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井邊,搓洗著衣物,紀絲兒清秀的臉上微微透出一絲笑容。來到連雲莊已經十幾日,她已能分辨出哪些衣物是莊主的,哪些是二爺與老夫人的。
洗到一件靛青色衣袍時,她臉上的神情更柔了,來來回回小心揉搓著,就像在對待什麼珍寶般,唯恐弄傷了它。
清洗完後,她將衣裳一一晾好,站在那套靛青色衣袍前,她伸手仔細撫平它的皺摺,思及什麼,她菱唇輕輕彎起,從懷裡取出了一隻青色瓶子,珍愛地貼在蜜色頰畔,輕瞇起的眸子溫柔得幾乎要淌出水來。
這是半年多前,爹想打死她那日,路靖麟救了她,離開前留給她敷傷的藥膏,他那時還給了她一袋銀子,要讓她去看大夫,可是他一走,爹就將那些銀子全都搶走了。
可他留下來的藥膏很有效,敷在傷處,原本疼痛的地方似乎沒那麼疼了,敷了幾次,瘀腫的部位也漸漸消腫化瘀。
藥膏塗完,這瓶子她一直捨不得扔掉,每次想起他,就會跟他送給她的玉環一起取出來看。
除了娘,他是對她最好的人,所以這半年多來她始終無法忘了他,總是心心唸唸記掛著他。
「黃大娘、黃大娘。」
陡然傳來的叫喚聲打斷了紀絲兒的思緒,她收起瓶子回頭說:「二爺,黃大娘不在這兒。」
「咦,你是……」路靖飛訝然地看著她。
「二爺,我叫紀絲兒。」她連忙站起來福身道。
「紀絲兒?這名字怎麼有點耳熟……」想了下,他驀地想起來,「啊,你不就是前陣子撿到那條紅絲絹的姑娘嗎?」
「是的。」
路靖飛將她從頭看到腳,「居然是你!」
那天她披頭散髮、狼狽不堪,他沒能看清她的長相,將她帶去交給總管李叔,並交代李叔好好安置她後,便沒再見過她。
此刻細看,瞧她長得眉清目秀,細長的丹鳳眼眼神柔和,鼻頭圓圓潤潤的,小巧的菱唇邊露出兩個可愛的梨渦,雖然算不上嬌艷,但整個人看起來清麗可人,還算順眼。
紀絲兒疑惑地望著他,聽他的語氣,似乎認得她。
雙眼直盯著她,路靖飛一手橫胸,一手摩挲著下顎,「這半年來,你常常在連雲莊外窺看,對吧?」
聽見自己偷窺的事竟然被他當面揭露,紀絲兒驚愕地瞠大細長的眼,慌張地解釋,「我、我只是、只是過路,想起莊主當日的恩惠,所以才會忍不住停下腳步多看幾眼,我、我沒有任何惡意。」
「我知道,若是你敢對連雲莊圖謀不軌,早被我大卸八塊了。」大哥負責經營農場和礦場的生意,他則帶領莊裡的武師、護院保護連雲莊的安全。
所以當她第一次躲在暗處窺探連雲莊時,便有下屬前來稟報他這件事,不明白她的意圖,於是他暗中派手下悄悄跟蹤她。
結果發現她並不是什麼密探,她每日都挑菜到早市去賣,收攤後,接著去幫人洗衣,晚上則做些縫補的活兒。
從早到晚忙個不停,還要不時挨她那個賭鬼爹爹的斥罵,日子過得很艱苦。
然而在她賣完菜回去時,總會在轉角處偷偷窺看連雲莊,起初他不明白她想做什麼,所以一直不動聲色地監視她,直到某一日,當大哥從莊裡走出來時,就見她臉上的笑容宛如百花齊放般燦爛,目光追隨著大哥,一直到再也看不見,她才姍姍離開。
之後,她幾乎每日都來,等不到大哥時,她會失望地離去,若是幸運看見了大哥,她則會帶著滿臉甜笑離開。
他就算再蠢,也明白她的心思——她偷偷癡戀著大哥。
其實他曾動過念,是否安排她和大哥見一面,不過,由於大哥外出探礦一個多月,因此這件事就被他擱下了,得知她沒有惡意,便不再理會她偷窺一事。
此刻看見她,這才又記起這件事。
看著路靖飛瞇眼似在思索什麼,紀絲兒忐忑不安地絞著手。
她沒想到先前躲在角落窺看的事竟會被他發現,不知道他會怎麼想這件事,不禁一臉隍惑。
她想留在這裡,不想離開,千萬別因為這樣就趕她走!留在這裡,是她自娘親過世後過得最安穩快活的日子,她不想走!
