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落地窗斜進來,一半落在黑色的地板,一半落在雪白的臉上。即使室內的人不屬於它應該眷顧的物種,它也忍不住被吸引進來。
靜靜躺著的男子像是一幅最為精緻的工筆畫,一筆一畫精細地描繪,那畫筆必定是最正最濃的黑色,而繪畫的紙必定雪白得沒有一點瑕疵。黑筆描畫出他的墨髮,一根一縷一絲不苟。此刻他閉著眼,若是睜開那眸子必定也是漆黑如夜。而在雪白的紙上勾勒出他的模樣要多加小心,著墨太重便會毀了這白璧般的皮膚,可是著得太輕了又描畫不出他深邃的眼窩、高挺的鼻樑以及稜角優美的腮線。
仔細看看,一雙劍挑的眉中間還有兩道細微的皺痕,睡得不太安穩好像夢見了什麼……『小白兔,我來了喲,小白兔,兔寶寶你在哪兒……』
一陣飛快的腳步聲之後門鎖轉開,進來的人首先是一聲驚呼,「我的主啊!你想把自己煮熟嗎?!」接著手一揚放下厚重的漆黑窗布,完全阻擋掉外面的陽光。
「亞戈?」顯然剛睜開眼的人還沒有完全清醒。
亞戈看著他微微發紅的臉再次叫嚷,「雖然你是我們偉大的御夜,可天天這樣『曝屍』遲早也會玩完。」
一旁的伊奈立刻斥責,「亞戈先生,您怎麼能這麼失禮地說我們少爺!」
「我說得不對嗎?你看看眼睛也紅了,活像隻兔……」
「先生您不能……」
「兔」字剛出口,下一刻亞戈的身體便打穿牆壁飛到了對面的大樓,伊奈根本來不及提醒。對於御夜少爺來說,凡是帶有「兔」字的都是禁語,如果被他聽到就會像剛才一樣做出條件反射。
亞戈善了後很快回來,一邊揉著腰骨一邊喊著要賠償。
「沒傷到人吧?」御夜站起身,伊奈這才注意到他沒有繫髮,趕緊上前將長至腰間的黑絲束好。
亞戈搖頭,「你還是太善良。」在受到那一連串的對待之後,他們未來的王依舊善良得令人揪心。
御夜笑笑,抬手掀開些窗簾讓陽光照射進來。亞戈趕緊戴上墨鏡,又一次跳腳。雖說他們不像愚蠢的人類想的那樣見光即死,但畢竟是屬於暗月一族,白天在光陰下活動過於頻繁體內的血也會燥熱難耐,更何況是直接曝曬在日光之下,全身的血液非煮沸不可!
御夜,一個名字如此的人,不該對這光芒有嚮往之心。
「伊奈快說吧,把我叫到你家少爺這兒來有何貴幹。」
「他又追來了。」
「他?」見伊奈憤恨的表情,亞戈知道「他」指的是誰,「獵王?」亞戈的腦袋又開始疼了。這位陰魂不散的獵王閣下到底想怎樣,哪怕乾脆利落地做個了結也好。偏偏二十年間他從不下殺手,每次像貓逗老鼠一樣咬一口放一下。二十年,兩百四十多次,平均每月一次,好在他們的御夜精神夠堅強,否則非瘋了不可。
正當亞戈這麼想時,御夜已把臉埋在了陰影裡,摸著頸子上的一塊疤,口中似乎在念刀著:「二四七,馬上就要二四八……二四八……」亞戈似乎高估了他們的御夜大人,這不,離瘋不遠了。
「什麼聲音!」
巨響伴隨著強烈震動,御夜三人抬眼望去只見對面的大廈頂上塵土飛揚,再定睛一看樓裡的人並無異樣,顯然有人對他們施了催眠術。
「小白兔──!本大人來了──!」
半個小時前,地點,一架「空客二○一二」的大客機頂上,在天上飛的。
「好慢好慢,好無聊好無聊。吃點兒東西吧,還是算了。」躺睡的人可真是懶,寧願餓死也不願動動手去拿懷裡的乾糧吃。
啪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撞到了他,伸手一抓是隻小鳥,「小東西你倒飛得高。」隨手揣進懷裡又繼續仰頭大睡,任由身上的冰塊越結越厚。飛機內顯示,外部溫度華氏零下一百零五度。
就這樣懶東西又睡了二十分鐘,然後突然睜開眼深呼吸一口氣,「在那邊嗎?讓這東西改改道也沒關係……」
過了沒多久,機艙內炸開了鍋。
「機長,我們偏離了指定航線!」
「混蛋,馬上回去!」
「不行,無法改變方向!」
「上帝……」
按照懶東西的航線,十分鐘後他到達了目的地,不想再嚇著飛機上的人,於是他決定就這麼……「啊哈──!」空降。
巨響伴隨著強烈的震動,御夜三人抬眼望去只見對面的大廈頂上塵土飛揚,再定睛一看樓裡的人並無異樣,顯然有人對他們施了催眠術。
