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天時間,他已經幫她所有的課本,都畫上了重點,還加了一點簡單易懂的解說。這個星期的小考,她的分數終於開始起死回生,來到了及格邊緣,真是讓她感動得痛哭流涕。
眼看離畢業考,只剩下一個月,他天天幫她惡補,替她省去了許多工夫。
這星期是他訂下的數學周,當她低著頭做數學習題時,他就在旁邊看他自己的書,等她做完那些習題,再來檢查她的錯誤。
他看的書又厚又重,類型非常廣泛而且深奧,有些還是什麼研究報告之類的,她曾經試著看了幾行,根本完全看不懂,就算偶爾有中文書出現,她也一樣搞不清楚那些落落長的文章到底在說什麼阿裡不達。
可是對他來說,顯然那一點都不是問題。
所有的東西,他都只看一遍就能完全理解,她知道他在地下室,還常常幫著阿南做實驗,他們不知道在樓下搞什麼鬼,那些貴得要死的機器越來越多了,她常常記帳都記到心在淌血,竟然隨隨便便一台就要好幾百萬,還有超過上千萬的,真是嚇都嚇死她了,害她打掃地下室都小心翼翼,就怕哪天不小心弄壞其中一個,把她拿去賣了都不夠賠。
啊啊,專心,要專心,她還有好幾題數學要做呢。
可菲拍了拍小臉,拉回渙散的心神,咬著唇瓣,努力解題。
聽到她拍臉的聲音,屠震分神抬起了頭,只見她擰眉咬唇,小心的列著數學公式。
一股淡淡的香味,從她身上飄散而來,在鼻端輕揚。
他瞧著她,才發現她已經在剛剛下班後,立刻沖到樓上換下制服,洗了澡,也洗了頭。
她俏麗的短發在這陣子,變長了一點,顯得有些凌亂。
他猜她應該是因為怕遲到,所以隨便吹一吹,就跑下來了。
那柔軟的黑發,還微微的濕,有些就那樣貼在她嫩白的後頸,隱約帶著水光。
一滴水,從她發梢上緩緩滲出,順著白皙的頸背,溜進她的衣領之中,他發現她低著頭時,他可以看見她的肩帶,她身上的T恤真的太大件了。
臉微熱,飛快的,他拉回視線,但過沒多久,他忍不住又瞄了一眼,然後注意到,她身上那件T恤真的很舊,都已經被洗到退色,而且看起來有些眼熟,跟著他忽然想起那是誰的,心口倏地一抽,想也沒想,話就出了口。
“我以為這件T恤是屠鷹的?”
“啥?”她茫然的抬起頭,然後才回神,“喔,你是說我穿的這件嗎?對啊,是他的。那天剛好我的破了,他說他買了新的,所以這件舊的可以給我。”
講到一半,可菲頓了一下,以為他介意自己能撿哥哥的舊衣,卻被她搶走,連忙小心翼翼的看著他說:“我有問他要不要先給你喔,但他說衣領都松了,你不會要,我才拿的。”
雖然有點捨不得,但為了不想讓他又不爽,她只好道:“你要是喜歡的話,我洗干淨再還給你。”
阿震看著她,一陣無言,停了一秒,才拉回視線,道:“不用了,我只是好奇問一下而已。”
看他好像沒有在生氣,又轉頭去看他自己的書,可菲稍稍松了口氣,低頭繼續埋頭算數學,但過沒幾分鍾,又聽他突然開口。
“他會和你說話?”
“誰?”她呆呆的問。
“屠鷹。”他吐出兩個字。
“還好啊,就偶爾會說。”她低著頭,一邊照他教的方法計算,一邊道:“之前大部分的時候都留紙條,但最近好像比較會開口了。”
說到這裡,她突然笑了起來。
“笑什麼?”
“沒有啦,只是我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啞巴耶。”她邊說邊笑:“他第一次和我說話時,我差點叫出來,好不容易才保持鎮定,沒有對著他大驚小怪的,好好笑。”
他一點也不覺得好笑,他不想在乎,但二哥平常根本不太和人說話的,不過說真的,她來紅眼也一年多了,基本上也算熟人了,只是……他就是……
她有必要穿屠鷹的舊T恤嗎?
