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美的眸子裡,塞滿一個人的身影,晴暘不由得屏息,緩緩的站起身。來人有雙她有生以來見過最深邃的黑眸,狹長的鳳眼中流露出一股憂鬱,讓她也跟著揪心。
此刻,她有股衝動,她好想、好想抹去他眼底的憂傷。潔白衣衫上灑落著月光,讓他整個人就像清風一樣的不真實,人影映月,淡淡如光,衣袂飄揚,盈盈如風,晴暘看癡了,僅僅剎那間,她怦然心動。
她沒注意到的是,從黑暗中現身的兩人緊緊盯著她的每一個反應,尤其是走在前頭的玄衣男子,一手提著燈,另一手卻緊握成拳。
好一會晴暘才從兩人相視的魔咒中回過神來,柔嫩的雙頰緋紅一片,「哇!」
讚歎的聲音滾出喉間。
一聽到她的叫聲,白衣男子閉了閉眼,玄衣男子眸中冷厲光芒一閃,運足了內勁,就待晴暘轉身逃跑時,自身後給她一掌,讓她喪命!
哪知晴暘非但沒有跑,反而一個箭步上前,還順手將被她的反應弄懵的玄衣男子給推開。
「哇!原來你長得這麼好看,剛剛幹麼嚇我?害我真以為你生得什麼三頭六臂呢!」她笑嘻嘻的拍拍他的胸膛,一點也沒注意到自己的動作有多失禮。
白衣男子冱異的睜圓了眼,深邃黑眸定定的看著眼前這張清秀的小臉,「你不怕我。」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她的眼睛燦亮如星、清澈無偽,不是說謊騙他,她是真的不懼怕。
晴暘挑起一邊的柳眉,「怕什麼?」她這輩子只聽過長得太醜嚇壞人,還沒聽過長得太俊美也會嚇死人。
「我……」垂放在腿側的手指動了動,一副欲言又止。
晴暘瞭解他未出的話語,「喔,你說這個啊?」想也不想的伸出手,她摸上橫過他臉上的兩道疤。
指間帶著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憐惜輕撫著,真心的為他感到疼惜。原本應該是俊逸出塵的臉龐上,居然出現兩道醜醜的疤痕,一道自右額到左眼尾,另一道自他左臉下方延伸聖頸脖,這條長疤猙獰許多,可以想像,他當初受傷時有多痛。
嫩白小手在他臉上碰觸著,還捧起他的臉左右擺弄了下,而後彎起紅唇,「還好啦,沒有多恐怖啊。」以前看過比他恐怖十倍的都有呢!這根本不算什麼。
一瞬間,她的笑容狠狠地撞進他的心裡,他怔愣地凝視著這近在咫尺的臉,一顆心倏地失速,為她這抹笑而慌亂了。
「大膽!還不快點放開你的手。」玄衣男子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正在輕薄自己的主子,一怒之下,便伸手格開她的手。
肩膀讓人推了下,晴暘踉蹌幾步,悻悻然的瞪他一眼,「呿!」有夠沒禮貌的,他娘一定忘了教他要尊重女人。
「你!」她不敬的態度令人發怒,玄衣男子額際的青筋隱隱浮現。
「博赫。」白衣男子輕喝了聲。
玄衣男子立即垂眸,退到一旁。
看著他們主僕間的互動,晴暘直覺,這個白衣男子的身份應該不簡單。
她自己也少根筋,能參加賞花宴的本就不會是身份低微的人。到了這時她才後知後覺,仔細打量他身上的白色長袍和紫色馬褂。紫色是皇族中人才能穿的顏色,這人身份定然尊貴。有了這層認知,背脊馬上挺直,態度轉變。
「這位爺兒,是晴暘失禮了,還請別放在心上。」恭恭敬敬福身行禮。
對她突然轉變的態度,男子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抬眸看著她低垂的腦袋,笑了笑,「晴暘……女子之名少有如此剛硬。」晴暘、晴暘,意指晴空中的太陽嗎?
