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筱安依照她和安妮羅潔的約定,在熄燈以前到女生宿舍七號樓拿衣服。其實七號樓離她住的宿舍很近,只差一個路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怪,或許是這邊住著很多搞藝術的人,什麼美術系、舞蹈系、時裝設計系等等,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意味吧!
「七號樓706座?」她小聲念叨著進了這個區,抬頭尋找樓牌號。
「同學,你找人嗎?」傳達室的阿婆探出頭。
「啊,是的,請問七號樓在什麼地方呢?」她有禮貌地問。
「哦,在裡面,你往左手邊走,上面不是有樓牌號嗎?」阿婆縮回頭,不再理睬她。
方筱安道了聲謝,跟在幾個人身後往裡走。好不容易看到七號樓的樓牌時,迎面碰上兩個打完水往樓上走的女生,她們看到她走來,招招手,「同學,過來一下好嗎?」
方筱安左顧右盼,發現身邊沒有什麼人,逕自走過去,「是叫我嗎?」
「是啊,你是那個在學校為『鮮聲奪人』拉票的社會音樂系女生吧!」某個穿著無袖睡衣的女生眼珠轉轉。
「嗯……啊,是我。」提到「鮮聲奪人」,方筱安有些興奮,「你們要加入嗎?」
「這個啊,挺有意思的,不過我們現在可能有點困難,你幫幫忙好嗎?」另外一個紮著麻花辮子的女生開口,「七樓的水壓上不去,我們屋有個舍友來月事肚子疼,晚上想洗熱水澡都難,你能不能和我們一起把這兩桶水抬上去啊,我們倆提不了兩桶水。」
方筱安本來不想答應的,畢竟這種體力活,有哪個女孩子在行呢?再說,大熱天抬上去這麼一大桶水,肯定累得只剩下半條命,哪有力氣去洗安妮羅潔的衣服。可是,平時遇到的同學大多局限於打聽一下後援會的事宜,然後又決定自己行動,好不容易遇到兩個女孩願意加入她組成的隊伍,怎麼能輕易放過?何況她們也在七樓,都是安妮羅潔的同學吧,幫幫忙緩和一下彼此的氣氛也是好的嘛。
「好,我幫你們。」
「那太謝謝了,我們兩個先抬幾層,然後你接著幫忙好嗎?」女生感激地說。
三個人進了七號樓,先由那兩個女生依次站在上面的兩層台階,方筱安在最下面,中間那個女生分別與前後兩個人同時握住兩個水桶的提手,她們側身走成一列,氣喘如牛地爬到二樓,然後又慢吞吞爬到三樓,本來方筱安說要替換到中間,那女生看上去有點過意不去,堅持要再試試看,方筱安只好在後面為她們捏把汗。好不容易到了四樓,快要上五樓的時候,中間那女生突然喊了聲「咦呀」,霍地,握著水桶提手的手鬆了開來!
水桶的重力一下子全都傾斜到方筱安身上,她一時間也沒有心理準備,胳膊一彎,那桶水的慣性地潑了出來,濺到她身上,頓時,一陣濡濕席捲而來,過後火辣辣的刺痛麻痺了神經。
「咦呀,你不要緊吧?」兩個女生尖叫著撲過來,握住方筱安被燙傷的手臂,一個勁兒發牢騷:「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好熟悉的話!方筱安越聽越不對勁兒,抽回被她們摁得生痛的手。是她們!明明是她們鬆手的,為什麼反倒成了她的不是?
「你看看,兩桶水潑了三分之一,怎麼辦啊?」扎麻花辮子的女孩頓足哀嚎。
「就是啊,早知道就不要你幫忙了,越幫越忙,算了算了,我們自己提好啦,你有沒有事?如果燙傷了去醫務室拿點藥抹抹吧!」
「走吧,還說什麼,真衰!」
方筱安本來還想說什麼,可是每一寸肌膚上都像被烈火焚燒,難受得無法想像,她發現這一層拐角處有個自來水管,她走過去打開水沖了又衝,即使這樣,兩隻胳膊仍舊泛起一道道紅痕,鼓起一個個水泡,觸目驚心。
關了水管,想要回身的時候,腳下打滑,「撲通」一聲,她坐在了地上,裙子全都被污水弄髒,狼狽之極。
方筱安咬了咬嘴唇,忍著灼痛站起來,環顧四周,室內燈火通明,只有外面走廊處十分安靜。老天,她不過是好心助人為樂,為什麼會遇到如此倒霉的事?
