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爺 第三章
    夜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一一更改一下,晴暘夜遁逃。狼狽的翻過府裡後院的牆垣,一個不小心,腳打滑了下。

    「哎呀!」五體投地,整個人摔得七葷八素,眼前有些昏暗,不對,烏漆抹黑的,本來就很暗。

    「晴暘!你沒事吧?」原本緊閉的後門突然讓人拉開,竄出一抹纖柔的身影,急急忙忙的扶起倒地不起的她。

    晴暘痛得整張臉都皺成一團,但當看到姐姐打開門衝出來之後,兩道柳眉倒豎,哼哼唧唧的讓晴羽給攙起來,明亮的大眼裡閃著怒火,瞅著她,「你是開門出來的?」

    晴羽傻乎乎的點頭,「對啊。」

    晴暘快氣死了,「你有後門的鑰匙,那剛剛為什麼不開門?」這笨蛋搞什麼鬼?害她爬牆摔了個四腳朝天。

    「我要拿啊,可是我還沒講,你就先爬上牆了。」晴羽無辜的眨眨眼。

    瞪著一臉無辜的姐姐,要不是知道她就是這性子,晴暘真會以為晴羽是在整她。忍耐的深吸口氣,「東西拿來!」

    晴羽揣緊背上的包袱,猶豫不定的看著她,「妹妹,你真的確定要這麼做?」

    賞她兩記白眼,晴暘伸手搶過她背上的包袱,「廢話!」也不知道她最近是走什麼霉運,那一天陪著晴羽在後花園招待客人時,居然被禮部尚書的大公子給看上,天天上門來說要陪她吟詩作對。

    可那個色胚,嘴上說要跟她培養感情,每次見面卻又要求晴羽陪著,晴羽每次都被他吃豆腐,嚇哭了好幾次,而他卻怎麼趕都趕不走,心一橫,她索性包袱款款走人,決定到洛陽姨娘家躲一陣子,讓那色胚沒借口再上門來。

    瞄一眼國色天香的晴羽。可憐喔,才短短幾天而已,整個人就瘦了一圈,偏偏色胚是禮部尚書的兒子,阿瑪因此敢怒不敢言。

    「晴暘……」晴羽淚眼汪汪的揪著她的手臂,不放心她一個人獨自離開。

    晴暘安撫的拍拍她的手,「好啦,沒事的,你看我,我都扮成個小公子了。」

    為了安姐姐的心,穿著月牙色長袍馬褂的她還特別轉身繞了一圈。這時候她就很慶幸還好自己的容貌只稱得上清秀,要是長得跟晴羽一樣,就算胸部綁得再平也騙不了人。

    「可是……很危險啦。」晴羽哭哭啼啼的。她不是不知道妹妹心意已決,可是從京城到洛陽這段路只有她…個姑娘家,萬一出了事怎麼辦?嗚嗚……她不要啦!

    「不會啦,我自有打算。你快點進去吧,夜深了。我等天一亮就到驛站,有順路的驛車我就搭,等到了姨娘家,我再寫信給你。」抹去晴羽臉上的淚珠,晴暘覺得好氣又好笑,兩人的角色就像反過來一樣,好似她才是姐姐。

    「喔……」哽咽的點頭,晴羽小手還是拽著妹妹的衣袖。

    再拖下去,只怕天亮了都走不了,晴暘歎口氣,主動拿開晴羽的手,將包袱背上肩頭,揚起抹笑揮手。「我先走了,你快回房去休息。」

    「嗯。」事已至此,晴羽只好含著滿眼淚水看著她離去。等到再也看不見時,一回頭,喝!阿瑪卻突然出現在門邊。

    「阿……阿瑪。」心虛喊得結結巴巴,就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她低著頭,不敢直視父親那張威嚴的臉。

