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綠痕一路南下,這日來到一個渡口,等候過河的人不少,雜七雜八地坐在渡頭,擺渡的艄公忙個不停。遠山如黛,眺望過去,河面十分寬闊,兩岸的景色極其秀美。可是要過河的人太多,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她打聽過河的其他路徑,當地人說只此一途別無他路,於是認命地坐下等待。可惜她的輕功不怎麼好,要妄想飛過去的結果就是她直接掉進河裡餵魚。為了消磨無聊的等待時間,辛綠痕翹首欣賞遠處的景色。當她專注一件事情的時候,可以將嘈雜的人聲自動過濾掉,耳中聽到的只有潺潺的水聲,唧唧的蟲鳴,啾啾的鳥啼,甚至溫柔的花開的聲音和天地萬物的呼吸,靈台一片清明。
終於心境平和。
「哎呀,糟了,船翻了!」人群騷動起來,辛綠痕開始還沉浸在自己的冥想中,完全不理身外事,直到有一個人,有一隻手,打斷了她的冥想。
渡河的船隻承受不了過多的載重而傾翻在河中心,落水的人在河中載沉載浮,岸邊會水的都下水救人去了。她對這混亂的場面視而不見,自己又不會水,落水的也不是她。
她打量起打擾她的那個人,是一個頗為斯文的年輕人,衣著樸實,彎彎的眼中帶著和善的笑意。
「在下容若,恕我冒昧,請問姑娘是否要過河?」年輕人說。
「你在問我?」她指著自己。
「是的。」自稱叫容若的年輕人回答。
「我當然要過河。」廢話,不過河她站在渡口幹什麼,跳水自殺呀。
「在下有一艘小船,正好停泊在此,如蒙不棄,可載姑娘一程。」容若盛情相邀,辛綠痕看不出他有何企圖。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客氣地拒絕。
渡口這麼多人,為何他單單只邀她,難道是垂涎她的美色?一定是的,她知道自己很國色天香,招來狂蜂浪蝶也不足為奇。
「姑娘,在下決無歹意,只是見姑娘氣度不凡,心生仰慕,所以才厚顏相邀。」
這個人,說話文縐縐,但表達的意思卻太直接,真叫辛綠痕無法應對。
「羅敷有夫,公子自重。」那個夫呀,被她不知道扔哪裡了,先拿出來做擋箭牌先。
「請恕在下唐突之罪。」容若道歉,又說,「這個渡口只有一艘渡船,姑娘如想過河還是讓在下送一程吧。」
辛綠痕看著翻在河中心的渡船,不得不承認今天是過不了河了。但乘坐陌生人的船有點冒險,她要考慮一下。
「在下保證送姑娘過河不再打擾。」容若看出她的疑慮。
人在江湖漂,哪能不冒險。辛綠痕考慮不久,決定冒一次險,今天她非過河不可,有一個重要的約會等著她呢。
「好吧。」
「請隨我來。」
那停在江邊的哪裡是艘小船,簡直是雕樑畫棟,華麗至極。辛綠痕上船之前摸了摸藏在袖子裡的飛刀,必要時,那就「請給我錢」了。
「此處簡陋,讓姑娘見笑了。」登上船後容若吩咐下人擺了一桌酒席,她可不敢隨便吃喝,很多笨蛋就是嘴饞亂吃東西栽了的。
「請。」容若慇勤招呼。
「我不餓。」辛綠痕不動筷。
「姑娘是何方人氏,可否見告?」
「涼城。」她隨口編造。
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閒扯,辛綠痕覺得好無聊。
「啊——」她打了個呵欠。
「姑娘可聽過江南辛窩?」
「啊?」辛綠痕的呵欠被嚇回去了,連忙搖頭否認,「沒聽過。」
「我聽過。」斯文的容若突然變得邪氣起來,他的淡笑令她覺得心底發毛。
「辛、綠、痕。」他一字一頓說出她無比熟悉的三個字,這美好的三個字彷彿是來自地獄的索命咒。
「你是誰?」
「哇哈哈——」
辛綠痕中招了,她被可怕的笑聲震暈過去。
怎麼辦?在黑暗中摸索了許久,辛綠痕確定沒有出路,她頹然地坐到地上,為什麼會這樣?那混蛋有什麼陰謀?她努力地想,實在不記得以前見過這個人,既然素未謀面,為什麼要害她?
