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孤墳,無語淒涼。
遺孀、獨子,縞素跪立墳前,心痛無以復加。
火花燒得銀紙由黃轉黑成碎,一陣風捲起,飄向天際的還有綿綿不盡的哀傷。
「娘,我們真的不替爹立碑嗎?」
「立碑?是擺明要人來挖墳嗎?」美婦燒著紙錢,淚水已乾。「你以後就跟著娘姓,別管你爹跟你說的話,忘了過去種種,重新扎根,別讓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影響了你。」
「不,娘,我已經答應爹了,窮盡一生,我都要替他取回滅神賦的心法。」
滅神賦是祖上留下來的武功秘笈,父親在翻修祖宅時,意外由荒廢的宗祠壁角中起出。
雖然先祖在第一頁裡明示此功難練,大成者天下第一,唯威力強大易腐蝕人性,無良豈能為明君,而不許後人子孫加以窺伺,但父親仍不敵好奇其所載心法威力究竟多強大,而不顧祖訓演練祖傳套路,結果發現竟比爺爺所傳下來的小周天心法,更能發揮套路的威力,使得在皖南已經是頗負盛名的武師的父親聲勢如日中天,慕名而來投師求藝的人多如過江之鯽,更有人鼓吹父親角逐武林盟主,將祖傳絕學發揚光大,無怪乎祖上明知此功易迷失人心,卻捨不得將之銷毀。
殊不知,父親聘雇多年且視如手足的武師竟將心法秘笈盜走,舉家搬遷,父親一時氣血攻心,因而走火入魔,從此長臥病榻不起。
父親曾大膽直言,爺爺傳授下的小周天心法擷取自滅神賦,而後再加以修正簡化,心法如此,難講招式亦是如此,為了保險起見才將兩者分開藏匿,並命他仔細地翻找宗祠,看是否另有招式秘笈,必要時打掉宗祠也無妨。更曾要他在榻前立下毒誓,此生若追不回內功心法,父親在黃泉之下將受凌遲磨難,永世不得超生,而他將是最大的罪人……
結果真如父親所料,他在宗祠樑柱上的夾縫裡,起出一本載滿招式的老舊秘笈,首頁依舊明言不許後人子孫加以窺視,但他還來不及讓父親過目,就得合上他不願瞑目的雙眼,事發前後,尚不足半年。
「窮盡一生?你不過幾歲娃兒,懂得人的一生有多長嗎?真以為幾十年眨眼就過?我就你一個兒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把大好人生全浪費在這等不著調的事上。乖,聽話,把這事忘了,跟娘到別的地方生活,免得那個人跟你爹爹一樣想角逐武林盟主,怕偷盜秘笈的醜事曝光,回頭殺了我們滅口。」不是她過度擔憂,而是她不得不防患未然。她丈夫待對方極好,不怕他另開武館競爭,時常以祖傳套路切磋授受,推心置腹卻落得如此下場,還期望那人看在以往情面,善待他們母子嗎?
美婦站起,想牽起幼子緊握的掌,卻被拒絕。
「那本來就是我們家的東西,我答應爹要把它討回來,絕不食言。」
「祖訓說了後代子孫不得擅自窺伺演練,你爹有聽嗎?先祖就是知道那不是個好東西,才不准後代演練,你現在還想走你爹的後路,想跟他一樣走火入魔,不顧妻小,成天就想著那本害命的滅神賦嗎?!」美婦怒吼,未曾有過的怒意驚愣了獨子。「總之,你把這件事給我忘得乾淨,日後不許再提!我已經托管宅子了,明早我們就走。」
「我們走了,奶娘、天弟他們怎麼辦?」他不敢再與母親爭辯,父親這半年來實在是太傷她的心了,所以他也不敢讓母親知道他懷裡藏著滅神賦的武功招式秘笈,就怕她一氣之下把秘笈當紙錢燒給黃泉之下的父親。
天弟是爹收的義子,與他情同兄弟,他也怕娘親想跟過去斷個徹底,不許天弟跟上,從此分道揚鑣。
「如果奶娘他們願意跟就跟著,再辛苦也會替他們留一口飯,如果他們不願意,我賣了些家當,大夥兒分一分,以後有緣再相見吧。」美婦哀怨地瞅了墳頭一眼,決定將過去放下。「時候不早了,回去吧。」
「嗯……」他淡淡地應了聲,看著父親的墳頭,心酸盡往肚裡吞。
爹,別氣娘親,她雖然不讓孩兒找尋滅神賦,但是孩兒不敢忘記跟你的約定,我一定會把滅神賦討回來的。
就算我跟了娘姓,遠走他鄉,也永遠不會忘記自己是誰。
晏淮。我是晏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