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仙奴 第九章
    仇遇春開張眼時,眼前是張教他魂牽夢掛的面容,璀璨星眸閃動這淚光,凌唇勾得微彎,讓他不自主地喊出心愛女人的名。

    「鈴兒?」

    只見那似夢如幻的美顏怔了下,笑落一滴淚。「爹爹,是我。」

    他怔了下。「……袖兒。」

    「爹爹。」紅袖笑扁嘴,抹去臉上的淚。「爹爹,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呢……」她連作夢都不敢奢望有一天爹爹會來找她,甚至以為爹爹早已不在人世。

    「胡說什麼?!我要上京之前,曾差人送信到尹府,你沒收到嗎?」

    「咦?」她眨眨眼。「……我不知道。」

    仇遇春掙扎著要起身,卻發現頭昏得很。

    「爹爹,你別動,大夫過來了,說你染上風寒。」她趕緊端來熱茶,慢慢得餵著他。「你是來找我的嗎?怎麼會在外頭等得渾身發顫?你到底等了多久?」

    他直瞅著她,抿緊唇,神態寒凜。「我在外頭等了一日夜。」

    「咦?」她一愣。「你要找我,只要告訴守門的小廝就會有人告訴我了呀。」

    「我說了,可是這府裡的每個下人都說,這裡沒有一個叫袖兒的。」

    紅袖瞠圓眼。「……怎麼可能?」

    「我會騙你?」

    「可……可是,沒道理呀。」她百思不得其解。「府裡的人都挺喜歡我的,沒道理會這麼說。」

    「我五天前便來過一回,正因為他們說這裡沒有一個叫袖兒的,所以我每天都來,等著不同的下人出府,但問出的答案都一樣,可我不死心,今兒個就在這裡守著,總算……教我等到你了。」仇遇春輕握住她的手。「終於見到你了。」

    紅袖很困惑,不能理解為什麼會有這種狀況。如果今天她不是為了雕版特地回來,那爹爹豈不是要凍死在外頭了?

    「你在這裡可好?」

    「嗯,主子待我極好。」

    瞥了一眼女兒的打扮,仇遇春蹙起眉。「……你是何時被發現是女兒身的?」

    紅袖立時將當年的事說過一遍。

    「難怪你會以為我要丟下你。」他怎麼也沒想到,女兒居然那麼快就露陷。當初因為她年紀小,所以他要她扮男孩兒,心想如此一來,才比較不會被人欺。「這麼說來,你的主子還挺不錯的。」

    「是啊,可是我真的沒收到信,許是下人把信交給爺兒。」

    「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的十年契就快到期,我是來接你回家的。」仇遇春緊握她的手。「我在城北的胡同裡買了一間屋子,往後咱們父女便在那兒住下,好不?」

    紅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能夠回爹爹的身邊,是她不敢奢望的夢想,如今夢想實現,她卻沒有感到萬分驚喜,只因她已有了相伴一生的人。

    「怎麼了?你不開心?」

    「不是,我只是在想,爹爹怎麼會有那麼多銀兩買下一間屋子?」她想現在還不是說實話的時候,便轉開話題。其實爹穿得並不好,身上仍有好幾處補丁,像極了當年娘替他縫製的最後一件衣衫。

    「那年我將你娘親的遺物送回娘家,剛巧遇見友人,對方拉著我到西域遊走,後來再回到京城行醫,我藉此攢了一些錢,算算你的賣身契也差不多到期了,所以,我就趕緊回來。」他簡單地解釋。

