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小週末夜,一般人沒事都會想早點下班回家休息或約會,加班人數銳減,正是施行搜查計畫的好時機。
霍世保的辦公室同樣位於高階主管的樓層,這個區域本來就「員工」稀少,到了假日前夕,主管們前腳一走,底下的職員也跟著紛紛跑光。
「樓上沒人了。」霍定權回報確認結果,借口留下來加班的程朵樂馬上出動,在他的「預警」下避開眾人耳目,順利摸向空無一人的樓層,隨後他還在外頭幫她留意了一下週遭的風吹草動,確保沒有人去而復返。
基於管理安全,所有高階主管的專屬辦公室門口都設有一道密碼鎖,由使用者在下班後啟動。由於霍定權已經事先去「看」過霍世保的密碼,所以她可以輕輕鬆鬆地通過這道門,入內後還能馬上找到他的備用鑰匙,打開上鎖的抽屜。
「天啊,我們真是合作無間,以後乾脆改行當偵探好了。」她忍不住為這順暢的流程低聲歡呼。
「少廢話,快點找,別忘了你現在是「賊」。」她還有心情笑,他在旁邊看得都快緊張死了,要是這期間被人發現可就槽了。
「是……我正在找……」她的手沒停過地翻遍每個抽屜。
「下面有暗櫃,從旁拉開。」事前充分的觀察,使他幾乎不會錯漏這辦公室裡任何一個能藏東西的地方,即便一整天盯著自己討厭的人還真使他作嘔。
程朵樂照著他的指示拉開小暗櫃,裡頭擺了幾個牛皮紙袋。倒出來看,其中一個竟然裝著霍定權的護照、皮夾和一支上頭沾著血漬的手機。
他們倆同時愣住,四目相交,眼中有著相同的錯愕與質疑。
霍定權出了車禍、所有人都以為他在出差、他和堂哥互有嫌隙、堂哥的抽屜裡找到他的隨身物品……
這一連串事實所連結的意義實在太駭人,程朵樂心中有著不敢說出口的猜測,望著霍定權凝重的面容,想他心中應該也有著同樣的推理。
下一秒,她更是一陣手忙腳亂的翻找其他抽屜,焦急地想找出有關他下落的蛛絲馬跡。
如果這樁意外真的與他堂哥有關,而這些東西是因為他出了什麼嚴重的狀況才被送到別人手中……
她愈想愈心慌,在這一刻突然好怕他真的已經不在人世,好怕自己來不及找到他的軀體,她不要他死撞,不要——
「有了!」她在一堆雜亂的名片與便條紙間發現幾張醫院單據,上頭列示最遠的日期與霍定權記憶中的出事時間很接近,她想這一定與他的下落有關。
「說不定你的身體就在這家醫院裡。」她把單據拿給他看,顫抖的聲音中有著難掩的欣喜。
「是啊,有可能。」他也為這一線曙光而開心,先不管他的意外是否與那個傢伙有關,目前先確認他的生死才是重點。
她把所有翻出的資料歸回原位,推回最後一個抽屜時,卻被一本小冊子卡住,她順手抽出那本冊子想重新擺正,內頁裡卻落下幾張小卡片。
她撿起那些卡片一看,差點沒尖叫,飛快地看了他一眼,立刻把卡片夾回冊子裡。
「那是什麼?」他注意到她一瞬間的異樣神情。
「沒什麼。」她把冊子放回抽屜,關上時還險些夾到手指頭。
霍定權不是笨蛋,當然不可能錯過她欲蓋彌彭的可疑跡象。
「給我看。」他命令她將抽屜裡的東西交出來。
「真的沒什麼,我們快去這家醫院問問看——」
「快拿出來。」他聲色俱厲地低吼,現在可沒耐性跟她兜圈子。
她看他一副沒見到東西絕不甘休的狠戾表情,內心十分為難地掙扎,知道此時他們的確不該再耗費這些時間。
「快呀。」他聲聲催促。
她不得已之下只好打開抽屜,把夾在冊子裡的幾張卡片攤到桌子上,知道這對他肯定是個非常傷人的打擊。
他怔然瞠目,盯著那一張張角度多變的大頭貼卡片,全都是他女友和他堂哥的親熱合影,其中兩人時而貼臉、時而擁抱、時而熱吻,在鏡頭前擺出許多「分不開」的姿勢,唯一的共通點就是證明他們倆交情匪淺。
呵,原來他們倆是這種關係,居然背著他做出這些下流事,兩個人不知從何時開始就多了一腿……
「霍……」她看著他鐵青的臉色,這次真的不曉得該從何安慰起了,就算她再樂觀,也明白他這幾分鐘內受了多可怕的重擊。
先是他堂哥,又是他堂哥和他女友……
她氣那兩人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更懊惱自己的舌頭怎麼像打結了一樣,說不出半句能安慰他的話。
「我們去醫院。」他淡然拋下這句,走到門邊等她。
他背對而立,她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覺得他的聲音聽起來算沒有她想像的激動……難道是傷心過度,氣到說不出話來了?
