鑲金駙馬 第二章
    兩人穿堂過院,再經過精雕細琢的回廊後,才來到老太君居住的北苑。

    早年喪偶的老太君一人獨居,前幾年,唯一的獨子也就是皇甫斳的爹過世後,各房趁機吵著分家,老太君被吵得煩不勝煩,分出了皇甫家族近大半家產才擺平那些人,但唯一條件是所有的分家都得搬出去,讓她圖個清靜。

    來到古代,戴允皓看過老太君一次,但她卻以很悲傷的空洞眼神看著他,害他難得不知所措、尷尬得不再過來。但意外的,一見到賽兒,她眼神頓時亮了起來。

    布置精致的房內,老太君激動喊著,「賽兒回來了,可想死太君了。」

    只見本是優雅雍容的天之驕婦,此刻臉上帶著誠懇的笑意,身上則散發出有如太陽般的朝氣與活力,拉起裙擺快步的奔向老太君,還緊緊擁抱她。

    看她的動作如此自然,好像早已做了上千上萬次,他還真是覺得不可思議。

    他一直以為古代的男女,尤其是女人,喜怒不形於色,七情六欲都得隱藏在溫和恭良的神態下,然而這尊貴的公主居然也有如此坦率溫暖的一面,和他印象裡的完全不同。

    「你也來了……果然,沒有賽兒,你連進到這裡的勇氣都沒有。」老太君一看到他,臉色再度充滿哀傷。

    「呃……太君,你要對駙馬有信心,他變得很不一樣了。」賽兒直覺的替他說話。

    「你從以前就這麼跟我說了。」已經被騙很多次了,但心知是善意的謊言,老太君也不忍苛責。

    戴允皓看著老太君臉上的苦笑,看來賽兒在過去為丈夫撒了不少謊,所以這回他真的變得不一樣,老太君也沒認真看待。

    「唉,明明是皇甫家的長孫、大當家,偏偏……」老太君又是長聲一歎,眼眶開始發紅,不捨的看著眼前善良的可人兒,「賽兒啊,你待在我們這個只會爭權奪利、毫無血親之情的大家族裡,太委屈你了。」

    「太君多心了,賽兒從小在皇宮中長大,父皇有三千後宮佳麗,我兄弟姐妹何其多,對人性丑陋早已見怪不怪,如今有疼我的太君已經很好了。」

    真難得她竟如此豁達,戴允皓對她有了第一次的好印象。

    「聽聽,你也爭氣點,別讓我早晚手持一炷清香向祖先們祈求,盼你能真正成為皇甫家的掌權者,不然,老太婆死也不瞑目啊!」老太君望向孫子搖頭道。

    這是她錐心之痛,地位崇高有啥用?還不是只能眼睜睜看著皇甫家祖先們努力了好幾代的生意,被貪婪的親族弄得四分五裂,人人個個驕矜自大,全都想要自己掌權。

    偏偏,皇甫斳是長孫,站在第一位自然成了箭靶。

    從小在尖酸刻薄的言語環境下長大,他的自尊與男子氣概漸漸被剝奪掉了,成了一個沒有自信、軟弱的男人。

    而她又只是風中殘燭,別人想要作威作福,亦不把她放在眼裡。

    雖說好不容易娶進一名金枝玉葉,但畢竟是女人,那些人見著面時是會做做樣子、尊敬一下,可私下其實沒人將他們和豐園的一老二小放在眼裡。

    老太君說到傷心處,不禁哭得淚漣漣,賽兒拼命安撫,臉上充滿著真誠的關懷。

    戴允皓沒想到她竟然挺有耐心,不過他不擅長處理這種局面,英雄無用武之地,選擇走人。

    一直到接近晚膳時間,他跟賽兒才再度碰面。

    但沒想到的是,他對她新增的那麼一點點好感也在同時間消失了。

    靠!原來跟公主用餐是這麼回事,飯桌長得離譜,桌上的菜色也多得可笑,各式山珍海味讓人看得眼花繚亂,兩人坐在一南一北遙遙相望。

    做駙馬的確很酷,他過去的餐點已經不差了,但與尊貴的公主一比,簡直像難民吃的。

    或許他臉上赤裸裸的鄙夷太清楚了,從坐到桌前開始,臉色一直不佳的賽兒終於忍不住開口,「我並不是個浪費食物的人,此等排場,是你在發生意外前囑咐膳房准備的。」

    又是那個無能的駙馬爺!該做的不做,不該做的倒做了不少。他直視著她,出言譏諷,「但就我的了解,公主並非是個唯夫命是從的妻子。」

    她臉色微微一變,「對,我不是,所以很多事都由我另外作主,但唯獨這件事,老太君要我順你的意思,別再跟你唱反調。」因為老太君說了,只要有人丟句質疑的話,皇甫斳就會變得六神無主,什麼擔子也不敢扛,這事不過是他想寵愛他的妻子而已,別連這都要讓他感到彷徨受挫。

    她想若能讓他多點自信何樂而不為,也就同意,可他現在的眼神倒像是嫌她不好?