「二爺,我真的沒有……」紀絲兒緊張地出聲。
這時路靖飛猛然叫了聲,「有了,就這麼辦吧。」
「什、什麼?」她不解地看住他,不明白他的話意。
他笑盈盈地開口,「我能幫你的就只有這樣了,至於之後的發展,就靠你自個兒了。」
「二爺?」
「你不用擔心,我不會為難你,你跟我來。」他神秘兮兮地朝她招手。
他們路家已經夠財大勢大,不需要再講求什麼門當戶對那一套,若是不喜歡一個人,縱使兩人的家世再匹配,也不會有幸福可言,就像大哥跟大嫂一樣,鎮日吵鬧不休。
所以對大嫂背棄大哥他氣歸氣,另一方面又不禁覺得她走了也好,路府總算可以清淨了。至於娘那邊可能反對,等事情有一撇再來煩惱吧。
「二爺,你要帶我去哪?」紀絲兒惴惴不安地問。
「你跟我來就是了,保證是好事。」
一直來到棲雲閣,紀絲兒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事情就是這樣,今後就由絲兒來服侍莊主,至於玉梅、小倩,你們則由黃大娘再另行安排差事,這樣都聽明白了嗎?」將相關的幾人召集起來,總管李泰交代。
「這怎麼成!我跟玉梅伺候莊主這麼久,李叔,你怎麼可以突然把我們姐妹倆調走?」小倩一臉忿忿地抗議。
「就是呀,李叔,絲兒才剛來沒多久,怎能由她一人服侍莊主?她又不懂莊主的習性,怎麼伺候得來?」玉梅也不依地說。她和小倩是姐妹,兩人生得神似,細長的瓜子臉、粉白的肌膚,算得上有幾分姿色。
一旁的黃大娘也不贊同,「她們倆說得沒錯,論資歷,怎麼都輪不到一個才剛進來不久的婢女來棲雲閣服侍莊主,若是出了差錯,莊主怪罪下來,該由誰來承擔?」
在棲雲閣當差可是個肥缺,是她特地留給自個兒兩名侄女的,先不說莊主不常待在莊裡,平常工作很清閒。最重要的是,成為莊主的侍婢,若是哪日幸運被莊主看上成了侍寢,縱使不能成為正妻,至少還能撈個妾室做做,若能再替莊主生個兒子,就能母憑子貴,這一生榮華富貴享受不盡。
所以這個肥缺,說什麼也不能便宜了才來不久的紀絲兒。
李泰擺擺手,「這是二爺吩咐的,你們若是不服,就去找二爺說去,我只是聽命辦事。好了,小倩、玉梅,你們快去耳房把東西收拾乾淨,好讓絲兒搬進去。」
黃大娘仗著是老夫人當年的陪嫁丫頭,平日在莊子裡對下人頤指氣使,又縱容自個兒的侄女欺負其他下人,他早看不過去,可礙於老夫人的面子,也不好多說什麼。今日二爺突然帶紀絲兒過來,吩咐他將她調至莊主住的棲雲閣,他樂得領命,正好也可以趁機整治一下她們姑侄三人。
見事情沒有轉圜之地,小倩和玉梅氣憤地直跺腳,「姑姑!」
看出李泰已面露不耐,黃大娘朝兩人使了個眼色。「既然李叔都這麼說了,你們還不去收拾收拾跟我走。」
「可是……」
兩人還想再說什麼,黃大娘開口輕斥,「不要說了,快去收拾。」既然李泰說這是二爺的意思,此刻跟他強爭也沒用,倒不如先順了他的意,但這件事她絕不會就這樣算了。
兩人不滿地噘起嘴,走回耳房收拾好私人物品,走出來時,瞥見站在一旁的紀絲兒,小倩怒目瞪她,「你這個賤丫頭,我不知道你使了什麼詭計去迷惑了二爺,將你調來這裡,但你不會得意太久的!」
「沒錯,你給我記著!」玉梅也怒嗔。
紀絲兒張口想解釋這不是她的意思,然而思及今後能夠在棲雲閣貼身服侍路靖麟,她便捨不得把這個難得的機會往外推,只好將螓首垂得低低的,默默承受她們的辱罵。
看不過去的李泰揮手道:「這時二爺的意思,你們拿她出氣做什麼?好了,都給我走了。」