她擔憂地看著他,一邊匆忙收拾東西。
前往醫院的路上,他再沒說過一句話。
一個小時後,他們果真在醫院的VIP病房名單裡確認到霍定權的名字。
聽說因為家屬要求不能讓病人接受任何探訪,所以程朵樂是花了一點時間,費盡唇舌才說服值班護士和看護阿姨相信她是病人的舊識,允准放行。
她進入病房,懷著忐忑不定的心情走到床邊,看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他面容蒼白削瘦,兩頰和下巴還沾著點點鬍渣,稍長的黑髮散漫地垂落額際,頹廢的樣子和她每天看到的俊朗外型有些許落差,不過這張臉真的是他……是他沒錯……
她目光謹慎地往下移動,親眼確認他胸口沉緩而平穩的起伏,頃刻間淚染雙瞳,透明的水珠成串地滾落眼眶。
「你哭什麼,覺得我很可憐嗎?」他語氣冷誚,隱含著幾分自嘲的怒意,看著那個躺在床上的自己,感覺複雜又怪異。
想到他竟然被兩個很「親近」自己的人聯手背叛,他的胸腔就像有把烈火在燃燒,憤恨的想揍自己幾拳,痛罵那個躺在床上的愚蠢傢伙之前怎麼會那麼遲鈍、不長眼。
她,想必也覺得他這個人很可悲,愚昧得令人心生同情吧。
「我好高興……你沒死,還活著……真是太好了……」她沒管他的諷刺,拉起他沒打點滴的那隻手,握著他淺動的脈搏,感激地流淚,感謝老天爺應驗她沿途的祈求,沒有讓她見到一具冰冷的遺體,而是活生生的他。
雖然她曾誇口一定會找到他的身體,親自向他證明他還活得好好的,但從剛剛看到那支沾著血漬的手機,她的心就蒙上一層恐懼的陰影,一路上都擔心著他的安危。
他愣望著她熱淚盈眶的模樣,心中焚燒的烈焰不自覺地被一股溫潤的潮水給沖淡。她的笑、她的淚,交織出一種撫慰他的力量,緩和地鎮定他暴亂的心緒。
見到她為自己的倖存喜極而泣,他心房盈滿無言的感動,但當他轉頭望著病床上那個虛弱得像隨時會斷氣的自己……
「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也算活著?」他神情淒惘,感歎那不過是另一個弱不禁風的自己,無法像她一樣開心。
方纔他比她早進病房,一度興奮地試著接觸自己的身體,甚至整個「魂」都躺了上去,但從頭到腳都沒有任何感覺,彷彿那只是個和他毫不相干的軀殼。
眼看已經找到他夢寐以求的身體,但仍然改變不了他像空氣一樣的存在,這個結果令他大失所望,也才更覺忿怒。
「有呼吸、有體溫……當然還活著。」她指著床上的人,理直氣壯得像在保護一個不容被懷疑的重要事實。
相較於他「雖生猶死」的失落感,她可是見到愛人「死而復生」地Surprise!所以誰——包括他本人,都不能對這條寶貴的生命存有一咪咪不尊重的質疑。
他撇撇嘴,表情有點受不了,心裡卻是暖得很。
「別哭了,外面的人聽到會以為我真的沒救了。」他隨口一句話,又惹來她不高興。
「呸呸呸,你屬烏鴉啊,動不動就觸自己霉頭。」她嗔喝他的失言,忿然抹掉滿臉的淚水,一副想找他拚命的樣子。
「我觸自己霉頭,你生什麼氣?」他相對淡然地睨著她。
「因為我……我……」窘!這叫她怎麼回答?既不想對他說謊,又不能直接說自己正在暗戀他,心裡偷偷呷意他很久了。