再怎麼說她是個女的吧?穿男人的T恤像什麼樣?一般人多少也會避諱一下,不是嗎?又不是男女朋友——
發現自己在想什麼,他思緒一頓。
該死,就算屠鷹喜歡她,也不關他的事。
沒錯,那真的不關他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在不爽什麼,卻怎麼看就怎麼覺得那件T恤很礙眼。
“這件衣領都松了,你不要再穿了,很難看。”
“沒關系啦。”她聳了下肩,不在意的說:“反正我拿來當睡衣穿,又不會穿出去。”
當睡衣?她穿著屠鷹的T恤睡覺?
他眼角又一抽,不禁脫口:“你沒別的睡衣嗎?”
她抬眼瞅他一眼,愣愣的道:“我剛剛說了,舊的T恤壞掉啦,所以屠鷹才把這件給我啊。”
他瞪著她,然後才領悟,她根本沒有,她一直都把T恤當睡衣。
“嗯,你說過,我忘了。”
他開口敷衍,她朝他露出笑容,然後重新低頭算她的數學。
阿震拉回視線,將書翻了一頁,卻再看不下去一個字。
他還以為女孩子都應該要有睡衣,初靜就有,連嵐姐那種男人婆也有,還好幾件,但丁可菲就是沒有那種東西,她沒有錢,買不起那種昂貴的奢侈品。
仔細想起來,她的衣服少得可憐,她穿來穿去,除了制服,就是那兩三件衣服在替換,而且還舊到不行,連冬天他也只看過她穿冬季制服外套——
她該不會也只有那一件厚外套吧?
胸口,莫名郁悶起來。
“我算好了,你幫我看一下對不對。”可菲把習題推到他面前。
阿震接過手,迅速的掃過一遍,道:“這邊錯了,這題用畢氏定理就可以算出塔項的高度。”
他在空白的計算紙上,簡潔的畫出直線:“你看,假如這是地面,這是塔,它就是一個直角三角形,畢氏定理就是——”
“這個我知道。”她匆匆的舉手打斷他:“直角三角形兩邊的平方和,等於斜邊的平方。”
“沒錯。”他看著她,嘴角一勾,說:“所以要求塔高,用畢氏定理套進去就能算出來。”
“對喔。”她恍然大悟,開心的笑了出來:“我都沒想到,原來是這樣,等一下,讓我再算一次。”
她翻開下一頁計算紙,又算了一次,然後匆匆再問:“是這樣嗎?對不對?答案是不是這個?我有沒有答對?”
“嗯,對了。”他點頭。
“YA!太好了——”她興高采烈的舉手歡呼一聲,卻不小心打翻了桌上她拿來提神的冰咖啡,咖啡傾倒瞬間弄髒了他放在一旁看到一半的書,歡呼瞬間變成慘叫:“啊!對不起——”
她慌慌張張的趕緊抓起那本書,一時太緊張,想也沒想就揪著身上大T恤的衣角當抹布吸干書上的咖啡,忙不迭的直道歉:“阿震,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馬上幫你弄干淨——”
在那一秒,他真的有想過要阻止她,畢竟她沒有幾件衣服,但只一遲疑,就已經來不及了。
那件純棉的T恤,很快就吸干了冰咖啡,濕了一大塊。
但她依然沒想到自己衣服的慘狀,只是匆匆的抱著書又跑去水龍頭旁邊,彎著腰,拿衛生紙沾水,小心的和干的衛生紙交替,用慢慢印的方式,把書上的咖啡漬吸起來。
說真的,那本書根本不重要,他應該開口叫她不要忙了,東西總是會舊、會髒、會破的,沾到咖啡就算了,但看著她那麼仔細的試圖挽救他的書,好像那是什麼寶貝一樣,他就是——
不想阻止她。
她耐心的,反反覆覆重復同樣的動作好幾次,那本書竟然勉強還真的被她救了回來。
“阿震,對不起喔,這樣應該比較看不出來了。”她不好意思的拿著書轉回來,走到他面前,在沾濕的每一頁之間,還細心的夾著衛生紙,“這樣夾一晚上,明天應該就會完全干了。”
見他沒有回答,她歉疚的咬了咬唇瓣,一臉無辜的抬眼看他:“還是……我去買一本新的還你好了,這本書是在哪買的?”