    「原來爹爹是大夫。」

    「你這小丫頭,都忘了我常帶你在山裡溪邊走,教你認識一些有毒有益的花草了嗎?」仇遇春輕敲她的額。

    紅袖笑瞇了眼。「我記得,可我從沒見過爹爹行醫過。」

    「那是因為爹連你娘親都救不了,還當什麼大夫呢?」

    「可是爹爹現在又開始行醫,娘一定很開心。」

    「也許吧。」他想了想,又問:「如果跟你的主子商量,讓你提早離府,他應該會答應吧?」

    「呃……」

    「咱們十年不見,小袖兒成了個大美人了,爹希望今年可以有你伴著過年,不再像往年那般,孤獨一人。」

    紅袖聞言紅了眼,直瞅著父親,激動的點點頭。「嗯,那是一定的,我好想爹爹。」

    「那就這麼決定。」

    「爹爹暫時在這客房裡休息,這事我會跟爺兒提的。」

    將熬好的藥讓爹爹喝下之後,紅袖才離開客房,走出屋外,第一個要找的便是總管胡大娘,她想知道為何府中人要說謊。

    然而找了半晌,卻不見她的蹤影,她只好先回夏荷齋,打算先拿雕版,然而卻在經過夏荷齋的書房時,聽見細微的對談——

    「大爺,這該要怎麼辦好?」

    「你無須擔心,這件事我會跟她說。」

    「我沒想到紅袖的爹竟會在外頭守著,今天又特別寒凍,聽大夫說,他已經染上風寒,要是再晚一些發現,說不準病情就更重了。」胡大娘頓了頓。「要是讓紅袖知道,是我要府裡下人一律對外說沒有袖兒這個人,那可怎麼辦?」

    「這事——」

    「大娘為什麼要這麼做?!」聽到這裡,紅袖再也忍不住推開房門,怒目瞠著尹府總管。

    胡大娘驚了下,緊張地看著她。「我……」

    「是我要她這麼做的。」坐在案後的尹子蓮淡聲道。

    當少竹差人通知他這件事時,他便知道這會是一樁麻煩事。

    紅袖怒紅的美眸直瞪著他,難以置信極了。「為什麼?」

    「大娘,你先下去。」尹子蓮擺了擺手。

    「是。」

    走過紅袖身旁時,胡大娘本來想跟她說些話,但瞧她氣得直瞪主子,也只能作罷,無奈離去。

    霎時,書房裡靜默無聲,只聽得見外頭雪花堆疊的沙沙聲響。

    尹子蓮起身,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書本,從裡頭拿出一封信。「這封信,是你爹當年交給守門小廝的。」

    此話一出,紅袖急步向前,接過信一看,只見上面畫著大小兩片袖子,旁邊有間四方形的屋子,而正上方畫著十根棍子,還有一個月亮,她顫著手,登時落下淚來。

    「你為什麼沒有把信交給我?!」她抬眼,水眸赤紅。

    「我看不出來那是一封信。」尹子蓮頭痛地捧額說。「更何況,我收到信的時候,剛好是我送你回去,再把你接回府那當頭,那時的我接到這種書信,你要我有什麼想法?」

    「你不需要有什麼想法!你只要把信交給我!」

    「交給你又如何?」

    「這上頭畫著兩片袖子,是指我跟我爹爹!上頭十根棍子代表十年,月亮代表思念,意味著十年之後,爹爹一定會來接我回家!」

    尹子蓮傻眼。「……我不知道是這個意思。」

    「因為之前我不識字!因為娘一直在生病,爹爹沒心思教我識字,所以都用畫的,他一畫我就知道意思!」紅袖緊抓著信,聲淚俱下。「你沒有把信交給我,讓我以為爹爹真的不要我了,讓我以為自己被遺棄了!」

    「我怎麼會知道?那時剛去過你家,我以為他已經不要你,再送上這封信一點意義都沒有,我怕你傷心,所以才把信給藏了起來。」向來慵懶陰柔的嗓調如今被逼得粗啞而急促。

    「好,你是為了我好,我信。」淚水燒痛著眼。「可是你為什麼不讓我爹爹來找我?」

    尹子蓮緊抽下顎,略別開眼。「我認為一個拋下女兒十年的爹,沒資格回頭再找你。」

    「你憑什麼這麼認為?」

    「憑我是你相公,我有資格保護你,不是嗎?!」

    「可你根本就是誤會了!」

    「對,所以我知道錯了,這樣可以嗎?」他挫敗地提高音量。

    紅袖瞠圓眼。「這樣可以嗎?你一句話就可以算了,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爹爹為了找我,差點被凍死在府外?!」

    如果她今天沒有回府,那麼她是不是就會成為間接害死爹的兇手?