可是,一想到他那女朋友居然在他背後搞劈腿,她又衝動的好想向他告白心中的愛意,恨自己在這裡拚了命的忍耐,那個女人居然這麼不珍惜和他的感情。
不過,如果現在向他告白,會不會又顯得有些小人,感覺是在乘虛而入,反而造成他的混亂……
她想來想去,半晌拿不定主意,遲遲無法決定該怎麼回答。
「程朵樂,你是不是喜歡我?」他單刀直入地問,這次沒有克制自己一探究竟的慾望,和她一樣有股想坦白心意的衝動。
她微地一愣,直覺就想否認被他看穿的心意,但轉念間——
「對,怎麼樣。」她坦承心中的愛慕之情,一方面再否認下去實在苦悶,一方面也想讓他知道身邊還有相當珍視他的人,不必因為那兩個人的行為而傷心難過。
「不可以!」她不能喜歡他。聽到她的答案,霍定權像突然驚醒似的後悔自己的問題。
程朵樂誤以為他是因為不喜歡而拒絕她的示愛,頓時有種往自己臉上貼金的難堪。
「我知道你可能並不希罕我喜歡你,但喜不喜歡你是我的自由,你沒權利阻止我的感覺。」她倔強地表示要忠於自己的心,即使知道自己有很多條件都比不上那個千金小姐,但愛情是平等的,她不覺得自己在感情上有高攀他之嫌。
「不是那樣。」他緩緩搖頭,望著她明明受傷卻逞強裝沒事的表情,覺得她的每句告白都令他心痛。
「你沒看到我現在是什麼樣子,這樣的人有什麼值得你喜歡的,如果我永遠都恢復不了怎麼辦?」他勸她看清現實,早早放棄這條行不通的路。像她這麼好的女人,應該要去找個正常男人,談場正常的戀愛,而不是把感情浪費在他這個——這種……他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辭彙來形容自己的「失常」了。
總歸一句,他不是嫌棄她,而是根本沒資格回應她的愛。
「不會的,你一定會恢復的!到現在我每件事都說中了,所以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她聽明白他拒絕自己的理由,察覺到他對她並非全然無心,反而像受到鼓舞一樣,不退反進,更興起愛他的勇氣。
「說來說去還不是要靠運氣。」他要她別傻了,這事恐怕連醫師都不敢掛保證,他又怎能懷著僥倖的心態,自私地接受她的感情,明知道這對她而言是不公平的。
「那也不要緊,如果恢復不了,你就像現在這樣,一直待在我身邊吧。」她偏偏就是要賭上自己的運氣,義無反顧地愛上他。
該考慮的、煩腦的,她之前都已經想了很多,現在好不容易可以光明正大向他傳達自己的心意,愛都說出口了,哪有輕易撤退的道理?
「程朵樂。」他厲聲威嚇,真的開始痛恨這個女人勇往直前的行動力,怎麼老是要在這種冒險的事件上和他唱反調。
「怕什麼,反正養你不用花錢也不用餵飼料,非常划算。」她臉上還有風乾的淚痕,心情卻已經能輕鬆說笑。
她握住他大大的手掌,溫柔地凝視躺在病床上的霍定權,像挖到什麼寶物似地咧嘴傻笑。
「你瘋了。」他捨不得她這樣賭上寶貴的時間,儘管身邊有她相伴是一件幸福的事,光是看著她瞧住那只沒有感覺的手,心頭都一陣飄然,彷彿間接完成了碰觸到她的心願。
可是,他要到何時才能真正感覺到她呢?