有點委屈,有點不甘,她很想坐在這裡號啕大哭。幸好……幸好小時候跌倒時,老爸從來不會哄她抱她,只會冷著臉哼:自己站起來,不然不准吃飯!爸爸一直是那麼冷漠的,對她要求很嚴,可此時卻給了她很大的動力,那個時候自己才幾歲啊,現在這麼大的人還撐不住嗎?
方筱安自嘲地勾起唇角,慢慢地繼續往樓上走,在六樓時遇到幾個下樓的女生,她們無不臉色怪異地多瞟方筱安幾眼,然後竊竊私語地擦肩而過。終於到了七樓,她一轉彎看到706的門牌,人影閃動,從裡面走出幾個女生,方筱安仔細一看,正是那兩個讓她來幫忙提水的女生,原來……她們真的是安妮羅潔的同學!怪不得、怪不得,一切都可以解釋了,安妮羅潔讓她這裡,就是一個陷阱,目的請君入甕。當時阿璃說要跟來,她還信誓旦旦說不用,現在真是後悔莫及。
然而,讓方筱安驚奇的是安妮羅潔沒有表現出任何得色,看到她來,依然笑得那麼高雅朦朧,「你來了,我還以為你是開個玩笑呢,那衣服我已經洗了。」
「你不是去約會了嗎?」方筱安的口吻有幾分激動,「怎麼還有時間洗!」這是在耍她玩的嗎?
「我回來換衣服,順便就把那身外衫揉了。」安妮羅潔溫柔地望著她,「你怎麼了?臉色不大好,要不要進來坐坐,外面挺熱的,樓道又不透氣。」
現在的她一身污漬,分明是見光死,怎能進亮堂堂的屋子見人?方筱安搖頭,「不用了,既然你清洗完了,那我先走。 」
「那個你等下……」安妮羅潔從屋裡拿出一本小冊子,「這個給你一份。」
「什麼?」封面做得很像請柬。
「鮮聲奪人手扎。」安妮羅潔偏頭一笑,「受到你的感染,我看了幾期的鮮聲奪人,很喜歡杜子凌的英文歌,決定支持她,當個虔誠的『冰激凌』!」
「你怎麼會有這個手扎?」樣式分明是她們月光手冊的翻版,「麥加宏給你的?」
「我今天才和他說過話啊,是你們發的黑白印刷冊子啟發了我。」安妮羅潔眨眨美麗的眸子,「覺得不錯,我就找同學製作些手扎當宣傳品,組織了一個冰激凌後援會,你如果覺得月光人氣不夠,要加盟冰激凌,我們隨時歡迎。」
「不必了。」方筱安乾脆地還給她,「月光是不會倒戈的。」
「那麼,求同存異也不錯。」安妮羅潔好脾氣地理理髮絲,「咱們在學校為各自支持的『鮮聲奪人』拉票,公平競爭才有意思。」
「公平競爭?」她的聲音微微起伏。真可笑,被人背後扎一刀算是公平嗎?