她身上的T恤,還滴著咖啡,卻滿心都是他的書,他不知道該做何感想,只覺得胸中有些什麼,隱隱悸動。
發現他盯著她身上某一處看,她順著他的視線低頭,才發現自己剛剛干了什麼好事。
“啊。”可菲低低輕叫一聲,只覺尷尬,她趕緊揪住那塊咖啡色的衣角,但它有些大片,而且因為她急著拯救他的書,上面東一塊、西一塊都是印痕,遮也遮不住。
她紅著臉,一手揪著過大的T恤,一手仍將他的書遞得遠遠的,避免再次損壞了它,但那本書又厚又重,她一只手拿著,很快就抖了起來。
阿震將書接了過來,然後起身。
“我會賠你一本新的。”擔心他會不爽,她有些過於急切的說:“明、明天我就去買回來。”
“不用了。”他把書扔到桌上。
可菲瑟縮了一下,以為他生氣了,誰知卻見他突然當著她的面,毫無預警的脫掉了他身上的T恤,露出了結實的胸膛與腹肌,還有他的乳頭和肚臍。
她傻眼,一時間小嘴微張,杏眼圓睜,看得目瞪口呆。
她不是第一次看男人的胸膛,去年夏天,氣溫升高到三十幾度,武哥為了省錢也不開冷氣,幾個男人太熱都脫了上衣在公司裡走來走去,當時她就已經受過一次震撼教育了。
但是那時她總是會害羞的自動閃避視線,不好意思盯著人家瞧,在他們靠近前就早早移開雙眼,就連他生病她照顧他時,他也有穿著衣服,她沒有那麼近,又那麼直接的看過男人的上半身啊。
他若無其事的伸出手,將脫下來的T恤遞給她。
“給你。”
“什……什麼?”她小臉羞紅,莫名結巴起來。
一直看著人家的胸膛和小腹好沒禮貌,可是……媽呀,拜托誰來把她的頭抬高一點,她的眼珠子好像抽筋了,沒辦法動耶。
“你不是只有這一件睡衣?”
是……是沒錯啦,她另外兩件T恤都拿去洗了,正在曬,還沒干,身上這件又毀了大半,至少今天晚上她是不用想能穿著這件睡覺。
她用意志力,費了一點功夫,強迫自己抬頭,但看著他的臉,不知道為什麼,反而讓她臉更紅了,明明脫掉衣服的不是她啊,卻不知為何,莫名的有些羞怯。
“反正你身上這件衣領都松了,既然染到咖啡就拿去當抹布,別再穿了。”他沒給她拒絕的機會,口氣有些強硬的說:“拿去。”
她反射性的趕緊伸手接住,拿在手中,卻仍能感覺到衣料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害她差點松手,卻又不敢,只能臉紅心跳的緊緊抓握住。
“十二點了,早點睡。”
見她拿了,他才轉身,抓起那本書,走出去。
“阿震……”她沖動的張嘴。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呃……”可菲紅著臉,有些結巴:“謝、謝謝……我之後洗干淨再還你……”
“不用,那件給你。”
他強調這句,然後走了,她莫名一陣虛脫,只覺得有些頭暈目眩。
她將他的T恤放在桌上,洗了手,把東西收到書包裡,暈頭轉向的走上樓,才走到一半,又匆匆回到廚房把那件不小心被遺忘的T恤給抓在手中。
回到樓上,她又沖了一次澡,把沾到身上的咖啡洗干淨,順便把屠鷹給她的T恤也洗了晾起來;雖然阿震叫她干脆把它當抹布,但她還是捨不得。
然後,她套上了他的T恤,因為要睡覺了,她沒再穿上胸罩,但是當那柔軟的棉布直接貼到身上時……
不知怎,好心虛。
他的T恤好大件,下擺都快到她膝蓋了。