    「……我不知道他會一直待在府外。」尹子蓮應對得萬分疲憊,沒想過一時的決定竟會惹出這樣的風波。

    他原以為,她爹就算真的上門,也會因為無從得知她的行蹤而作罷,誰知道他最終的選擇竟然是守在尹府外頭,還因而受凍染病。

    「對,因為你一句不知道,所以就可以推卸所有的責任!」

    「我並沒有推卸,既然是我的錯,我就擔下了,他可以待在尹府靜養到身子恢復,這樣好嗎?」尹子蓮沉擰眉,俊臉冷凝著怒氣。

    「不需要,我現在就帶他走!」

    「你還能帶他去哪裡?城外的村落早就已經廢了。」見她要走,他隨即起身。

    「哪兒都好。」

    「不准!」

    「我的賣身契就快到期了,相信夫人一定會答應讓我提早離開。」

    「我說了不准!」他一個箭步向前,將她拉進君懷裡。「這不過是件小事,我不懂你為何小題大做?」

    「我小題大做?!」她目眥欲裂地瞪他。「爺羊兒,你差點害死的是一條人命,是我的爹爹,你卻說我小題大做?!」

    「我允了要照顧他,不是嗎?就算要走,也不耳急於一時!」尹子蓮動了氣,感覺體內血液正在逆沖,他咬牙忍下。「等他病好了,再讓他走,不就沒事了?」

    紅袖怔怔地注視著他,眸色哀淒。「爺兒,你卯老實說,你不讓爹爹來找我,是不是嫌棄他窮酸?」

    尹子蓮錯愕地瞠圓眼。

    「就像當年你嫌我一身補丁太窮酸,如今再見我爹一身補丁,你也認為他窮酸極了,不配和你尹府當親家,所以才要他走,就當他從來不曾出現過?」她聲聲悲泣,想起過往,很難不這樣聯想。

    「……在你眼裡,我是這樣的人?」心口狠狠糾結,痛得尹子蓮幾乎站不穩。

    相處十年,他是什麼樣的性子,她一點都不瞭解?亦或者是她根本不曾試圖瞭解,只因她根本不愛他?

    「不是嗎?」

    「你在……無理取鬧。」他低斥,不安卻逐漸落實,猶如一把利刃不斷朝心深處紮下。

    正因為恐懼,所以他才會刻意不讓她爹接近她,就怕她爹一出現,她會轉頭就走,毫不留情……說穿了,在她面前,他卑微得不像自己。

    「我無理取鬧?!」紅袖拔尖聲音,一把將他推開,難以置信地瞪向他。「為了討好你,我在每個人面前扮演最婉約的丫鬟,沒有脾氣,沒有個性,就怕你不要我,把我趕出去,如今你差點害死我爹,我卻連一點脾氣都不能有?」

    「……所以,你並不愛我,只是想找一個依靠?」他緊瞇著眼,問出心中最深的恐懼。

    紅袖驀地倒抽口氣,難以接受在這當頭他竟再度將錯推給她,氣憤難遏地賭氣道:「對!我不愛你,我只是不想流落街頭,所以我才對你好,你開心了沒?!」

    虧他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當她是如此放浪的人嗎?要真對他無情無愛,她會獻出自己的清白?她全心全意只求他好,他全都看不見嗎?!

    簡直是混蛋!

    尹子蓮心痛地瞇緊眼,感覺心頭深處被什麼給搗得血肉模糊。「可不是?你並不愛我,只是把對你娘親情感投射在我身上,否則我待你的好,你不可能沒發現,如此明顯的求愛,你又怎麼可能不懂?原來……你只是假裝不懂。」

    如此一來,一切都合理了。聰明的她,怎麼可能教他一點再點,依舊冥頑不靈?

