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假的。」
吳俊佑注視儂儂,若有所思,胸臆翻騰著複雜情緒,有氣惱、有恍然,有更多擔憂與不捨。
「你都聽到啦?」儂儂苦笑,沒想到自己跟程慧心的談話竟會落入吳俊佑耳裡。
「如果我沒聽到,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著我?」吳俊佑質問。
她悵然不語,沉默半晌。「之翰呢?他應該沒聽到吧?」
「你看他那樣子,像聽到了嗎?」
兩人同時轉過頭,看著正拿單眼相機熱烈地拍海景的江之翰,程慧心靜靜在一旁看著他。
「沒聽到就好。」儂儂鬆口氣。
「你還怕他聽到啊?」吳俊佑冷哼。「怕他知道你想把他讓給慧心學姊會生氣?」
「怎麼會是讓?你不是聽到了嗎?我們的婚姻只是為了哄騙爺爺的權宜之計,是假的。之翰本來就不屬於我,哪有什麼讓不讓的問題?」她澀澀地自嘲,眼眸幽幽地漫著迷霧。「只不過我希望學姊能夠給他一個機會,接受他的感情。」
「那誰來給你機會呢?」吳俊佑單刀直入地問。
「我已經有過機會了。」儂儂低語。「這個婚姻,等於是我偷來的,不是嗎?這幾個月能以他老婆的身份跟他在一起,我已經很滿足了。」
「你——」吳俊佑瞪她。「真是敗給你了!」
她揚眸,朝他淡淡一笑。「所以你會幫我嗎?」
「你要我幫忙替之翰跟學姊牽線?」
「嗯。」
吳俊佑撇過頭,下頷凜然。
儂儂望著他彷彿不悅的神情,秀眉微顰。
「我辦不到。」終於,他回過頭,直截了當撂下拒絕。
她一怔。
「要我幫你自虐,這我辦不到,你明明愛著之翰,卻要將他拱手讓給別的女人,這種蠢事我看不下去。」
「就說了這不能算是讓啊——」
「儂儂!」他厲聲打斷她。
她又愣住。「怎麼?」
他看著她,起初是嚴厲冷冽的,帶著責備之意,漸漸地,冷酷散去,憐惜升起,眼神溫柔似水。
「你過來。」他朝她伸出手。
她不解,困惑地站在原地。
她不配合,他乾脆自己走向她,長臂一展將她整個人拉進懷裡。
她嚇一跳。「俊佑,你做什麼?」
「不要動。」他用力摟住她。「之翰正往這邊看。」
這才糟糕!儂儂驚駭地掙扎。「你放開我,別鬧了!你幹麼忽然來這招啊?之翰他……會怎麼想?」
吳俊佑冷笑。「我就是好奇他會怎麼想。」
江之翰全身僵凝。
他的老婆跟他最好的朋友抱在一起,而且還公然在他視線所及的地方,他該作何反應?
暴怒嗎?憤慨嗎?激動地上前將兩人硬生生扯開,然後將那個膽敢給他戴綠帽的好友痛扁一頓嗎?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怎麼做才不會傷了男人之間的義氣與友誼,怎麼做才不會令儂儂當場難堪?
他倏然呆怔。
沒想到在如此荒誕莫名的處境下,他第一個考慮的竟是儂儂——儂儂是自願被抱著的嗎?儂儂對俊佑有異樣的情愫嗎?這麼多年來,他從來不覺得儂儂對俊佑的感情超過朋友以上,難道是他錯了嗎?
他的儂儂,原來愛著另一個男人嗎?
如果她早就有了心上人,那麼跟他假結婚豈不是天大的委屈?為了安撫爺爺、孝順爺爺,不惜犧牲自己的愛情。
她……瘋了嗎?
她是不是瘋了?或者親情對她來說,遠遠重於愛情,否則她怎能甘願跟他一起演這出恩愛夫妻的戲碼?