    晴羽急得滿頭大汗,急忙解釋,「阿瑪,晴暘只是去走一走而已啦!」這些天她雖然快被禮部尚書的兒子給嚇壞,但相對的,晴暘也快被逼瘋了,她捨不得妹妹回來受苦。

    瞧一眼抓在衣袖的小手還微微發顫,格圖肯凌厲的目光一軟,流露出慈父的面貌,「真是的,阿瑪知道。」光是看兩個丫頭晚膳時擠眉弄眼的,他就知道不對勁了。

    「苦了晴暘這孩子,自小讓人劫去埋在冰雪後便落下病根,大江南北的四處尋找名醫,好不容易這兩年身子穩定,不必再受奔波之苦尋醫,又得讓她為了你而離開家裡。」

    晴羽有些難過的垂首,「對不起,阿瑪。」都是她的錯。

    格圖肯愛憐的拍拍大女兒的頭,「沒的事,別放在心上。」其實就算晴暘不走,他也正想讓她出去避一避。現在這樣也好,她自己走,他更好對巴泰尼交代,反正晴暘也不是第一次出遠門,況且她的性子比晴羽聰穎伶俐許多,又懂得避禍不惹事,也不用太擔心她,更別說她是去洛陽,有小姨子照顧她,他也安心。

    清早的街道上,來往的人並不多。

    遠遠的就看到幾個黑點,一近看,是兩名男子各牽著駿馬,正往城門方向走去,其中一個男子頭上還戴著一頂帷帽。

    「爺兒,咱們現在出城好嗎?」牽著馬走在主子身邊的博赫有些擔憂。萬歲爺明擺著要爺兒去接觸那四位格格、千金,可爺兒現在不但不去認識那幾位姑娘,還帶著他打算上洛陽去。

    「皇令在身,方圓五百里內我屬自由之身。」麒格諷刺的一笑。方圓五百里內能去的地方也只剩下洛陽,心裡有些鬱悶,每當他待在這座皇城,總讓他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那座空蕩蕩的王府,物是人非,他只覺得難受。

    博赫也知道主子心情不好,閉上了嘴,靜靜的跟在他身邊,不經意的掃過城門附近的驛站,訝異的睜圓了眼。

    「爺兒,您瞧那兒。」他手指著驛站前的一輛馬車,馬車後排著幾個人。

    麒格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見那抹嬌小的身影,心思一動,「她為什麼會在驛站?」還一身男裝打扮,身旁也沒即著人。

    「屬下不知。」他怎麼可能會知道。不過,看爺兒的反應好像很在意?

    這時,晴暘已經上了馬車,麒格思忖了下。只有她一個人,萬一路上出了事該怎麼辦?

    「爺兒?」眼見馬車開始往城門駛去,而主子仍一眨也不眨的盯著,博赫試探性的喊道。

    「我們跟上。」沒有時間多想,看馬車越走越遠,麒格一個翻身,俐落的上馬追了過去。

    博赫微微一笑,也快速的跟上。

    坐在馬車上,晴暘沒有一刻不後悔自己幹麼出這趟遠門,她從沒想過坐驛站的馬車是這麼痛苦的事,有生以來,她第一次發現自己會暈車!

