只有一個小公主,自然沒心情、沒閒工夫應付她們。
但她是不同的,她不是那種盲目說愛的女孩子,但她能夠體會到他的難過,也會為了他而發怒、流淚;這樣的小公主,當然值得他特別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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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雖然有些不歡而散,但對於下一次的碰面,崔吉森還是忍不住翹首以盼;一回家就把衣櫥翻了個底朝天,望著攤了一床的衣物,依然拿不定主意,這副舉棋不定的模樣恰好被成童撞見,又被取笑了半天,最後在他的建議下,挑了一套清清爽爽的休閒裝。
深怕弄亂造型,他幾乎是僵直地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兩隻眼睛筆直地望向正前方,第一次沒有把課堂時間用來埋頭大睡,把前來授課的老師感動得要流淚,越發講得口沫橫飛、激情四溢,他渾然未覺,只默默地算著距離午休的時間。
怕與她錯過,他特意帶了麵包,不用去餐廳,但還是沒什麼食慾,只隨便咬了幾口,就扔到一邊,心神全部跑到窗外去了;不知過了多久,空落落的視線裡終於飄入一抹清新的色彩,他馬上走出了教室。
「啊?學長看到我啦!」有些發怔的木葉汐聽到腳步聲,眨了眨眼,唇角慢慢地現出一絲可愛的笑容,「嗯,照片的事就拜託學長了哦!」
他隨著她爬上空無一人的天台,是很好的天氣,天空澄澈如洗,萬里無雲;走在前方的她轉過身來,可愛的笑容在清朗的空氣裡美麗得彷彿透明。
「學長,請用瀏海把眼睛遮住。」
「學長,請背過我以半蹲式撐著欄杆。」
「學長,請用兩隻手掩住臉,對,保持這個姿勢。」
伴隨著「喀嚓喀嚓」聲,崔吉森如同一個超智慧的機器人扮演者,一個口號、一個動作,嚴格執行木葉汐的命令;漸漸地卻覺出不對勁來,饒是他自認為長得不錯,但照著她的要求,大概也拍不出什麼好照片來。
「好,可以了。」木葉汐瀏覽了一遍數字相機裡的照片,嗯,很好,即使今天他穿得特別清爽帥氣,也被她拍得像路人甲、乙、丙、丁一樣!哎呀呀,沒辦法,她的拍照技術實在太爛了,無法滿足班裡那群如狼似虎的女生,她也感到非常抱歉啊!
似乎,在亮晶晶的美麗雙眸裡滑過一絲狡黠,崔吉森甩甩頭,一定是錯覺,天使般可愛、美麗的小公主乾淨純潔得像山頂的雪,怎麼會有這樣類似小小計謀得逞的笑容?
兩人的相處時間像按了快轉的影片,沒一會兒,就響起了午休結束的鈴聲;崔吉森逃課是家常便飯,但木葉汐是乖乖好學生一名,他怎麼好意思因為私心而留下她,「走吧,老師從辦公室趕去也需要時間,現在跑下去應該還來得及。」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特意喜歡與他待在一塊,鈴聲響起時,從來沒有翹過課的她甚至萌生了「如果可以繼續和他聊天,就算不去聽課也無所謂」這樣的想法,她被自己嚇了一跳,聽到崔吉森的聲音時,才深吸一口氣,盡力收攏了那些不安份的心思,「嗯,這次就謝謝學長了,再見。」
兩人下了天台,一個往左、一個往右,背道而馳,但心卻悄悄地靠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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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吉森和木葉汐不在同一個年級,而他大部份的時間得用來處理斐熙集團的公事,所以兩人每天相處的時間非常有限,一開始是她去他教室門口找,後來,他也會跑到她的教室門口,漸漸地,他們心照不宣地同時在午休時爬上天台,都是一些漫無邊際的胡侃瞎聊,只因對象是對方,所以就滋生了別樣的快樂,樂此不疲地期待著午間時光。