他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因為害怕那會成為終其一生的遺憾,所以即便心裡也有她的存在,卻不敢放任自己去愛。
「我從見到你那一刻起就不正常了,所以沒關係,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她堅定地說,抬頭對他微笑。
每當他要灰心喪氣的時候,她總會給他力量,重新點燃希望的光……
他默不回應,只是輕歎、愧疚,不自覺地握緊手心……
曾幾何時,他也有心甘情願認輸的時候。面對她的倔強,他究竟敵不過貪戀她的想望。
愛上她,輸給她,他全認了。
反正,他本來就是個自私的男人。
隔日,病房外,負責照顧霍定權的看護阿姨望著窗外逐漸轉黑的天色,幽幽地轉述他的病況。
「醫生說他的傷勢主要集中在胸腔和腹部,當時大量內出血,差點就沒命了。不過經過兩次手術搶救,受創的內臟和斷掉的肋骨復原狀況良好,目前生命跡象還算穩定,腦部檢查的結果也沒有任何異狀,但不知道為什麼昏迷指數一直沒有上升,照這種情況下去,超過三個月都沒醒,成為植物人的機率很高……」
程朵樂一字一句聽得仔細,腦中想像著他曾經歷的恐怖景象,那痛,由她的心臟傳出,隨著血液運送到發涼的手指。
她捂著受壓迫的左胸口,眸色鬱結地望向後頭的霍定權。
他背靠牆,目光持平的直視前方,神情平靜,平靜得彷彿在聽別人的故事。
或許,他對這樣不樂觀的病情感到失望透頂,但她卻抱持相反的態度,因為她認為霍定權會昏迷不醒是魂魄脫離軀體的關係,並不是因為身體狀況差,因此只要繼續照顧好他的肉體,等待靈魂回歸的契機,到時候他一定又會恢復成活跳跳的樣子。
「不過,我說這位小姐,昨天我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下不為例,要你絕對不能再踏進這病房一步,你今天又跑來這裡纏著我是怎樣?」婦人勉為其難說完病人的情況,撥掉沾在嘴角的白芝麻,又板起臉來盯著這個已經纏了她一整天的年輕女子。
要不是看她長得可愛,又很會做人的送了一堆美味小吃來給她填飽肚子,讓她不必再吃那些看到膩的醫院便當,她早就通知警衛把她趕出醫院了。
「我不想怎樣,只是想和你一起照顧他,而且我不支薪,還可以幫你減輕工作量。」她臉上堆滿討好的笑容,昨晚看過他之後就決定要每天來醫院裡陪他了。
雖然霍定權要她不必這麼做,但她還是起了個大早,提著香味四溢的早餐來巴結看護阿姨,打死不退的「勸」了阿姨一整天。
「不必了,要是被霍先生知道,我連工作都沒了。」雖然有人幫忙看顧病人的確可以讓她輕鬆不少,至少不必一直綁在病房裡盯著一成不變的景物看,偶爾還可以出去透透氣,但想到自己還要負擔家計,可不能隨便冒這個險。
「求求你,阿姨,裡面那個人對我真的很重要,而且我答應過他,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丟下他不管。」她拉著婦人的手,苦苦哀求。
霍定權懶洋洋地側過頭,斜睨著她。
真不懂,這女人怎麼這麼傻?按照原來的協定,她在找到他的身體之後就該閃人了,可是她卻在這裡低聲下氣地求人讓她照顧「一棵植物」,明知道他醒來的機會不大,還堅持留在他身邊,不離不棄。
這女人,真的笨得好讓人心疼,好讓他心折……
「你和他不只是朋友吧?」從這女子的言行看來,實在不像只是病人的老朋友而已。
程朵樂也不隱藏自己的感情。她望向一旁的男人,發自內心地說:「我很喜歡他。」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會,片刻凝結,她眼神無語卻堅定地傳遞對他的愛意,即使從告白以後,一直沒等到他隻字片語的回應。
「可是他家人不太喜歡我,很反對我們往來,所以你就幫幫我,讓我留下來陪他好不好?」她緊握婦人的手,表情楚楚可憐,話說得有點清楚又不會太清楚。
真誠的感情,也得配上淒美的故事背景才能扣人心弦,博得觀眾認同。
大家都知道躺在裡面的男人是個有錢人,而她,看起來就像個平民百姓,這樣老掉牙的「暗示」還不夠灑狗血、引人同情嗎?
「這……還是不行,病房還有其他護士和醫生會進出,你待在這裡的消息遲早會傳到霍先生耳裡。」婦人的確有些憐憫這女子不受祝福的戀情,一度考慮要接受她的提議,但這裡可不是只有她一雙眼睛。
「那就告訴他們我是你的乾女兒或侄女之類的,為了怕你一個人工作太操勞,所以經常到醫院來陪你,那些人跟你那麼熟了,求他們對霍先生保密應該不難吧。」瞧,她準備得多周全,連掩人耳目的理由都替看護想好了。
一整天看她和那些護士小姐們的互動情況,就知道她在這裡待了很久、混得很熟,鐵定吃得開。
「昨晚有兩個護士小姐都看過你,怎麼可能騙得過她們。」昨天她自稱是朋友,今天又突然變乾女兒,豈不奇怪?