    所以很多事還是這相公主說了算!戴允皓心想。

    這根本是妻管嚴,讓他無法接受,他要全面宣戰,宣告他才是天、是王,才該是一家之主,他勢必要她搞清楚這件事。

    他胃口全無的喝了杯酒,漠然的起身,「看來很多事都必須做調整,那麼,就從餐點改起。」

    「駙馬爺真的摔壞腦子了,對公主說話好不客氣,對季王爺也是。」

    「就是,連眼神也變得好可怕。」

    賽兒身後隨著她一同遠行,今日才見到皇甫斳的兩名貼身丫環替主子感到委屈,忍不住嘀嘀咕咕。

    賽兒心有同感,但捫心自問,她無法確定駙馬的改變是好是壞,只要是女人,都希望有個頂天立地的好夫婿,而她過去卻只有個懦弱的丈夫,她不甘、無奈、也難過,所以試著改變皇甫斳,希望他能成為一個值得她依靠且驕傲的男人。

    但她一度失望了,他就像個扶不起的阿斗,令她更諷刺的得到一個對丈夫頤指氣使的臭名。

    現在,他變了樣,像個男人了,可是難道往後的日子都要在這種充滿火藥味的氣氛下度過?她是不是該再跟他坐下來好好談談?

    這個問題,直到回房沐浴完畢,賽兒都沒有得到答案。

    她在丫環伺候下,僅著一件肚兜、單衣,從相連的浴池直接走進臥房,卻見丈夫自己動手寬衣,走到床邊。

    她有點錯愕,但很快定了心神,對著丫環道:「你們下去吧。」

    「是。」兩名丫環欠身行禮後退下,順手將房門帶上。

    戴允皓直接在床上躺下,卻發現賽兒動也沒動的佇立原地,他坐起身來,黑眸直勾勾的瞅著她。

    依她所說,他們夫妻平時不是都同榻而眠,她怎麼會以一副略顯驚愕的目光看著他?

    他挑眉,「有事?」

    「沒、沒有。」

    雖然知道他失憶,言行舉止已與過去不同,但她仍然覺得詫異。

    以前他每回上床都是戒慎恐懼,全身僵硬到不行,常常到最後更是緊張兮兮的乾脆坐在椅子上和衣就睡。

    但……此刻他不但神情泰然,看著她的黑眸也灼亮深邃,只有自信沒有不安,莫名的讓她心跳突然咚咚的狂跳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緩和失速的心,來到床邊,卻有些無措了。

    他一躺回床上,這張床便讓他占了一大半,令她不知該往裡面睡還是睡在外頭?也有些緊張會碰到他的身體。

    她遲疑不動,讓皇甫斳有更多時間打量她,視線一從那美得不可思議的芙蓉面往下移後,他頓覺氣血上湧,某種熟悉的亢奮在全身蔓延。

    他是正常的男人,而且還是已有一個多月沒讓身體發洩的男人,眼前的她美得過火,他如何能不動心?

    在褪去那些過於寬大繁復的綢緞外衣後,僅存在薄薄單衣完全將她凹凸有致的身段展現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先前他認為的「飛機場」,竟把單衣繃得鼓鼓的……

    發育得好不好顯而易見。

    男人一向是視覺性動物,尤其她長得太美、穿得太少,看來實在秀色可餐,此時他雖然只是個借住的靈魂,但這副男性軀體仍誠實的感受到欲望。

    可惜她並不是自己的妻子,即使看似名正言順,他依舊碰不得,只苦了這身子得被欲火煎熬再煎熬。

    欲求不滿已心浮氣躁,偏偏這讓人心癢難耐的女人還站著不動,他因此火大的坐起身,「你到底是上不上床?還是有規定你得先上床小丈夫我才能上?」

    她一怔,不明白他哪來的火氣?「呃……不必,我上床。」見他作勢要下床,她連忙鼓起勇氣爬上床,但兩層床帷她只放下了薄紗那層,因為厚的那層一旦放下,這床便成了另一方天地,太過親密,她有些害怕。

    熒熒燭火未滅,視線仍然清晰,他一雙深邃黑眸仍直勾勾的與她對視,她的眼眸再次被鎖住,四目膠著令她心慌意亂,才一下子額頭便緊張的滲出薄汗來。

    像尊木乃伊……他們這對夫妻連在床上都如此不自在?