「飛吧。」捻出剛才裝進懷裡的鳥兒用力拋向空中,原本奄奄一息的小鳥拍拍翅膀再次飛向高空。「小白兔──」甩掉覆蓋在身上的冰塊,從天而降的人露出了他的廬山真面目。
那一頭金色的髮像是太陽的碎片撒在上面,風吹拂而過彷彿能見到耀眼的光片在跳躍。那一雙金色的眼似乎是光之聚焦點,宛如爍玉流石令人難以直視,就連蜜色的皮膚也像染了一層太陽的光暈,整個人就像是剛從頭頂的怒日跳出來一般。
這一次能看清楚,御夜把這個追獵了他二十年的人看得清清楚楚。這就是他們食紅族談之色變的獵王,原來他是這般模樣。注視那一團光耀,像是又有一股香味竄入鼻息,御夜不禁深呼吸一口尋找氣味的來源。
「哈哈,小白兔──!本大人來了──!」
「御夜?」亞戈見那一雙眼就像著了魔似的,趕緊取下墨鏡替他戴上遮擋住那刺目的光團,「這次不用催眠術了嗎?獵王,竟然是這麼一個小鬼頭。」
的確,這麼一個看起來像人類十七、八歲的男孩正是獵王。初次露面的獵王似乎應該好好打扮一番,而不是這樣穿著一件破洞的黑背心,一條掉了色的花短褲,以及一雙斷了帶的拖鞋。
對方的這一副模樣也讓伊奈忘了懼怕,不免嘲弄地撇起嘴。相比御夜少爺的高貴優雅,這位獵王可真像隻未進化完的野猴子。
「小白兔,你聽見沒有,本大人來了,哈哈哈──」大笑聲中,小獵王舔了舔兩顆張狂的尖牙,裝不出可怕倒是可愛得緊。
當天下午,御夜的腦子不斷迴響著三個字,小白兔,小白兔,小白兔……一覺醒來竟渾身是汗。是對於獵王的懼怕嗎?他想沒有一個食紅者不畏懼獵人。但御夜覺得與其說他怕獵王,倒不如說他怕這三個字。聽到這三個字一次他就開始顫慄,聽到第二次連心臟也跟著哆嗦,如果還有第三次他全身都會麻痺無力,沒準兒這就是對付他的魔咒。這個專門剋殺他的獵王、他的天敵,起先他還對對方的能力有所質疑,到現在不得不信……
「小白兔。」
顫抖,這不又來了!
「你?」就在御夜失神之際,一個人影已竄到了他面前。
「小白兔,晚上好。」
御夜忍住心臟的痙攣,微微退後一些望著床尾盤著腿托著腮的人。
「你別怕。」以為對方怕自己,金髮男孩躍起身跳到桌几與他拉開距離,「雖然林恩爹地說我是狼崽仔變的,但我不會吃了你的。」說完又補充一句:「現在不會。」
「謝謝。」御夜有禮貌地道謝,站起身來準備給客人倒茶。對這孩子一般的言語,他只能想這位大人很有幽默感。
「誒?小白兔你……你好高啊!」小獵王趕緊跳到御夜旁邊站著,兩人一比他足足比對方矮了一顆頭,這下獵王開始後悔了,「都怪沒聽林恩的話,早知道就乖乖喝了。」林恩叫他喝牛奶,可他說自己是狼崽仔要喝也應該是狼的奶。這下好了,比小白兔矮了好多。不說別的,首先氣勢上就輸了一半。
其實小獵王接近一百八十公分的個頭說不上很高但也不矮,只是他忘了,食紅族的男女向來高大頎長。
「好吧,以後我就叫你大白兔。」
「謝……」御夜盡力端穩茶杯,安慰自己好歹變了一個字。
「大白兔,你好像……不怕我。」
御夜轉過頭一張臉就貼了上來,嚇得他向後一仰。
「哦,你還是怕我的。」
心臟咚咚咚跳得越來越快,御夜想他大概是怕這位獵王的。可是,這種懼怕的感覺,不太壞。
氣味?!這樣近的距離,御夜找到了那令人嘴饞的香味,竟然來自於眼前的小獵王。呼吸一下再屏住鼻息,氣味仍然縈繞不散。男孩身上並沒有塗抹任何帶香味的東西,這氣味也並不僅刺激著他的嗅覺。讓他沉醉的味道似乎是從男孩的身體裡散發出來,就算是閉住呼吸也能聞到的氣味。
「哎,我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小獵王歎了口氣,面露苦惱,「雖然他們都說我應該盡快執法,但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大白兔,你說我應不應該殺了你呢?」
這一次御夜確定了,這人是白癡。
「算了,你肯定會說不應該,問了也白問。」
再一次確定,這人是真的是白癡。
「你說我要是現在不殺你,等你把封印解除後,我打不過你怎麼辦?」
這人絕對是白癡!