    緊捂著唇,天旋地轉,胃部翻騰不已,她臉色發白,一句話也不說,事實上,現在只要她一開口,保證胃裡的東西都會跑出來見客。

    同車的客人也都很識相有眼色,看她發白的臉色還有捂著嘴的手,人人都很有危機意識,自動退離她三尺遠,寧可一起縮在角落,也不要冒著被她吐一身的風險。

    行駛中的馬車突然震了下,隨後停住,不一會兒,簾幕被掀開來,一個高壯的漢子朝著裡頭喊道:「到茶棚了,大伙下車休息喝口茶、吃點東西吧。」

    晴暘一馬當先的從座位上跳起來,急忙的跳下車後,扶著一旁的大樹就開始大吐特吐。

    所有人都一臉嫌惡的掩鼻離開,好一會兒,等到她能喘口氣,整個人就依著樹幹軟綿綿的坐到地上。

    不行了,再繼續坐驛站口馬車,只怕還沒到,她就已先虛脫死在半路了。與其如此折騰下去,她寧可用腳走,就算花上個十天八天也比現在這樣好。

    打定主意,晴暘又坐在原地休息了好半響,等到她覺得天空沒在轉了,才慢慢爬起身,像只烏龜的往茶棚走。

    到了茶棚,幾張小桌子都坐滿人,甚至還有人站著喝茶,可奇怪的是,最右邊的那張小桌子,就只坐著兩個一白一黑的公子,也不知道為什麼,竟沒人主動靠過去。

    身體不舒服的晴暘一點也不想委屈自己站著,想也不想的拎著自己浪跡天涯小包包,往空著的位子上走去。她一屁股坐下,馬上就能感受到右邊黑衣男子射來的凌厲殺氣。

    晴暘精神委靡,懶懶的趴在桌上,「別瞪我……我也是這不得已才來這裡坐的。」人人都懂自保,要不是身體狀況真承受不了,她也寧可捧著茶碗到旁邊站,也好過在這讓人用眼刀凌遲。

    「晴公子,待會兒就要上車了,你還行嗎?」方才掀開車簾的漢子瞧他這模樣,忍不住憂心上前問了句。

    埋首在手臂上休息,晴暘的聲音有些模糊不清。「別算我一份,這車搭得我快暈死了,我自己用腳走去便成。」讓她再上車?不!饒了她吧。

    「晴公子,你說真的嗎?」他這麼問也是有私心的,方才幾個搭車的客人都向他抱怨過,現在這個嬌弱的公子自己說不上車,那真是太好了。

    聽出他語氣裡的欣喜,晴暘嘲弄的扯高了唇角,「對。」人都是自私的,老娘她自己走,就不信走不到洛陽。

    閉著眼小憩,耳邊斷斷續續的傳來說話聲,好似聽到幾句「該走了吧」,緊接著就是一陣腳步聲,熱鬧的茶棚頓時回歸安寧。她又趴著休息了一下,這才緩慢的抬起頭。

    「晴暘姑娘。」一道熟悉的噪音自面前傳來。

    晴暘一愣,半垂的眸子抬起。坐在她對面的是個戴著白色帷帽的男子,層層白紗遮去他的容貌,讓人看不清,但那嗓音……

    「麒、麒格公子?」心神一震,秀眸裡漾著訝異與驚喜。自那一夜分別後,她曾盼著他會來找自己,沒想到沒等到他,卻在這山間官道上碰見!

    麒格憂心的看著她蒼白的面容。他與博赫一路跟著馬車而行,一看這路是前往洛陽的,所以就先一步到半山腰的茶棚等。沒想到馬車到了,卻不見她蹤影。

    正著急的想要找人,就見她搖搖晃晃從茶棚後走來,身子看上去很不適。

    他的心思晴暘全然不知,一顆芳心縮了縮,有些酸澀,凝視他的目光複雜中又帶著些許失落。他出現在這裡代表了一件事,他根本就沒有想要去尚書府找她。

    「我要上路了,很高興在此遇見你,告辭。」眼眶驀地發熱,她胡亂的點個頭,不想去追究心底的悵然若失為何而來,起身走到茶棚老闆身邊,買了些乾糧,問清楚洛陽該怎麼走就離開了。

    不回頭,人家沒把她放在心上,那她又何必回頭?晴暘難受的告訴自己。抿緊唇,臉色僵硬的邁開步伐。她是個傻子,還以為他會去找她,原來……他根本一點也不在意她,那她也不需耍為了他而難過。

    舉臂抹去眼角的汗水,她絕不承認那是淚。

    麒格跳望著她的背影,孤孤單單的,就像那一夜看到的她,坐在池邊吹笛,跟四周有著格格不入的感覺,握著茶杯的手一緊,他有股衝動想要追上去,但……

    「爺兒?」坐在他身邊的博赫明顯的感受到他情緒上的波動。爺兒明明就是見了晴暘格格才追上來的,方才為什麼不說清楚?