她不自在的拉開胸口的T恤,又覺得自己這樣好蠢,一下子又放開,可是當她躺上了床,卻嗅聞到T恤上還殘留他的味道。
小臉,驀然紅了,心跳更是怦然作響。
她喘了口氣,翻過身。
明明屠鷹的舊衣服,她穿得很自在,但穿著阿震的,她卻忍不住胡思亂想了起來。
應該是因為他的還沒洗過的關系……
她忍不住又把胸口的T恤拉開一點,但身後的衣料卻因此繃緊,剎那間竟感覺像是他從後抱著她一樣。
這念頭,讓她松了手,嫩臉變得更加燒燙燙。
她不是變態啦,但這種感覺,好……好暖昧……讓人好害羞……好容易想歪啊……
她抓起涼被遮住燒紅的臉,閉眼叫自己快點睡覺,但他赤裸的身體卻清楚浮現眼前。
他脫掉衣服時,她清楚看見,他赤裸的胸膛,塊壘的腹肌,凹陷的肚臍,所有的一切細節,都拒細靡遺的映在腦海。
脫掉T恤之後,因為接觸到空氣,他的乳頭還因此挺立起來。
老天……
他身上的每一處線條,都起伏分明,他把身體練得很好,完全不輸紅眼的其他員工。
她不知道他身體有那麼強壯,去年他好像還沒那麼壯,不是說她去年有偷窺過……好啦,她承認她有趁他和屠鷹在健身房練習對打時,遠遠的偷看一下下。
他去年是比一般人高壯,但比起他兩個哥哥,還是小一號,當時他肌肉好像也沒那麼多,沒有那麼堅硬,腹肌的線條沒那麼清楚。
輕輕再喘一口氣,她感覺乳尖也項著那柔軟的衣料。
口干舌燥的,她舔著唇,對著小臉扇了兩下熱風。
有那麼一秒,她很想干脆起身把他的T恤脫掉,但她不敢裸睡,這公寓裡上上下下都是男人,誰知道會不會有誰突然想找她拿東西,雖然她的身材沒有什麼好看的,她猜他們應該也不會有興趣,但她可不想在睡到一半時,光溜溜的見任何人。
要不是因為明天是假日,她也不會把所有的衣服都拿去洗,不然她應該能穿運動服擋一下;如果現在是春天,她勉強還能穿冬季制服睡覺,可惜如今已經進入夏天,要她穿長袖睡覺,她會先熱死。
現在光是蓋這種毛巾涼被,她就已經熱到不行。
她拉開被子,張開眼喘兩口氣,但黑暗中,他誘人的身體依然無所不在。
啊啊,討厭,這是幻覺,是幻覺啊。
“阿震不想交女朋友,他對我沒興趣,阿震不喜歡我,他不喜歡我,他不喜歡我,他不喜歡我……他不喜歡我,他不喜歡我,他不喜歡我……”
她念咒似的咕噥著,決定先來給它講上一百遍,到了第五十遍時,他性感的身體好像真的變淡了一些,她才稍稍安了心,誰知才翻身又聞到他的味道,那影像立時鮮明了起來,還變得比之前更清楚。
“媽呀,我要能睡著才有鬼啦……”她沮喪的呻吟出聲。
她應該要干脆脫掉它才對,但是那麼多的理由,她卻清楚知道,真正的原因,到頭來只有一個——
她不想脫。
暗夜裡,她可以聽到自己的心在跳。
即便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和自己說,也和他說,她不喜歡他;縱然他斬釘截鐵的講過,他不會交女朋友,他不會喜歡她。
她還是……沒有辦法欺騙自己……
他喜不喜歡她,和她是不是喜歡他,完全是兩回事。
明明知道是無望的,卻仍無法壓抑那深藏在心底,不知在何時發芽的感情。
她不想脫掉,她想穿著他的T恤,感覺他身上的溫暖。
她不認為他會喜歡上她,她也絕對不會妄想能夠成為他的女朋友,但是……她無法控制自己偷偷的喜歡……
即便他曾經殘忍的當眾給她難看,她卻無法真的討厭他,她沒有辦法。