紀絲兒感激地抬眸看他一眼。
「絲丫頭,方才來的路上,我說的那些話你可都記住了?」臨走前,李泰問。
「記住了,謝謝李叔。」用力頷首,她已經把李叔告訴她的那些關於莊主的喜好和習性記得一清二楚,她一定會盡心盡力伺候好莊主的。
紀絲兒守在門旁,從日落一直等到月上中天,當一抹頤長的身影映入眸心時,她欣喜地綻露笑顏,連忙將溫在竹籠裡的茶端出來。
在路靖麟進來時,她福身道:「莊主。」
「嗯。」低應了聲,他疲憊地在桌前坐下。
她小心翼翼將茶送到他面前,「莊主,喝茶。」
接過茶,他飲了幾口溫潤的茶湯滑入咽喉,一股甘醇滋味頓時瀰漫在唇齒間。
路靖麟抬眸,這才留意到她不是以前服侍他的婢女。「你是新來的?」
她抬起螓首,「莊主忘了?我是絲兒。」
「絲兒?」他對這個名字很陌生。
見他似是真的忘了,紀絲兒提醒他,「半年多前,您曾送過我一枚玉環,吩咐我有困難來找您,十幾天前我來剛好撿到一條絲絹,然後您好心的讓我留下來。」
「原來是你。你怎麼會在我房裡?小倩和玉梅呢?」經她一提,路靖麟這才認出來她。
不過也不能怪他一時認不得她,第一次遇見她時,她被她爹打得鼻青臉腫,第二次見到她時,她披頭散髮,掉落的髮絲遮住了半邊臉,讓人瞧不清她的長相。
「總管把她們調到別處了,讓我來這兒服侍莊主。」她細聲回答。
「這兩個丫頭是該調走了,老愛貪懶。」他夜歸時,她們常常睡到渾然不覺,要他喚好幾聲才聽見。「你說你叫絲兒?」路靖麟打量了她一眼,燭光下,她模樣清秀,嘴角噙著一抹羞怯的輕笑,眸光微微低垂,似不太敢直視他。
「是,我去幫您準備洗腳水。」她低應著,退了出去。
不久端了盆熱水進來,走到他面前放下面盆,她動作輕柔地脫下他的鞋襪,將他的腳浸泡到水裡,替他搓洗。
「可以了。」他從水裡抬起腳,她連忙拿起一旁準備好的淨布,替他將雙腳擦乾,接著從衣袖裡取出一雙鞋子替他套上。
「這是什麼?」看著腳上這雙靛青色鞋子,路靖麟劍眉微抬。
「這是我做的便鞋,穿起來很舒服。」她緊張地悄悄覷看著他,生怕他會不喜歡。
這雙鞋子是她前幾天私下幫他做的,由於那時不知他的腳板大小,所以她只縫了鞋底和鞋面,這樣不論腳是大是小皆能套上。
她也是在做了這雙鞋子之後,才發現這種鞋子即使是她都能穿,且穿起來異常舒適。
他踩在地上試了試,點點頭,「嗯,是頗舒服的。」
聞言,她舒開輕攢的眉心,菱唇綻露笑靨。她一直擔心他會不喜歡這種樣式的鞋子,還好他沒有嫌棄。
「你怎麼會想到把鞋子做成這種模樣?」他抬眸問,瞥見她唇邊因為笑容而露出的兩枚可愛梨渦,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彷彿被人大大誇獎了似的,她笑得很開心,那模樣令他想到一句話——笑如春花。
紀絲兒靦腆地開口,「莊主答應讓我留下來後,我便一直在想該怎麼報答莊主的恩德,可是我什麼都沒有,想來想去,最後想到做一雙鞋子答謝莊主,由於不知道莊主腳板的大小,所以只做了鞋底和鞋面,試穿之後,發覺這麼穿很舒服,就一直想找機會把這雙鞋子送給莊主。」
路靖麟接受了她的心意,頷首道:「這雙鞋子我收下了。不早了,你下去休息吧,不用在這兒伺候了。」
「是。」收拾好後,她拿起面盆,離開前指著桌上一個底下溫著炭火的小陶甕說:「莊主,那陶甕裡溫著芋頭粥,您若是餓了,可以拿出來吃。」
「嗯。」
