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後遺症 第三章
    打開門,袁芷儀先探了探頭看一看。

    空空蕩蕩的迴廊依舊維持著最高品質,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整個空間靜謐的程度,恐怕連一根頭髮掉到地上的聲音都可以被聽得一清二楚;袁芷儀誇張地想。

    為了不驚擾他人,她踮起腳尖,躡手躡腳走向樓梯。

    一路上,每個房門都像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袁芷儀看得眼都花了,轉身回頭一望,只見幽靜且空曠的走廊,而兩側的房門則仍緊緊關著。

    糟糕!她忘記自己是從哪個房間出來的,等一會兒怎麼回房?她不認為自己找得到回房間的路;早知道她就先在房門上做記號再出來。

    唉!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切順其自然吧!她暗自在內心祈禱著;雖然老天爺向來都不怎麼眷顧她。

    剛才小翠大致跟她提起過,這幢大房子有四層樓,一樓是大廳、廚房、飯廳;二樓是健身房、琴室、會議廳和書房;三樓是她和她丈夫龍騰空的房間,其餘則是客房。而四樓有一座大型的露天游泳池和空中花園,小翠、王媽就住在四樓。

    袁芷儀邊走邊認識新環境,不久便順利地找到廚房;打開冰箱,她卻看見偌大的冰箱內空無一物,只有幾瓶冰水而已,於是洩氣地垂下肩膀。

    「搞什麼,一座像皇宮的房子,這麼大個冰箱連一點食物都沒有,難不成這家人都只喝水過日子?」袁芷儀無奈地輕聲抱怨。

    她隨手從櫃子裡拿出一隻玻璃杯盛滿水,生氣地關上冰箱門,捧著水杯正想回房間好好向自己的肚子道歉,孰料一轉身卻撞進一具結實堅硬的胸膛,使得玻璃杯落地應聲碎裂,而杯中的水則灑了來人滿身。

    袁芷儀沒空管自己疼痛的鼻子,趕緊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她的一雙小手在龍騰空身上拍了又拍。

    龍騰空冷著一張臉,拍開袁芷儀的雙手,「不要碰我!」

    袁芷儀驚愕得抬眼望向聲音來源,原來是她的丈夫啊!

    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口氣與動作已深深傷害她。

    她知道他們感情不好,但沒想到竟是到了嫌惡的地步。

    的確,他看她的目光充滿著厭惡。

    她本以為自己不會在意,沒想到面對他無情的對待時,她的心還是不經意地受到傷害。

    「對不起。」袁芷儀輕聲說,並蹲下身收拾滿地的玻璃碎片。

    龍騰空像雕像般立在冰箱前方,寒著一張俊臉看著袁芷儀。

    針鋒相對是他們一貫的相處方式,怎麼他的心卻隱約有種愧疚感呢?真是好笑到了極點!

    袁芷儀控制不住讓淚水奪眶而出,水氣同時模糊她的視線,讓她看不清眼前的玻璃碎片,一個不小心就被割傷。

    好痛喔!

    看著汩汩流出的血,她沒有喊出聲,因為她已深深瞭解在這個家中,她是無法博取任何同情或憐憫,她的懦弱與膽怯只會換來他們的嘲諷與不屑罷了。

    袁芷儀起身將玻璃碎片丟進垃圾桶,並把受傷的手指伸到自動感應的水龍頭下,順著水流的方向沖洗;她不想向他詢問醫藥箱在何處,也相信他不會告訴她。

    她要用疼痛讓自己記清楚自己的處境,再也不願善意討好大家了。

    她抽張面紙包住手指,做個深呼吸,漠然的轉身經過龍騰空身邊,頭也不回地上樓。

    龍騰空揪著眉心,從來沒有這麼懊悔自己對她的態度,即使以前她無理取鬧時動手打她,他也不曾覺得理虧,但為什麼在方才撥開她的手後,他卻愧疚得像尊石雕,動也不能動?

    而她……該死的!

    為什麼她不像以前一樣回嘴頂撞他,甚至拿起玻璃碎片割傷他?而是自己動手清理玻璃碎片,靜靜地收拾著殘局並割傷手,又該死的不願意開口詢問醫藥箱在何處自顧自的走了?

    為什麼自她從醫院回來後,所有的事都變了調?