    看出她的僵硬,他抿了抿唇,忍不住嘲弄道:「我以為我們已經當了近半年的夫妻?」

    聽出他口氣中的戲謔,她回,「我們的確是。」

    「以我過去事事順著公主的情況下,在床上我以為會上演女尊男卑、由你主動的戲碼,沒想到公主如此安分。」

    「駙馬是刻意挑釁?」她被他說得又羞又惱。

    他是嗎?也許是吧。來到這陌生的時空,有一個美麗尊貴的公主妻但他都什麼也不能做,怎能不悶不惱?當然只能用這種方式稍稍發洩。

    見他依然一瞬也不瞬的盯著自己,一股不自在的神色再度浮現她的面容,「我們是夫妻,有話直說,不須冷嘲熱諷。」

    她的眼神看來很真誠,或許是他自己反應過度了。他吐了一口長氣,「沒事,只是公主對我而言與陌生人無異,卻與我有最親密的夫妻關系,我因而對自己的失憶感到煩躁罷了。」

    也是,易地而處,她可能會有更多的不安與脾氣,她該多體諒他,「那你要不要喝杯水降降火?」

    「不了,睡吧。」他不再看她,合眼自己睡覺。

    由於他並沒有特意的背對她,所以賽兒可以偷偷瞇著眼打量。其實,她一直認為他長相俊俏,看來是個不錯的佳偶,然而他自信不足,個性又過於軟弱少了男子氣概,可惜了老天爺給他的好皮相。

    但此際即使合眼,他原本就俊雅的五官仍是顯得尊貴誘人,他的存在感變得如此強烈,她怎麼睡得著?

    賽兒殊不知戴允皓也有一樣的困擾。

    美人在側,導致欲火及悶火同時高漲,他自然難眠,但又不想輾轉反側影響另一個人,他只能硬逼自己維持不動的睡覺姿勢。

    他不禁在心裡數起羊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周公才來敲門。

    賽兒依舊難眠,不過從他均勻的呼吸看來,她知道他熟睡了。

    驀地,不知為何他突然傾身靠近她。

    「夫、夫君……」她訝異的低叫,兩人不曾如此靠近。

    一股淡淡的陽剛氣味從他身上襲入她鼻間,他的下一個動作也止住了她的話聲。

    熟睡的戴允皓無意識靠近,將賽兒柔軟又帶著香甜的嬌小身軀納入懷中,嚇得她全身僵硬不敢亂動。

    但他沒有再更進一步碰她,而她意外的也不想退開,他的身軀比她想像中的還結實溫暖,而他圈住她的手臂亦是強而有力,在他懷中除了很舒服外,她還有了種被保護的感覺。

    當了半年多夫妻,對他,她卻是這會才第一次有心跳加速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糟糕,她怎麼入眠?

    睡不著,別人數羊,但賽兒貴為公主,數的東西自然貴重點,她數的是——金子。

    「這一箱照理有五十錠金元寶,一、二、三、四、五、六……」

    在他們寢室後方還另有一隔間,而這一向上了鎖的隔間是賽兒的私人金庫,裡面有她的嫁妝、駙馬送的金銀財寶,還有幾箱來源比較特別的元寶,她想起來便不由得一笑。

    這一次隨季大哥南下巖陵江賑災,她在無意中查出官員私吞國庫的賑災銀兩,金額竟高達數千萬兩,於是在她威脅要狀告父皇後,貪官急急繳出,還……

    「你在做什麼?」半夜醒來沒見著身旁的人,他才下床尋找,就見到這景象。

    突如其來的低沉嗓音嚇到她,再打量這間雖不到十坪大卻以夜明珠放置四角做為照明的房間。

    他一直知道這間房是她的藏寶室,但上了鎖,加上有個人隱私,所以他不曾進來。沒想到這裡金光熠熠,金銀財寶一箱箱堆疊,簡直像是電影裡海盜的藏寶洞。

    「我吵到你了?」她拍拍心髒怦怦狂跳的胸口,一邊要拾起掉落在身邊的金子。

    他跟著上前,彎身拾起幾塊。在他的時代,金價高漲,光一錠就價值可觀。

    「這是這次巖陵江水患的地方父母官吐出來的。」一出口,她就後悔了,果然……

    他一挑眉,語帶質疑,「地方父母官為何要吐金子給你?」

    她趕緊尷尬解釋,「因為他從朝廷撥下的賑災銀兩裡中飽私囊,被我從帳冊裡發現,所以除了我逼得他把貪污的錢全數拿出外,他還主動另外捐贈了大筆金子贖罪。」

    贖罪?是封口費吧。只不過……「你會看帳?」身為金枝玉葉,理應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不知人間疾苦,可她竟然會查帳?

