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女 第五章
    四周雖然一片漆黑,可對武功精湛的玄驥來說根本就是一件小事。

    他目能夜視,不只把週遭的環境看得一清二楚,甚至連懷中女人的神情也盡覽眼底。

    看她緊閉的雙目上輕覆的羽睫,感受自己懷中的玲瓏曲線,玄驥的心怦怦直跳,身子不只緊繃,更亢奮不已。

    但事有輕重緩急之分,在這緊要關頭其餘一切都是妄想。

    玄驥在心裡一遍遍的警告自己,逼自己冷靜,叮嚀自己千萬不可因懷中的女人而自亂陣腳,想做什麼,反正來日方長,多得是機會。

    好不容易,兩人終於越過那片茂密的樹林,皎潔的月光再次照射在他們身上,裴蘭張眼一望,「哇!」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玄驥萬萬也沒想到,樹林後竟藏有這樣一片天地。

    裴蘭滿臉驚詫的瞅著眼前的一切,百花爭妍、小橋流水,風景雅致不說,那奇石珍玩更是俯拾皆是,好似不值錢的砂礫石頭。

    「你想,這裡會是誰的住處?」

    「主人。」不用猜,這絕對是肯定的答案。方才外頭的建築雖也講究,可這裡的一切卻更勝一籌,這樣的地方也只有崇家的主子住得起而已。

    「你再想,他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居處築在這麼隱密的地方?」眼看答案呼之欲出,玄驥心裡可是雀躍得很。

    「正常的情況該是他個人喜靜,若不正常點的話就是……」

    「秘密。」異口同聲,玄驥與裴蘭兩人說得一臉篤定。

    秘密,言下之意就是邀請人前去探索。既然主人如此歡迎,他二人豈可辜負這番美意。

    打定主意,玄驥輕功再使,幾個翻落兩人就藏身於屋簷上,俯瞰底下的一切,就見兩個男人正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屏息細聽,裴蘭恍若聽到四阿哥的名字——胤禎。

    她一聽到自己四哥的名字,臉色乍然一變,心忖:既然他二人所談之事事關自己家人,她說什麼也得聽清楚些才行。

    腦中只有「聽清楚」這個念頭,裴蘭不顧任何危險,將身子傾得更斜,眼看就快掉下去。

    玄驥看懷中女人竟如此不知死活,很故意的挪動手掌,就著裴蘭的胸前強抱緊她。

    「放開我!」該死!這男人到底在摸她身體的哪處,真是不知羞恥!雖然她胸前已偽裝妥當,可還是敏感得很,她不由得漲紅一張小臉,低聲怒吼。

    「安靜一點。」一聲安靜,玄驥也不管她如何掙扎,繼續屏息凝聽底下人所談的秘密。

    「你……」這該死的男人竟如此待她!

    裴蘭怒火沖天,卻不得不顧慮此時這非常情況,不敢太過掙扎,更不敢發聲怒咆,只能當個無奈的啞巴,隨他去算了!

    這筆帳,她發誓早晚有一天會向他討回,現在還是繼續聽秘密要緊。

    正當她安靜的想再繼續竊聽之際,玄驥卻已經覺得自己知道的已經夠多了。

    當下,也不管她的意願如何,他直接強抱著她再順著原路回客棧去也。

    掙不過他的蠻力,大喊大叫又有失端莊,裴蘭只好忍氣吞聲,等著回客棧再同他算清楚這筆帳。

    回到客棧後,玄驥什麼話也沒說,直接就往自己的廂房前進。

    裴蘭不肯死心,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看他當著她的面就要把房門關上,她隨即伸手一擋,「你給我等等!話還沒說清楚之前,誰也別想上床休息。」她話說得霸道,神情更是堅持,說什麼也不肯讓步。

    「什麼話?難道是因為方纔我摸你胸口那件事?」玄驥故意提起這事,就等著看她的反應。

    「呃……」不提起這事,裴蘭還不感覺什麼,一聽他提起,轟然一聲,她整張臉霎時漲得緋紅,雙眼更忙著迴避,吶吶的開口道:「呃,其實這種事也沒提起的必要,我跟你同樣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何必計較這點小事,對吧!」

    哼哼!還真能裝呢!她不坦白,玄驥也不道破。

    她既然決定繼續假扮男人,他也能奉陪到底。「既然不是為了這件事,那敢問兄台深夜不睡,緊跟著我不放到底所為何事?」

    「就是方纔我們聽到的秘密啊!」提起這件事,裴蘭可沒空繼續臉紅下去了,她咄咄逼人,氣勢強硬的逼著他說:「我剛剛好像有聽到他們提起胤禎這兩個字。他是誰?他們又想對他做什麼?」