    她彷彿變成另一個人似的,讓他不認得她。

    該死的!

    龍騰空低咒著。

    他原本是到樓下想找點東西吃,因為他今天晚上參加一場慈善晚宴沒吃多少東西,也忘記在回家前先填飽肚子。

    過去因為袁芷儀夜夜笙歌,每天晚上都有節目,不到凌晨一、兩點他是別想看見她的人影,所以他刻意用工作讓自己忙碌,盡量不想與她碰頭。

    久而久之,家裡便不再開伙,冰箱裡自然也不會有多餘的食物,小翠和王媽兩個人更是樂得處理簡單的伙食問題。

    所以,按照慣例,根本不會有人關心袁芷儀吃過晚餐沒有,因為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

    該死,他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嚕咕嚕叫。

    她一定沒吃晚餐,因為他進來廚房時正好聽見她站在冰箱前抱怨。

    從醫院回家到現在,她沒吃過一點東西吧?就連剛才的一杯水也全灑在他身上。

    她應該餓了吧?

    雖然他對她極度厭惡,但好歹她也是剛出院的病人,餓不得。

    龍騰空歎口氣,瞄了腕表一眼——十二點!

    現在開車出去,應該找得到消夜吃吧?

    袁芷儀探頭探腦地摸索著每個房間,期望能在不出糗的情況下回到溫暖的床上鋪。

    剛出院的她一整天沒進食,因此血糖過低,腦袋已經昏昏沉沉;所以她現在唯一的心願只想睡一覺,希望明天一早醒來可以向小翠要一點食物填飽肚子。

    只是,面對長長的迴廊、每個一模一樣的房門,到底哪一間才是她的房間啊?

    這間?還是那間?

    不管了,一間一間地找,錯了再說。

    袁芷儀隨便挑了一間,旋開門把走進去。

    「幹嘛?」龍翔雲狐疑地瞪著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袁芷儀,不解她為何在三更半夜闖進他的房間。

    「啊!」袁芷儀被房內發出的聲音嚇到,身子一軟,整個人便暈過去。

    所幸,龍翔雲眼明手快接住她,否則她摔倒可不是鬧著玩的。

    「喂,喂,你醒醒啊!」龍翔雲輕拍她的臉頰。

    龍翔雲蹙著眉,一把將毫無重量可言的她打橫抱起,往她的房間走去,正巧在走廊上遇見剛買消夜回來的龍騰空。

    「快打電話叫醫生!」龍翔雲驚慌地對著龍騰空大吼。

    龍騰空立刻撥電話叫醫生,幸好家庭醫生就住在附近。

    不一會兒,龍翔雲已將袁芷儀抱上床,並拿條熱毛巾放在她頭上。

    而龍騰空也在此時帶著醫生走進來,緊張地問:「發生什麼事,她怎麼會昏倒?」

    龍翔雲已恢復平時的鎮定,「不知道;她鬼鬼祟祟地打開我的房門,我問她幹嘛,她大叫一聲就昏過去。」

    龍騰空瞪視龍翔雲一眼,顯然對他的說辭不太相信。

    龍翔雲無奈地聳聳肩,他不怪龍騰空一副不相信的模樣,因為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才喊她一聲,她就昏過去。

    老天可得保佑她平安無事醒來啊,否則他可以考慮去報名金氏世界記錄了;世界上第一個以聲音震暈女人的男人。

    真是光榮啊!龍翔雲自嘲地想著。

    這時,醫生已拿著聽診器聽診了半天。

    「醫生,她沒事吧?」龍騰空問。

    醫生拿下掛在耳上的聽診器,笑了笑,「沒事,沒事,這麼緊急叫我來,我還以為出人命咧!」醫生調侃道。

    「沒事她怎麼會昏倒?」龍騰空再問。

    「她是餓昏了,我幫她打一劑營養劑,明天早上醒來再好好吃一頓,保證她立刻活蹦亂跳。」醫生作保證地說。

    「那請順便替她左手食指上藥,包紮一下。」龍騰空難為情地要求著。

    龍翔雲將龍騰空的反常看進眼底,雙手插在褲袋裡說著風涼話:「我就說她的智力退化嘛,肚子餓也不會說,還餓昏?說出來真是要笑死人。」

    「沒有人問她餓不餓。」龍騰空自責地應了句。

    龍翔雲瞥視龍騰空放在桌上的消夜一眼,目光一黯,「給她吃的?」

    龍騰空關上袁芷儀的房門,默認龍翔雲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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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點怪。」龍翔雲說出心中的感受。

    龍騰空點點頭,「我知道。」

    天啊!肚子快餓死了。

    袁芷儀張開眼睛看著天花板,完全沒力氣起床。

    咦,床?