    「本公主會做的事可多了。」賽兒得意起來。她一直都不是活在框架裡的公主,從小就常偷溜出宮見識外面的世界,懂得許多其他公主不懂的事。

    戴允皓怔了下,不得不承認她此時的燦爛笑容,與她身後的夜明珠、閃爍著光芒的金子相比,絲毫不遜色,但是,他對她的所作所為可一點都不認同。

    「你會做的事中,應該也包括黑吃黑吧?」

    她一愣,「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他掂掂手上元寶的重量而後說:「我一直聽說公主愛錢,可沒想到連『封口費』你也吞得下去,那個地方官肯定很慶幸你聽得懂他『贖罪』的弦外之音吧。」

    「不是那樣的!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看他有行善的誠意才收下的。」

    她急著再解釋。

    這趟遠行,她跟季大哥早已另外募集大筆善款攜帶南下,再加上朝廷的賑災官銀,已足以應付此次水患的重建,所以該名官員的銀兩她才暫時帶回,打算差人送往較偏僻的鄉下造橋鋪路縮短城鄉差距。

    她說了一大串,但從他的表情看來似乎不怎麼相信,她有種受傷的感覺,也有些惱火,「我承認我是愛錢,因為有錢才可以做很多我想要做的事、才可以濟弱扶貧,但我絕不會把錢花在自己身上。

    「就算不是花在自己身上,可也是拿他人的錢去行善,說穿了,你不過是借花獻佛,贏了個大善人的美名。」他不以為然的說。

    「誰在乎什麼大善人之名!我愛財有道,不屬於我的我才不會要呢,這次是例外。」

    「是啊,運氣真背,就讓我看到了唯一的一次例外。」把他當三歲小孩哄?他沒那麼好騙。

    這什麼語氣?根本在嘲諷她!她俏臉繃緊道:「我雖然是女人,但也敢作敢當,你少污辱我的人格!」她抬高下顎,美眸閃動著兩簇竄燒的怒火,粉拳握得死緊。

    意外的,她這張氣憤的容顏居然格外的吸引他,還有她那掄起的小拳頭……是想打他嗎?

    看來,這賽兒公主與他印象中的古裝美人是不太相同,他原以為她柔弱、膽小,嬌貴善妒沒半點好,沒想到她還有反擊的勇氣。不過——

    「自重人重,你的態度決定我的態度!」

    這是什麼話?「附馬爺,我接受你失憶,包容你態度對我不佳,但那並不代表你就可以隨性的奚落或鄙視我!」

    賽兒氣到眼淚都逼出來了。她一直以為自己雖然嫁了個不一樣的丈夫,但至少不必像在宮中一樣,老是聽姐妹們嘲笑或刻意激怒的言語,只因為她不願當個跟她們一樣趾高氣揚、養尊處優的嬌公主。

    她備受排擠,當然得品嘗孤獨,那樣的感覺、她誰也不能說,但她從不認為自己做的一切有錯。

    然而他為什麼也變得和她們一樣討厭呢?讓她又氣又悶。

    此刻的賽兒像朵帶刺的玫瑰,眼中怒火的深處似乎還有深藏的孤寂……戴允皓很難想像她竟然有那麼多面貌。

    除了直率敢言外,她沒有令人退卻的矯揉造作,就算把那些賑災金子貪污進自己口袋,她也一副有理的模樣,讓人好氣又好笑……

    驀地,他濃眉一蹙,有道德潔癖的他,對這種可議行為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反應?不會是換了時空,他腦子也出問題了吧?

    算了,不管她黑吃黑多少都不關他的事,「回房睡吧,金子不會長腳跑掉。」

    可惡!他當真把她視為愛錢貪贓的公主了!