晴暘微微抿唇一笑,抬眸看著他:「是曰易陽。」與晴羽相比,她的名子的確是陽剛了些。
男子身形微微一頓,眸中流光轉動,無聲一笑,「陽者……日出也,晴暘,意喻劃破夜空的光芒。」
他的神情淡然又隱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氣韻,吸引住晴暘的目光。這是第一次,有人對她解釋她名字的意涵。
「麒格。」他淡淡的啟唇說道。
晴暘愣了下。他是在向她報上自己的名字嗎?麒格?在心底念過一遍,她抿彎了嘴兒。人好看,就連名字都好聽,也同時確定了他不是皇子。阿哥取名以胤字為首,叫麒格就不知道是哪家的貝勒或爺兒了。
一抬眸,正巧撞見他揚起的笑容,晴暘看怔了。上揚的薄唇懸掛的笑意,是那麼輕柔,她一顆心悸動著。真奇怪,一個人居然能讓憂鬱和溫柔的氣質同時在身上展現。
「你為何不過去?」緩緩的走向她,麒格噙著笑問,同時也喚醒又一次失神望著他的晴暘。
晴暘羞澀垂眸,心跳不受控制的飛快跳動,她輕撫著心口,深吸了好幾口氣,穩下慌亂的心緒,才又看向他。他的神情溫潤,好似真的不在意她方纔的失禮。
她偷偷鬆口氣,思量了下他的話,決定還是老實說。「這宴會無趣得很。」
這麼失禮的話直言不諱,她直率的性子讓麒格不禁有些吃驚,黑眸迎上她笑盈盈的臉,「你在陌生人面前,都這麼坦率直接?」天子舉宴,誰敢像她這樣,隨意的向人說無趣,也不怕惹惱聖上,讓人砍了腦袋。
聳聳肩,「不是陌生人,是朋友。」眨著晶亮的眼,她一點也不怕。他的眼神正直清澈,她覺得他不是壞人,她想靠近他,他身上有種莫名讓她安心的氣息,他的眼睛就像會勾人心魂般,總令她情不自禁的想看著他。
「朋友?」像是聽見什麼新鮮事一般,狹長鳳眼略略睜大,而後一笑,「你是個有趣的姑娘。」從他變成這模樣之後,她是唯一一個能夠如此坦蕩看著他的女人,光憑這點,就足以讓他對她另眼相看。
「還好啦,那你怎麼不過去?」試探性問了句,果然看見他的面色一沉,可發現她盯著他看時,又扯高了唇角。
「如你所說,這宴會……無趣得很。」語氣似是平淡,卻又透露出一絲絲的苦澀。
晴暘心一緊,想更靠近他給予安慰,卻一個不小心,絆著地上的小石子,踉蹌了下,整個人眼見就要朝大石撞上去,腰間驀然一緊,倒吸了口氣,沒撞著大石,倒是撞上一堵溫熟的胸腔。
「咳咳!咳咳……」胸腔的氣岔入喉頭裡,晴暘咳紅了臉,有些狼狽的想扯開笑臉對伸出援手的麒格展露謝意,卻又讓這陣劇咳給打斷了。
正咳得難受時,一雙大掌輕柔的覆上她的背,輕輕的順著她的背脊拍撫。霎時,一股酥麻感從脊椎竄上腦門。
晴暘傻愣愣的偏頭,這麼貼近的看著他的臉,她能瞧見他淡漠的目光下,流動的溫柔波光,心頭倏地一緊,突然發覺到他冷漠的外表下,其實有顆溫熱的心。意識到這一點後,奇異的,心底有某個地方隱隱軟下。
那雙拍著她後背的大掌,傳遞過來的,是溫柔、是暖意,沒有絲毫的歪心思。
這一瞬間,晴暘覺得兩人的心,靠得很近、很近。
「唉,無趣就別過去嘍。坐在這喂蚊子、看月亮,也別有一番情趣呢。」說著,兩人一塊坐在大石上。奇怪,只要看見他臉上的表情有一點點痛苦,她就跟著喘不過氣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呵……」喂蚊子?
他這種要笑不笑的聲音,讓晴暘聽了怪不舒服的,總覺得他的笑中透露著艱澀。「朋友,你笑得也未免太不開心了吧?」哪有人這樣笑,呵,還拖長了氣音,又不是快斷氣的老頭。
「那你覺得怎樣才是開心的笑聲?」麒格問著。在她的眼底,他好像真的就跟個普通人一樣,兩人坐得這麼近,她的態度還是一樣自然,令他一向平靜的心,竄起一抹喜悅。
「我示範給你看。」她裝模作樣的清清喉嚨。然後站起來雙手擦腰,對著天上的明月,先是深吸口氣,然後張嘴。「哇哈哈哈哈哈一一哇哈哈哈哈哈一一」
發出一連串誇張笑聲後,她偏頭對他扭眉皺鼻,擺出可愛的鬼臉。
她逗趣又誇張的笑聲,讓麒格笑咧了唇角,再對上她擺的鬼臉,他終於忍不住的揚聲大笑。
聽到他的笑聲,隱在黑暗中的博赫驀地紅了眼眶,激動的抬頭看著兒子。多久了,他已經多久沒聽到爺兒這麼笑過了?