過去一年多的相處,讓她很清楚,雖然總是冷著臉,但屠震並不是殘酷無情的人,否則他不會教她做菜,不會載她去上課,不會在她躲起來偷哭時來找她,不會總在她需要幫助時,伸手幫上一把,更不會在事後來和她道歉,或者教她功課,甚至給她這件T恤。
屠家的老三,有他溫柔的一面,只是他的溫柔只給他關心的人。
至少,他是關心她的。
他給了她,他的T恤。
對他來說,這也許根本沒什麼,單方面的認為這有什麼意義,或許很傻,但她也不會想奢求更多了。
情不自禁的,她用兩手揪抓著穿在身上他的T恤,悄悄壓在心口上。
她不想脫掉,她捨不得脫……
朋友很好,真的很好,她會把他當朋友的,一定會。
閉上眼,她告訴自己。
至於其他太超過的,藏在心底就好,自己知道就好……
原以為,會輾轉難眠,三分鍾後,她卻在他開始變得熟悉的味道之中,迅速沉入夢鄉。
星期天是假日,紅眼的男人沒有出任務的時候,她通常可以睡得比較晚,但今天不到九點,就有人來敲她的門。可菲睡眼惺忪的去開門,門一開就發現屠震站在房門外,她嘴巴開開,呆滯的看著他。
“武哥說他今天沒空,要我載你去補雜貨。”
他看一眼手表,說:“今天是假日,我不想在路上塞車塞太久,你快點洗臉刷牙穿褲子,我到樓下等你。”
她剛開始還沒聽懂,跟著才張大了眼,倒抽口氣,完全清醒過來。
下一秒,她砰的將門在他面前甩上。
他錯愕的站在原地,還沒反應,就見她猛地又打開門,小臉暴紅的探頭出來辯駁。
“我有穿短褲,是你T恤太長,所以才遮住了啦!”
沒等他回答,她再次把門關上。
瞪著那扇門,他一陣無言,卻不是因為她的辯駁,而是因為他滿腦子只注意到她穿著自己的T恤。
那很好,這在他預料之中,他沒料到的是——
她竟然沒有穿胸罩。
那是睡衣,她當然不會穿,他不曉得他怎麼沒想到。
他將兩手插在牛仔褲口袋中,匆匆轉身下了樓,一直到坐到了車上,他才從後照鏡中,看見自己的臉是紅的,耳朵也是紅的。
因為皮膚較白,那抹紅更加明顯。
忽然間,希望她動作慢一點,別那麼快下來。
他窘迫的撇開視線,卻難以忘懷剛剛看到的景象,剛睡起來的她,黑發東翹西翹的,粉嫩的臉上還有睡覺的印子,那迷糊的樣子,活像才出爐的包子,可愛的讓人想咬上一口。
等到臉上顏色稍退,他才把休旅車開出車庫,停在大門前,她已經咚咚咚的跑下樓來,換上了一件小一點的T恤,和平常的牛仔褲,身上背著一個有點大的帆布包包。
她氣喘吁吁的來到門邊,小臉紅撲撲的打開車門,腳才抬高,又突然停住,狐疑的看著他:“阿震,你有汽車駕照嗎?”
“有,我去考了。”
“什麼時候?”她怎麼不知道?
瞧她一副不信的樣子,他淡淡回道:“上個月。”
啊,那時候她還在和他冷戰。
可菲一僵,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乖乖坐上了車,不過還是有些緊張,擔心他新手上路,技術不良。但很快她就發現,自己白操了那個心,他開車的樣子,熟練得根本不像新手,她懷疑他早就偷偷開過很多次了,不過也因此,她稍稍放松了下來。
星期天,艷陽高照。
假日的早上,街上的人還沒有很多,大多因為前一晚的熬夜還在睡覺,但她知道等一下就會滿滿都是人了。
他很快就將車開到了大賣場,把車停好。
“這邊這邊,你也推一輛,不然不夠放。”她下了車,熟門熟路的招呼他一起去推購物車,“武哥有另外說他要買什麼嗎?”
