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淡的月懸掛天際。
竄燃的火光,狂舞吞噬淒厲的哀號呼救聲。
總是寧靜祥和的冉府於轉瞬間成為人間煉獄。
而夜裡本該清爽的空氣充斥著焦味與濃濃血腥味。
慌張錯亂的步伐於隱密的小徑上踉蹌疾奔。
潔淨如白蓮、無瑕的容顏滿佈淚痕,不斷回頭癡望已陷入火海的家園。
「翟大叔、翟大嬸,你們快放開我,我爹和我娘還在裡頭,我不能丟下他們不管。」破碎的嗓音苦苦哀求,纖細雙腕仍舊遭受箝制,動彈不得。
纖瘦的身軀就快抖散成碎片,脆弱的心房正處於巨大的恐懼驚駭中。
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一定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惡徒沒有闖入府裡。
爹娘沒有死於非命。
雙雙沒有自我犧牲。
沒有,全都沒有!
「小姐,老爺與夫人已經死了,賊人正四下尋找你的下落,你若回頭,恐怕……恐怕……」翟吉人恐懼抖顫不已。
今夜老爺與夫人淒慘死去帶給翟吉人的衝擊太大,再加上唯一的女兒——雙雙為了報恩,二話不說假扮成小姐引開殺手注意,更是教他心痛。
他與妻子狠下心腸帶著小姐逃命去,只能悲傷的乞求上蒼,讓他那善良貼心的女兒也逃出生天。
同樣傷心欲絕的許金花牢牢抓住冉芷凌亟欲掙脫的手腕,用力眨去眼底的淚水道:「小姐,咱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你再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要知道,那些人全是殺人不眨眼的惡徒,倘若你落入他們手中……老爺和夫人若地下有知,絕對不會容許你回頭。」
冉芷凌拚命搖頭。「不,我不能拋下我爹娘不管,況且在裡面的不僅是我爹娘,還有雙雙啊!她是你們唯一的女兒,也是我的好妹妹,我絕不能讓雙雙頂替我。」
正因為要面對的是窮凶極惡的惡徒,她更不能讓天真善良的雙雙為她而死,還有她的爹娘,為人子女,沒能為他們擋去災厄已是不孝,又怎能在他們死後,讓他們的遺體任由烈火焚燬。
「我一定要回去,非得回去不可。」她使盡渾身力氣想要回頭,今夜死了太多人,除了爹娘外,那群惡徒連無辜的僕傭都不放過,她不希望雙雙是下一個犧牲者,所以她非回去不可。
聽見女兒的名字,翟氏夫妻心頭同時一震,浮掠上腦海的是雙雙與小姐情同姊妹一同嬉戲相伴的景象,教他們哀痛欲絕。
可是,當年他們一家流落街頭飢寒交迫之際,是仁慈的老爺與夫人對他們伸出援手,若不是老爺與夫人的收留,他們一家早就屍骨無存了,是以就算心痛如絞,他們都得無視,務必要保護小姐安全離開才行。
「翟大叔、翟大嬸,你們快些放開我,再不放就來不及了。」烈火是否已經吞噬了爹娘?惡徒的刀是否已染上雙雙的血?她好害怕,真的好怕。
許金花猛地臉色一沈,銀牙一咬,揚手重重打了冉芷凌一耳刮子。
清脆的巴掌聲在這危急的時刻顯得格外響亮,在樹林間休憩的鳥兒受到驚嚇振翅紛飛。
翟吉人見妻子莫名動手打小姐,大吃一驚,立即伸手抓住妻子的手。「金花,你瘋了不成?你怎麼可以動手打小姐呢?」
火辣的痛楚在冉芷凌的臉頰延燒,被打偏了頭的她驚愕不已。
「小姐,一直以來你都是個聰明的姑娘,你很清楚現下在府裡等你的是什麼,老爺與夫人死前最大的心願是什麼,雙雙又是抱著怎樣的期望假扮成你調虎離山?這些相信不用我說,你心底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答案,難道你真要讓老爺和夫人死不瞑目?你真要讓雙雙白白犧牲?」
這一巴掌打在冉芷凌臉上,疼的不僅是她,許金花更是心疼不已。
總算明瞭妻子用意的翟吉人鬆開了手,以衣袖拭著臉上的淚水。
冉芷凌怔住,內心陷入痛苦掙扎,她並非不懂許金花的意思,並非不明白爹娘與雙雙有多希望她能夠保全性命,可是她就是放不下,光是想像爹娘和雙雙臨死前遭受多大的恐懼與痛苦,便使她飽受煎熬。
「我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她的心宛如遭受凌遲,好痛哪!
「不想走也得走。」許金花由不得她再猶豫,再繼續留下來,恐怕會節外生枝,還是早早離開的好。
她態度強硬對丈夫使了個眼色,夫妻倆有志一同架著冉芷凌離開這是非之地。
冉芷凌好似失了所有力氣,失魂落魄的任他們夫妻倆架著離開,止不住的淚水奪眶而出,曾經燦爛有神的美眸,如今僅剩下空寂與傷痛。
「為什麼……」她喃喃自語。
爹娘處處與人為善,不曾做過違背良心之事,為何今夜會慘遭滅門?誰能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就這樣拋下爹娘和雙雙不管,如此的狠心絕情,只為了保全自身性命,這樣的怯懦與無能,連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她不再反抗,翟氏夫妻得以藉著黑夜與濃密的樹林遮掩,在不引人注目的情況下將她帶走。
淡雅的月光,拉長了在樹木間疾步而行、三抹盛載無限悲傷、沉重且孤寂的身影。
火舌,狂舞。
殘酷且無情地燒燬他們心頭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