還有俊佑,如果他愛著儂儂,怎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嫁別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怎麼回事?或許瘋的人不是儂儂或俊佑,是他自己,是他眼瞎心盲,才看不透事情的真相。
江之翰心亂了,強烈地動搖。這輩子他很少感到無助,很少不能當機立斷地對事情做個明快處理,但這回,他猶豫了。
似乎他每次動搖,都跟儂儂有關,十二歲那年,不能堅定立場將她遠遠排除於自己的人生軌道之外;數個月前,拒絕不了她笑笑地對他提出結婚的建議;如今,他又不能直率地問清楚儂儂與俊佑之間的關係。
他不知所措,只好假裝自己沒看到那令他心痛的一幕,繼續拿著相機四處拍攝,繼續笑著、鬧著,甚至比之前笑得更放縱、更開懷。
回程的時候,由他負責開車。他飆得好快,如風馳電掣,嚇得整車人緊緊抓住安全把手,直到最膽怯的程慧心開口哀求他,他才緩下車速,臉上仍掛著無賴似的笑容。
之後連續幾天,他跟儂儂陷入冷戰,除非必要,他不回應她的話,不與她交淡。
他看得出來儂儂對他的冷漠很苦惱、很憂傷,幾度試著求和,他總是狠下心不理會。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能跟她說什麼,又該跟她說什麼。
他只能保持沉默。
直到這天,當他陪程慧心跟律師面談離婚事宜以後,程慧心邀他共進晚餐,他忽然接到爺爺來電。
「死小子!你現在人在哪裡?」江爺爺口氣明顯慍怒。
「我跟朋友在一起。」江之翰蹙眉。「有什麼事嗎?爺爺。」
「你這小子還有臉問我?」江爺爺驚聲咆哮,「你老實說!前陣子你爽約沒來醫院看我那天,究竟上哪裡去了?」
江之翰神智一凜,心知不妙。「什麼爽約?爺爺是指哪一天?」
「少給我裝傻了!那天你跟人打架,被抓去警局了是吧?對方還控告你傷害罪!你說,是不是有這回事?」
「爺爺怎麼知道這件事?」
「你管我怎麼知道的?所以果然有這回事嘍?」江爺爺火大。「你這死小子,爺爺怎麼教你的?居然跟人打架!而且聽說還是為了一個女人,真的假的?」
「這個嘛……」江之翰瞥望站在一旁等候的程慧心一眼,頗感尷尬。當事人就在身邊,要他怎麼說呢?「爺爺,你先別生氣,這件事我回家再跟你解釋。」
「解釋?還解釋個屁!你這渾小子真是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江爺爺牙關打顫。「說!你現在人在哪裡?我打去你辦公室,儂儂說你跟客戶開會,可是我問陳秘書,她說你下午根本沒進辦公室,開什麼鬼會?儂儂居然替你瞞著我,你說儂儂到底為了你說了幾次謊?該不會她以前說什麼你要加班之類的,全是因為怕你被我罵,編的藉口吧?」
大部分是。
江之翰閉了閉眸,最近他的確常為了處理慧心的事,拜託儂儂替他圓謊,所以他沒理由可辯解。
「對不起,爺爺。」他只能坦白認錯。「不過這些都是有原因的,我回家會跟你解釋。」
「那你快點給我滾回來!現在、馬上!」江爺爺厲聲下令。「還有儂儂,把她也給我一起帶回來!」
「是,我知道了。」江之翰無奈地掛電話。
「怎麼了?」程慧心關懷地問。「是你爺爺打來的嗎?」
「是。」他點頭。
「他好像罵你罵得很凶。」程慧心憂心地望著他。
江之翰解釋說:「是因為上次我跟你前夫打架的事,被我爺爺知道了。」
「什麼?江爺爺知道了?」程慧心駭然,容顏頓時蒼白。「怪不得他會那麼生氣,可是那件事……不是你的錯啊,都是我不好。」她自責。「之翰,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向江爺爺解釋吧?我會告訴他,你是為了救我才會那麼做。」
「不用了。」江之翰搖頭。「你不用擔心,慧心,也不必自責,這件事沒什麼,只要我跟爺爺解釋清楚就會沒事的。」
「可是都是因為我……」她依然苦惱。
「沒關係,不是你的錯,你別放在心上。」他溫和地安撫。
她怔然望他,幽幽歎息。「你對我真好,之翰,這麼多年來,你一直對我這麼好。」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他微笑。
「只是因為這樣嗎?」她啞聲問。
他愣了愣。「什麼意思?」
程慧心垂下眸,有些慌亂地扭著雙手,過了好片刻,她才羞澀地開口,嗓音又輕又細。「之翰,你還……喜歡我嗎?」
他震住,沒料到她會忽然這樣問,一時困窘。「為什麼你會這樣問?」
她更羞了,臉頰浮上紅雲,雙目低垂,完全不敢看他。「是學妹,她說……希望我給你一個機會。」
他呼吸一緊。「什麼機會?」
程慧心沒正面回答,許久,才羞澀地低語。「她說你們的婚姻是假的。」
轟然雷響,劈在江之翰耳畔,他暈頭轉向,心亂如麻。「儂儂她……真的這麼跟你說?」他不相信!不是說好這件事是雙方的秘密,誰也不能對第三者吐露嗎?