「對,等我們壯大聲勢,相信會有更多的人加入到我們的陣營。」安妮羅潔看起來信心十足,「我不否認先前對你有點偏見,不過……偏見就是偏見,不長久的,我越來越欣賞你了。」
欣賞?也許早點說,她會很高興,可是現在哪有心情去體會啊?「再見了。」
安妮羅潔面露困惑,目視她離去,微微聳了聳纖細的肩,不知道想起什麼,又柔柔地揚起嘴角。
「好痛——」
劉璃沒好氣地拿著玻璃瓶子,一邊吹氣一邊蘸酒精,「活該,你再叫也沒用!」
歐陽薇扶著方筱安,皺了皺眉,「稍微輕點啦,她身上的泡都破了。」
「剪破泡時是不會痛的。」慕容冷眼旁觀,淡淡地說:「只有泡下面的那層肉碰到酒精才會刺痛,現在不消毒,發炎時更難受。」
「好好的幹什麼去當苦力,現在吃虧受傷都沒人同情你。」劉璃的口氣雖然凶,手上的力道輕了很多,小心翼翼,「大熱天的,全身又是紅腫又是開皮,看你怎麼見人。」嚇死她們了,方筱安剛回來的樣子就像是剛被拯救出的難民,要多淒慘有多淒慘。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方筱安蜷縮著雙腿,咬牙忍著痛。
「我看明天還是請假去看醫生吧,開點消炎藥,酒精殺毒能力強,但是消炎效力弱點。」歐陽薇拍拍她,安慰地說:「讓顏樂陪你去,好不好?」
「不好。」方筱安飛快搖頭,「別告訴他,我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
「為什麼?你受了傷,這麼嚴重卻不告訴他,等他知道了,那肯定要火星撞地球!」劉璃不同意,「太胡鬧了。」
「我休養一下就好了,為什麼要鬧大?」方筱安深吸一口氣,「顏樂知道了一定會把那幾個女生揪出來,然後狠狠修理一頓。」
「惡人有惡報,這是對的。」劉璃推推她的腦門,「你是不是腦子也燙傻了?」
「我不想把事情鬧大,尤其是在學期快要結束的時候。」方筱安加重了語氣,抱住雙膝,下巴枕在上面,「我現在在學校已經很張揚了,如果因為這些事引起校方注意,到時影響評估成績,等到最後一學年推薦工作那些優待就都化成泡影了,我沒有辦法給爸媽交代的。」
「你怎麼想得這麼遠?」劉璃驚訝地張了張嘴,下巴都合不攏了。
「爸媽到現在都不諒解我的任性,我也只有這麼做才能讓他們安慰點。」方筱安吃痛地低聲呻吟,抓緊了手邊的枕頭。
「工作不是為了父母的。」歐陽薇輕輕地說。
「可是,工作也不能只是為了自己。」方筱安靠在她身上,疲勞地閉上了眼,「薇兒,我要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
「傻瓜。」歐陽薇撫摸著她的長髮,「古人尚且忠義兩難全,又何況是你呢?」
「不管怎麼樣,明天你的傷勢沒有好轉,那就給我去醫院!」劉璃一叉腰。
「阿璃我……」方筱安嚥了口口水。
「頂多是我陪你去啦!」劉璃望天,「真是倔強得讓人頭疼,我不告訴他就是了!」
方筱安眼眶有些潮熱,「阿璃太好了。」
「我這麼做也可能是助紂為虐,將來豬八戒照鏡子!」她一撇嘴,「裡外不是人!」猛地想到什麼事,下巴一點慕容,「喂,你不是說有人找筱安嗎?」
慕容白了她一眼,逕自來到方筱安跟前,「今天晚上七點多的時候,有個中年女人打電話到我們宿舍找你,她沒有留下名字。」
「會是誰啊?」劉璃拖著下巴思索,「那幫找你麻煩的女生?」
「我說了是中年女人。」慕容冷冷地在一旁提醒。
「沒注意聽。」劉璃聳聳肩。
「哼。」慕容一揚眉。
「會不會是……」歐陽薇和方筱安異口同聲,「你(我)媽媽?」
「筱安媽媽來過你都沒有印象?」劉璃的炮口立即對準慕容。
「不知道。」慕容不為所動,「我沒有印象了,也有可能。」
這倒也是,每次方筱安的母親都是來去匆匆,沒有跟其他人有什麼交涉。歐陽薇掏出自己的手機,「你很久沒有和家裡聯繫了吧?打個電話回家吧。」印象裡,這可憐的丫頭三年來都對父母的話馬首是瞻,這次鼓起勇氣做一件想做的事,竟然落得個掃地出門的結局,有點難以想像……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有那麼不通事理的父母呢?