他們兩個人從來不避人眼目,大大方方地來去自在,又都是校園裡的名人,自然就傳出了緋聞,鬧得沸沸揚揚的。
被剝奪了與木葉汐形影不離權利的杜非煙憋著一肚子火,說她有異性沒人性,一下課就跑了個沒影兒,她有心解釋,卻反而有欲蓋彌彰之嫌,便也隨她了。
她本人對這些傳言倒是一點排斥都沒有,她更在乎的是崔吉森的反應,但他還是老樣子,對著她總是溫柔淺笑、百般呵寵,漾著笑意的眼裡似乎只有她一個人;她恍惚間便想,不管他對她現在抱著怎樣的感情,這樣自然而然地走下去,倒是一件十分值得期待的事情。
始料不及的是,她收到了一份恐嚇信,落款「朱顏顏」,說的無非是一些「崔吉森是我的,不准妳纏著崔吉森,不然我就死給妳看」這類的話。
崔吉森又不是物品,妳說是誰的就是誰的啊!上體育課的時候她一直糾結著這件事,心不在焉的,扔鉛球的時候一時手滑,沉實的黑球狠狠地敲在了她的腳背上;她反射性地往後縮了一下腿,只有大拇趾處被砸出了瘀血,被送到醫務室時,醫務室老師對杜非煙和體育老師誇張的表情很不以為然。
但得知木葉汐的身份後,馬上前倨後恭起來,不停地噓寒問暖,都讓她懷疑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從小到大,這樣的差別對待她也算習慣了,可這回不由得想起被語言攻擊時少年冷漠的臉,竟感覺非常難過。
崔吉森聞訊趕來,黑眸裡的擔憂幾乎要滿溢出來。
「不用擔心,一開始還有點疼,現在已經沒什麼感覺了。」她對那個小心翼翼捧著她的腳的對象說。
「但我會疼。」他低低地說。
她輕聲給出保證:「以後我一定會小心。」她並不怕疼,對這樣的傷並不在意,但她在意這個男孩的心情,討厭任何令他難過的東西。
養傷的時候,木葉汐自然照舊過著公主般的日子,只不過,這次服侍的人是冷面王子崔吉森,他鞍前馬後,照顧得細緻入微。
每個人都誇木葉汐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但她這次真的有了壞心的念頭,她想看到崔吉森為自己忙前忙後的模樣。
「學長,我想上天台,這裡好悶。」她委屈地說。
他看著她,默默地在床邊彎下身子,讓出一個寬闊的背部。
「謝謝學長!」她興高采烈地撲了上去,把臉深深地埋在男生溫暖的背上。
崔吉森走得很穩,路上迎面走來幾個似曾相識的公子哥,他們沒看見伏在背上的是誰,劣根性又犯了,隨口挑釁:「唷!你小子依附有錢人的本事越來越好了,先是成家少爺,再是那個木家小姐,這回,又勾搭上誰了?」
木葉汐猛地抬起頭,「閉嘴!」見崔吉森似乎想無視走過,索性從他的背上跳了下來,金雞獨立地站著,崔吉森只能停下來,小心翼翼地扶住她。
那幾個人看見木葉汐就有些氣短了,都是一些說話不經大腦的富二代,表情訕訕地住了嘴。
「現在,我宣佈,他是我男朋友,我們在交往;誰敢在背後詆毀他,我不會放過他!」她面無表情地喝完,等那些人離去後,回眸對上呆若木雞的崔吉森。
「如果難過,請說出來,哭也可以、罵回去也可以,不要裝作好像毫不在意的樣子,這樣子,我會很難過。」黑曜石般的大眼慢慢地氤氳起一片水霧,卻依然堅決地望定他,似乎想望進他的心裡,崔吉森狠狠地閉上了眼。
確實,他在自卑,說著要讓自己變強,硬生生地擠入了這個上流學院,也當那些人都是狗在亂吠,無須在意,但他有一部份的原因確實是出於自卑;而她總是能一眼看穿他,比他還要瞭解自己,又總是站在他的立場,為他考慮,一點一點地溫暖他。