「嗯。」程慧心點頭確認他的疑慮。
他倒抽口氣,腦海一片空白。
頭好痛。
儂儂坐在辦公桌前,對著電腦打一份報告。公司明天要開年度營運檢討會議,她身為副總經理特別助理,應該事先為老闆備齊資料,列出重點摘要。
一整天,她除了接幾通公事上的電話,一直專注寫這份報告,但工作效率很差,進展不順,總覺得腦袋瓜沉沉鈍鈍的,思考很不靈活,常常打字打到一半,忘了自己上段的內容。
情況很糟。
她知道,八成是自己身體出了狀況,頭暈腦熱,鼻塞不適,還有點發燒,顯然是感冒的症狀。
她該休息一下才是,但時限迫在眉睫,她必須在下班前整理完這份報告。
擔心藥力的副作用會讓自己昏昏欲睡,她連感冒藥也不敢吃,泡了杯熱熱的檸檬茶,慢慢地喝。
不知不覺,窗外天色已暗,夜幕深沉,室內更加被一片寂靜籠圍。
「咳、咳!」她忽地感覺喉嚨發癢,一陣咳嗽,連忙喝了口檸檬茶,緩和抽搐激烈的支氣管。
正當她端茶啜飲之際,辦公室門打開,闖進一道挺拔的人影。
她愕然眨眼。「之翰?」
來人正是江之翰,他大踏步來到她面前,神色陰鬱。
「怎麼了?你不是陪學姊去找律師嗎?談得怎麼樣了?」
「很順利,律師說已經跟對方達成協議,和平離婚。」
「那很好啊。」那他怎麼會是這副憂鬱的神情?她迷惑地注視他。「怎麼忽然來公司?我以為你會跟學姊一起吃晚飯。」
「你很希望我跟她一起吃嗎?」他粗聲問。
「什麼?」她愣住。
他瞪她,眼眸冒火。「我問你,是不是很希望我跟慧心在一起?」
他幹麼吼這麼大聲?儂儂嚇到,感覺腦袋更暈了。「你什麼意思?我不懂。」
江之翰沒回答,雙手緊握成拳,嘴唇緊抿,下頷縮凜,彷彿正強壓怒火。許久,他好不容易恢復冷靜,沙啞地揚聲。「爺爺打電話給我,要我把你帶回家跟他解釋。」
「解釋什麼?」她放下茶杯,下意識地揉揉疼痛的太陽穴。
「他知道我因為打架被送到警局的事了。」他陰沉地回話。
儂儂恍然。「所以你才會是這種表情嗎?」她頓了頓,微微蹙眉。「你該不會以為那天你被抓去警局的事,是我跟爺爺告狀的吧?」
他搖頭。「我知道不會是你說的,可能是王律師無意間告訴爺爺。」
「那你幹麼還對我吼?」她嘟嘴,頗感委屈。
他狠狠地瞪她,明滅不定的眼神看得她喘不過氣,忽地,他一把拉她起身,用力揪住她雙肩。
她吃痛,鬢邊冒汗。「到底怎麼了嘛?你說啊!」
「為什麼告訴慧心我們是假結婚?」
「嗄?」
「你不是說,這是屬於我們之間的秘密,誰也不能告訴第三者嗎?為什麼你要告訴慧心?為什麼毀約?」他咆哮地質問,像頭暴怒的野獸,失控地搖晃她。
她已經夠暈了,這下更噁心得想吐,痛楚地揪攏周宇。
「因為你想去俊佑身邊嗎?因為你希望快點離開我嗎?薛曼儂,你想擺脫我,可以直接跟我談,用不著用這種迂迴的手段,把慧心也扯進來!」
他在說什麼?為什麼這會跟俊佑有關?儂儂思緒混亂。
「我們不是簽過約嗎?不是在合約上寫明了誰想解約任何時候都可以嗎?你儘管開口跟我說,我會同意的,難道你以為我會死纏著你不放?」