    胤禎即是四皇子。

    他們批評他少年無賴,廣交武林劍客高手,製造殘酷兵器「血滴子」,能殺人於百里之外,意圖引起一場武林風暴;又說他城府頗深,性殘嗜殺,疑心又重,是個真正的禍害,此等禍害非除不可。

    他們妄想除去四皇子,也得要有這份能耐。

    以四皇子在外的人脈而言,玄驥相信這訊息該早已傳到四皇子耳中才是,所以他一點也不擔憂。

    至於四皇子打算怎麼處置,他可管不著也無心去管。

    「說啊!別只是發呆不說話,告訴我,他們都談了些什麼?」看玄驥不言不語,心裡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裴蘭更是著急萬分。

    「你為何如此焦慮難安?」她那不懂得掩飾的表情已然清楚的說明一切,讓玄驥無法釐清的是她為何如此掛心四皇子的安危?

    她可能認識四皇子嗎?

    玄驥想起與她剛認識的那天,她就曾表明與琉璃公主之間交情頗深,那她要認識胤禎就非不可能之事。

    既然認識,會為他擔憂就是人之常情。

    玄驥心裡在意的是四皇子在她心中到底佔有何種地位?

    是朋友?抑或情人?不管裴蘭與四皇子之間存有何種牽連,玄驥心裡就是直覺的排斥。

    若為朋友,她那份關懷未免太過了點;若是情人間的關懷,她更是不該。

    為什麼不該?這……暫且不提。

    「我哪有。」被他這麼一問,裴蘭才驚覺自己反應過急,趕緊設法補救,「我只是想……既然崇曄有可能是個壞人,那胤禎可能就是個好人,正所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站在正義的一方,為好人擔憂乃屬天經地義的事情,不是嗎?」

    又說謊了!玄驥面對她滿口謊言,心裡是更加無奈。

    這女人為什麼總有那麼多的秘密?性別是假,身份是謎,也許連她用來接近他的理由都可能是個天大的謊言,這滿口謊言的女人給他感覺撲朔迷離。

    玄驥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什麼也無法摸清的狀況。

    因為討厭,讓他更下定決心,總有一天他會把這女人的秘密全部掀出來,逼得她無所遁形。

    為了這個決定,眼前他什麼也不能做,更不能打草驚蛇,可今晚到底要如何把她打發走呢?

    思緒一轉,他忽然想到一個絕妙之策。

    就見玄驥的俊顏綻開一抹邪肆的笑,他一步步走近眼前的裴蘭,目光筆直的瞅著她不放,直把她盯得心驚膽跳。

    她直覺的感到危險,直覺的想逃,可雙腳卻彷如被他那雙犀利的眼眸箝制一般,進退不得,只能顫巍巍的看著他欺近自己,全身直打哆嗦的任他俯在自己耳邊親暱的喃語著:

    「對了!我方才忘了問你,你身子看起來雖纖細弱小,胸膛的地方倒是挺雄偉的,你倒說說這是怎麼回事?」這番話他說得一臉邪佞、滿眼壞意,還頗有隱喻。

    驚疑、詫異、恐懼諸多的情緒翻湧而上,裴蘭一張臉表情變化萬千,她想開口怒咆他的放肆,更想大罵他一聲無恥,但在他一雙利眸的注視下,她什麼也不能做,一心只想著——他知道了?他可能知曉她的真實身份嗎?

    不!不可能的!就算他知道了又如何,裴蘭認定只要自己死不認帳,他也拿她沒有辦法。

    她先是心虛的一笑,「你想知道實情嗎?」說罷,裴蘭當真伸出手,做出要解開自己衣襟的模樣,滿眼挑釁的盯著他,就等著他點頭或搖頭。

    這是著險棋,賭的就是裴蘭自己的運氣。

    玄驥看這女人當真跟自己槓上了,心中益發佩服她那無人能及的膽識。

    原本玄驥是想用這招逼她逃離他的房間,可現下他反倒讓自己的話給逼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能讓她褪去身上的衣服嗎?更重要的是,她真的敢脫嗎?