木葉汐抱住他的背,眼淚滲進他的衣服裡,多少年沒有哭了,但碰到他的事情,她就無法控制情緒;在這一瞬間,兩顆心無比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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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那點小小傷就好得差不多了,等指甲長出來剪掉就行了;木葉汐有些失落,這樣就不能肆無忌憚地和崔吉森待在醫務室了。
悶悶地過完上午,她剛要上天台,就被一個中年婦女攔住了,「拜託妳,陪我回去見一下顏顏。」
顏顏?木葉汐恍惚地想這個名字似乎有些耳熟,費了一點工夫,才想起她就是那個寫恐嚇信的傢伙;木葉汐挺反感這些行為,但人家母親都找上門來了,以她的性子,自然不好拒絕,跟著她母親上了輛出租車,去到醫院。
一打開房門,看見病床上面無血色的女生時,她就明白那恐嚇成了真;看見她,朱顏顏狠狠地瞪了過來,有一種決絕的猙獰,「崔吉森是我的,不准妳纏著崔吉森,不然,我就死給妳看!」嗓音裡滿是破釜沉舟的歇斯底里,左手狠狠地扯掉點滴,鮮血淋漓。
木葉汐皺著眉頭轉過身子,女兒這樣,媽媽也不管嗎?卻望見朱媽媽同樣面無血色的臉,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連媽媽也無可奈何嗎?這個女生竟對自己這般狠絕!她毫不懷疑,如果她說一個「不」字,恐怕這個女生就會死在她面前,「我可以答應妳,我不知道崔學長怎麼想,但妳這樣的愛情觀就很值得商榷;被妳愛上的人,對他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幸事;另外,妳不要隨便拿自己的生命威脅人,這樣只會傷害在乎、喜歡妳的人。」
朱顏顏氣急敗壞,似乎還想爭辯什麼,木葉汐卻不想再聽下去,精緻的面容上現出一種清澈的透明感,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剛才碎掉了,美到令人心疼的地步;連對她恨之入骨的朱顏顏,也於心不忍,殘忍諷刺的話竟一句也說不出口。
朱媽媽送她出來的時候,猶豫地開口:「謝謝,她被我們寵壞了,行事有些偏激;雖然她好幾天沒去上課了,但我們請假說她摔傷了腿,我希望……」
「我不會亂說。」心力交瘁的木葉汐已經沒什麼力氣跟她爭辯了,只想迅速地擺脫這對母女,找個地方好好地大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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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答應了朱顏顏後,木葉汐就開始對崔吉森避而不見,也不再上天台了;崔吉森發覺她的彆扭,就一心想著找時間好好談談,但一直沒什麼機會,後來木葉汐又開始和杜非煙形影不離了,中間夾著那麼一個人,他有些話實在說不出口,漸漸地便有些鬱鬱寡歡。
除了杜非煙,木葉汐也沒什麼興致同別人交談,日子同樣過得寡淡蒼白,杜非煙都看在眼裡,木葉汐向來脾氣好、態度好,似乎永遠都掛著可愛的笑容,很少有這樣提不起勁的時候;但她又是倔得要死的悶葫蘆,敲半天都不見得能敲出半個字來,不過十之八、九跟崔吉森撇不開關係,解鈴還須繫鈴人。
無處下手的崔吉森也只能來拜託杜非煙了。
「我可以幫你,但是你得給我保證,你不會傷害小汐。」
「我絕不會傷她。」他低聲說,並不只是對杜非煙的承諾,也是對自己的要求。
杜非煙相信了他,「今天晚上我會拉著小汐一起參加同學樂曉陽的生日聚會,我會假裝有事先退場,這就是你的機會。」