「我……」手機冰冰的,她握著不大穩,指尖的碰觸牽引了手背上血泡,很痛,「我看算了,他們聽到了我說話只會生氣。」
「萬一真的是你媽有什麼事找你,而你真的不在場只有我們知道,說不定她以為是你故意在躲他們,這樣子好嗎?」歐陽薇開始給她講道理。
「我……」這麼一聽,她的手心出汗了。
劉璃揮揮手,「你自己想想吧,我們去做自己的事,明天大家都要早起。」有其他人在,就算有一大堆話憋在心裡也會說不出口。
歐陽薇冰雪聰明,當然明白劉璃的意思,轉身去水房洗澡了,慕容也爬上床繼續啃她的高級口譯教程。
方筱安坐在床邊,不敢隨便動,免得牽動到身上的水泡,猶豫了半天,她終究忍不住內心的呼喚,撥通了一串默念千百遍的號碼。
嘟嘟……這一刻,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她緊張得無法控制顫抖。
「喂?」
媽媽!是媽媽!是媽媽接了電話!聽到親切柔美的聲音,她激動地眼淚差點掉下,但卻摀住了嘴,不曉得如何開口。
「喂,您是哪位啊?」方媽媽疑惑地詢問,「請說話啊!」
「……」
「再不說我要扣了!」
方筱安不小心觸痛了手上的傷,輕嗤一聲。
「喂喂,是……你嗎?」
媽媽聽出來了嗎?如果她回答,接下來會聽到什麼?漫無邊際的責難嗎?這個時候她好想躲進媽媽的懷裡,變回到最初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嬰兒,沒有人拿她去對比別人家的孩子。因為,她還小,什麼都不懂。不敢開口,她怕聽到媽媽的責難,很怕很怕。
「為什麼不說話?連跟我說話都沒有勇氣了嗎?」
勇氣……她的勇氣呢?不顧一切堅持要參加「鮮聲奪人」,不惜和安妮羅潔身旁那些女生為敵,只為當個小小『月光』的勇氣跑到哪裡去了?
「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
只有這兩個音,是全世界通用的,人們都對這個稱呼耳熟能詳,人的動力來自於勇氣,但是勇氣來源於什麼呢?無論何時,一想到那個把你帶到來世界的人就應該充滿生命的能動吧!
電話那頭的方媽媽沒說什麼,只是握緊了聽筒。
母子連心,在心的呼喚面前,那張冷漠的臉孔能夠維持多久?
一大早,方筱安就被宿舍裡的人押解前往市立醫院。
由於天氣太熱,被燙傷的泡泡很容易感染,散發出一陣陣難以掩飾的異味。方筱安的手腳都腫了起來,行動不便,只能讓劉璃和歐陽薇一邊一個攙著往下挪。走到女生宿舍樓外面,太陽已經升得老高,火辣辣,曬得人睜不開眼。
「怎麼辦,從這裡走到校門還有半天,你肯定撐不下去。」歐陽薇頻頻皺眉。
「還是告訴顏樂吧,就算讓他背著你走也會快一些。」劉璃仍是堅持這個觀點。
「不不不。」現在好狼狽,讓顏樂看到還會被他凶,她委屈地低叫:「不,你要讓他來,我現在就爬回去!」
「你這小妮子——」
「我幫你們吧!」一陣腳踏車的鈴響,某位寸頭帥哥一撐車把,利落地停住身形。
「麥加宏?」三種不同聲調的呼喚依次劃過。
方筱安最先反應過來,她猛地一縮身子,藏在劉璃後面,低聲說:「麥加宏跟顏樂一個屋子住,不能讓他看到我啊。」
「別傻了,現在再躲起來不是自欺欺人嗎?」劉璃哭笑不得地把她拉出來,盡量不碰到她燙得比較嚴重的部位,「麥加宏,你去哪裡?」
「給佳人送早餐回來。」他揚了一下嘴角,「你們在這裡拉拉扯扯,影響很差唉。」
「腳踏車是你們屋的嗎?」歐陽薇怕他們又吵起來,趕快問。
「不是,是隔壁宿舍的。」他對歐陽薇不是很熟悉,所以說話客氣多了。
「那麻煩你送筱安到校門口好嗎?」歐陽薇鬆了口氣,「她需要去醫院。」
「你們讓她一個人去?」麥加宏挑眉,那口吻怪怪的。
「當然不指望你送,她走不了才讓你帶一段路,然後等我跑去校門口跟你們會合。」劉璃接過話,「如果你當顏樂是哥們就送筱安,然後什麼都不要問,我們會給你燒香的。」
這女人說話真不是一般難聽,可是,偏偏她又作出了一番讓他刮目相看的決定!拋開成見不說,論交朋友,夠意思!
「先說好,我帶她到校門口,那是本人發揚同學互助的精神,跟顏樂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們聽到沒有?」
「麥加宏……」方筱安一怔。顏樂還是沒有和他和好如初嗎?不然,提到好友不應該反應這麼大吧!