「我盡景避開那兩個護士的值班時間不就好了,這點也要請你幫我一下。」她挽著婦人的手撒嬌,保證自己會以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低調進出,甚至會變裝改變外貌,絕對不會讓人認出來她是「朋友」。
「這樣啊……」這麼聽來,好像真有幾分可行性,婦人猶豫的時間更長了。
「哎,還是不行,我不能冒這個險。」她想想還是作罷,不願因為貪圖多個幫手,丟了工作。
「阿姨∼∼八托八托∼∼讓我留下來陪他啦!」她使出很少用的娃娃音,用盡全力裝可愛,半個人都黏在婦人身上蹭來蹭去,比婦人的女兒還像女兒。
「小姐……」
「阿姨……」
「小姐……」
「乾媽……」
程朵樂像牛皮糖的樣子,讓霍定權在旁邊看了都覺得好笑。
之前她還說過他陰魂不散地跟著她,其實真正可怕的背後靈是她才對吧。
「幫我嘛……你會功德無量的……」
星期天下午,醫院的走廊傳來一陣匆促的腳步聲,一對男女快步走向其中一間VIP病房,推門而入——
「霍先生,你怎麼來了?」看護阿姨拿著皮削一半的蘋果站在櫃子前,對僱主的突然到訪顯得有些驚慌,音量有點大。
這兩個月來,霍世保幾乎不曾出現過,只有在發薪水那天會親自過來看看病人的情況,偶爾打電話來詢問病情有沒有起色,而旁邊那位小姐在病人住院之初也曾來過一趟,不過看護並沒有過問對方的身份,只是著他們倆的互動,猜測那位漂亮小姐應該是僱主的女友。
霍世保環視病房,先到浴室檢查了一遍,再回來看著病床上毫無起色的男人,問一旁的看護:「最近有人來看他嗎?」
「沒有,霍先生不是交代過不能讓人來打擾病人?」看護放下水果,中氣十足地強調,把剛才慌忙中踢開的椅子往前挪了一點,避免它撞上後頭的櫃子。
「嗯,你先出去喝杯飲料。」他抽了張千元鈔票給看護。
「謝謝霍先生。」看護收下錢,識相地知道自己要消失一陣子。
「那我先出去了,過一會兒再回來。」她字字鏗鏘有力,速速退出病房。
「她是重聽啊?講話那麼大聲。」楊芝懿嫌惡地向外瞥了一眼,覺得歐巴桑就是這樣惹人討厭。
她走到霍世保身邊,也盯著床上的男人看。
「你看,我就說沒事吧,是你自己想太多了。」她抽出手帕,掩在鼻尖。
「明明有人動過我抽屜裡的東西。」他因為隔天不打算一早就進辦公室,所以在出遊的途中先繞到公司裡丟幾份文件,卻發現抽屜的物品有被挪動位置的跡象,不過東西一件不缺。
他直覺地聯想到這件事可能與躺在這裡的霍定權有關,所以立刻驅車趕赴醫院確認情況,但看來似乎沒有異狀。
「你不是說之前也有個女人到店裡去找你,說了一些奇怪的話?」他還是有些懷疑,又心想該不會是因為自己這陣子比較忙碌而產生的錯覺。
「那個女人是有點可疑,不過不管她有什麼目的,反正不會有人相信她的胡言亂語。而且就算她找到這裡又如何,他會出車禍又不是我們害的,我們只是暫時封鎖這個消息罷了。」
她一點都不把那個瘋女人放在心上,只把這件事當笑話說給霍世保聽,覺得那個女人說不定是某家八卦媒體派來套她話的小記者,頂多是從哪裡聽到了有關車禍的風聲,卻無從查證,才跑來找她下手,以為她就是好騙。
總之她這個人不信鬼神,對於躺在床上的正牌男友也毫無羞愧之心,從頭到尾都覺得他會在出差途中出車禍純粹該怪他自己運氣不好。至於與他堂哥的地下情,在他發生意外倒下後,她想這「劈腿」二字也不成立了吧。
不能怪她這個人無情,只能說霍定權實在也不是個好情人,雖然他長相稱頭,頭銜夠響亮,帶出去介紹給任何朋友都讓她很有面子,但他總是忙於工作,欠缺情趣,吵架時從不先低頭認錯,還要她成熟點,別動不動就無理取鬧。跟溫柔多情又懂得哄女人開心的霍世保比起來,當然是跟後者在一起有趣多了。