    原來她真的不是不懂,而是假裝沒看見。至於為何假裝?是因為不想看見,因為她並不愛他……

    一口腥甜湧上喉頭,尹子蓮緊抿住唇,感覺心口、胸口……無處不痛。

    紅袖蒼白的小臉滑落兩道淚痕,最終啞聲啟口,「爺兒,我只是個窮苦人家的孩子,尹府這扇大門,我注定跨不進,就讓我在此拜謝爺兒十年來的照顧吧。」

    他誤會了她,一切就當是夢一場,夠她往後回憶一輩子了。

    尹子蓮動也不動地看著眼前人跪下磕頭、抹去淚,頭也不回地離開,他想要呼叫,卻發不出聲音,黑眸燙著熱淚,腳步虛浮地走回案邊坐下,神色恍惚地看著桌面的畫本。

    翻開一瞧,裡頭是滿滿的她。

    八歲的她,九歲的她……十五歲的她……而十八歲的她,則是決絕的頭也不回,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她並不愛他,不愛他……

    尹子蓮緩緩勾笑,唇角汩汩滑落赤黑色的血,他重擰著畫,狠狠揪成一團,突地放聲大笑,血水不斷從他的唇角淌落。

    紅袖跑得飛快,下了樓,還未踏出拱門,便險些和迎面而來的人撞在一塊。

    「嘿,紅袖,你跑這麼快,是要去哪?」

    她抬眼,是廉貞。「……沒事。」她連告別也不想說,從他身邊鑽過。

    「等等,爺在哪?」

    「他在書房。」話落,她閃身便走。

    廉貞不解地看她一眼,決定先到書房告訴爺兒好消息,然而當他三步並作兩跑進書房時,只見主子趴在案上,走進一瞧,案上竟是一灘血,嚇得他急忙出聲高喊。

    「爺兒?!快來人、快叫大夫!」

    原本已跑出拱門的紅袖聽聞呼喚,頓了下,急步再往回走,一踏進書房,便見昏厥的男人,滿嘴鮮血,當下怔得說不出話。

    *    *    *

    雪夜裡,尹府一片混亂,只見大夫不斷搖頭,臉色沉重。

    「大夫,他的情況如何?」尹夫人啞聲追問。

    「夫人,爺兒的狀況極為不佳,你……要有心理準備。」大夫語重心長地說。

    「別……別這麼說,我才剛喪夫而已,你怎麼忍心讓我再失去兒子?」尹夫人哭吼,淚水滑落。

    「我也沒法子,當初我便說過爺兒的體質特殊,再加上不知身中何毒,只能清心寡慾度日,切忌大悲大喜,但如今爺兒一看便知是大悲大慟,現下毒已攻心,要怎麼救?」

    尹夫人聞言,整個人如洩氣般坐在床畔,看著面無血色的兒子,又緩緩抬眼看向站在床邊,同樣臉色蒼白的紅袖。

    「是你!」

    被她的怒吼聲嚇了一跳,紅袖回神。「……夫人?」

    「他的情緒不能大悲大喜,你豈會不知道?!」尹夫人悲憤難遏。「你是他的貼身丫鬟,跟在他身邊十年了,你會不知道?!到底是發生多麼天大的事,要你這樣傷他?你知不知道這麼做,等於是你殺了他!」

    方纔已將兩人發生爭執一事簡單告知眾人的紅袖一聽,豆大的淚珠在眸底打轉,卻說不出半點反駁的話。

    是她,確實是她。

    她一時惱極,忘了爺兒不得動氣,非但指責他,還激怒他,甚至說走就走,連誤會都不想說清。

    看見他就連昏厥手中都緊抓著畫,可以想見他有多悲痛,多氣她。

    而且,沒想到那本他不讓她碰地畫本裡,畫的竟然都是她,有逗趣的她、傻笑的她、學琴的她、習字的她……十年來,她所會的一切,全都是他耐心教導的,她卻一時氣瘋了,竟說出無數傷他的話……真正該死的人,是她。

