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秋月叫了一聲。
「小心!」蕭旭維在她撞上的當口伸出手拉她,仍是慢了點,她的額頭擦上了木頭一角。
不過一瞬間的疼,感覺不嚴重,秋月只覺得右額頭有些刺疼,想是應該是破皮了。
蕭旭維審視著傷口。還好,不嚴重,只是擦破了一道皮,皮下隱隱出血。
「小心點。」他皺眉,「都多大了,不要遇上事就慌。」
「我沒慌,是最近太倒楣了。」她辯解。
「回去再說吧。」蕭旭維往民宿走去。她現在心事重重、魂不守舍,說不準一會兒又撞到什麼。
服務台內,王薔低頭寫東西,羅品葳在跟遊客說話,甜甜一見到母親,高興地在蕭旭維懷裡顛著。
「媽媽……」她伸出手。
秋月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沒看到學長才從蕭旭維手中接過甜甜,抱給王薔,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蕭旭維瞧著王薔的臉冷了下來,兩個女人窸窸窣窣地不知說些什麼,連羅品葳都不時瞥過去,一邊還不忘回答遊客的問題。
兩人說話的時間不長,沒一會兒,秋月走回來。「我哥跟宏哥帶客人到果園去了,等下就回來。」
「有醫藥箱嗎?雖然傷口不嚴重,不是用生理鹽水清洗一下比較妥當。」
聽到鹽水兩個字,秋月瑟縮了下。「我貼個OK繃就好,而且這裡沒有食鹽水。」
「有礦泉水吧?」他問。
她點頭,從櫃子裡拿出一瓶礦泉水。
他把她帶到角落,用水清洗傷口,洗去上頭的灰塵。「好了,不貼OK繃也沒關係。」
「謝謝。」她露出笑靨,很享受他的關心。
客人一離開櫃檯,羅品葳就移到王薔身邊,小聲問道:「他們現在是怎樣?在一起了嗎?」
王薔瞄了眼角落裡的兩個人。「沒,不過應該有點希望吧。」
蕭旭維又不是呆子,當然曉得秋月喜歡他,可他一直沒明言拒絕,當然除非他是個渾蛋,喜歡享受被暗戀的滋味,否則應該有點希望。
「真的嗎?」反正她是看不出來,既然阿薔說有,那大概就是有吧。
「你……剛剛說張元禧……」秋月支吾地開口,到底他想說什麼呢?
她很怕斷頭刀落下,讓她身首異處,可這問題藏在心裡她又難受。反正先探探口風,若是苗頭不對就先下手為強,扯開話題。
雖然現在接待處沒遊客,但櫃檯還有兩個人,說話總不方便。
「到外頭說吧。」
感覺好像有點恐怖……秋月害怕地又縮回去。「晚一點再說好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走吧。」他邁步而去。
她不安地跟在後頭,問什麼嘛,現在好了,人家要講了她又不敢聽。
他沒走多遠,只是繞到後面的草地,挑了個沒人的地點。「秋月。」
「嗯。」她低頭應了一聲。
「你的心意我知道。」
她的臉熱了起來,侷促不安地以腳尖蹭著地。他也太快進入主題了吧,連個開場白也沒有……
「我們一直處得不錯,你人也很好……」
怎麼這些話好熟,她要被發好人卡了嗎?「我——」
「聽我說完。」他打斷她的話。
她盯著地面,手心都冒汗了。張元禧真是太有勇氣了,她覺得光是站著都費力,心情緊張地像在聽判決的犯人。
「但還有很多要考慮的因素,比如你哥、父母、鄰居……」
看她一臉迷惘,蕭旭維說得更清楚些。「太受矚目了,一舉一動弄得全部人都知道。」
她懂了,隨即又低下頭,心裡沉甸甸地堵得慌。她……沒想過這些問題。
「而且我跟你哥是朋友,事情更複雜。」
刀已經落下,秋月彷彿聽見頭顱落地的聲音。沒希望了,她早知道的,甚至想過這種情況,自己被拒絕了,大哭一場,然後再重新振作,反正小時候被拒絕那麼多次,還不是活過來了。
但情況還是和想像的有些不一樣,她想笑笑地說沒關係,然後轉身離開,但是腳定住了,全身軟綿綿的走不動。奇怪,她以前為什麼能在車站奔跑著送他,現在卻半點力氣也沒有?