「也是,等我談成了手邊的幾筆大生意,證明我的能力,再告訴我爸是因為擔心影響公司股價才暫時隱瞞他出事的消息,他也沒理由責怪我,到時候公司的管理權也勢必非我莫屬了。」他想到未來的一片光明,得意地笑了出來,稍早的憂慮已經一掃而空。
「別忘了這是我的功勞。」她媚眼一瞟,向他邀功。當初因為手機裡的通話記錄,她是第一個接到醫院通知的人,不過她第一個聯絡的人卻是霍世保,而他決定隱瞞這個消息。
「我知道,如果沒有你在接到醫院電話的時候就馬上打電話通知我,我也不會有這麼好的機會逆轉這一切。」他很大方的給了她一個鹹濕熱吻,總是知道該用什麼方法取悅這個女人。
「等我正式坐上執行長的位置,第一個要犒賞的就是你。」他的承諾很含糊,卻已經能將這個虛榮又貪玩的女人哄得服服貼貼,讓她以為自己將來必定能登上霍家女主人的寶座,單單這招就比他那個不給承諾的堂弟高明多了。
實際上,他真的應該謝謝這個胸大無腦的女人,她的第一手消息的確幫了他一個天大的忙,不只是讓他有機會取代憎恨已久的堂弟,更使他有充裕的時間慢慢竄改內部資料,將之前私自竊取公司研發成果轉售圖利的證據徹底消滅,甚至將這條罪名嫁禍給躺在床上的男人。這麼一來,他的父親肯定會對這個侄子感到無比心寒,後悔當年為什麼沒有撥擢自己的親生兒子,反而選擇讓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掌管公司大權。
他恨這個搶走他大位的堂弟,也恨那個沒重用自己的父親!
「你最好別忘記。」楊芝懿依偎在他胸前,開開心心的讓人摸她屁股,還不曉得自己不過是顆被利用的棋子。他成功堂權之日,或許就是她被一腳踢開之時。
「世保,既然你那麼討厭他,為何還要付錢讓他住最好的病房,受最好的照顧,之前還要求醫生一定要救活他,不能讓他斷氣?」她望著這間宛如五星級飯店的病房,實在弄不懂他的想法,一方面說兩人水火不容,一方面又好像很捨不得他死。
「畢竟我們是親戚,看他動也不動的躺在這裡,我也有點不忍心,何況我不想讓我爸覺得我虧待了他。」霍世保坐在病床邊,替病人蓋好被子,注視著他那張病懨懨的蒼白面容。
她看著他的動作,輕笑道:「沒想到你這麼善良。」
他「仁慈」地微笑,彎下身,在那個重度昏迷長達兩個月,極有可能就此成為植物人的可憐堂弟耳邊,輕聲交代:「親愛的堂弟,你一定要活下去,繼續像這樣苟延殘喘,好好著著我——奪走你所擁有的每樣東西,也嘗嘗被人踩在腳底的感覺。」
霍世保笑容親切,說出口的話卻字字狠毒。他極力照顧霍定權,是因為他再醒來的機率跟中頭彩一樣低。不要霍定權死,是因為要他活著受折磨,看自己從他身邊的女人開始,一樣一樣奪走屬於他的一切。
「我們走吧,醫院有股藥水味,真難聞。」楊芝懿掩著鼻子,實在受不了這般味道。
「我帶你去洗個香噴噴的澡,換掉這身衣服。」霍世保起身,充滿性暗示地摟住她,想在霍定權面前展現和這女人的親密,宛如嘲笑他的無能,連被人戴了頂大綠帽還不知道。
然而實際上,霍定權從他們一踏進房裡就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自始至終都坐在一旁欣賞這兩個人無恥的演出。包括剛才霍世保在他耳邊的「叫囂」,他也親耳聽得一清二楚,一字不漏,直到那對X男女急著出門去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