    麒格沒回話,只是定定的望著那漸漸變小的白影,眸底壓抑著些什麼,蠢蠢欲動卻又不能放開束縛。再一次,薄唇緊抿著諷刺的笑意,大掌不自覺的撫向那條微跛的腿,緊握成拳。

    一個人獨自上路的感覺如何?

    要晴暘來說,她開始覺得自己被養得太嬌弱了,才走不到一個時辰,她兩條腿就累得不住打顫,全身香汗淋漓,風吹乾了,馬上又濕,雖然身體已經累到一個極限,但她也不敢休息,她可不想露宿在荒郊野外,太危險了。

    撐著累壞的身子,一步一步像蝸牛似的走,終於在天色讓夜幕完全遮蔽前,找到一間破山廟。有個能夠遮風蔽雨的地方,讓她安心多了。一入破廟,累壞的她尋了個還算乾淨的地方窩著,眼一閉,人就昏睡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開始覺得好冷,雙臂緊緊環著身子,隱隱約約中她知道自己病了,身體忽冷忽熱的,但後來卻只感到冷,她蜷縮著身子發抖,難受的呻吟。

    暗夜中,淡淡的月光透過破損的屋瓦灑落,除了倒地的晴暘之外,破廟裡倏地又出現一個人,全身裹在夜行衣裡,步履輕輕,緩緩的走到晴暘身前,閃爍的眼眸盯著她好一會兒後,這才慢慢的彎下腰,伸手探過去。

    「別碰她。」冷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黑衣人倏地回首,警戒不語的盯著突然冒出的人。

    一白一黑的身影白暗處徐緩的走出,戴著白色帷帽的男子上前兒步,「滾。」

    語意裡含著濃濃的殺氣。

    他身上傳來的殺氣是這麼的明顯,冷汗滴落,黑衣人遲疑的看著躺在地上的人兒一眼。可惡!出城門開始,他就一直躲在暗處跟著她,直到來至破廟,正想動手,卻被破壞了!

    抿抿唇,他衡量著形勢。眼前的兩人呼吸吐納淺得幾近無,方才一點也沒聽到他們靠近的聲響,那代表他們的武功不俗,一對二,對他大大不利。猶豫了好一會兒,黑衣人咬咬牙,一個縱身竄出廟口,眨眼間消失在兩人眼前。

    「嗯……唔……」陷入昏迷的晴暘難受的呻吟一聲。

    麒格取下頭上的帷帽,一個箭步衝上前抱起她,藉著月光看清她的面容,臉蛋上染滿不正常的紅暈,頰旁的髮絲全讓汗水沾濕黏在頰畔,心一痛,他伸手小心的撥開她臉上的亂髮。

    「快走。」她滾燙的身軀讓他一驚,抱起她,麒格心急的往破廟外走。

    博赫半句話都沒說,只是緊跟在主子身後,一起騎上繫在破廟外的馬,快速地往最近的城鎮奔去。

    麒格一手駕馭著胯下駿馬,另一手將晴暘緊緊環在胸前。他低首看向懷中人,心痛著。後悔了,他不該放她一個人獨行的。

    從茶棚分開後,他控不住自己,無法向前,也無法離開,牽著馬兒跟在晴暘的身後,見她步履虛弱的一步步走著,眼睜睜的看著她臉色越來越難看。直到見她走進破廟休息才安心,他原本只打算在暗處守護她的,是突然冒出的黑衣人逼得他不得不現身,這也才發現她病了。

    沒辦法再自欺,他喜歡上懷中這個小姑娘了。她燦爛如星的眸子,笑著望他的模樣,早在那一夜就刻在他的心版上,她看著他的目光,是純然的欣賞,星光下,她的眸底只有他。離開時,她眸底閃爍的失落光芒,也是為他,那令他的心跟著蠢蠢欲動。只是他的面貌、他的跛足令他卻步,他如何配得上甜美純真的她呢?