聲聲怒吼如雷響,震得她耳朵發痛,心發疼。「我當然不會那麼想……你怎麼可能纏著我?」
「既然這樣,你在擔心什麼?幹麼不直接跟我說你要解約?」
因為她並不想解約,因為她實在捨不得對他放手,因為如果能多拖一刻,她便貪婪地想多挽留他一刻,所以她不會主動開口。
儂儂苦澀地尋思,揚起蒼白無血色的臉,怔忡地望著眼前的男人。
她最愛的人,他為何對她如此憤怒。
「沒錯,這婚姻是權宜之計,我們是不得已對爺爺說謊,但你有必要到處跟人說這是個假婚姻嗎?既然你這麼受不了這個虛假的婚姻,當初幹麼提出這樣的建議?」他再度搖晃她。
不要再搖了。她閉了閉眸,睫毛輕顫如受驚的小鳥。難道他看不出她已經難受得快忍不住了?
但他的確看不出,沉浸在遭她背叛的狂怒裡,只想嚴厲地責備她。「對,我怎麼會忘了?是為了爺爺!因為你孝順,因為你想讓老人家安心,所以才勉為其難跟我結婚!可是爺爺現在身體康復了,所以你後侮了,巴不得盡早擺脫我,對不對?」
不是那樣的,不是那樣……
「要走就走啊!你以為我會厚著臉皮死要留你嗎?那時候你要去美國唸書,一聲不響就離開,我有說什麼嗎?有飛去美國把你硬綁回台灣嗎?我還不是讓你走了?你要走就走,以為我很稀罕嗎?」
苛責的言語如最殘忍的長鞭,字字句句鞭笞她的心,她痛得眼泛淚光。
「哭什麼?薛曼儂,你哭什麼?」他毫不留情地斥問。「要走的人是你,難道是我趕你走的嗎?」
確實不是他趕她走的,但——
她使勁咬唇,強忍心酸。「你是沒趕我走,可是也沒留我。在美國那兩年,你沒來看過我一次,連一通電話都沒打給我。」
「我為什麼要打給你?」他冷哼反駁。「你要講電話可以自己打過來啊!」
她顫抖地扯唇。「你說的對,如果我想聽到你的聲音,應該自己打電話,想見你一面,應該自己飛回台灣。這些年來總是我跟著你纏著你,你是不得已才忍受我的糾纏。」
「你在說什麼?」他擰眉。
她凝睇他,眼眸卻迷濛地看不清他的臉。「其實從我住進江家第一天,你就一直很想趕我離開,不是嗎?你一直希望我能離你遠一點。」
他一震,神態掠過一絲狼狽。
她的心更痛了。「我只是想達成你的願望而已,只是想成全你,所以才一個人躲到美國。」
「既然這樣,你幹麼又回來?」他懊惱地反問。
「對呀,我幹麼回來呢?」她恍惚地笑。「不該回來的,就算回來,也不該提議跟你結婚,是我自作孽,都是我不好。」
他聽出她話裡酸楚的自嘲,胸口一緊,不覺放鬆了抓住她肩膀的手勁。「儂儂……」
「是我不對,不該收不回感情,都是我的錯,是我錯了……」她喃喃自語,淚流如雨,一滴一滴,都打在江之翰心上。
他這才驚覺自己似乎重重傷了她,似乎對她太苛刻太冷酷了,而且他方才怎麼都沒注意到?她的臉色憔悴如鬼。
「儂儂,你怎麼了?你還好吧?」他關懷地問。
她沒回答,朝他勉強揚起嘴角,似是想笑,笑意卻頹然萎靡,然後,她忽地閉上眼,暈厥在他懷裡……
他驚慄不已,慌忙擁緊她。「儂儂!儂儂!」
儂儂發燒了。
她暈倒後,他將她送去醫院,醫生檢查過後,確定她得了重感冒,替她開了藥。