    她明明記得自己找不到房間啊,為什麼現在卻安安穩穩地躺在床上?

    真奇怪!

    叩!叩!

    敲門聲響起。

    「太太,你醒了嗎?」小翠親切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老天果然是善待她的,如果沒有小翠,她該怎麼辦呢?

    袁芷儀起身欲替小翠開門,腳才剛踏上地毯,整個人便暈眩起來,只好立刻坐回床上,朝門外喊:「我醒了,但是我頭好暈,沒辦法幫你開門,你可以自己進來嗎?」

    小翠輕輕地旋開門把,端著早餐進來,「太太,早餐來了。」

    「早餐!」袁芷儀眼睛發亮地看著那一盤食物。

    「太太,龍先生說你昨晚暈倒,是真的嗎?」小翠的話讓正狼吞虎嚥吃著烤三明治的袁芷儀噎著,直咳嗽。

    她大大地喝一口鮮奶後問:「這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龍先生和翔雲先生都是這麼跟我們說的。」小翠回答著。

    啊!她不想活了,竟然發生這麼糗的事情。

    「而且龍先生特地交代小翠給太太準備早餐呢!我從來沒見過龍先生對太太這麼貼心,一大早就吩咐王媽和我到市場買些東西,還說別老是空著冰箱,就算他和翔雲先生沒空回家吃飯,三餐也要按時煮,否則哪像個家啊!」小翠也有點意外龍騰空的改變。

    「小翠,你的事都做完了嗎?」王媽突然出現打斷小翠的話。

    是嗎?想不到那個冷冰冰的魔鬼也有體貼的一面;袁芷儀吐吐舌頭。

    吃飽、喝足,去透透氣吧!

    袁芷儀站在梳妝台前,伸手對著鏡中人攏了攏微卷的長髮。

    咦!

    她的手在空中僵直五秒之久,目光停留在左手指頭上的紗布,感動得雙眼又濕了。

    是龍騰空吧?

    袁芷儀將左手舉至眼前晃呀晃,傻傻的笑了笑。

    好,她決定原諒他昨天的無禮,或許他還算是個好人!呵呵——

    「太太?你傻傻的在笑什麼啊?」小翠把頭湊到鏡子與袁芷儀中間。

    「這個!」袁芷儀得意洋洋地將左手舉到小翠面前晃一下。

    「什麼東西啊?受傷有什麼好笑的?」小翠搔搔頭,摸不著頭緒,覺得太太真的越來越奇怪,每天都笑,無時無刻在笑,現在就連受傷也笑,是不是腦袋撞壞,精神變得不正常?

    「沒事啦!」袁芷儀紅著臉回答。

    「太太,這些都是要丟掉的嗎?」王媽眉頭深鎖抱著一大堆衣服從更衣室走出來,認為這女人真是奢侈成性,衣服買了又丟、丟了又買。

    「嗄?那些啊,是啊!我以前都穿這種衣服嗎?」袁芷儀好奇地問王媽。

    「是啊!太太有時候還直接穿這些下樓用早餐呢!」小翠指著一些暴露的衣服。

    「丟、丟、丟,全部丟掉,我以後不會再穿了;還有那些禮服,可以麻煩你們幫我收起來嗎?我看到那些衣服頭就痛。」袁芷儀不敢相信自己以前居然穿這麼暴露的衣服。

    「這些嗎?」小翠指著令人眼花撩亂,花花綠綠的禮服。

    「對、對,就是那些。」袁芷儀連忙點頭。

    王媽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太太,如果這些全丟掉……」小翠指著王媽手裡的那一堆衣服,「這些全收起來……」她又指著自己手裡的衣服,「那以後你要穿什麼?」