    昏昏沉沉中,馬上的顛簸讓晴暘睜開了眼,朦朧的秀眸裡映上他的人影,病重的她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哽咽的開口,「我討厭你……」嗚咽的嗓音軟綿無力。

    心一痛,黑眸倏縮,繃緊的面容越見冰寒,「我知道……」黯然哽咽。

    「我討厭你……你不在意我……我也不要在意你……」心裡又疼又酸,喃喃低語了幾句,高熱已經磨去她所有的清明,眸一閉,再次摔落無邊的黑暗裡。

    心弦一震,黑眸裡的束縛就像被擊散一樣,細細碎碎的情愫從破碎的地方流洩而出,麒格深深的凝視懷中人,環著她腰間的手縮得更緊。她的話是什麼意思?在意他?她的意思是那樣嗎?是嗎?

    「風邪入體,姑娘身子虛弱,要好好歇上一陣子……」

    「藥的話……」

    「佐以針灸是最好…」

    細碎的談話聲縹縹緲緲的聽起來不真切,緩緩飄進漸漸甦醒的神智中。

    晴暘徐緩的睜開眼,長長睫羽無助的顫動了下,迷濛的眼眸漸漸清明,眨眨眼,她看著陌生的床頂板,一時間,還弄不清自己在哪兒,慢慢的記憶回籠,雙眸一瞠,急急的起身。

    「唔!」大病剛愈的身軀承受不了她激烈的動作,晃了晃,天旋地轉,她虛弱的扶著床頭,等待那一波波的暈眩過去。

    她打量四周的環境。古樸的桌椅、小巧的佈置,這裡是哪?使盡全身力氣坐直身子,手臂抖了又抖,就是沒力氣,她氣喘吁吁的鬆開手,「砰」的一聲,她又躺回床上去。

    該死的,她是怎麼回事?身體怎會虛弱成這樣?依稀記得,她走了一天,好累、好累,然後終於走到一間破廟裡,再然後……

    一個模糊的印象一閃而逝,柳眉輕擰。她好像……有看到麒格?

    房門外刻意壓低的聲音不停地傳進來,方纔她就是讓這些談話聲給吵醒的,是誰在外面?才這麼想,門就被推開來了。

    「她已經昏睡三天了,何時才會醒?」清雅的嗓音低沉的響起。

    下意識的,晴暘閉上了眼,還順道將方纔滑落的被於拉回蓋好。

    「姑娘呼吸漸穩,脈象也越來越有力,這一兩日應該就會醒來。」另一道較為蒼老的聲音回道。

    隨著聲音響起,晴暘感覺到有人走到她床旁,被子被掀開一角,有人搭上她的手腕,一會兒後,手又被放回被子裡。

    「如何?」清雅的聲音裡透露著關心。

    「可以安心了。待老夫回藥堂後再開幾帖藥,藥帖飲盡,姑娘也應該痊癒了。切記,莫讓姑娘情緒過於起伏,她身子骨本就不強壯,如今又大病一場,安心養病為上策。」老大夫細心的叮嚀著,心底有些好奇兩人的關係。

    三天前的深夜裡,這個戴著帷帽公子抱著床上這病得只剩半口氣的小姑娘來到他們小鎮,鎮上就他這麼一個大夫,救人如救火,老頭子當然是爬起來救人。這小姑娘著男裝,他眼拙一開始還沒認出來,把了脈,馬上就知道是女的。這些日子,就看這公子對小姑娘關心極了,但兩人又不像夫妻,他們的關係……

    「博赫,送大夫回去順道取藥。」

    腳步聲響起,然後就是開關門的聲音。

    晴暘閉著眼,眼珠也不敢亂動。那個清雅的聲音,她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麒格。

    他為什麼在這裡?難道在病重時所見的真是他?是他救了她嗎?但是她在茶棚看到他時,他不是什麼反應也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腦海中亂糟糟一片,晴暘依舊裝作沉睡,無預警的,一個略帶冰涼的東西碰上她額頭,她一驚,差點就要睜開眼。

    「快點好起來吧。」他的聲音近得就像……在她耳邊!