可恨可氣!她一掌擊向牆面,好堅硬的石頭,反震得手掌生疼。
「姓容的卑鄙小人,竟敢暗算你家祖宗,等我出去非把你抽筋剝皮!」她大罵,問題是現在要如何出去。
良久,看不見天色變幻,粗略一算有五六個時辰了。辛綠痕一直摸索有沒有機關暗道之類的出路,可惜毫無所獲。在陰暗的石室待久了,眼睛稍微適應了黑暗,她放棄徒勞的掙扎,靠牆休息。
肚子很餓,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想如廁!哦,一定要忍住,要不然沒餓死卻先憋死了。她摒除雜念,努力想進入物我兩忘境界,但是不行,憋極了的感覺想忘也忘不了。正在天人交戰之際聽得一線聲音傳來。
「辛綠痕,休息得怎樣?」容若的聲音聽起來很縹緲。
「狗賊,要什麼條件開出來!」盼得有人現「聲」,辛綠痕直奔主題。
「爽快,把你的銀票交出來。」
「休想。」愛錢如命的辛綠痕想都沒想就拒絕了,然後,久久聽不見回話。
呱呱,她的肚子翻江倒海,終於忍不住了,先把面子裡子擺一邊,解決生理煎熬先。
臭,很臭!辛綠痕捏住鼻子,實在不能呼吸了才迅速放開,吸兩口氣又捏住。後來嗅覺麻木聞不到任何異味了。她有些自暴自棄,到了這步田地,也無所謂羞恥之心,只要還有一口氣,還有一線希望,非得把那狗賊千刀萬剮不足以平民憤。
「哇哈哈,辛綠痕,你可考慮清楚了?拿錢買命很值得。」縹緲的聲音又來了。
「你先放我出去再說。」辛綠痕不那麼嘴硬了,畢竟在這種地方銀票連手紙都不如,剛才用掉一張,浪費了。
「我先考慮一下。」
又沒聲了。
「去死。」辛綠痕低聲咒罵,不一會兒牆上開了一扇小門,透出光亮來,她看見一個人影晃動。
「綠。」
無比熟悉的聲音。
「小籐?」如久旱逢甘霖,她激動地撲過去,卻撲了個空。
「臭。」籐井樹毫不留情地打擊她。
臉上一熱,辛綠痕頓覺面子掛不住,她突然反應過來,「你怎麼在這裡?」
「不肖女,我們都在這裡!」
辛老爺辛夫人就站在籐井樹背後。
五雷轟頂,天要亡她啊——
「辛綠痕,銀票拿出來。」
梳洗過後,陷害辛綠痕的容若冒出來向她討債。
「爹、娘,就是這個狗賊害我的!」辛綠痕告狀。
「夭壽哦,快叫叔叔。」辛夫人罵她。
卡嚓嚓——又是一道五雷轟頂。
「鄙人在下我,辛容若,你叔叔。」
辛容若搖頭晃腦自我介紹,他長得斯文俊秀,與圓滾滾的辛老爺完全不像,倒頗有些神似辛夫人。
「讓我死了吧……」辛綠痕呻吟。
辛容若是辛老太爺和辛老夫人再婚後生下的孩子,辛老爺辛夫人私奔時他才一歲。人雖年輕,在江湖上卻享有盛名,人送外號「哇哈哈」。只要他「哇哈哈」一笑,就表示有人要倒霉了,是典型的笑面虎。
「你之前還調戲我!」辛綠痕恨死了。
辛容若本想調笑幾句,見站在一旁的籐井樹神色不善,他只好忽略這句話。
「老頭子你瞧,容若跟綠丫頭真像兄妹一樣。」
「真的,好像。」
辛老太爺和辛老夫人姍姍來遲。
辛綠痕恨恨地瞪了辛容若一眼,她貌美如花怎會跟面目醜陋之人相似。
辛容若明白她的意思,雙手一攤表示無辜,主謀又不是他。
「綠丫頭,你回來看我們還準備那麼大一份見面禮,真是太見外了。不過呢,我們看在你這麼孝順的分上就勉為其難收下了,呵呵。」辛老太爺捋著鬍鬚說。