「秋月。」
他的聲音忽遠忽近……
「嗯。」她記得王薔說過,她屬於往前衝的人,怎麼拉也拉不住,所以她要追蕭旭維就去追,最壞的情況就是被拒絕。失戀有什麼,每天失戀的人那麼多,還沒聽過有人心碎而死。
她也是如此為自己打氣,就算被拒絕,痛苦一陣子就算了,怎麼現在這些話聽起來好空洞,連要離開都生不出力氣。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他的聲音又飄了過來,悶悶的,有些距離,像是套著塑膠袋講話,她忽然想到小時候拿透明塑膠袋抓蒼蠅,看著蒼蠅在袋子裡頭橫衝直撞飛不出去,自己現在好像那只蒼蠅,悶頭撞來撞去的,就是撞不出去。
「嗯。」她勉強回了一聲。
「秋月。」
她的身體被晃了兩下,游離的心思一下被拉回來,他的聲音好像突然增大了一百倍,把她嚇一大跳。
「啊,什麼?」她反射地抬起頭,被他嚴肅的神色驚到。
他冷著一張臉。「我剛剛說了什麼?」
「呃?」她發呆地看著他。
「我在講話你在發呆?」他怒目而視。
「沒有。」她反射地回答。
「我剛剛最後一句說什麼?」他逼問。
她怔住,最後一句……
「你叫我的名字。」
他瞪她。「前面一句呢?」
「你明明問我最後一句……」
「說!」他厲聲道。
她縮了下肩膀。「不知道。」
「你——」
「反正也不重要,我知道你的意思。」雖然剛剛恍神又力氣全失,但拜他所賜,那一吼一搖,把她的力氣全灌回來了。
「說。」他的目光依然像刀子一樣刺著她。
「你發張好人卡給我。」她回道。
他給她一記殺人眼神,雙手不自覺地用力。秋月縮了下肩膀。「喔,好痛。」
他找回自制,反射地放鬆力道,不過仍扣著她的肩膀。
現在是什麼情況?為什麼不放她走,還一直瞪她?她明明是受害者,怎麼弄得她像殺人犯。「我去跟甜甜玩。」她隨便找個借口要離開。
他沒鬆手,目光冷厲。
「你不要抓著我。」她動了動肩膀。
他鐵青著臉。「既然你的智商跟耳朵不中用,我只好用別的方法。」
「幹麼罵我——」
他的臉忽然逼近,她反射地往後,嘴唇卻被一個溫熱的物體覆住。如果剛剛的她是心神遊離,現在則是元神出竅、全面當機。
一吻過後,他稍稍離開她的唇,黑眸盯著她呆滯的臉。「懂了嗎?」
吻她完全在意料之外,他並不排斥與她在一起,更別說剛剛發現自己對秋月的學長起了嫉妒,只是還有許多細節必須再想一想,起碼剛開始他不想弄得人盡皆知,尤其是父母跟鄰居,他希望前兩個月能隱瞞一下,之後再看情形調整。
誰曉得她竟然神遊天外,發呆作白日夢,他一氣之下才會直接用行動表示。
秋月眨眼,回神了一點。現在是什麼情況?「你……」
「還不懂?」
她點頭又搖頭,自己也弄不清。「你再親我一下,我大概就懂了。」
他的嘴角慢慢拉開,忍不住笑了起來,嘴唇輕輕滑過她的上唇,細麻的搔癢讓她想抿嘴。
慢慢地,她開始有了現實感。旭哥接受她了?他們現在算是在一起了?他不是打算拒絕她嗎……為什麼他又改變主意?
心裡有太多疑問卻不知該怎麼開口,可下一瞬間又想:管他的,心裡的疑問不重要,她也不是非要答案不可,重點是他們在一起了。
像夢一樣……
「你再親我一下。」她聽見自己的聲音。
柔軟的輕拂再次撫過她的嘴唇,癢癢麻麻的,與她想像的熱情的吻不一樣,但她很喜歡。他開口說了幾句話,她迷迷糊糊地沒聽清。
他似乎長歎一口氣,牽著她的手往前走,她不知要去哪裡也不在乎,反正他去哪兒,她跟著就是。
太陽照在身上,慢慢熱了起來,汗珠沁出,頭頂發燙,她的三魂七魄慢慢全收了回來。
「為什麼不走蔭涼的地方?」頭腦開始運轉後,她提出疑問,明明兩、三尺外就有蔭涼處,他偏要走在太陽底下。「會曬黑。」她都能感覺兩人的手掌因熱氣開始濕溽。
「回魂了?」他淡淡瞥她一眼。「我想你可能被鬼上身,所以幫你補陽氣。」
她尷尬地紅了臉。「我只是恍神了一下。」
「知道我們走多久了嗎?」
她搖頭。
「十分鐘。」
她瞠大眼。「難怪我覺得快中暑了。」她嚇得拉著他躲到陰暗處。「完了,我又要很久才能白回來。」回去得用蘆薈敷一敷才行。
兩人沿著樹蔭慢慢走回去,蕭旭維已經鬆開她的手,秋月想去牽他又不好意思,而且這麼熱的天彼此牽著也黏呼呼的。
「我們的事先保密。」
她疑惑道:「為什麼?」