「上車吧!」麥加宏把車推到她跟前,往下傾了一下——
那是個很體貼的動作,方筱安的心頭滑過一道暖流。
如果,如果他和顏樂永遠都是朋友,那該有多好呢!
歐陽薇扶她坐好,劉璃囑咐:「大個子,你小心點,別騎車不選路,竟跑到那些坑坑窪窪的未竣工路段上,我們筱安再多破一個水泡,你就準備提頭來見吧!」
劉璃的威嚇對麥加宏當然是沒用的,不過他轉過頭看了一眼,「為什麼昨天不去醫院?」
「嗯?」方筱安愕然,他怎麼知道她是昨天被燙傷的呢?
「算了,你自己扶好坐穩,」麥加宏扭過頭不去看劉璃,免得忍不住要去揍人,「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醫院,什麼,你等等……」
劉璃和歐陽薇在後面追跑,可惜還是比不上兩個車轱轆轉得快,只能眼睜睜地望著他們消失在校道上,影子越來越小。
「怎麼辦?」歐陽薇擔心地問劉璃。
劉璃一拍額頭,「混蛋,竟然耍我們!他要是敢對筱安不利,我一定把他碎屍萬段!」
「現在不是你發牢騷的時候,我看,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訴顏樂。」歐陽薇冷靜地思索著說:「雖然筱安不願意告訴他,可顏樂畢竟是她的男友又是麥加宏的好友,到時候要出什麼問題,我們負不了責任的。」
劉璃點頭,「說得也對,那我去校門口等他們,你去找顏樂,咱們分工合作。」
「好!」
兩個女孩子也顧不得頭頂的烈焰,一溜煙分道揚鑣。
醫院的人很多,可能是天氣驟熱的緣故,使得患熱感冒人群增多。
麥加宏將方筱安安置在外面大廳等候,他獨自跑去排隊掛號,等了不知多久,才興沖沖地趕回來。急診室依然人滿為患,還不時有急救人員被抬入,看得人一陣頭暈眼花。
「我看,還不如一棒子把你打暈,那樣輪到你比較快。」等了半個小時,麥加宏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方筱安抿著唇,原本傷口很痛,現在卻忍不住想笑,「麥加宏,那個,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麥加宏轉過頭看了看她,「如果是跟顏樂有關,我沒什麼好說的。」
「我知道我沒有立場,但是你們是好友,你又幫我組織月光後援會,我不希望看到你們就這麼隔閡……」她誠摯地請求,「和好吧。」
麥加宏怪異地瞅她一會兒,嘴角揚了起來,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顏樂會選擇你,簡直是奇跡。說真的,方筱安,你覺得你瞭解他嗎?」
方筱安呆了呆。
「只是喜歡,兩個在一起也不一定能長久。」麥加宏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態,一字一句都清晰無比,「他那個人對女友和對朋友是不同的,你能分清嗎?你分不清才會這麼問我,又讓我怎麼回答你?我和他根本沒有冷戰沒有決裂,為什麼要和好?」
「可你們不是打架了?」方筱安慶幸聽到他說他們沒有冷戰沒有決裂,「打架總有原因的吧!」
麥加宏一挑眉,「不會吧,那小子什麼都告訴你了?我跟他打架,是因為他覺得我沒種,不敢去跟安妮羅潔表白,我跟他打架,理所當然吧?哪個男生都不會讓人這麼損!」
「只是這樣?」方筱安狐疑地察言觀色,「可你最近兩天提到他都沒什麼好臉色。」
「是你太敏感,關心則亂吧!」麥加宏不以為然地抓抓頭髮,「再說我們剛打架過,馬上又粘在一起,讓隔壁宿舍幾個小子看到會很沒面子耶,你體諒一下男生的心態好不好?都說你不瞭解顏樂和我們三個的相處模式,你還沒察覺。」
「啊?」方筱安被他唬得一愣一愣,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不過……」他瞅了瞅她手上水泡,「我要問你一件事,如果我說,害你被水燙的幕後指使者不是安妮,你信嗎?」
方筱安頓了一下,然後抬頭,「那我問你一件事,能不能告訴我,那天傍晚你約她去fruits bar,安妮羅潔同意和你交往了嗎?」
麥加宏沒有猶豫地點了下頭,「她只是說試試看。」又看她,「這和我問你的問題有什麼關係嗎?」
「你乾脆地回答我,那我也回答你。」方筱安咬了一下唇,勉強露出笑,「我信你,這件事不是她指使的。」不管安妮羅潔是抱什麼心態和他交往的,對麥加宏而言,他能說出這句話就很重要。
麥加宏瞪大眼。
這女孩,原來不是那麼傻的,她在試探他是不是因為維護安妮羅潔而說謊,現在看他毫無顧忌地說出兩人的進展,也就相信了他!