    答案根本不用玄驥費心去猜想,只要從她這些日子的表現,他就知道這女人為了跟自己賭上這口氣,當真會脫。

    只是脫了之後呢?唯一可能的後果就是她將從此從他的生命中消失,永遠不相來往。

    玄驥不想逼她入此絕境,在還未搞清楚她為何有所隱瞞之前,他說什麼也不容許她就這麼消失。「好了!現在已經不早了,你若真想褪衣,請回自己的房間去吧!當然,除非你承認自己是個女人,還承認對我情有獨鍾,欲心甘情願的獻身於我,那我就委屈一點——」

    「你給我住口!」瞧他越說越不像話,裴蘭真是聽不下去,再聽下去她怕會污了自己的雙耳。

    這男人真以為自己是潘安再世不成?就算他是,她也無心於他,更不可能做出如此厚顏無恥的舉止。

    「今日莫說我裴蘭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就算我真是個女人,也不可能對你鍾情。獻身於你?哼!你臭美!」說罷,裴蘭立即氣沖沖的甩袖而去。

    玄驥沒出門去追,也不開口,就這麼靜靜的目送她回自己房間,直到砰的一聲巨響傳來,他才搖搖頭,關上的房門、躺回床上。

    可許久後,玄驥還是翻來覆去,了無睡意,腦子裡所想的淨是裴蘭方纔所說的那番氣話。

    她當真無心於他嗎?想他文才武德樣樣兼具,也算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若有心娶妻,只要稍稍表示,沒上千也有個上百的對象應門,她難道真能視而不見?

    連皇上的公主,只要他玄驥有心都能娶到,更何況是她一個小小的裴蘭。

    好!她越是不想嫁他,他越發堅定要招惹她,就算為她放棄能帶來富貴榮華的琉璃公主也在所不惜。

    這晚,玄驥終於下定決心,把心底對琉璃公主的那份好奇割捨,毅然決然用全部的心思去試探那位個性奇特、性情倨傲的裴蘭。

    這下子可有好戲看了!

    一大清早,裴蘭心裡就盈滿悔恨之情。

    她再次暗罵自己愚蠢,竟讓那個男人三言兩語分化了她的注意,讓她一時不察,忘了逼問他昨晚到底聽到了哪些秘密。

    事關自己的哥哥,裴蘭無法不顧,更無法做個旁觀者,為了逼問出實情,她決定放下身段,再去找玄驥一次,就算用求的也得求出真實的答案不可。

    打定這主意後,裴蘭裝扮妥當,隨即迫不及待的出門再訪玄驥。

    叩叩叩——

    無人應門,難道他早已起床下樓用膳不成?

    管他是或不是,要答案自己下樓去找不就得了,何必在此多費疑猜?

    正當裴蘭轉身欲往樓下去時,咿呀一聲,房門應聲而開,那開門之人就是她在找的玄驥。

    門外的她神清氣爽,門內的他卻睡眼惺忪,一副沒睡飽的模樣,兩人一比還真有天地之差。

    「大清早的你就來吵,煩是不煩?」

    因為她,玄驥幾乎一晚沒睡,直到天剛破曉才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精神都還未養足呢,她就急急的出現在他面前,也難怪他擺不出好臉色相迎。

    喝!瞧瞧,這男人在擺臉色給她看呢!

    身份尊貴的她幾時受過這樣的氣,裴蘭當即愀然變色,正欲發飆時,才想起剛剛所下的決定。

    委曲求全、委曲求全,為了自己的四哥,她就算不能忍也得強忍下這口怨氣,

    「不煩,不煩,只要把昨晚你所聽到的一切說出來,裴蘭保證立即從你眼前消失,不再吵你。」

    「你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啊!」看她明明義憤填膺,一副想殺人的模樣,卻為了四皇子甘心受他的氣,玄驥不由得心生歹念,想好好惡整她一番,「想知道就進來服侍我穿衣。」

    服侍他?這話她可是聽錯了?「你剛剛是說……要我服侍你?」若是,他就該死!

    「對!」想殺我就過來啊!玄驥一點也不怕她那怒恨的表情,更狂妄的挑戰她的耐性,「我方才就是這麼說的,你沒聽錯。」

    「你……」去死吧!三個字,裴蘭硬生生的吞下肚,想起自己的目的,想起事關四阿哥的嚴重性,只得再忍,「好!我服侍你就是。」話落,她不容許自己有反悔的機會,當真一腳跨進他的房間。

    就在裴蘭身子才剛站定,玄驥隨即伸手把門給合上,朝她步步進逼,直把她給逼到床沿。

    看玄驥話也不說,就這麼頂著一張俊臉步步逼近自己,裴蘭心裡不只忐忑,更是慌亂,「你到底想做什麼?」失策,當真是失策,瞧他那臉邪佞的表情,裴蘭方知自己中了他的計謀,只是不知他到底想對自己做些什麼。