“沒有,他說是你要他有空載你過來的。”
“嗯,這幾天這間賣場有很多東西特價,趕快趁現在補一補,可以省很多錢呢,一大袋衛生紙就差了快二三十元喔,鰭魚罐頭也和平常差了十元,我們量比較大,零零總總加下來,一次可以省下好幾百元,甚至上千元呢。”她邊推著車往前走,不忘從包包中掏出一張廣告宣傳單給他看,“你看,這個也是,還有這個,差很多喔。
他看著手中的廣告宣傳單,發現她還把所有要買的重點拿紅筆圈起來,折成好幾折的單子,上面全是一般生活用品,甚至注明了要買多少分量,還有另一間同樣商品的差價,又用藍筆標注,哪間比較便宜,還寫了必買。
她的字就像她的人一樣,圓圓的,有些可愛。
可菲推著購物車,動作迅速的往前走,阿震跟在她後面,看著她一樣樣的把東西放進購物車裡,很快其中一輛就滿了,但是這麼多東西之中,竟然沒有一樣,屬於她自己的私人物品,全都是他們會用到的東西。
大賣場裡,琳琅滿目的商品堆得滿滿都是,無論吃的、用的,從青菜蘿卜,到水管花盆,文具寢具,甚至內衣褲、化妝品,這裡全都一應俱全,但她只專注在那張宣傳單上的特價品。
她購物就像行軍一樣快狠准,完全毫不遲疑,她甚至直接走進男生的衣物區,拿了好幾件男用的內褲和襪子,又跑去拿了幾支刮胡刀。
在這之前,他根本沒有意識到,竟然連內褲都是她幫忙買的,他一直以為是武哥或是其他載她來的人——男人,去買的。
顯然不是,瞧她那熟練檢查內褲尺寸和品牌的模樣,看起來一點也不害羞,而且非常習慣,他真的有點震驚。
然後,終於,她不自覺緩下了急促的腳步,在一排五顏六色的櫃子前停了下來,她的手中,抱著兩罐特大號的洗發精,但眼睛卻盯著櫃子裡那些繽紛的小東西看。
那是一整櫃的發飾,色彩鮮艷亮麗,每一個造型都小巧可愛,還有一些有著亮麗的水鑽,他看見她忍不住拿起一個小花造型的鯊魚夾打量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深吸口氣,將它放了回去。
“你不買嗎?”他推著車子走過去,看見上面的標價,一個才二十元。
她堅定的搖了搖頭,頭也不回的快步往前走,“不用了,反正我頭發還很短。”
他跟在她身後,這回注意到,她其實偶爾還是會受到一些小東西的誘惑,像是可愛的發夾、護唇膏、各式各樣的餅干糖果,她會慢下腳步,甚至停下來,但就算她真的有拿起來了,也很快就忍痛放回去;到最後,她唯一買的一樣屬於她自己的東西,是她偷偷摸摸夾帶在衛生紙之中的衛生棉。
每次看見她對某些東西起了興趣,他問她要不要買,她不是說不要,那個用不到,要不然就是嫌那東西太貴。
當兩人終於推著滿滿兩車雜貨,來到結帳櫃台排隊時,他終於忍不住開口。
“你都把錢花到哪去了?”
就算武哥給她的工讀薪水和她的工作量不成正比,但她吃住都在紅眼,照理說應該還是有些余錢才對,怎麼什麼都捨不得花錢買。
“我沒花啊,我都存起來。”
“存起來?”他一怔,既然有存款,那她怎麼老是一副小窮鬼的樣子?
她低著頭,從包包裡翻出皮包和會員卡,沒有多想就回道:“以防萬一啊,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知道明天會怎樣,雖然現在公司業績還不錯,但武哥花錢花那麼凶,搞不好突然就破產——”
話到一半,可菲才驚覺自己講了什麼,趕緊回身,杏眼圓睜的連忙搖手訂正:“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我沒有說紅眼會倒,不是,我是說,呃,那個,武哥雖然這樣,但他絕不會做出卷款潛逃的事——”
咦?她是不是越描越黑啊?