封印的事食紅族一直以為獵人並不知道,而今這位獵王竟然堂而皇之地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了」,不是白癡是什麼。
「啊啊,好煩啊,煩死了煩死了!」一直自言自語的白癡獵王一頭扎進大床,一邊翻滾一邊叫著「煩死了」,竟然就這樣睡了過去。
從獵王大人進來直到現在,御夜的腦袋就沒有正常運轉過。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現在躺在他床上呼呼大睡的正是這二十年來獵殺了他兩百四十七次的獵人吧?
對著窗外伸手撥了撥,陰雲遮蓋的夜空立刻雲開月現。銀色的月光照著床上的人有一種不真切的感覺,注視著他稚氣的臉,御夜難以相信這就是對他下達審判的人。
呼嚕聲越來越響,御夜不禁莞爾,「你是對自己太自信,還是對我太有信心?」如果此刻動手說不定能成功除掉獵王,他竟連這樣的想法也沒有。御夜想,他可能也是白癡。
香味……御夜最後吸聞一下便快步離開臥房,直覺告訴他這很危險。
男孩天亮醒來時窗簾已遮蓋下來,剛要起身掀開就有人推門進來。伊奈帶著女傭哆嗦著把早餐擺放在桌上,道了一聲「大人請用」之後就旋風似的跑了出去。
「難怪林恩說我長得不可愛。」獵人大人摸了摸自己的臉說。
「請原諒她們的失禮。」走進來的御夜已是一身整齊,深色的休閒服比先前的睡袍顯得他更加高大,利落的短髮凸顯出他俊朗深邃的五官,雖然還是一張雪白的臉卻沒有了長髮時的陰柔。
「你的頭髮?」
食紅者的頭髮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代表他們的能力,所以他們不會輕易讓人去解讀,尤其是獵人。
「我還是喜歡你之前的樣子,那樣才像可愛的小白兔。」金眸一沉,再睜開眼御夜已是長髮的模樣。
御夜只是笑了笑沒說什麼。即使是多重催眠術,解開它對於獵王來說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亞戈叫他逃,只是多此一舉。「請您用餐,希望合您的胃口。」
獵王嗅了嗅說,「只要不是你們吃的就行。嗯,不是,可以開動了。」這種話藏在心裡就好,在人家的地盤被人家伺候著還說出這樣的話,獵王大人真失禮。
「你昨天晚上為什麼不殺我?」小獵王突然間拋出這麼一句。
經過昨晚,御夜已經習慣了這些言語,否則非被口水噎死不可。
「我本來想你如果對我出手,我就可以下決定處決掉你。」
「是有些遺憾。」御夜點頭。
「其實獵人的血很好吃。」獵王又說,「尤其是我的。我有一半人類的血,另一半中又有一半是狼人的血,剩下的是和你一樣的。」
「嗯。」他再次深表遺憾。
「有機會給你嚐嚐。」
「謝謝。」御夜明白了,這位獵王雖然心性還像個孩子,但絕不是白癡。人類和狼人的血,還有食紅族的血統,獵王這是在告訴他自身所擁有的能力。他們食紅族所擅長的催眠術獵王已經向他展示過,而解除封印正是狼人的專長。小獵王此番前來的目的,他懂了。
「謝謝您的公正,獵王大人。」
「那是當然,本大人是本世紀最偉大的獵人。」林恩說過,一個獵人首先應該具備的就是公正。「大白兔,你能不能別叫我獵王大人,我和你都這麼熟了。」
「那我應該怎麼稱呼……」
「林恩爹地叫我狼崽仔,加拉赫老頭幾個叫我閣下,和基他們叫我大人,還有人叫我什麼黑翰少爺,嗯……」已出世三十個年頭的獵
王大人第一次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他、沒、有、名、字!