    「你給我走!現在馬上走,我不要再見到你!」尹夫人失去理智的大吼,沒了平常地溫婉柔媚。

    「娘,這其中有誤會,你別——」

    「住口!少竹,我不想聽,你趕她走,叫她走!」

    尹少竹見狀,不禁歎口氣。

    「夫人請別動氣,我這裡有爺兒特地要我到溫州去尋來的延命草,也許可以派上用場。」廉貞趕緊將他身上的簍子遞給大夫。「大夫,你瞧瞧,這裡頭的藥要怎麼使用?」

    大夫趕緊拿起一株查看,眉頭擰得更緊。「這確實是延命草,然而老夫卻不知道該如何使用。」

    聞言,廉貞不禁問向尹少竹。「可否請二爺聯絡宋大人?延命草是大人跟爺兒提起的,大人說有個大夫知道如何使用這藥,大人已經聯繫那位大夫前來,說不準已到金陵城了。」

    尹少竹聞言,正要差人去通知,便見宋元熙從外頭走來。

    「不用找了,我說的那位大夫被困在開封的大雪中,趕不來了。」他沉著臉透露。「也不知道怎麼搞得,今年的風雪大得嚇人,運河都結冰了!」

    當少竹派人通知子蓮時,他正和子蓮在撈月閣裡說那位大夫恐怕趕不及的消息,原以為再等上一陣子也無妨,誰知道他此刻竟被氣得氣血攻心,就算特地要廉貞找來延命草,也沒有大夫可調配藥方!

    眾人聞言,方燃起地希望瞬間破滅,神色皆是凝重不已。

    「那……我走一趟雋王爺府。」許久,開口的人是紅袖。

    當所有人的目光皆看向她時,仇遇春倚在門外低問著,「你去雋王爺府做什麼?」

    「爹爹,你怎麼起來了?」

    「這府邸鬧哄哄成這樣,我能不醒嗎?」他邊咳邊走向房內,瞥了昏迷的床上人一眼,濃眉微揚。「他中了如意草的毒。」

    話一出口,大夫立即驚訝的看向他。「如意草?你說的可是西域的如意草?」

    「有些高官重臣喜歡在自家宅院裡種來自西域的如意草,只因其形似繡球花,又有多種色彩簇繞成一團,極為賞心悅目,然而卻少有人知如意草幾乎全株含有劇毒。」

    「爹爹,你知道怎麼解毒嗎?」

    「……不知道。」

    「爹爹怎會不知道?」紅袖抓著父親,想起小時候確實在縣太爺府邸的圍牆邊見過,那花就跟雋王爺府裡的一模一樣。「沒關係,我有法子!」

    朱鎮平曾說過他有解藥,而雋王爺府裡亦有如意草,代表當年下毒的人,極有可能是他!

    「紅袖,你要去哪裡?」宋元熙疑惑地喊住她。

    「我要去找朱鎮平拿解藥!」話落,她健步如飛地跑了。

    宋元熙蹙眉,隨即跟著離去。

    仇遇春原本也想跟上,突地聽見細微聲響,不禁側眼探去,就見床上男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儘管已病入膏肓,但瞳眸仍清雋有力。