「這樣才是男人的笑聲嘛。」晴暘回過身,笑著看向他,很滿意他眼中流露出的快樂。
近距離的看著那張巧笑倩兮的小臉,麒格心底一動,「你許人了嗎?」話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直到看見她微怔的小臉,他才意識到自己問了什麼。
沒料到他會這麼問,晴暘回過神後,目光直直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還沒,我才剛滿十六。」他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淡淡紅暈浮上雙頰,心頭有股說不出的羞意,她眨了眨眼,睫羽輕垂,遮去眸底的光芒,狀似無意的別開頭,不讓他瞧見。
俊眸中的光彩先是一亮,而後又迅速轉黯,「十六歲……還是個小姑娘而已。」他喃喃自語著。
耳尖的聽到他的低語,晴暘下意識開口回道:「十六歲哪裡小了?」要真論起歲數,她來到這個時代時已經是二十歲的人,又過了八年,加一加,她今年也二十八歲了!
不過……低頭瞄一下有點不夠份量的前胸。是小了點,她不能否認啦,還有,若照她的理論算起來,在二十一世紀裡,他都好幾百歲了,跟他一比,她當然算小。
瞧她有些生氣的小臉,麒格淡淡一笑。唯有小姑娘才會在意人家說她小。
「怎麼說這宴會無趣呢?我瞧多得是和你差不多歲數的阿哥、貝勒。」他輕易的轉了話題。
「因為……」考慮了下,晴暘清楚針對年齡這件事跟他爭論是沒用的,畢竟這副身軀就只有十六歲而已,正想順著他的話題說下去,遠遠的就聽到晴羽的叫聲。
「晴暘!晴暘一一」
「晴暘格格!格格一一」急切的呼喊此起彼落,晴暘聽得出除了姐姐之外,還夾雜了許多人的聲音,其中包括她的額娘。
「有人來找你了。」聽到人聲,麒格從大石上站起,雜沓的腳步聲離這裡越來越近……今晚,他並不想見到任何人。
目光幽幽的掃向她。原本他不應該出來的,只是她的笛聲,不知怎麼的觸動了他的心弦,加上她信誓旦旦的保證,他才從黑暗中現身,可他們不該有交集。
「呃……」晴暘還來不及反應,麒格卻已轉身準備離開。她心一慌,想也不想的拽住他的衣袖。
麒格本來是可以閃開的,但他沒有,只是回眸看著她,然後淡淡一笑。
「你、你你……」你了半天,話說不出口。她有個預感,如果讓他就這麼離開,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面了。
「我要走了。」麒格手臂晃了下,將她的手輕甩開來,「很高興今天能遇見你。」一股衝動讓他伸手輕碰了下她的臉,而後快速縮回,指尖輕顫。
溫熱的感受僅停留在頰邊一瞬間,晴暘心一緊,一抬眸,就見他跨步離開,她張口喊道:「我全名叫章佳?晴暘。我阿瑪是工部尚書。我們家就住在正藍旗崇文門內,你有空來找我玩啊。我吹笛給你聽。我等你!記得要來找我喔!」
緊緊盯著他的背影在黑暗中隱沒,她咬著唇,有股無法言喻的失落自心底擴散開來。
她知道有些什麼在她心底萌芽了。
錦鈕跟晴羽領著一夥人找到了她,晴暘當場被念到臭頭,最後讓他們給拎著走。
邊被扯著手臂離開,晴暘仍然依依不捨的回望他離去的方向。
他會不會來找她呢?她還有機會再見到他嗎?
