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嘿嘿嘿……」
又來了。女人在聽到熟悉的男聲響起時,按捺住翻白眼的衝動,背過身去假裝沒聽到。
天很藍,藍得有點詭譎,他開朗過頭的聲音像沉入一面平靜的湖,沒有半點兒漣漪。
所以,他只好自己製造回音,「嘿嘿嘿……」
嘿個屁!女人閉上眼,當作自己聾了。
單鷹帆抬頭看,頭頂一片波光蕩漾,藍色流光迷離,金色幻光閃爍,再遠一點就是一片冰冷深藍,直到地平線盡頭。
而他腳下踩著一望無際的銀白沙漠。
無風,無雲,無飛禽走獸,銀白沙礫如波濤起伏,遠看平滑如絲綢,天地間唯一的變化只剩不遠的前方那株枯黑的老樹,以及圍著老樹,不知湖面冰層結不結實的冰湖。
冰湖,沒有形狀,不知大小,只知它包圍著中央突起的小丘,小丘上有一株好幾年沒見長一片葉子的黑色枯樹。
女人就在那樹下打坐。
他試探性地踩在冰面上,浮浮的,冰層卻沒有崩解的跡象,於是他決定賭一把--他的運氣向來見鬼得好,倒霉的都是他身邊的人。
他酒鬼似搖搖晃晃的腳步沒有任何遲疑,有些吊兒郎當地一路走近湖中央的小丘,冰層果真沒有崩裂半分。當雙腳總算平安踩在小丘上時,他忍不住回頭看,臉上揚起一抹得意的笑。
女人放棄趕他離開,因為她從來沒有成功過,不如省省力氣。
「嘿,小茉茉,今天天氣真好。」
她無語,眼皮連掀都懶得掀。
「小茉茉,妳今天心情如何?」
她依然無語。
「我今天心情不錯。」單鷹帆在她身邊坐下,「我獵到一隻大雁,這傢伙可大了,夠我們吃上好幾天……妳想不想吃?」
她還是無語,但眼珠子動了動。
「啊。」單鷹帆自顧自地發出一聲讚歎,「我馬上把牠處理過,烤了一隻腿來吃,上次死要錢差式神來的時候竟然良心發現,給了我幾包香料和幾壇蜂蜜、油、醋什麼的,我淋了一點蜂蜜在腿上,還撒了點香料……」他邊說邊吸口水,「那味道啊,光是在烤的時候就讓人食指大動,油滴得炭火滋滋響……噯噯噯,小茉妳想不想吃?」
「……」她繼續無語。
「不要說我不夠義氣,我留了妳的份了,現在跟我走,馬上就能吃到。」
沉默再次佔據一切,她似乎把自己放空,好像漸漸就要和這單調的天地同化一般。
「還是妳吃素?那……」他搔了搔臉頰,「我想想我能找到哪些素菜。現在想想這真有點難耶,我猜妳跟我一樣不想再看見海帶或海草了,偶爾天朝的商船是會給我一些橘子或生薑……」
他開始叨絮不休,直到他發現身邊的女人依然靜得彷彿石化,似乎連呼吸也漸漸靜止……
「原海茉!」他突然大吼。
女人驚醒,惱怒地瞪著他。
單鷹帆卻依舊痞痞地笑著,「我剛剛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噯,我說故事給妳聽好嗎?小茉茉。」
莫名其妙的瘋子。她瞪了他一眼,打算來個無聲的抗議。
「喂!海茉!小茉茉小小茉茉茉……」他開始在她耳邊唸經似地發出干擾聲,挑戰她的忍耐極限。
原海茉像要在他臉上瞪出兩個洞來地怒視著他,想不到單鷹帆笑得更開心了,她終於沒好氣地開了金口,「不要。」
她神色波瀾不興,宛如寺廟裡的佛像般安詳,偏偏身旁的男人不讓她好過,聒噪不休,她眼睛一閉,他就在她耳邊大吼大叫地嚇她。
「哎,不要這樣嘛,反正妳很閒,我很無聊,正好聽我說故事……」
好煩。她真想把耳朵塞起來。
「讓我想想,從哪裡說起呢?真是說來話長的故事啊,為了避免妳失態地在我說這個偉大的故事時睡著,我可是先聲明,我會戳妳鼻孔哦!」
「……」
「我開玩笑的,不要把鼻孔遮起來,會悶著。吶……」單鷹帆深呼吸,有些顫抖,不知是因為寒冷或其它。當他再度開口時,嗓音聽來有幾分沙啞,卻扯起一個有些感傷的微笑,自顧自地說起了他那段「偉大的故事」--
「我要講的這故事的主人翁呢,他一生實在是沒什麼好讓人懷念的,更沒什麼值拿來說嘴的,說是禍害還真不為過,也許世間沒有他會更好吧。雖然他很有自知之明,卻一直厚顏無恥地苟活著,不過就算是禍害也有覺得開心,覺得人世值得留戀的時候,我想就從令人開心的那一段說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