「這事兒,有點蹊蹺的。」她的心頭掠過一絲寒意,「那天晚上在飯堂,我和劉璃打鬧碰到了安妮,燙了她一下,晚上就被人燙得滿身起泡,而且那時有人還說了一句似曾相識的話『怎麼這麼不小心』!你記得這句話吧?」
麥加宏脊背繃緊,「這話是我說的,你懷疑是我主使的嗎?」
「你是那種小心眼的男生嗎?」方筱安淡淡地笑了笑,「顏樂說男子漢的心都很大,神經都很粗,不會斤斤計較一些事的。」
「那要看你有沒有碰到他最在意的事。」麥加宏也笑了,「單純的女孩,也許你們是最般配的一對!」
方筱安一彎眉,「謝謝你了,可……」
「好了,輪到你看醫生啦。」麥加宏眼尖,發現有空檔趕快扶著她往裡走。
醫生仔細檢查方筱安身上的傷,又壓壓舌苔,最後在處方上開了一大堆藥劑名,囑咐她別讓破了泡的部位碰到水,按時吃消炎藥並且在傷口抹藥之類云云,最後大筆一揮宣佈下一個,清場換人。
「當醫生好賺錢……」麥加宏彈彈藥方子,「我以後跳槽也去搞這一行,總比搞音樂音響導演過得好。」
「你們這個專業需求量很大的。」方筱安不以為然,「說起就業面,我們音樂教育系出來很少能當助教或搞研究的。」
「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不弄出點名堂,很難在這一行混。」他望天,「尤其現在的音樂界風雲變幻,有點無從入手了。」
他們說著來到藥房,方筱安準備掏錢,卻被麥加宏攔住了,「這件事,畢竟是跟我有點關係的,再說我送你來不能在一旁白看,所以醫療費我付。你站著別動,到時候碰到傷口,那個大姐頭又要來煩我!」
方筱安搖頭苦笑,「把劉璃丟在學校,她一定是要跳腳的。」
「那就不關我的事了。」麥加宏哼了哼,「我沒有義務聽她的差遣。」
唉,這兩個人總是針鋒相對,什麼時候能和平共處呢?和平共處……方筱安想到這個詞,忍不住又問:「你還會繼續留在月光後援會嗎?」
按照程遠之前的策劃,每個人各司其職,方筱安和顏樂分別負責男生和女生的聯絡和必需品的分發管理;康夜負責裝飾設計;麥加宏專門尋找購買必需品;劉璃還有歐陽薇她們則發單子、咨詢答疑,大家的合作不能說親密無間,至少也是很順利的,沒有人在某個環節偷懶,只是由於人手不夠,萬一哪個人在中途退出,還真有點麻煩。
「不會離開。」麥加宏眨了一下眼。
「那麼,安妮羅潔組織了冰激凌後援會。」方筱安苦笑,「我知道不該這麼為難你,可是,作為Fans不應該兩頭……」
「你不需要擔心這個。」麥加宏一瞇縫眼,「安妮要我幫什麼,我一定會幫,但我幫的是她,不是冰激凌後援會,既然先加入了月光的陣營,怎麼說都會堅持最後——何況——」
「何況?」她疑惑,「何況什麼?」
「也不純粹為了你們倆,看了越飛飛的MV,我覺得『天塌下來當被蓋』的感覺不錯。」他不大自在地轉過臉去,「支持她,心情會跟著變好。」
方筱安與有榮焉,「是吧?飛飛不是唱得最好的,但是她在台上給人的感覺很舒暢,這也很重要,是不是?」
「嗯。」他沒再說什麼,拿了藥帶她往外走。推單車前,一陣手機鈴聲響起,他掏出來看,視線由屏幕飄向她。方筱安心裡一陣不安,會是什麼和她有關的事情嗎?彷彿看透了她的不安,麥加宏取消了來電對話,打了幾個字發送短信。
「藥你自己記得抹。」他嘖嘖地歎息,「大夏天,燙傷可是有得受了。」