見他點頭,紀絲兒退了下去。
路靖麟看向那個陶甕,掀開蓋子,一陣清香撲鼻而來。
原本不覺得餓,聞了味道,他忍不住覺得有些餓了,拿起一旁的碗,盛了一碗吃了幾口。這芋頭粥裡加了松子、芝麻味道十分清甜爽口,吃進肚子裡,登時暖了他的脾胃。
嘴裡吃著粥,他垂目看了眼腳下穿的這雙柔軟舒適的鞋子,他不由得想,若是往後都由她來服侍他,似乎不是件壞事,至少比起之前那兩名丫頭,她要來得細心多了。
而走出他房間的紀絲兒,伸手按在咚咚咚疾速鼓動的心上。方才端熱水進去為他洗腳時,她好緊張,唯恐不小心山了什麼差錯會被他趕出來,還好一切都很順利。
看著掛在天邊的月娘,她輕吁了口氣,眉目輕輕彎起。
天剛破曉,路靖麟便起床了。
紀絲兒比他起得更早,服侍他梳洗完,站在他身後替他梳綰一頭墨色長髮。
儘管她已經盡量克制了,雙手還是忍不住緊張地輕輕顫抖著。
感受到她指尖的輕顫,路靖麟沒有點破,出聲問:「你恨你爹嗎?」
「我……剛開始是有些怨他的,不過現在已經不怨了。」因為若不是爹將她賣到妓館,她也沒機會留在他身邊伺候他。
「他將你賣到妓館後,上哪兒去了?又跑去賭了嗎?」若是讓他再遇到她爹,已經不是打他一鞭就能了事的,如此喪心病狂的父親,人見人誅。
「我不知道,妓館的人來捉我,我逃往連雲莊之後就不曾再見過我爹了。」
遲疑了下,她接著說。「其實在我娘過世前,爹雖然常嫌棄我不是男兒身,卻很少打罵我,後來娘病逝了,他跟外面一個青樓的姑娘要好,不久,他的錢就全被那姑娘給騙走了,爹從此就消沉喪志沉迷於賭博,家產賭光了,便開始變賣我娘要留給我的嫁妝,每次賭輸回來就打我出氣。」
平靜地述說著這段往事,她的手漸漸不再顫抖,很快就替他綰好了頭髮。
「要我替你打聽他的下落嗎?」路靖麟回頭問道。
她畏懼地輕搖螓首。若是讓爹知道她逃走的事,只怕還會千方百計把她抓回去再賣她一次。
看見她眸裡流露出的懼色,想起她爹對她的所做所為,路靖麟不由得對她心生憐惜。「今後你就安心留下來,不要再去想你爹的事了。」
他的話宛如一股暖流注入她心坎裡,當下溫暖了紀絲兒的心扉。
「謝謝莊主。」她悄悄握緊雙手,忍住湧上眼眶的熱氣。
等他離開後,她眸裡的淚才從眼眶滑落。她想要服侍他一輩子,哪怕只是在他身邊為奴為婢她也心甘情願,只要能這樣日日看著他,她就心滿意足了。
她真的不恨爹了,一點都不恨了,當初若不是爹想打死她,她也不會遇見他,是爹將他帶來她的面前,所以不恨了,也不怨了。
打起精神,見天氣晴朗,紀絲兒將棲雲閣仔細打掃一遍,再將路靖麟寢房裡的被褥抱出來曬。
輕撫著他蓋過的被褥,她菱唇不自覺地流露出甜甜的笑容。
能留在連雲莊她已經很慶幸了,沒想到會被調來棲雲閣服侍莊主,能這麼親近他,她真的好感激二爺。
「機會我替你安排好了,至於你能不能打動我大哥的心,得到他的青睞,就看你自個兒的造化了。」這是昨天他帶她去找李叔的路上對她說的話。
二爺竟然看出了她對莊主的心意!她當時羞赧得漲紅了臉。
他接著再說。
「我讓李叔調你去我大哥房裡,但能不能留下來,就要看你自個兒的努力,不過我大哥對待下人一向寬厚,所以先前玉梅和小倩那兩個丫頭常常偷懶,也沒見他開口責備過她們。」
從懷裡取出一條紅色絲絹,她垂目望著。這是他當初招親用的那條手絹,沒人向她要回,她便悄悄地私藏下來。
當時就是因為這條手絹飄到她臉上,她才能留下來,他在牆裡頭拋手絹招親,結果卻被牆外頭的她給接到了,說來,她跟他的緣分算不淺吧。