    看著他偉岸的背影即將消失在門後,她氣呼呼的想也沒想就抓了一錠金子丟出去,意外正中某人的後腦勺。

    「噢!」痛呼一聲後,戴允皓怒氣沖沖的俊顏隨即出現在她眼前,「該死的!你搞什麼?」

    她突然笑了,笑得無比燦爛、無比無辜、無比的吸引人,「沒做什麼,金子長腳嘍。」

    明明是鬼扯,然而他卻忘了反駁,還愣愣地看著這張笑顏失了神。

    春雨綿綿,眼前的和豐園老宅一眼望去,亭台樓閣、假山流水、曲橋回廊,和往日一樣看來仍氣派不凡,但不同的是,短短半個多月裡,府中人事已有了大地震。

    戴允皓大刀闊斧的整頓了一番,把一些瞧不起他的隨從僕傭全辭退或調職,留下的都是肯出力又聽話的,而一些在文武方面有才能的侍從也被他提拔到身邊備用。

    他相信自己看人的能力,就像以前在面試員工一樣,找來下人一一面談。要看出一個不熟悉的人心厚不厚道,閱人無數的他至少有七成把握。

    過去當總裁的經驗讓他很清楚,一定要培養自己的心腹,不過現在馬上要他們忠誠稍嫌太早,暫時也只能以金錢收買有效。

    所以,他按照不同職務重新調整薪資,津貼亦依能力加給,果然令他在府裡的地位在為提升,手上也增加不少為他所用的人才。

    生意方面,皇甫家世代經營布匹買賣,或許是根紮得穩,也或許是祖先福澤庇蔭,所販賣的絲綿綢緞不僅都是皇親國戚的最愛,也在全國占有極大的市場。

    而皇甫斳的祖父在世時更有生意頭腦,以布莊生意為基底,開始涉獵其他民生產業,不管是客棧、餐館、酒肆都有不錯的發展。

    如今皇甫家經營的生意琳琅滿目,家大業大,但祖父卻只有一名男丁,為防後繼無人,皇甫斳的爹可是努力的娶了三妻四妾,為皇甫家開枝散葉。

    皇甫斳雖是正室所出的嫡長子,個性卻不及其他姨娘所生的子女刁鑽霸道,加上後天環境影響,他更是軟弱,弱冠之前三天兩頭被欺負是常有的事,導致他們親朋好友全至錢莊隨意提領銀兩、胡亂簽據,反正皇甫家的掌權者不吭聲,金山銀山數百座,挖也挖不盡。

    現在的他從近日所收集回來的帳冊中發現,那些姨太太的兒女各占了一份產業,有沒有賺錢能力是一回事,可得了便宜還賣乖就太超過。

    瞪著桌上一大疊單據,他只能搖頭,連養女人的錢皇甫家也要幫那些紈褲子弟出嗎?太扯了!

    「你緊張嗎?」

    專心翻閱帳冊的他聞聲抬頭,這才發現賽兒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

    「緊張?」

    「金總管說,你要主管皇甫家業的所有負責人在今日全回祖宅,有事商談。」

    連她面對那群人都會緊張了,何況是懦弱的他?

    他嗤笑,「看來這裡發生的大小事,都逃不過公主你的法眼。」

    又來了,他跟她說話為什麼總是帶著點諷刺?「你、你究竟是看我哪裡不順眼?」她心頭一把火又冒了上來。

    「哪裡不順眼?」他抿抿唇,上上下下的又將她看了一遍。

    沒有,一點也沒不順眼,事實上,她嗓音清甜、笑容燦爛得足以迷人心智,那張臉上最常出現的是純淨動人、宛若春神般的美麗神情,基本上十分賞心悅目。

    他搖頭,「沒有。」只要她別來煩他就好。

    她一愣,「沒有?可是我的感覺、不像沒有。」她覺得他不喜歡看到她。

    「是嗎?」他突然起身走到她身邊,好看的嘴唇勾起一抹充滿魅惑的笑弧,接著刻意傾身靠近她。

    因為太近了,她反而緊張起來,忍不住退後兩步,腳步卻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幸好他眼明手快及時伸手拉住她手腕,但隔著袖子抓,可沒什麼觸感。

    她太過驚嚇,快速抽回了手,脫口而出,「你不要太逾矩了!」

    「逾矩?」他撇撇嘴角,「是啊,即便是夫妻,但公主何其尊貴?當丈夫的人自要誠惶誠恐的小心伺候,最好中間再隔個楚河漢界,免得讓公主沾染了什麼穢氣。」

    她知道他在嘲諷兩人每晚的同床共眠,怨她總是隔得遠遠的,像他身上有毒一樣。

    但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他們其實不曾真正圓房,她會羞澀忐忑也屬正常,偏偏這話,又說不出口,一出口像是自己在討雲雨之樂。