「嗯,我知道,謝謝。」她微笑。
「你還能笑得出來,了不得。」他朝她豎了一下拇指。
這是麥加宏第一次正視她吧?能讓顏樂身邊的朋友認可她,對方筱安來說,都是無比快樂的事——喜歡一個人,不光要喜歡他,還要與他喜歡的人和喜歡他的那些人好好相處,多麼深奧的一門學問。
不用說,劉璃、歐陽薇和慕容早已守候多時,幸好麥加宏沒有送她上來,不然劉璃絕對跟他沒完沒了。同樓的幾個女生幫忙,折騰半天才把她扶回屋,歐陽薇趕忙問:「快告訴我們,醫生怎麼說?」
「你應該先問筱安,到底那傢伙有沒有送她去醫院!」張望樓下不見麥加宏人影的劉璃回到屋內,「一個上午不見人影,也不跟我們聯繫,到底有沒有事?」
「放心,我們當然有去醫院。」方筱安安撫她們,「麥加宏又不是拐賣人口的,再說是咱們先叫住他的,不是嗎?」
「我怎麼覺得你被他洗腦了?」劉璃驚訝地張了張嘴,「當初是誰死活不肯讓他知道的?」
「咦呀,我忘記告訴他不要跟顏樂說。」方筱安一捂嘴。現在更糟,其他人都知道了,只有顏樂被蒙在鼓裡,他知道後肯定氣得不得了。
「你現在去跟顏樂自首還來得及。」歐陽薇好笑地說。
「我……我不敢跟他說。」她噘了噘嘴,「他那張嘴,我說不過的。」
「喂,你還沒有嫁給他就怕成這樣子,將來怎麼辦才好?」劉璃掐住她的脖子,「早都跟你說過,不要讓他把你吃死,你不聽,現在後悔了吧?」
歐陽薇眨眨眼,「我有個辦法,可以讓你不用『直接』面對他。」
「什麼辦法?」方筱安興趣十足地問。
「哪,你看,現在你有傷不方便下樓,他是男生又不方便上來,所以只有打電話聯繫是最直接的方式。既然你不想用直接的,那咱們只好用這個——」歐陽薇點了點桌上的電腦,「互聯網上搞定一切。」
「用QQ或是MSN都可以。」歐陽薇給她提供方法。
「我沒有QQ和MSN。」方筱安訥訥地說:「我很少上網,還是之前上公修的計算機課才碰了幾次。」
「咦呀,很簡單的,」劉璃打開電腦,「我給你申請個號,現在算你運氣不錯,可以免費QQ申請,不像以前得拿手機才能獲取。」
「我們教你,你以前不也在網上看過很多關於鮮聲奪人的消息嗎?」歐陽薇指指桌上擺的那些小冊子,「其實你有空就應該就上論壇轉轉,有好多消息的,不論是咱們學校的論壇還是各大網站的論壇,只要打進『鮮聲奪人』幾個字,能搜索出一大串資料,上面的月光也在給越飛飛造勢,大家交流一下,不是很好嗎?」
「沒錯。」劉璃點擊鼠標,找到QQ的圖標,「不都說『打開小窗口,瞭解大世界』嗎?你試試看,會很受用的。」
歐陽薇把電腦轉向她,將鼠標線拉長,放在墊子上移到床邊,「給你。」
「密碼先設定為8個8,然後等你熟悉了再自己修改。」劉璃在旁邊彎腰指點,「上去以後加『25959××××』這個號,請求和他聊天。」
「你們怎麼知道顏樂的QQ號碼?」方筱安隱約覺得有些怪異。
慕容站起來,拿起一本小冊子掀開遞給她,「月光後援的成員資料都在這裡,我們每個有QQ的人全記過。」
「啊?」她忘記了呀,她汗顏地垂下頭,為什麼這麼粗心大意呢?
在方筱安低下頭的一瞬間,屋裡的另外三個人面面相覷,其中歐陽薇和劉璃甚至低低淺淺地笑了起來。
女孩,剩下的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