她明白以她的身份是高攀不上他的,她也不敢有那樣的奢想,只要能像現在這樣留在他身邊伺候他,她已經很知足了。
兩名身著墨綠色衫子的婢女走進棲雲閣,紀絲兒沉湎於自己的思緒裡,沒有注意到,直到手裡的紅絲絹冷不防被人一把搶走。
「不過就是條絲絹,我還以為在看什麼呢,笑成那樣。」小倩不屑的撇了下嘴角。
玉梅接過看了眼,「咦,這條紅絲絹該不會就是那日莊主招親用的那條吧?」她聽說那條絲絹是被紀絲兒給接到了,所以二爺才會帶她進莊,還因此讓她留了下來。
心愛的手絹被搶走,紀絲兒著急地想搶回來,「還給我!」
見她情急想搶回的模樣,小倩冷哼,「看來真是那條手絹。嘖嘖,你私藏了這條手絹想做什麼?難道你以為莊主會娶你嗎?」
玉悔藉此發洩心中怒火,諷刺道:「也不去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樣,憑你這副德行,就連替莊主擦鞋都嫌丑,我勸你識相地自己滾出棲雲閣,否則屆時被攆出去可就難看了。」
「莊主沒有趕我!」只要他不趕她,她就不會離開。她朝玉梅撲過去,想拿回手絹,她身量比玉梅高一些,又一心想取回手絹,氣勢有些駭人。
玉梅被她逼得一路退到一株老樹下,有些吃不消地怒斥她,「你這賤人給我滾開。」
「把手絹還給我!」紀絲兒欺近她,想搶回紅絲絹。因為這條絲絹她才能進到連雲莊,這是她寶貝,她不想失去它。
「這手絹是你的嗎?是你偷來的吧,你還有臉叫我還給你?你說,你藏著這條手絹想做什麼,想逼莊主認親娶你嗎?」玉梅一邊嘲諷一邊將拿著手絹的手藏到背後,不讓她拿到。
「我沒有那個意思!」她抓住玉梅的手,另一手緊緊揪住了絲絹的一角,搶了回來,就在這時,小倩冷不防從她背後推了一把。
紀絲兒身子不穩地摔了一跤,手裡剛搶到的手絹沒拿好被風一吹,隨風而飄,她慌張地爬起來,起身去追,但絲絹被風越吹越高,最後被一路吹上了一株樹的枝椏間,高高掛在樹梢上。
「這下我看你怎麼拿!」小倩和玉梅得意地抱胸而笑。
她進屋拿了根掃帚,想勾下絲絹,但掃帚不夠長,她無暇細想地便爬上樹。小時候她曾去姥姥家,跟著姥姥養的一隻猴兒滿山遍地的爬上爬下,爬樹這種事難不了她。
小倩跟玉梅站在樹下,見狀撿起地上的碎石朝慢慢往樹上攀爬的紀絲兒扔去。
「就算讓你撿回那條紅絲絹又怎麼樣,難道你以為憑你那醜模樣能夠嫁給莊主嗎?」玉梅啐道。
「敢搶了我們姐妹倆的差事,打死你這個賤人!」小倩開口咒罵,手裡的石頭一顆顆朝她用力擲過去。
紀絲兒吃痛地縮著頸子,那些石頭有些砸到了她的頭,正在爬樹的她沒辦法騰出手來護頭,只能咬牙拚命往上爬,爬到樹杈處,她緩緩朝一條約莫手臂般粗的枝幹爬過去,因為絲絹就掛在末端的枝葉上。
「玉梅,你瞧她還真像是猴子,爬得還真快呢。」小倩訕笑。
「我們來比賽,看誰能用石頭把她給打下來。」玉悔狠心提議。
「一定是我贏。」
「當然是我。」
兩人哈哈大笑地拾起一大把的石頭,如雨點般密集地朝紀絲兒扔去,企圖將她打下來。
顧不得那些石頭砸在身上的痛,紀絲兒細長的眼眸專注地盯著掛在枝頭上的絲絹,身子一點一點地移靠過去,小心地伸直手臂,總算抓住了紅絲絹。
重新得回手絹,她不由得喜逐顏開,忘了底下還有凶如虎狼的兩姐妹,左頰猛不防被一顆石頭砸到,她痛得低呼一聲,身子一傾,跌了下來。