輝煌的偏殿中,上位坐著一位穿著錦黃衣袍的中年男子,深邃的黑眸中閃爍著點點精光,氣宇非凡,他正是清朝盛吐的開端,聖祖皇帝一一康熙。
康熙慈愛的看著落坐在他身邊的男子,眸中有些許不捨,「這些年,在外頭過得可好?」淡淡的愧疚在他心口蔓延著。
麒格抿唇淡笑,「回皇上,麒格看遍了三川五嶽,也曾回到關外的家鄉,每一處都令麒格有所感觸,眼見四海昇平,麒格更是為皇上和百姓感到高興。」
康熙笑著點頭,「如此甚好,遊歷了這些年,你也已有些年歲,朕還望看到你的孩兒出世呢。」
話中有話,麒格也不是聽不懂,皇上這是在告訴他,要他回到皇城裡,娶個福晉,也為皇朝效命。
「皇上,麒格不敢當,成親之事……」抬手撫過頸邊那道猙獰的傷疤,未竟之意是那麼的明顯。
康熙眸中光芒一黯,「孩子,你這是在怪罪朕嗎?」要不是因為他,這孩子也不用這麼苦命,孑然一身的在外飄泊多年。
看著他的臉,慷熙不由得想起早逝的四弟。
八年前,他御駕親征噶爾丹時,陪同出戰的除了恭親王常寧外,還有勳親王吳德,也就是麒格的阿瑪。
此戰雖是大勝,但也讓他損失了一位胞弟。就在打贏噶爾丹那一天,他不顧眾臣反對,想要展現泱泱大國的風範,召見了招降的噶爾丹王,孰料,一支飛箭從招降的敗軍裡飛出,直射向他,站在他身側的四弟以身擋箭,箭矢穿心,傷重不治身亡。
悲痛不已,沒想到自己的一念之差竟然害死四弟,沒想到戰敗的噶爾丹人將所有過錯都怪在四弟身上,認為要不是他,他這位大清皇帝早已死去,他們也用不著當亡國奴,所以他們一直潛伏在京城裡,意圖報仇。
就在翌年,當時才十七歲的麒格陪同他額娘上山禮佛,領著大批家眷一起出發,路途上,卻遭到那些敗軍追殺,死傷慘重,勳親王福晉慘遭殺害,唯一存活下來的,就是身受重傷的麒格,還有摔落山溝逃過一劫的二阿哥。
麒格身受多處刀傷,命在旦夕,在所有太醫不分日夜搶救之下,昏睡十多天的他終於從鬼門關前被拉回來。只是在他康復後的第一次上朝,臉上的疤痕嚇到許多人,此後,麒格便藉故離京,如浮雲遊子,久久不曾回到京城。
麒格抬眸,「微臣並無此意。」不是不懂皇上的心結,只是他並不想回到這座牢籠裡,阿瑪犧牲性命救駕,他也與有榮焉,只是後續帶來的傷害實在太大,這京城對他來說,只不過是個傷心地。
不是麒格是微臣了是嗎?「不成,你不想任職,朕絕不勉強你,只是你該娶妻了,勳親王府也空蕩太久了。」他能夠瞭解他的悲痛,但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四弟的血脈就這麼斷了。
「皇……」麒格還想說些什麼,但見皇上已經舉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說,只好歎著氣,將話給吞回肚裡。
「昨兒個賞花宴上,你有瞧中哪家的格格、千金嗎?」眉挑了下,康熙身邊的太監馬上拿著紙筆上前一步。
「……」沉默了半響,麒格才微微啟唇,「回皇上,微臣昨夜雖有到宴上,但未仔細瞧過宴上的格格們。」說這話的同時,他腦海中卻不由得浮現一張年輕秀美的臉龐,那挑眉弄眼的可愛模樣,彷彿就在眼前。
康熙似乎早料到他會這麼說,「昨夜宴上,朕覺得有幾位格格都不錯,讓人繪了圖,你瞧瞧有沒有滿意的?」手一揚,身後七、八個太監全走上前來,手裡都拿著畫卷,攤開來,各色美人躍然於紙上。
暗暗的在心中歎口氣,麒格的目光掃過那幾張美人圖,一會兒才在康熙希冀的目光中緩緩搖首,「皇上,微臣……」再一次想開口婉拒。
「這個吧!她是定北將軍的大姑,宴會上瞧她十分活潑動人,面貌也十分秀麗。」康熙打斷他的話,起身走到第三幅圖旁說著。
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走向第五幅圖。「要不這個也不錯,長得白白淨淨的,是殿閣大學士的小女兒,知書達禮、氣質溫潤,是個小家碧玉的丫頭。」微微斜眼,瞧麒格仍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皇上,微臣真的無此意願。」眼見皇上還想講下去,麒格無奈的把話挑明。
康熙抿抿唇,一揮手,身後的太監將畫卷全收了起來,退到一旁的角落去。
「孩子,朕不可能見你如此。若你真無意於任何一個格格、千金,朕就為你指婚。就榮祺貝勒的十三格格吧,是你舅父的女兒,你們是表親,靈兒自小也喜歡你,朕就擇日賜婚吧。」話至此,似乎已經底定了。
康熙心想,這孩子找不到喜歡的人,那就為他指一個喜歡他的丫頭吧,就盼有個人能絆住他,不讓他再孤苦無依飄泊天涯。
麒格垂放在腿側的手握了握,「皇上。」聲音艱澀的喚了聲,俊雅的面容上泛起一抹苦笑。記憶中那位表妹是個十分驕蠻的姑娘,要他娶她當福晉?他……晴暘的笑靨再度鮮明的浮現腦海中,薄唇顫了下,還是沒將她的名字說出口。
康熙沉吟了下,決定退一步,開口道:「朕給你半年的時間,半年後,你就得給朕一個人選。要不,朕就直接從這四人中選一個當你的福晉。」
麒格無聲的歎口氣。皇族子弟的婚配本就是皇上的權利,如今皇上已經為他破例,他還能怎麼辦?