吃過藥後,她神智更昏沉。回家後,他抱著她躺上床,她昏睡不醒,他坐在床畔細心照料。
她的臉好白,冷汗涔涔,他看了,胸口揪緊。
「傻瓜!醫生說你應該不舒服好幾天了,為什麼都不說呢?為什麼還要勉強自己去上班?」
江之翰喃喃低語,說著,眉頭收攏,不禁責怪自己。
都怪他不好,這幾天刻意跟她冷戰,才會沒注意到她狀況不佳,而她脾氣也真夠倔,硬是撐著不向任何人求救。
這個傻丫頭,真是倔透了!
他無奈地歎息。「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爺爺跟我看了,會有多心疼?」
她在夢裡呻吟,像是回應他關懷的責備,江之翰擰乾冷毛巾,輕輕擦拭她臉上的汗水,她彷彿痛楚地蹙了蹙眉。
一定很不舒服。他憐惜地撫摸她發燙的臉頰。
「嗯……」她再度在夢裡低吟,唇辦微微開合,似是在呼喚著某個人。
江之翰動作一凝,神經頓時繃緊。
千萬別是叫俊佑的名字,如果是叫俊佑的名字……
那又怎樣?他怔忡,咀嚼著忽然在喉間漫開的滋味,那是酸,還是苦?
腦海中慢慢浮現一幅畫面,那是數日前,儂儂與俊佑親密擁抱的畫面。
他咬牙,用力甩甩頭,試圖甩開那令他刺目的一幕。鮮明的顏色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卻是另一段塵封許久的回憶。
他想起大學時代,有次也是他們四人到海邊出遊,儂儂的腳被貝殼割傷了,俊佑用礦泉水替她洗淨傷口,細心地貼上OK繃。
那時候的他,也是拿著相機四處取景,偶然回頭看到這一幕,震驚得凍在原地。
他記得,自己還在無意間按下了快門,照片洗出來後,他出神地看了許久,最後用手一揉,狠狠擲進垃圾桶。
他很生氣,雖然不是很明白自己在氣什麼,但怒火熊熊,灼燒他的理智,以至於那陣子他對儂儂跟俊佑說話都沒好口氣。
之後,他便發現自己經常掛念著他們兩個的互動,總是有意無意地窺探他們、觀察他們,像個嫉妒心強的傻瓜。
幹麼這麼介意?他氣自己、瞧不起自己,這般斤斤計較,實在不合他平日瀟灑自若、遊戲人間的風格。
為了讓自己恢復「正常」,他還獨自背起行囊,出國流浪兩個月,心自由了,靈魂解放,回國後一切彷彿又回歸正軌。
不料某一天,儂儂在電影院打瞌睡,靠著俊佑的肩頭,他又再度發神經,缺席隔天儂儂的慶生會。
不知為何,儂儂總是有辦法引出他最惡劣的一面,在她面前,他也最好勝爭強,不肯認輸。
就算再不情願,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世上最能夠動搖他的人,是她。
就連爺爺都管束不住的心跟靈魂,只有她拉得住那條韁繩。
為什麼?
他偶爾會捫心自問,卻不敢太深思答案。
「……」儂儂蒼白的唇再次輕啟。
江之翰深呼吸,握了握拳,為自己做了好一陣子的心理建設,終於鼓起勇氣,側耳傾聽。
「……之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