「啊?」辛綠痕一頭霧水,她明明是被逮回來的,何時準備了禮物。
「爹,小小見面禮不成敬意。」辛老爺諂媚地討好,又回頭凶神惡煞對女兒說,「銀票拿出來!」
天吶,我的銀票!辛綠痕在心裡哀號,她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她娘,但辛夫人卻幫著辛老爺搜出她身上所有的財物,奉獻給兩位老人家。
「一、二、三……一百一十萬兩……」辛老太爺點著銀票,手都在顫抖。
「爹,您老可滿意?」辛老爺小心翼翼地問。
「滿意滿意。」辛老太爺竭力掩飾自己的興奮,怎麼不滿意,他活了六十年第一次見到這麼多銀票。
「當初我帶走的只有一百萬兩。」辛綠痕的心都要碎了。
「你帶走我的銀子難道不用給利息嗎?」辛老爺白了女兒一眼,心中卻感欣慰,三個月掙十萬兩,果然虎父無犬女。
「爹,我帶侄女回來可費了不少力氣。」辛容若跳出來邀功。
「好,有賞。」辛老太爺遞了一張銀票給他。
一……萬兩!辛綠痕倣傚西子捧心。
「小籐……」這個時候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銀子再賺就有。」籐井樹不計前嫌安慰她。
「我宣佈,從今天起,一切既往不咎。貧兒和芙芙重回我辛窩門下。」辛老太爺一高興,開金口免了罪責。
辛老爺和辛夫人相擁而泣。
「岳父名為貧?」籐井樹第一次聽說岳父的名諱。
「是呀,所以他才那麼愛錢。」辛綠痕撇撇嘴。
「對了,你是怎麼稱呼兩位老人家的?」辛綠痕為這事煩惱,家庭關係複雜了真不好。
「爺爺說隨便。」籐井樹也為稱呼問題煩惱過。
「我也叫爺爺好了。」辛綠痕嘀咕。
自從辛老爺辛夫人攜女兒女婿認祖歸宗後,辛綠痕搖身一變成了江湖名門辛窩的大小姐,身份看似風光,其實日子過得比丫鬟還不如。辛容若在辛老太爺面前進讒言,說她武功低微要加強訓練,於是辛老太爺命令孫女和孫女婿一同苦練,整得她苦不堪言。另外辛老夫人嫌她在江湖上闖出的名號「請給我錢」不雅,給她重取個雅號「綠水無痕」。為了配得起這個一聽就輕功超好的雅號,辛綠痕吃的苦頭更多了。
最糟糕的是,江湖傳言「請給我錢」是個縮頭烏龜,不守信用。辛綠痕含恨叫屈,那天她急著過河就是為了去赴與「請你吃飯」的約戰,結果呢,被辛容若那個混蛋害得身敗名裂。所以,「請給我錢」這個名號就如流星劃過江湖的天空,還未來得及成為傳奇,就變成了湮沒在塵埃裡的一粒沙。
辛容若,我要給你好看!辛綠痕暗下決心,非惡整那個混蛋不可。在身份上她已經矮了一截,在氣勢上又先輸一籌,只有靜待時機,整得他永世不得翻身。
三更天,連雞都沒起床,辛綠痕被吼起來蹲馬步。她擺了個鬆鬆垮垮的姿勢,卻見籐井樹專心致志很用功的樣子。
「小籐,你不累嗎?」
「……」
「小籐,你不覺得蹲馬步的姿勢很醜,像便秘又大不出來。」
「……」
「辛綠痕,你自己不專心就算了,不要影響別人。」監視他們的師兄不高興了。
「好。」辛綠痕不說話了,與其浪費口水,不如閉目養神。
「好了,現在大家到廚房去。」師兄帶領眾人到廚房,鐵鍋架在灶台上被火燒的滾燙,辛綠痕瞧了瞧自己青蔥白嫩的玉手,這麼美的小手如果往鍋裡一放,其後果可想而知。她歎口氣,摸出五兩銀子偷偷塞給師兄,被赦免可以到廚房旁邊的柴房小睡一個時辰。