    「駙馬明知我不是那個意思,再說,你近日整頓府裡內外,賽兒自認並未干涉你,駙馬還有什麼不滿?」

    「是啊,我該謝公主隆恩。」他故作行禮姿態,語氣滿是戲謔。

    「皇甫斳!」她大為惱火,眼神帶著威脅,但可嚇不了他。

    只見他可惡的低沉一笑道:「公主殿下,如果沒事,請別打擾我做事了。」

    他已經很努力的與她保持距離,而她既然老是覺得他在挑釁,每次都被氣得火冒三丈,為何又要常常來找他?

    況且她若對於同睡一床感到不自在,大可在求分房,對他也不是沒好處。

    其實每晚共眠,他總會對她產生遐思,但他相信那是男人正常的生理反應,絕不是因為有好感。熟睡後兩人身體不自覺依偎,她柔軟的身軀、淡淡的女人香總能輕易的點燃情欲之火,害他每每人睡眠中轉醒。

    好在他的自制力超強,不時提醒自己他只是借用別人身體不可逞一時之快,免得造就千古恨事——像是留了個種。

    看著他的目光又回到那一大疊帳本上,她竟有種自尊被重挫的感覺,頭一回,她被一個男人如此忽視,而且那人還是曾經把她當成天的丈夫。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跟他客氣了,畢竟今兒個來的人個個都是狠角色,她不搶先一步,那些白花花的銀兩還是會飛離皇甫家。

    「夫君這個月的月俸還沒有給賽兒,夫君有多少,就交給我多少吧。」

    「原來……這才是你上書房的理由。」他都忘了她最愛的就是銀子,還以為她是來關心自己。

    「我不知道你把那些親友找回來有何用意,但在我看來,說白了只是被剝皮而已,與其讓那些人拿走你的錢,倒不如交由我來善用,還能造福一些人。」即使他膽子大了,她還是不相信軟弱的丈夫有本事保住銀子。

    被剝皮?她也太看不起他了。「帳房那裡的錢出入得經由我核定,而暫時我對家中的錢另有規劃,無法給公主太多,只能給些基本的生活開支。

    「不行,他們那些人總有理由把你的錢挖走,而且……」

    「砰」地一聲,他突然拍桌,接著抽出幾本帳本,口氣極差的說:「裡面記載了,尊貴的公主殿下也拿走不少,數位可觀。」

    「我不拿白不拿,總比被那些人拿走的好。」她理直氣壯。

    他搖頭,「你只在乎銀子,怎麼沒有想到當個賢妻良母支持我?」

    「因為我丈夫他總像個被欺負的小可憐,我試著支持他卻從來沒用,所以我只能拿他的錢去行善。我幫他積陰德,當另一種賢妻不成嗎?」她也氣得咬牙切齒。

    「他變成了小可憐,但那些荼毒、摧殘他的人中,難道不包含你這名尊貴的公主妻?」他反唇想譏。

    她眼內冒火,為什麼他總有辦法堵得她啞口無言?「你就是你,不要失憶了就變成另一個你!」人怎麼可能改變得如此徹底?

    「我是誰有差別嗎?你要的不就是錢?」他嗤之以鼻,突然走到書房外,開口喊,「來人,傳話給帳房,公主要多少銀子就給多少,反正她見錢眼開,不懂勤儉持家、不懂三從四德、不懂出嫁從夫,偏偏她是公主,我也只能認了!」

    「你、你、你……」她氣到語塞,不敢相信他會如此沒風度,將夫妻房裡商量的事拿到外頭去大聲嚷嚷。

    門外的丫環小廝個個看傻了眼,因為過去的駙馬跟公主說話總是結結巴巴,可這會罵公主卻罵得這麼溜。

    反之,一向優雅、好脾氣的公主竟然被氣到面紅耳赤?

    「好,我什麼都不懂,那我就什麼都不管,看你怎麼招待那些親戚,是像個懦夫,還是一名頂天立地的好丈夫?」她杏眼圓睜的怒視這個越來越可惡的男人。

    「好,你的眼睛最好不要是裝飾用!」

    「你才不要只是逞口舌之勇!」

    這對從不像夫妻的夫妻現在是在打情罵俏嗎?

    僕傭們個個面面相覷,真的好驚訝,但是,他們也忍不住暗暗竊笑——這才是正常夫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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