    「……袖兒在哪?」

    「子蓮,你別管她了,你儘管養病,沒事的,你會沒事的!」尹夫人一見他清醒,欣喜若狂地輕撫他的頰。

    「娘,袖兒在哪?」他閉了閉眼,微微動氣。

    他始終恍恍惚惚,魂魄彷彿即將飄離身軀,然而又因牽掛著那小女人,放不下她,直到耳邊聽見她的聲音,一聽見她說要找朱鎮平,教他驚得驀地張開雙眼。

    「她……」不敢看讓他動氣,尹夫人趕忙看向二兒子。

    「大哥,她去找朱鎮平,你別擔心,宋大人跟著去了。」

    尹子蓮聞言,也不知道打哪來的力氣,竟撐起了身子。「備馬車……我要帶她回來。」他臉色蒼白如鬼,黑眸泛上一圈紅。

    「子蓮,你別這樣,別讓娘擔心,算娘求你,你好生歇著,我馬上派人去把她帶回來。」尹夫人急聲道。

    「少竹!」尹子蓮怒吼。

    尹少竹只能咬咬牙。「備馬車!」

    一旁的仇遇春將一切看在眼底,閉了閉眼,先行一步離去。

    紅袖疾步如流星,在雪夜中極速前進,輕鬆地翻過雋王爺府的高聳圍牆,移步如風,迅速尋找著朱鎮平的寢房。

    她心急如焚,足不留步,一個一個院落尋找著,終於在東邊的閣樓裡,聽見他與人對話的聲響,她隨即躲在門後等候,好半晌聽見有人離去,確定那人走得遠了,才一腳踹開了門板。

    「誰?!」躺在床上的朱鎮平立刻翻坐起身。

    「把解藥拿來。」紅袖走向他,神色沉凝寒厲。

    「……我以為是誰,原來是你啊。」他哼笑著,一臉囂張。「怎麼,尹子蓮是不是快要死了,才讓你想到來找我?」

    「廢話少說,解藥拿來!」她飛步向前,在他來不及防備時,閃身到他背後扣住他頸間命脈,掐得死緊。「你要是不把解藥拿來,我就殺了你!」

    朱鎮平瞪大眼,想開口卻說不出話,也無法呼吸,只能胡亂揮舞雙手。

    紅袖見狀,才略放開一點力道。「說,解藥在哪?!」這是爺兒最後的機會,她非拿到不可!

    「你若殺了我,可知道整個尹府都要跟著陪葬?」朱鎮平粗啞吼道。

    「我已不是尹府丫鬟,不會罪連尹府。」爺兒正值生死關頭,她的思緒異常清晰。

    「就算如此,若我死了,你又要上哪去找解藥?」

    「……你到底要不要把解藥給我?」

    「你可以殺了我,但你一樣救不了尹子蓮。」聽出她話中的猶豫,朱鎮平笑得狂妄極了。

    她怒瞪著他。「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願意把解藥給我?!」

    「簡單,把你的身子給我。」

    紅袖垂睫尋思。「確實?」

    「當然!」

    「先讓我看解藥。」

    「解藥就在矮櫃右邊第一個抽屜裡。」

    她戒備地看著他,鬆開他的瞬間也來到矮櫃前,拉開抽屜,果真瞧見裡頭有一個小瓶藥。

    「我怎麼知道這到底是不是解藥?」她抽開塞子一聞,卻無法確定到底是不是解藥。

    「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紅袖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要走,卻又聽他說——

    「早知道你會來這一招,真正的解藥在這,我怎麼可能隨便放在那種地方?」

    回頭,見他從床地內牆裡取出一隻髹漆黑盒,從裡頭掏出一瓶藥。

    「這才是解藥。」他得意揚揚的大笑。

    她握緊拳頭,想要上前去搶,卻見他作勢要抽開塞子。「你要再靠過來,我就把解藥給撒了!」

    「你!」

    「把衣裳脫掉。」

    朱鎮平狂妄的命令。

    紅袖直瞪著他,見他拔掉賽口,作勢要把瓶子裡的藥給倒出,她不禁咬牙問:「我把身子給了你,你就會把解藥給我?」

    「當然。」

    垂下長睫,她冷聲道:「你最好說話算話,否則我真的會殺了你。」

    「嘖嘖嘖,太可怕了,原來這才是你的真面目。」朱鎮平一雙色眼直盯著她。「看似秀婉知禮,實際上卻是裹著刺,不過這樣剛好對我的味。」想到她自投羅網,他便心生愉快。

    「哼,可不是?哪像你仗著有個王爺爹親就因妒忌他人而有恃無恐的下毒行兇,根本不只是刺,而是毒!」她說著,憤恨地瞪向他,解開衣衫環扣。

    將所聽所聞串在一起,她幾乎篤定他就是當年對爺兒下毒的兇手。

    朱鎮平神色一變。「對, 你說得對極了,我就是不滿有人擋在我面前,搶盡我的丰采。不過是個富商之子,他算什麼?對他下毒,不過是剛好而已。」

    聽見他終於吐實,紅袖更是氣憤難當。「在你眼裡,一點王法都沒了?」

    「王法算什麼?等我爹一死,我就是世襲的王爺,我說的話就是王法,我做的事就是王法,誰敢置喙?!」

    「那也要你當上了王爺才算數!」

    外頭突地傳來低沉怒咆,而後便是陣陣腳步聲,紅袖驚訝地回頭,便見宋元熙帶著一票官兵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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