對於這個脫線獵王,御夜已經無話可說。想起些什麼,忙拿出一樣東西遞給對方,「一義,上面好像是這兩個字。」
「這不是我的嗎?我找了很久。」打開翻蓋裡面的確有兩個字。
「據我所知,這是令堂的東西。」
銀色的徽章的確是唐娜所有,獵王持有的與這枚稍有不同。
「我沒見過她。」小獵王滿不在乎地擺擺手。
御夜感覺到對方有些不悅,不再說什麼。
想了想小獵王最後決定,「我叫你小白兔,要不你就叫我大灰狼?」
「大……大灰狼?」御夜擦了一下汗涔涔的額頭。
「哦,我忘了,我已經叫你大白兔。那頂多我吃虧一點,小,灰,狼。」獵王大人很慷慨地把「大」貢獻出去,「大白兔乖乖,叫一聲我聽聽。」
「小……小灰狼。」天敵,這人絕對是他的天敵,光是這一席話就足以讓他折壽一百年。
「對,就這麼叫!大白兔你現在的樣子好可愛啊。」說著獵王便跳起來抓過大白兔一縷頭髮放在臉上摩挲,像是在蹭狗兒貓兒的皮毛一般。
御夜忍受住頭髮被拉扯的疼痛,抬眼望著天空,天敵啊。
一番嬉鬧之後就該談正事了。
「接下來我會以最快的速度幫你解開封印,你得做好準備。可能,會死。」男孩的臉上此刻全然不見稚氣。
與所謂的吸血鬼王相接觸的二十年,他總覺得很奇怪。有時候哪怕這個人近在咫尺也像是不存在似的,給他的感覺就如那白得透明的雪膚,好像整個人下一秒就會在空氣中隱透消失。直到一年以前他才明白其中的原因。
那一天他無意中得知了這件事,於是衝到大人們面前質問。
「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我只問你們是不是?和基你說,加拉赫老頭你說,還有林恩爹地你說!」
面對男孩的質問,沒有人能夠回答他。
「那個人」是未來毀滅人類的惡魔,從小身邊所有的人都這麼對他說,一開始他也深信不疑。可是這二十年來他卻越來越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那個所謂的惡魔嚴格約束族人,違反法則的食紅者越來越少。他曾救過陷入海嘯中的人類,他幫助過一個城市的人擺脫瘟疫,他所創造的財富大部分贈給了人類救助殘弱。甚至,甚至他為了證明他不是未來的滅世惡魔,他將他的「半身」永久封印起來。這麼一個人會是惡魔?他不相信。
「大人,吸血惡魔最擅長的就是欺騙與迷惑,您不要被他們蒙蔽了眼睛!」
「和基你說得對,所以我要用我這雙眼睛親自去驗證!」
「狼崽仔你給我回來!」
林恩趕忙追上去攔住小狼崽仔,雖然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但真正到了這一天他卻不知如何去處理,因為他自己也沒有找到答案。
「唐一義。」
「什麼?」
「這是你母親給你的名字,你母親出自名門唐氏,這你應該有所耳聞。」
小狼崽仔垂下頭遮住眼裡的落寞,「她不是不要我嗎……」
林恩搖頭,「有一天你會明白她的苦楚,在這之前我希望你不要怨恨她,一義。」
「這麼彆扭的名字還是別叫了。」
「一義,唯一的、僅有的正義,我想是這個意思。」
小狼崽仔抓抓耳朵,更加難懂了,「什麼亂七八糟的?」
「在這世上每一個人,每一個族群都有自己所相信的、所維護的,為此不惜犧牲任何代價也要追求到底的東西,秉承著這樣一種『正義』,他們強大得可怕。可是,當你受到另一種所謂的正與義動搖,對你一直以來相信的東西產生懷疑時,你的堅持、你的選擇就不再是唯一的。」
「那又怎麼樣?」
林恩搖頭笑笑,「你還小,不懂就算了。」
那又怎麼樣?那會像身體被撕成兩半一樣痛苦,並且傷口永遠沒有癒合的一天。你說是嗎,娜娜?