如果不是她偷藏了十萬兩銀票在鞋底,估計現在已經被操練成五大三粗的「女俠」了。辛綠痕在柴房打瞌睡時,籐井樹已經被抓到書房唸書,他因為基礎太差,還沒資格用手掌炒鐵砂。
受不了啦!辛綠痕好懷念在春光鎮的生活,自由自在隨心所欲,她可以敲詐任何人,在這裡任何人都能敲詐她,真是鳳困鳥籠被鴉戲。
很可惜,沒有人回應她的鬱悶,她最親近的枕邊人似乎樂在其中,無法和她心有靈犀。
「小籐,我們偷跑好不好?」
「不好。」
籐井樹潑她冷水。
實話說,他也不喜歡現在的生活。練武唸書有什麼用?今後他又不打算靠賣藝為生。辛窩雖為江湖名門,看似風光實則落魄得很,時常要幫人做打手保鏢什麼的。要不是辛老夫人當初陪嫁的三百畝良田,辛窩絕不能維持表面風光。還不如回鄉下務農做點小買賣,日子逍遙又自在。但是,他不能表現出厭惡,因為他娶了辛綠痕,為了她,他必須接受這種生活。
「籐井樹,你就不能附和我一下,讓妻子生活幸福是你的責任耶,我現在一點兒也不幸福!」辛綠痕惱了。
籐井樹一呆,好像、似乎……他忽略了一點,夫妻生活和諧才是「幸福」的根本。不過,他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每天習武學文太耗精力了……咬牙拼了!娘子都抱怨了,他還有什麼話說。
是夜,籐井樹努力給辛綠痕「幸福」……
辛綠痕是從不受人擺佈的,什麼世家小姐江湖俠客的虛名還比不上賺錢的樂趣。偷搶拐騙是她的興趣,強取豪奪是她的習慣。你看她暫時吃癟,那也是因為江湖經驗不足,總有一天,她會翻身的,這一天很快就來了。
「娘,如果你想抱孫子的話,就趕快讓我脫離苦海。」
前晚籐井樹的「努力」給了她靈感,對付敵人,就要抓住敵人的弱點。她家四個長輩活膩了,無非就想添個孫子當玩具,所以,她的肚皮是塊寶,翻身做主的籌碼就押在上面了。
當然,她不是真的要生個娃娃出來,至少目前沒有這個打算。
「綠兒,你有了——」辛夫人又驚又喜,驚的是,不服老不行呀,都要當外婆了,喜的是,辛窩後繼有人了。
「沒有,哪有那麼快。」辛綠痕惡劣地戳破她娘的夢幻泡泡,很滿意押對了寶。
「你們成親都四個月了還沒消息,想當初我嫁給你爹七個月就生下你……」辛夫人突然發現說錯話,自動消音。
辛綠痕聞言立刻會意,原來爹娘迫切私奔,還有這個理由呀。
「爹娘恩愛,女兒真是羨慕。」
辛夫人面紅耳赤,這不肖女越來越放肆,她今天就要拿出點做娘的威嚴來。
「辛綠痕——」
「娘——」
母老虎還沒來得及發威,就被女兒甜膩膩的撒嬌化為無形。
「娘,我知道你最疼我了。」辛綠痕親熱地抱住辛夫人,在娘親懷裡又磨又蹭,十足小女兒嬌態。
女兒吃錯藥了吧,辛夫人當場石化,絲絲涼氣從足底抽到背心,全身皮膚冒出一個個小疙瘩,柔軟的汗毛也如刺蝟般根根豎起。
「娘,你知道的,如果夫妻沒有足夠的時間恩愛,小娃娃怎麼蹦得出來呢。」辛綠痕故作嬌羞對辛夫人拋了個媚眼。
「那、那你想怎麼樣?」辛夫人的疙瘩與刺蝟毛持續增長中,好肉麻,她女兒竟在暗示他們小夫妻恩愛的時間不夠!