    房內又是一陣沉默,坐在床畔,麒格憂心的看著她,輕觸她發間的手指不自禁的下移,碰過她緊閉的眼、淺淺呼吸的鼻、蒼白沒有血色的唇,一顆心為她疼著。

    晴暘的心跳亂了,每當他的手指滑過她臉上的每一處,她的心就跟著紊亂跳動,指尖傳來的不只是冰涼,還有……憐惜,那樣的輕柔,像怕碰疼了她似的。

    去而復返的博赫回來時,就見主子用著憂慮眷戀的目光看著床上的人,心一緊,忍不住開口道:「爺兒,您為何不老實告訴皇上,您喜愛晴暘格格?」從賞花宴之後,他就常見爺兒遙望向遠方,似乎在思念著什麼人,一聽到路邊傳來的笛聲,更是會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這一切不都顯示爺兒喜歡上晴暘格格了嗎?

    可為什麼那一日皇上要賜婚時,爺兒卻不說?

    撫著她頰畔的手指一震,麒格深深的凝視著這張清秀的小臉,「她才幾歲?十六歲的丫頭,你要她嫁給一個破了相又跛腳的丈夫嗎?」他有身份、有地位,卻沒有健全的身子,皇城裡對他的嘲諷一直沒有減少,那樣輕辱的目光,他怎麼捨得讓她陪著承受?

    「爺兒,那一日我見晴暘格格也是喜歡您的。」他不懂爺兒在意什麼,論身份,爺兒是堂堂的親王世子,個性又內斂沉穩,有哪一點配不上這個尚書府的二小姐?

    「那只是小姑娘家一時的迷戀,不能當真。」麒格苦笑了下。晴暘還這麼小,怎麼確定她對他的感覺是什麼?當不得真的。

    放屁!誰是小姑娘家?躺著不動聲色的晴暘在心底臭罵著。哼!就說這傢伙喜歡她吧!要不那一天為什麼會問她許人了沒,是他自己不把她的情意當真,以為她是個小丫頭而已。

    原本空蕩蕩的心窩,聽到這一番話後,漸漸的又被填滿,晴暘心底又酸又甜,悄悄睜開一條眼縫看著此刻背對著她的男人。她聽得出來,麒格對自己的容貌總是多作著墨,對他的跛腳也很在意,說坦白點,大爺他就是自卑啦!

    突然間,心底一陣不捨,她眼眶不由得微微泛紅。他是受了誰的打擊,才會自卑得覺得配不上她?

    「爺兒,我覺得不是……」他不相信自己會看錯,晴暘格格看著爺兒時,臉上泛起的紅暈與羞怯,在在說明她對爺兒也是有意的。

    麒格一揮手,不讓他再多說擾亂他心湖的話語,「我讓你找婢女你找得如何?藥帖吩咐人去熬了嗎?」別多聽、別多想,才不會有冀望。

    他逃避的意思那麼明顯,連躺在床上的晴暘也一清二楚,博赫也只好暗暗歎氣,「這小鎮要找個伶俐的婢女不容易,等格格醒來,到洛陽,再派人過來比較妥當。方才上來之前,屬下已吩咐店小二去熬藥了。」

    「嗯,出去吧。」麒格再看一眼晴暘,攏了攏她身上的被子,這才安心的跟著博赫離開,留下她一個人休息。

    門一關,晴暘馬上睜開眼,氣嘟嘟的鼓著臉。說她是小姑娘家的迷戀?笨麒格!她都是個二十來歲的老姑娘了,還小咧?

    瞥一眼緊閉的房門,蒼白的小臉染上一絲紅暈。她第一次對男人一見鍾情,難得對方也對她有意,她怎麼可以隨便放棄?

    被裡的手抬起來撫過自己的臉,小嘴甜甜的彎起。等她好起來,她就讓他看看,她,章佳晴暘,可不是一時意亂情迷,她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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