可菲緊張焦急的說:“總之,他是個好人啦,真的,你不要擔心,而且我現在都有先把大家當月的薪水留起來,所以就算哪一天真的怎麼了,也會有錢拿的。我並不是……不是在暗示他會……怎麼樣的啦……只是以防萬一而已……”
眼前的屠震,一副傻眼的樣子,他先是震驚的看著她,跟著笑了出來。
她解釋的話,越來越小聲,到最後消失於無形,只有泛紅的臉,越來越紅。
“紅眼不會破產的。”阿震好笑的看著她,道:“武哥也不會卷款。”
“我知道啦……”她滿臉通紅,尷尬的解釋:“我相信他不會這麼做啦,我只是,我習慣什麼事,都先做最壞的打算……”
輪到她結帳了,她面紅耳赤的轉過身去,趕緊推著購物車上前,把東西都放到結帳櫃台上。
他看著她,臉上的笑,卻已消逝。
我只是,我習慣什麼事,都先做最壞的打算……
她的解釋,回蕩在耳邊,輕輕抽緊了心。
她的臉一直是紅的,表情萬分的尷尬,兩人一起結完了帳,再推著購物車到車邊,把買好的東西提上休旅車後座。
他坐到駕駛座,她則坐上了他旁邊的位置。
一路上,她扭絞著雙手,顯得十分不安。
當他在一個紅綠燈前停下來等紅燈時,她終於開了口。
“阿震……那個……”可菲緊張的瞄著他,怯怯解釋道:“我沒有不相信他啦,只是……我從小的環境,讓我會……呃,很擔心沒飯吃……所以我只要有錢就會先存起來,真的只是以防萬一,不是……不是在懷疑武哥……”
她舔了舔唇,睜著烏溜溜的大眼,忐忑不安的悄聲說:“我知道他對我很好,給我地方住,還給我工作,但我還是……我會怕……所以……我只是一下子改不過來……”
他知道她很沒有安全感,卻不曉得竟然這麼嚴重。
不由自主的,他握緊了方向盤,淡淡開口。
“我知道。”
悄悄的,她松了口氣,半晌,忍不住又說:“阿震?”
“嗯?”
“那個……拜托……剛剛的話……你不要和武哥說……”
他轉頭看她,卻在她眼裡,看見可疑的水光,和難以掩藏的擔憂害怕。
想也沒想的,他伸出手指,捏住她肥嫩的小臉一下。
可菲嚇了一跳,撫著被捏的小臉,錯愕的看著他,他沒有很用力,就是輕輕的,捏了一下,害她一下子呆住了。
實話說,他也被自己嚇了一跳,但至少她沒再一副要哭要哭的樣子了。
他抬高下巴,輕哼一聲,睨著她道:“你不需要擔心武哥會趕你出去,他就算趕我也不會趕你的。”
可菲杏眼圓睜,小嘴半張,好半晌,才紅著臉,怯怯道:“不……不是啦……我怕他聽到,會傷心……”
傷心個鬼啦!
綠燈了,他踩下油門,把車往前開,邊說:“那家伙才沒那麼脆弱,他可是個男人,又不是臭小鬼。”
這話,怎麼好像隱隱帶刺啊。
“阿震,你別和他說啦……”她忍不住再要求。
他沒理她。
可菲不安的伸手扯扯他的衣袖,“拜托啦,好不好?”
他繼續開著車。
“阿震……”
狗屎,她語氣中又帶鼻音了。
他深吸了口氣,只好道:“我不會說的。”
“真的?”
他沒好氣的開口:“我沒那麼無聊好嗎?”
她破涕笑了出來,討好的道:“你中午想吃什麼?我回去做給你吃。紅燒蹄膀?酸菜鴨?夏威夷炒飯?巧克力蛋糕?”
這些,明明都是她自己愛吃的吧?
雖然這樣想著,他還是選了一個。
“巧克力蛋糕。”
“咦?你不是不喜歡吃巧克力?”
“你很囉唆耶,不想做就算了。”
“沒有啦,巧克力蛋糕很好啦,我剛好也很想吃耶,真的啦,真的啦,我回去馬上做。”
她眉開眼笑的說著,抱著帆布包坐正靠回椅背上,然後才注意到,自己結帳完之後,偷偷藏在帆布包包裡的衛生棉,已經露出了一角來見人。
可菲一驚,匆忙趕快再把它塞進去一點,她羞窘的偷瞄旁邊那個開車的人一眼,他直視著前方,看也沒看她一眼,但她忽然知道他早已察覺她包包裡放了什麼。
所以,他才選了一個他不愛吃的東西。
她兩耳發燙,雙頰酡紅,想道謝又不好意思,只能和他一樣,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只有一顆心,暖暖的,微微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