「我的要求很簡單,只求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辛綠痕見火候已到,毫不拖泥帶水提要求。
這個要求還簡單?辛窩的家訓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天天三更練」,誰有膽敢反抗,除非嫌命長。辛夫人駭得疙瘩與刺蝟毛全縮回去,搖頭如撥浪鼓。
「娘,你看我的手,」辛綠痕捋起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粉嫩的藕臂,說,「你看,我練的肌肉都鼓出來了,小籐說我抱起來像石頭。照此下去,我會變成肌肉女,你想他還會愛我嗎?他不愛我怎麼生小娃娃?」
「沒有呀,摸起來光滑有彈性。」辛夫人按了按女兒的「肌肉」,再捏捏自己的「肌肉」,兩相對比,頓生妒忌之心。年輕就是好,多麼滑嫩嫩,多麼水當當。
「好吧,就算我變成肌肉女也無所謂,但是小籐每天那麼累,一躺下就睡得像豬,我一個人怎麼生小娃娃?」
這倒是事實,女婿的辛苦辛夫人是看在眼裡的。原本是為了讓女婿成材,讓辛窩有面子,這下反倒成為不能抱孫子的絆腳石。到底是面子重要,還是孫子重要?辛夫人權衡了一下,做了選擇。
「我這就跟你爹商量去。」白白胖胖的孫子抱在懷裡,什麼面子都有了。
勝利!辛綠痕見目的達到,回房睡覺。
經過辛夫人的大力遊說,陳述利害後,辛綠痕與籐井樹這對小夫妻得到赦免,可以每天睡到五更。此舉難免遭人非議,辛容若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爹,此例一開恐怕後患無窮。」
「無窮個屁,你要成親生孩子也可以多睡覺。」辛老太爺最嚮往的就是兒孫滿堂,偏偏小兒子找盡各種理由不成婚。
「孩子,你也快快成家吧。」辛老夫人也將關愛的眼光投向辛容若。
辛容若見反對無效還差點引火燒身,找個了理由溜走。誰會那麼傻去成親生子,就為了每天多睡兩個時辰,又不是瘋到走火入魔了。
辛綠痕爭取到睡眠的權利後,春風得意地去跟籐井樹炫耀。籐井樹大受啟發,也想為自己爭取些福利,比如他實在不想念什麼聖人書習什麼高人武功了,他的興趣是經商,賺多多的銀兩。
娘子找岳母,他就找岳父,他相信岳父能理解他的志向。辛老爺一聽說籐井樹志在經商賺錢,像撿了個金娃娃,大歎得遇知己,著實勉勵了一番。還要他寫下保證書,保證賺錢後送多多的銀兩孝敬長輩。
呵呵,辛老爺幻想未來數銀子數到手抽筋的美妙生活,就忍不住笑得口水四溢。為了他數銀子的理想,也為了女婿幫他實現這個理想,當然義不容辭當說客。
「爹、娘,我們辛窩名氣雖大但手頭拮据,光靠收租教弟子應付不了那麼龐大的開銷。為了辛窩能夠千秋萬世代代傳承,現在是該考慮廣辟財源的時候了。小籐是個人才,他願意為辛窩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跟我說,要去經商賺錢來孝敬長輩,你們看,這是他自願寫下的保證書。」辛老爺慷慨激昂地陳詞,唯恐說服不了二老,還把辛窩千秋萬世的傳承扯進來。
「多好的孩子呀。」 辛老太爺辛老夫人大受感動,結果不問自知,籐井樹也如願以償。
說到經商,籐井樹是一點經驗沒有。這很簡單,他娘子就是一個現成的老師,在春光鎮所有的買賣都是她親自打點的。
「我學經商你讓我看兵書?」籐井樹對辛綠痕的教導方法表示不解。
「笨!兵者,詭道也。商場如戰場,殺人不見血,你不先把兵書念熟了怎麼應付那些奸商。」辛綠痕搖頭晃腦地說。
「沒那麼嚴重吧,經商不就是買進賣出,我應該到商場去實戰而不是坐在書房裡紙上談兵。」
「你這麼想永遠成不了大器。」