    袁芷儀靦腆地扯扯小翠的衣袖,撒嬌道:「我可以先跟你借件衣服嗎?我沒有錢,沒辦法買新的。」

    這是一幕奇怪的情景,王媽和小翠躲在窗簾後,偷看正在替玫瑰花澆水的袁芷儀。

    袁芷儀已換上小翠借她的T恤與泛白牛仔褲,一個人自得其樂地在龍宅的露天花園替玫瑰花澆水。

    「王、王、王媽?那個人是太太嗎?」小翠結結巴巴、吃驚地問。

    王媽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無怪乎小翠要驚訝成那個樣子,就連一大把年紀的王媽也對袁芷儀的反常舉止頻頻搖頭。

    她曾經懷疑袁芷儀是故意裝出這副模樣博取大家的認同,但仔細觀察之後,怎麼看袁芷儀都不像是裝出來的。

    龍家花園裡有一座玫瑰花圃,這座花圃就一直乏人問津,只有王媽偶爾會去澆澆水。

    以前的袁芷儀對那座花圃厭惡至極,一方面是她對玫瑰花粉過敏,另一方面則是她不喜歡那些花花草草的東西,因為她覺得種花、種草是件浪費生命又毫無意義的事。

    但,她現在卻一個人跑到花圃裡,替那些玫瑰澆水。

    王媽心中出現許多疑惑與不解,她發現袁芷儀自醫院回來後,好像變個人似的。

    原以為一切的不同是因為袁芷儀失去記憶所引起,但失去記憶會讓人性格變得南轅北轍嗎?

    袁芷儀抬手擦掉額前的汗水,很有成就感地看著花圃;在病床上躺太久,連動作都變得遲鈍些,她今天終於有機會活動、活動筋骨,又可以乘機曬曬太陽,真是一舉兩得。

    她低身捧起一盆咖啡杯大小的盆栽,盆栽裡頭有株剛剛發芽的迷你玫瑰,然後轉身往主屋走去。

    「你們在看什麼啊?我也要看!」袁芷儀好奇地往王媽與小翠一直盯著的方向看去。

    「沒、沒什麼!」不會說謊話的小翠猛搖頭,「太太,你手裡的那個是……」小翠驚訝地問。

    「是迷你玫瑰啊!你看,它很可愛對不對?」袁芷儀用天真的目光看著王媽和小翠,「它還小,不能曬太多太陽,所以我先將它拿進來;它很可愛對不對?」她很希望得到共鳴。

    「很可愛啊!可是太太,你不怕它嗎?」小翠心直口快地道出自己的疑惑,而王媽則站在一旁不發一語。

    袁芷儀將鼻子湊進,汲取屬於植物的芬芳,「為什麼要怕?」

    「因為……」小翠還想解釋。

    「好了,你最近話真的越來越多。」王媽斥責小翠一聲就往廚房走。

    「對不起,每天都害你被罵。」袁芷儀低聲在小翠耳邊說。

    小翠無所謂地聳聳肩,「沒關係啦,王媽只是凶了點,心腸很軟的。」

    袁芷儀點點頭,又歎口氣。

    她看了看牆上的鐘,雙手撫著肚子,表現出肚子餓的樣子。「我們來準備午餐吧!」語畢,她就拉著小翠往廚房走去。

    她知道王媽和小翠一早就到超市買一大堆東西回來,將家裡的冰箱塞得滿滿的,而這些應該也是龍騰空交代的吧?袁芷儀偷偷地猜著。

    「太太,我去準備就好,你忙了一早上,先休息一下吧!」在龍宅工作這麼久,小翠當然知道袁芷儀不會煮飯。

    「沒關係,我燒菜可是一流,我燉的香菇雞湯喝過的人都……」袁芷儀突然停下腳步。

    我燒菜可是一流,我燉的香菇雞湯喝過的人都……

    這是她剛剛說的話嗎?她的腦海閃過一些片段畫面。

    「太太,我記得王媽跟我說過你不會下廚啊!」小翠聽了袁芷儀的話後,驚訝萬分。

    不會下廚?

    是嗎?

    袁芷儀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說出會做菜這種話,只是依稀記得她很會燉湯。

    「我……那個……」袁芷儀想解釋。

    「太好了,太太下廚,龍先生一定會很開心;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這會兒換小翠興奮地拖著袁芷儀往廚房走,因為她好想嘗嘗太太的手藝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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