他瞄她一眼。「果然都沒在聽我說話。」
她困窘地笑了兩聲。
他簡短地把理由跟她說了一遍,她偏頭想了想,也是,三姑六婆的很討厭。
「聽懂了嗎?」他不放心地問道。
換她賞白眼。「懂,我又不是笨蛋,就跟明星為什麼要隱瞞戀情一樣,怕狗仔跟拍,見光死。」
他噙笑,「意思差不多。」
那他們不就跟偷情差不多?感覺好刺激。秋月在心中暗笑。
「你別又在人前恍神了。」他提醒。
「不會了。」她為自己辯駁。「只是……還是覺得不真實,整個人輕飄飄的。」
她到現在都沒有真實感,一切好像在作夢,但身體又熱得要命,不斷提醒她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她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消化。
聽見她夢幻的話語,他原本嚴肅的表情轉為柔和,抬手寵溺地摸了下她的頭。
「再去曬太陽。」
「不要。」根本是在整她嘛。
他笑著拉起她的手腕。「走吧。」他想去沖個涼,在太陽底下走了十幾分鐘,背都汗濕了。
「你哥有多的衣服在這裡嗎?我想沖個涼。」
「有,他跟宏哥都有衣服在這兒,我等一下拿給你,順便幫你弄杯西瓜汁。」
兩人沿著林蔭走回民宿,秋月帶他去員工宿舍沖涼。一路上,她的笑沒停過,雙眼彎如新月,光是她一進門就傻笑個不停,王薔也心知肚明。
「恭喜,十多年苦戀終於修成正果。」
秋月嚇出一身冷汗,趕緊求饒,叫她不要聲張。
而羅品葳雖然不具敏銳觀察力,可從話語中也明白她終於心想事成,美夢成真。
秋月急忙把蕭旭維的顧忌說了一遍,提醒她們假裝不知道這件事。
「我要封口費。」羅品葳立刻道。
「你這是勒索。」秋月瞪她。
「沒錯。」她很乾脆地承認。「不然你換個角度,當作是慶祝也成。」
慶祝聽起來好多了,秋月笑著說:「好吧,等我設計馬克杯的錢下來再請你們吃飯。」
羅品葳點頭接受。「可是他為什麼會答應?」
她白他一眼。「你什麼意思?我有什麼不好?」
王薔笑道:「你當然好,阿葳的意思是蕭旭維怎麼突然開眼了?發現眼前是珍珠而不是彈珠?」
這比喻讓秋月跟羅品葳都笑了起來。
秋月不好意思地咳了兩聲。「其實……我也不知道。」
兩人訝異地看著她。
她不安地磨著地板。「嗯……其實我以為他拒絕我,所以後半段的話都沒聽到,然後……突然我們就在一起了。」
王薔皺眉。「怎麼個突然法?」
秋月的臉整個泛紅。「嗯……哎喲,我不好意思說。」
羅品葳重拍了下她的肩膀。「有什麼不好說的,你不是很愛宣傳你們之間可歌可泣的故事,從小時候他對你的救命之恩到——」
「這不一樣啦。」以前他又沒親她,當然怎麼說都面不改色。「不要再問了。」她趕緊轉移大家的注意力,逗弄起王薔懷中的甜甜。
「乾媽去弄香蕉泥給你吃好不好?」她可以順便把西瓜汁一併準備好。
甜甜點頭。「好嗚。」
羅品葳看著秋月逃之夭夭的背影,小聲道:「你猜發生什麼事?」
王薔聳聳肩。「看她這麼害羞,大概是什麼親密舉動吧。」
「原來如此。」羅品葳頷首。「那不問了。」她才不想聽好友跟男友做了什麼親密行為。
秋月在吧檯忙碌,婉謝調酒阿姨的幫忙。不過弄個西瓜汁跟香蕉泥,她自己來就行了。
她哼著流行歌,仍有著幾許不確定的暈眩感。她真的跟旭哥在一起了?雖然得偷偷摸摸地保密,但是一點都不妨礙她的喜悅。
她覺得背上好像長出了一對翅膀,自己飄飄然地飛上天,身體裡也鼓滿了氣,彷彿是個熱氣球,她要升空了。
嘻嘻……她開始傻笑,喔,天地萬物是如此美好,連手上的西瓜看起來都金光閃閃,難怪有人說談戀愛如同戴著粉紅色眼鏡看世界,眼裡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她忍不住笑得更大聲。世界怎麼會如此美好……
「什麼事這麼開心?」調酒阿姨問道。
「好事。」她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什麼好事?」
「秘密。」她呵呵笑。
如果可以,她很想拿擴音器公告,不過女人還是含蓄點好,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