    「我改變主意了,想要你陪我睡覺,不行嗎?」這是疑問句,可玄驥的行動卻一點也不遲疑,直接以泰山壓頂之姿,大剌剌的將身材矮小的裴蘭壓上床,更霸道的張臂圈鎖住她的腰身,使她動彈不得。

    「不要,放開我!」裴蘭死命的掙扎,說什麼也不讓他越雷池一步,「你這小人,不守信用,沒道義、沒人性、烏龜王八……」

    一陣怒罵,詞彙雖然精采,可那魔音卻無情的貫穿他的耳膜,幾乎把他給震聾了。

    「住口!」不堪其擾的玄驥只得擺出一副陰狠的表情威脅她安靜下來,見她臉露怯懦之色方才接著開口:「我昨晚沒睡好,只要你乖乖的陪我睡上一覺,不要吵我,睡醒之後,我定把所有的事情對你說個清楚。」

    不可否認的,這念頭是玄驥臨時起意的,他原本是想好好惡整她一番就要放手,可當他貼近她的身子時,那念頭就改變了。

    她身上的味道好聞極了,她身體的曲線更讓他不捨得放開手,況且他還打定娶她為妻的念頭,這樣親暱的舉止就沒什麼不妥了,不是嗎?

    「你出爾反爾,我不相信你!」裴蘭已經上過他一次當,要再被他騙一次,可就只能怪自己傻了,「方纔你說要我服侍你穿衣,我也妥協了,現下你又說要我陪你……呃……睡覺,這豈不是存心誆我嗎?」再說男女有別,就算她此時身著男衫,可骨子裡可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要她就這麼大膽的與一個男人摟摟抱抱的,這事要傳了出去,要她如何做人!

    已經打定主意的玄驥,哪還管她的理由如何正當,說什麼也不肯放棄懷中這軟玉溫香的女體,「誆你也罷,你不相信也莫可奈何,總之我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強詞奪理一番之後,他更是張狂的貼近她,深深嗅進一口屬於她身上的淡雅香味,跟著一臉滿足的閉上雙眼,哪管懷中的她如何掙扎。

    「你別這樣啊!」玄驥能聞進她身上的味道,同樣裴蘭也能感受到他的體溫,那撩人心亂的氣息幾乎逼得她發狂,更逼得她一顆心怦怦跳,「兩個男人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你放開我啊!」

    「哈!就是兩個男人才更加無所顧忌,不是嗎?」她喜歡以男人自居,就別怪他吃她豆腐。

    因為她的執著,因為她喜歡說謊,讓玄驥更大剌剌的對她上下其手,光明正大的偷起香來,還偷得一臉滿足,就像只偷腥成功的貓兒一般。

    「光天化日之下,你這舉止未免太驚世駭俗,不怕被人撞見,壞了你玄驥貝勒的一世英名嗎?」裴蘭依舊不放棄的掙扎,還滔滔不絕的把所有能用的理由全都給搬出來,就希望他能收歛一點,莫再如此張狂邪肆。

    「客房之中,誰有膽敢直闖?只要你不說、我不張揚,所有一切就是我倆之間的秘密。」見招拆招,是玄驥最了得的功夫;她口齒伶俐,他可也不差。

    掙也掙不開、說也說不贏,這下裴蘭可真要束手無策了。她一時情急,不小心落下淚,那楚楚可憐的嬌弱模樣,就是鐵石心腸的人也心軟。

    看她如此,玄驥低歎口氣,方才放開緊鎖的雙臂,坐起身來,「你別哭啊!我不逼你就是。」

    本以為已經是山窮水盡,沒想到才幾顆淚而已,就讓他心甘情願的放開自己。

    面對這意想不到的情況,裴蘭還真是又氣又恨又無奈。

    氣的是自己一時的怯懦,恨的是他的邪惡,無奈的是他那一臉對自己的憐惜。

    難道他已經知道她的真實性別不成?要不為何要以那樣的眼神凝視她?

    抱著鴕鳥的心態,只要他不主動提起,裴蘭也沒打算掀開自己的底牌。

    纖手一伸,她一把抹乾臉上的淚珠,開口再問:「你要求的我全都做了,雖然做得不怎麼完善,可也不許你再對我食言。」

    不管如何難堪,裴蘭就是不肯放棄她該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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