「小狼崽仔,你只要記住你是一名食紅者獵人,是我們引以為傲的獵人之王,這就夠了……」
林恩的這些話,小小的獵王一直在思考,可是想來想去始終不明白。
「是不是林恩爹地覺得我太懶了,可是事情都被其他獵人給……」房間裡自言自語的男孩突然從床上躍起,吸吸鼻子面露正色,「有人在吸取活血!我可記得這附近……」連忙搜索BS.Hunter總部的數據庫,果然,這裡近日並沒有下達覓食活血體的批准。
「小惡魔們,本大人來了!」
昏暗的廳堂裡,三名俊美至極的男子坐於堂上。淺栗色頭髮的男子斜身靠著軟塌品嚐著酒杯裡的紅色液體,一派慵懶優雅。銀灰長髮的男子十指交疊撐著下巴映著燭光的眼裡一明一暗,似乎在思考什麼。高坐在上的黑髮男子則倚著椅背閉眼假寐,看那樣子像是極為疲倦。
「他到底有何目的?」亞戈掠開遮眼的銀髮,出聲打破沉寂。見一旁的人還端著杯子,輕拍了下桌几,「嵐鈺。」
「與他交手了嗎?」栗髮男子放下酒杯問。
御夜搖頭,「他並無動手的意思。」
「瞧你的模樣,我還以為你們大戰了一場。」嵐鈺頗為遺憾的樣子。
「差不多。」御夜想起前日和那位獵王大人的「交鋒」,可不就像一場大戰,從來不知道和三歲小孩溝通竟是件恐怖又累人的事。「他的目的是,為我解除封印。」
匡啷一聲,酒杯摔在了地上。
「我沒聽錯?」嵐鈺以為御夜少爺在說笑。
「他中了你的催眠術?」亞戈也說。
「這位獵王很特別。」御夜就知道會有這種反應,他也只能這麼解釋。
這時門外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少爺,少爺!」
「進來。」
管家德姆推門進來,換了兩口氣才說上話,「伊奈她……她在『覓紅』時被獵……獵王……」
御夜眼一瞇,「是活血?」昨晚他就察覺到伊奈有些不對勁。
「是,不知為什麼突然間就……」
「少爺!」又有一名下人奔了進來,「伊奈小姐被獵王……就在門外,請您快點去救她!」
一干人剛出廳堂就見男孩抱著昏死過去的伊奈走來,而伊奈身上裹著的黑色斗篷,竟是那帶有七色花的獵人之羽!
「我的主啊!」伊奈的手下,一個紅髮的小姑娘忍不住哭出聲來,「她……她死……」
這時,男孩懷裡的人睜開了眼,「少爺,我沒事……」轉過頭望著懷抱她的金髮男孩,再看他手腕的血口,眼淚斷了線一般,「謝謝,謝謝您……」
「諾。」獵王大人粗魯地把人往御夜懷裡一扔,轉身揮揮手離開,「我還有事,明天回來,伊奈把東西準備好喲。」說到這兒突然又殺了一個回馬槍,嗖地移到嵐鈺跟前,像狗兒一樣把人從頭嗅到了腳。
嵐鈺倒是冷靜非常,笑咪咪地問:「獵王大人有何指教?」
「我不喜歡你,你有狼的味道。」和狼一樣狡猾的味道。
嵐鈺愕然,無辜地看向御夜,這是什麼情況?