沒想到預期的疼痛沒有降臨,在發覺自個兒跌進一個寬大溫暖的懷抱時,她怔住了,下意識地抬頭望向接住她的人。
眸心裡映入的是一張剛毅的俊容。
看見路靖麟,小倩與玉悔連忙出聲喚道:「莊主。」她們一心在欺負紀絲兒,沒人留意到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放下紀絲兒,路靖麟沉下臉問:「你為什麼爬到樹上去?」他才剛回來,就見到她從樹上掉下來,那一瞬間,他的心猛地一抽,連想都沒多想,飛快地撲過去接住了她。
待雙足穩穩落地後,紀絲兒臉兒發燙。想到方纔他抱住了她,她的胸口怦怦怦地急速鼓動著,一時羞得說不出話來。
小倩指著她還抓在手裡的絲絹,揚聲指控,「莊主,你瞧她手上拿著的那條手絹,就是莊主招親那日用的,她一直私藏著,妄想嫁給莊主為妻呢!」
玉梅也跟著附和,「就是呀,她以為有了那條手絹,自個兒就是莊主夫人,還叫二爺把我跟小倩趕走。」
發覺他臉色微變,臉上那雙鋒利的劍眉微微攢起,紀絲兒一愣,這才後知後覺地醒悟小倩與玉梅說了什麼,她慌張地澄清,「不是,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是靖飛安排你到棲雲閣的?」路靖麟看著她。
「……是。可是我真的沒存不該有的奢想,真的!」瞧他黑沉沉的眸子冷冷的,紀絲兒心頭不由得一顫。他不會真的相信她們說的話吧?
「莊主,我們姐妹服侍了您這麼久,二爺為了她,居然把我們姐妹倆趕走,求您替我們做主,讓我們回來服侍您吧。」小倩嬌聲哀求。
玉梅也接腔,「是呀,這些年來,我們姐妹盡心盡力地伺候莊主,一點都不怠慢,求莊主讓我們再回棲雲閣服侍您。」
沒理會兩人的話,路靖麟指著紀絲兒手裡的絲絹問:「你方才爬到樹上就是為了要撿這條絲絹?」
「嗯。」她不安地輕輕頷首,努力再澄清,「莊主,當初是因為這條絲絹,我才能進到連雲莊,進而留下來,有個安身之所,所以我才將它留下來做紀念,絲兒絕對不敢有其他妄想。」
小倩聞言立即駁斥她的話,「莊主,您別聽信她的話!她居心叵測地讓二爺趕走我們,千方百計地接近莊主,一定是對莊主心懷不軌,您絕對不能讓她留下來,她說不定是破日堡那邊派來謀害莊主的細作呢。」
玉梅再加油添火,「沒錯,要不然她哪會那麼巧剛好接到那條手絹,她一定是破日堡派來的奸細,莊主絕對不能留下她!」
聽見她們兩人竟胡亂冤枉她,紀絲兒急得快哭出來,「我不是奸細,莊主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寧願自個死,也絕不會謀害莊主的。」她知道破日堡與連雲莊一向是死對頭,被誣賴成是破日堡的奸細,這罪名可不小,絕不是她能承擔得起的。
路靖麟視線在三人身上梭巡一遍,「我想靖飛還不至於糊塗到分不清是非,既然他特地安排絲兒來棲雲閣,一定有他的用意,你們走吧。」
說罷,他旋身走回屋裡。
他不明白靖飛為何特地安排紀絲兒到棲雲閣?不過他相信弟弟絕不會害他,何況他也相信自個兒看人的眼光,這紀絲兒不可能會是破日堡的細作。
他的話擺明了不打算讓小倩與玉梅回棲雲閣,兩人憤恨地瞋瞪住紀絲兒。
而她欣喜地連忙跟著莊主進屋,絲毫沒留意到兩人滿含憎恨的眸光。
她一心只想著,他沒有趕她走,這表示她可以留在棲雲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