「這是樂曉陽家的地址。」她「刷」地扯了一張紙寫上地址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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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y上大家都鬧得歡,水果蛋糕像UFO似的飛來飛去,木葉汐不想掃大家的興,盡力作出開心的模樣,隨意吃了點東西後,就再也受不住嘈雜紛亂的氣氛,跟壽星告辭。
樂曉陽與木家相距不遠,大概十幾分鐘左右的路程,於是她就信步走回家去。
豈料,她剛轉入一個略為偏僻的小巷,一道高昂的身影出其不意地冒了出來,木葉汐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一退,卻不小心踩上了一塊圓滑的石子,失去平衡的身子接受了大地引力的召喚,不由自主地將往後倒去。
來不及驚呼,眼前黑影一晃,木葉汐便落入了一個溫暖強硬的懷抱;不知怎的,木葉汐沒有驚慌,抬起頭,看見的是一張隱在黑暗中稜角分明的俊臉,「崔學長?」心狠狠地一跳,多日來的沉悶抑鬱頓時煙消雲散,只剩下心頭層層湧上的歡喜。
「抱歉,嚇到妳了。」崔吉森柔聲道歉,兩條長臂牢牢地摟著她的腰,穩如泰山。
木葉汐勉強保持著適宜的微笑,「學長,我沒事了,謝謝你,你放我下來吧!」
崔吉森依言鬆手,木葉汐立即退了一步,跟他一接近,就會越發貪戀起他的聲音、他的溫熱、他的味道,本來就不甚堅定的決心更加不堪一擊。
那種忙不迭後退的樣子,好像他是一個病菌傳播源,崔吉森的神色有些暗淡;木葉汐注意到了,人家好心幫她,她確實是過份了點,為了緩和尷尬的氣氛,木葉汐出聲:「學長,你也來參加曉陽的生日會嗎?我好像沒看到你哦。」
「不是。」一問一答後,便別無他話,率先朝前走去。
木葉汐忙不迭跟上。
「你也走這條路嗎?」或許是最後一次相處了,木葉汐分外珍惜,沒話找話。
俊美無儔的少年倏忽回頭,專注地盯住她,目光灼灼,木葉汐不由得一愣,臉兒也微微地燒了起來,「我這麼問有什麼不對嗎?」
崔吉森勾了勾唇角,略略壓低的嗓音帶著幾分笑意,溫柔好聽得不可思議:「木葉汐,我在送妳回家,妳感覺不到嗎?」
「送我回家?」木葉汐愣愣的,「我家很近,不用啦,謝謝你哦。」崔吉森頭也不回地繼續走著,木葉汐只能輕輕地「哦」了一聲,心裡倒生出了一絲歡喜,真希望這條路再長些、再長些……最好永遠沒有盡頭。
今天從早上就開始下雨,到了傍晚終於放晴,空氣中飄浮著清新而濕潤的氣息,木葉汐與崔吉森前後交錯地走著,兩人隔著一臂的距離,路燈昏黃的光線穿過兩人明艷而清秀的身影,在他們身後投下了一雙交纏在一起曖昧的影子;風微微有些涼,拂過耳鬢,如同緩緩流逝的時間。
「崔學長,我家到了,謝謝了。」真不想說這句話,若沒有夜色的掩護,她鐵定不允許這最後的一次放肆,但是,放肆的時間也馬上就要結束了。
黑暗中的木家別墅前庭中央,華美的噴泉池湧出晶瑩的水流,在跳躍的音樂下,如同煙火,一朵又一朵地在半空中綻放,絢爛又璀璨。
崔吉森惜字如金,只是靜默;木葉汐兩腳上似乎灌了鉛,明明知道該進屋去了,卻一步也走不了。
「木葉汐……」崔吉森喚她,連名帶姓的,月光下的黑眸裡瀰漫出一種極其深沉的感情,如同漩渦,讓她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她隱隱約約中猜到了什麼,他為什麼對她與眾不同的答案就要呼之欲出,心慢慢地抽緊,有點疼、又有點幸福。
「木葉汐,我不知道妳最近為什麼要避著我,是因為那些緋聞對妳造成影響了嗎?還是因為我含糊的態度?很抱歉,我應該在開始的時候就告訴妳,我接近妳,是因為我……」