「微臣……遵旨。」
賞花宴的成效出來了,一時間,滿園都是春意,皇城裡春花逼逼,只不過幾人得意、幾人愁。
「唉……」
黃澄澄的銅鏡裡,映照出一張清秀稚嫩的臉龐,彎彎的柳眉、小巧的鼻、一張紅艷小嘴,怎麼搭就是一張街上十個有八個姑娘都有的清秀模樣,最引人注目的,算是她的雙眼吧,燦亮有神,但……還是普通啊!一聲聲的歎息響起,晴暘忍不住擰起眉。
歎息聲不停,但銅鏡裡的人嘴未張,那歎息聲從哪來的?
「你再歎氣,我就毒啞你。」晴暘不耐煩的瞪著鏡裡的另一張臉。
站在她身後的,是她的貼身丫鬟水兒,一張比主子還嬌媚的臉上此刻紅了眼眶,癟著小嘴道:「格格,人家、人家也是為您不平嘛。」嗲聲嗲氣的嬌柔讓人聽了骨頭都快酥了。
晴暘歎了口氣,暗暗祈求老天多給她一點耐性。「不平什麼?」天啊,一聽到水兒那嗲到不行的娃娃音,她真的是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爬起來了。
水兒咬咬唇,「當然是那些沒眼光的王公貴族啊!說真的,二格格您雖沒有大格格的如花美貌,但是才情卻不輸大格格啊,怎麼這些人都只光看臉啊?」她為主子抱不平啊!
晴暘瞥了她一眼。要不是她確定這丫頭是真在為她打抱不平,她會以為她是趁機在損她長得醜。
「你可以省了這些工夫,我覺得這樣很好。」她一點也不想應付那些名為探訪,實行色胚之徑的傢伙,一點也不羨慕晴羽那株大桃花,反倒有些同情她。
「二格格,您這樣怎成呢?好的對象都被大格格挑去,您……」她真不懂主子在想什麼,對自已的未來一點也無所謂,主子都十六歲了呢!
瞥了她一眼,晴暘懶得回話,自己動手盤超簡單的髻,若非正式場合,她並不愛戴旗頭。
看著鏡中的自己,一瞬間晴暘有些怔然。她也等著有人來找她,只是那個人卻一直沒有出現……
幽幽輕歎,眸波輕轉,看著窗外,晴暘無法掩蓋心底的帳然若失。從那一夜開始,她的心就彷彿被什麼抓住了,明明不想去算,卻總是惦記著今天是第幾天,那個人為何還沒來找她?
苦笑了下,這樣牽掛一個人,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雖然不想承認,但她知道,自己已經動了心,僅僅在一瞬間而已,月下那張清雅俊逸的臉龐,讓她想忘也忘不了。只是對方並未把她放在心上吧?要不……
水兒瞧主子擰著秀眉,眉間染上輕愁,以為是自己的話讓她不高興了,連忙安慰道:「格格,水兒亂說話,您別當真放在心上。」
「嗯,沒事的。」是的,沒事的。她在心底這麼安慰著自己,但再抬眸,銅鏡裡映出的眼眸,卻是那樣的黯然失意。
「格格,咱們快走吧,大格格在後花園等咱們過去呢。」沒發現她的不對勁,水兒催促著,真怕主子去晚了,連個好一點的對象都沒得挑。
幸好老爺英明,讓大格格接見這些貝勒、爺兒時,都要二格格一同陪見。
忍不到嘴邊不知道第幾口的歎氣,晴暘點點頭,任著丫鬟攙扶前往後花園。阿瑪也真是的,怕姐姐不會看人,硬是要她陪著見客,真令人無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