辛綠痕的嘲弄傷了籐井樹的自尊,他賭氣說:「那好,你說兵書上的『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在商戰中何解?」
「就是說別人賣大米給你,實則暗中摻了糟糠,虧死你!」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呢?」
「和人做買賣之前要先瞭解那個人的品行,看那個人是不是信譽良好,否則坑死你!」
「那我三十六計走為上。」
「這倒對了,一旦虧損要想辦法及早抽身,否則害死你!」
呃,沒一句好聽的,還沒做買賣就聽到三句「死」,籐井樹的信心被嚴重打擊。
「如果你學不會這些,還是去做你最拿手的事,看孩子。」話雖難聽,但辛綠痕是好心建議,做不到不能勉強,還不如發揮所長最安全。
「你看扁我!」籐井樹生氣了。
「哪有!」辛綠痕不承認。
吵歸吵,她還是盡心盡力教他,除了看兵書,還要學禮儀、算術等等,經商的理論沒學會之前,實戰免談。於是一個本來良善淳樸的少年,日日耳濡目染的全是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當他學會這些手段後,不知第一個拿來對付誰。
這一日,風和日麗,天朗氣清,辛綠痕在書房督促籐井樹唸書。說是督促,其實她逍遙得很,半臥在榻上,微瞇雙眼,手裡捧了一碟點心,邊吃邊看窗外的風景。
辛容若打窗前經過,見了這對懶惰的夫妻,用鼻音重重「哼」了一聲。他很妒忌,妒忌他們自由自在活了二十年,他呢,打小就在辛窩受苦,連一天懶覺都沒睡過。
辛綠痕不經意地瞟他一眼,露出詭異的笑容。
「小籐,你想不想把念的書活學活用?」她拋出一個誘餌,等待魚兒上鉤。
「想!」唸書念得腦子都快傻了,籐井樹當然想發揮所學。
辛綠痕坐正,附在他耳邊嘀咕了一番。
「這樣啊,會不會太不厚道了?」他有點為難。
「你想不想過自由的生活?」辛綠痕誘哄道,「我保證,做完這件事我們就可以大搖大擺離開了,難道你不想回去見你爹娘?」她有絕對的把握能令他點頭,就如同成親前脅迫他偷苟媒婆的錢與她私奔一樣。
「好!」籐井樹受到勾引,點頭答應了。
辛容若,我要報仇來了,哈哈……
辛綠痕的計劃分四步走。第一步,籐井樹利用自己牲畜無害的優勢去接近辛容若,在他面前裝出軟弱無能的樣子,哭訴惡婆娘對小丈夫的「凌虐」,藉機博取同情。天生俠義的辛容若果然上當,還反過來幫籐井樹教訓辛綠痕。辛綠痕越是表現得蠻橫無理,辛容若就越同情籐井樹。
第二步,籐井樹見人就哭訴自己的不幸,獲得了廣泛的同情,人人都會安慰他,辛綠痕趁機擺脫監視探清逃跑路線。
第三步,在籐井樹的柔弱攻勢下,辛容若對他毫不設防,兩人經常一起喝酒談心。一天夜裡,籐井樹灌醉了他,辛綠痕就把人家的嘴堵住,用繩子綁起來,扔進地牢(就是辛綠痕待過的暗室)。
第四步,也是最後一步,籐井樹第二日惶惶去告狀,說辛容若昨晚把他灌醉離家出走了辛老太爺當然震怒,發動家人四處尋人,辛窩大亂。當晚,有一對賊夫妻鬼鬼祟祟翻牆逃跑。
「哈哈哈,這兩招叫扮豬吃老虎、李代桃僵!」辛綠痕眉飛色舞道。
「嗯。」籐井樹表示受教。
大仇得報,辛綠痕心中快慰,這次逃跑成功,小籐功不可沒, 「我帶了八萬兩銀票,我們到江南去經商,賺得它天翻地覆。」
「好。」
辛綠痕第一次覺得,有人一起並肩作戰的感覺真好。這些日子以來,只有他無條件服從她的任何想法,這樣的人很值得托付終身。
「小籐。」她含情脈脈地喚夫君。
「綠。」他深情款款地喚娘子。
兩隻手,十指相扣,濃情蜜意地交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