木葉汐想阻止他說下去,但是她好像被神剝奪了聲音,唇張張合合幾次,卻無法發出一絲聲音;腦子裡有一個聲音在拚命叫囂「不要讓他說出來,不能讓他說,他一說出來,只會傷得更深」,但內心深處偏偏歡舞地鼓噪起來,生出了某一種隱密的期待。
「我想告訴妳,我喜歡妳,妳上次說我是妳的男朋友,雖然我知道妳是為了應付那些人而亂說的,但我希望,能成為妳名正言順的男……」醞釀了一路的告白被突如其來的煞車聲打斷。
一輛超炫的賓利突然在葉宅大門前停下,裡面走出一個身著休閒服飾也難掩優雅氣質的男生,他走向木葉汐,親暱地摸摸她的腦袋,「小汐,怎麼在外面?進去吧,都快入秋了,風都帶著涼意,感冒了可就不好了。」
木葉汐點點頭,目光卻依然淪陷在那一片黑色的漩渦裡;順著木葉汐的眼神,杜非雲也望見了崔吉森,「你好,是小汐的同學吧,要不要進來喝杯茶?」完全一副主人的架勢。
杜非雲是杜家養子,與木葉汐青梅竹馬長大,長久相處下來難免有些親密的舉止,但兩人確實一點都不來電,只培養出越來越深厚的親情。
崔吉森厭惡地撇了撇嘴,探究的目光從年輕俊朗的杜非雲臉上,慢慢地落到清雅出塵的木葉汐身上,最後落到兩人親暱的動作上,幾欲噴薄而出的感情霎時凍在了眼底。
木葉汐自然知道他誤會了,撇開又酸又澀的心情不管,對杜非雲說:「杜大哥,你先到車裡等我一會兒,我有些事跟我學長說。」
杜大哥?好親熱的稱呼!他不由自主地捏緊拳頭,因為太過用力的緣故,骨節處泛出青白色,在銀灰色的月光下,彷若沒有一絲血色;木葉汐不敢看他,只把目光放在不遠處的轎車上,「對不起,我這段時間疏遠你,不是你的原因,是我,我剛和雲哥哥確定關係,我不想讓他誤會。」
瞬間有如五雷轟頂,「原來……」這才是妳疏遠我的真正緣由。
「抱歉,學長,你是一個很好的人,我知道你對我很好,但我太在乎雲哥哥了,我們是以結婚為前提在交往,所以,我才不想讓他有一絲誤會的可能。」
以結婚為前提?所以,那個「所謂的男朋友」果然只是一時的應對之詞而已……他多麼想要當真,徘徊猶疑了那麼多天,甚至生出「木葉汐迴避他,是因為他沒有及時告白,響應她的感情」這樣的妄想……確實,只是妄想……
「我瞭解了。」崔吉森默默地點了點頭,一連後退好幾步,黯淡的雙眼一直盯著她的側臉,但她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從那個男生身上撤回來,終於心灰意冷,轉了身,慢慢地隱入黑暗。
木葉汐僵在原地,四肢一點一點地冰冷,連同呼吸;杜非雲從轎車裡出來,站到她身邊,聲音好像從遙遠的九天傳來:「小汐,妳怎麼了?」
木葉汐茫然地抬起頭,好半晌才成功聚焦,看見一臉擔憂之色的杜非雲,杜大哥智商極高,情商上,只能說還沒開竅吧!她搖搖頭,「我沒事,杜大哥,我們進去吧,你是不是來拿非煙的筆記本?」
「對。」杜非雲沒有發現木葉汐的失態,露出了一臉寵溺的笑,「非煙丟三落四的,大概昨天在妳家做作業時忘了拿。」
「嗯,我本來想明天送過去的。」她心不在焉地說著,腦子裡反覆地出現少年如同星辰隕落般黯淡的神情,似乎有根針扎進了心尖,想來想去就是錐心的疼。
兩人有一下、沒一下說著,緩緩走入了那幢「公主城堡」;隱入黑暗中的少年又緩緩地走了出來,大門後兩人相得益彰的背影刺痛了他的眼。
天生的榮華,天作之合、門當戶對,他又算什麼?甚至連爭奪的勇氣也沒有,只因為他不想傷害她,連執著也沒有了理由;原來,真的是一切枉然,有些事情即使你有堅持、有勇氣,卻也不一定能夠完美。
不知過了多久,崔吉森拿出手機,熟練地按下了一個號碼,「成童,我決定退學。」唇角慢慢地一勾,極冷、極冷的笑,眼神黝黑,讓人看不清底下到底掩藏了多少的痛和傷。
前庭中間的沖天水柱在半空中散成一片水霧,迷迷濛濛的,如同一個美好易碎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