御夜失笑,自己大聲向人宣佈有狼人的血統,現在卻說討厭狼的味道,這位小獵王真是……
「伊奈小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快說啊!」
眾人都好奇伊奈和獵王之間發生的事,一等她恢復意識御夜就將她叫到了跟前。
「你怎麼還穿著那鬼東西!」見伊奈還把獵王的斗篷穿在身上,管家德姆嚇得後退到主人身後,這東西連看一眼都要哆嗦。
伊奈拉緊斗篷,將之前發生的事娓娓道來……
如今已存活了八十年的伊奈是個年輕的食紅族女孩,她所擁有的能力並不弱,否則也不會把她派到御夜身邊。家族裡的長輩預言她至少還有兩百年才到覓食活血的時間,可是就在前兩日、獵王到來的那天,她突然變得無法自控,迅速膨脹的慾望使她喪失了理智把爪牙伸向了一個人類……
「還是個女惡魔!」
在伊奈的尖牙就要扎進「食物」時,有人打斷了她。「獵……」僅有的意識讓她認出了來人,然而那無比誘人的脖子壓過了她的恐懼,哪怕是死前吸食一口也好。
「是你!你是大白兔身邊的那個伊……伊奈?」獵王憤怒地叫起來,「這就是他嚴格約束的族人?」
一句話如當頭棒喝打醒了伊奈,她猛地一頭撞上牆壁,想要以此止住自己的癲狂,「不是,不關少爺的事……啊……動手,大人請快點動手!」
這下讓獵王吃驚了,居然有食紅者主動要求獵人殺了自己。他懂了,這女孩是不想損傷主人的聲譽。一旦大白兔身邊的人犯了事,獵人勢必更加「關注」他們。
「啊──」痛苦的食紅者不斷撕抓自己,寧可把自己撕成碎片也不願向「食物」走近一步。
「伊奈!」男孩立刻上前阻止,手剛觸及伊奈就趕緊彈開,「怎麼回事?!」他一碰到這女孩就感覺有什麼流入他的身體,或者說他從這個食紅族女孩身上吸走了什麼。「伊奈快住手──!」眼見對方想要自絕性命,男孩做出了一個鬼使神差的舉動,他竟劃開了自己的手腕送到對方嘴邊!
活了八十年,伊奈卻從未嚐過如此的甘甜。甘甜中還帶著一縷清涼,從喉嚨流入身體逐漸擴散開來,將體內的污濁沖刷得乾乾淨淨。沸騰的血液,叫囂的慾望,一切都平復下來。
「獵王大人,為什麼?您大可處決我……」
男孩轉了轉手腕感覺怪疼的,從未受過傷的他這才知道把皮肉開個口的滋味並不好受,「怎麼說呢,從來沒有人送過我這麼漂亮的衣服。」
「誒?」伊奈看著他身上的白色襯衫和藍色牛仔褲,這不過是她昨天隨便找來的,人類這個年齡的男孩都是這麼穿的。
「你做的早餐也比林恩做的好吃。」獵王又說。
「您怎麼知道是我……」
獵王大人吸了吸引以為傲的鼻子,「我聞得到你的氣味。」
「伊奈無以為報……」
「我喜歡草莓蛋糕、草莓布丁、草莓果汁,對了,還有草莓冰泣淋。」
伊奈失笑,「好的。」
「穿上這個。」小獵王脫下自己的斗篷為食紅族的女孩披上,「這次的事恐怕我也有責任。」
伊奈不明白。
「你難道沒有察覺到?當我靠近你時,你有沒有感覺到有東西在流失?」
「聽您這麼一說,好像是有什麼……但這和我……我所犯的罪責有關係嗎?」
獵王點頭,「有。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明白,這件斗篷你務必穿上,只要我還在你的附近就不能取下,它可以幫助你自控防止今天的事再次發生……」
聽完伊奈的話,在場的人都難以相信。一個獵人把自己的血給食紅者吸食,這姑娘是不是昨天被嚇傻了?
「看來這位獵王不僅是特別,簡直是奇異。」嵐鈺譏笑。
御夜沉吟了一會兒,「伊奈,就如獵王大人所說的,斗篷你暫時穿在身上。」伊奈的話他相信,而且也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
如果他沒猜錯,可能是伊奈與這位獵王屬於相同的「靈」場,當強大的獵王靠近伊奈時便在不知不覺中奪走了她的「靈」,這是一種巨大之物對於細微之物的吸引,大約就像太陽對於地球。「靈」是什麼,食紅族的人也說不清楚,只是對那種未知未明東西的一個叫法。它可能是食紅者能力甚至生命的啟動力,一旦失去它,食紅者便會不由自主地去補充。
「現在我相信了,有這麼一位蠢到家的獵王,沒準兒真的會為我們的御夜少爺解除封印。」
聽到嵐鈺這話御夜皺了眉,伊奈也是面有怒容。
「是時候了。」亞戈望著他們的未來之王,眼裡多了一些傷感。二十年前將自己的能力封印,連帶他自身也消失了。沒有慾望念想,沒有喜怒哀樂,彷彿整個人根本不存在,「御夜」這個人就是一副軀殼。
可就是這種沒個性、沒情趣的傢伙卻比誰都深受女孩子們的歡迎。想到這兒亞戈不禁扼腕,連他最疼愛的小表妹也常常叫著「御夜大人好溫柔,御夜大人好親切」。那哪裡是溫柔親切!不過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哼!
突然接受到一道怨恨的「靈」場,御夜疑惑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