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夢非虛弱地搖了搖頭，「沒用了。即使有了銀龍草，也沒有用了。劍宇，你又何須自欺欺人？」
「樓主——」
「答應我，一件事——咳咳——」劇烈的嗆咳，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口中又湧出血來，石劍宇驚慌地用衣袖擦拭著，卻越擦越多。
「答應我，幫我保護她——」勉力止住咳嗽，楚夢非用盡了最後一絲氣力緊緊抓住了石劍宇的手，「這是、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請求——」
「值得嗎？你這樣做真的值得嗎？我不懂，為什麼，你總是這樣無怨無悔地對她？」石劍宇終於忍不住落下了熱淚。
他不甘心自己一生中最敬重的人就這樣死去。
「總有一天你會懂得。因為我愛她，所以，我願意傾盡自己的生命保護她。」楚夢非的眼中忽然閃現出一抹異彩，在那一刻，他黯淡的眼眸似乎又明亮起來，「劍宇，請你答應我——」
「好。我答應你。」石劍宇終於沉重地點了點頭。
楚夢非的眼神又黯淡了下來，但眼中卻帶著一絲欣然的笑意，「扶我起來。」他掙扎著雪地中站起，一陣寒風吹過，他那染血的衣襟在冷風中激揚而起。
在他的眼前，站滿了一名名忠心的子弟。
他從他們的眼裡讀出了敬重與忠誠。
儘管在世人的眼中，他仍是個萬惡不赦的魔頭，但有這些人懂他，敬他，他也死而無憾了。
然而，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卻是他們眼裡隱藏的那絲悲憤的恨意。
提起最後一絲真力，他用盡了所有的氣力沉聲道：「沉沙樓的弟子聽令——終其一生，沉沙樓的弟子都不得傷害沙雨幽——」
「是。」
沉默片刻之後，他終於聽到整齊而響亮的回答，寬慰地合上了眼，軟弱的身軀終於無力地倒下——
「小師妹，也許這是師兄所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第八章 愛恨糾纏
原來一個人的生命竟可以這樣輕易就結束？
生與死之間，彷彿就只有那一線之隔！
他死了！
死在她的劍下！
在他臨時之前，她甚至看到了他眼中解脫的笑意！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
永遠地結束了！
然而，她卻依然深陷在那個遙遠的夢中，無法自拔。
她想逃，遠遠地逃開，逃開那個痛苦的夢境。然而，無論她逃到哪裡，那顆支離破碎的心，卻依然痛，痛得那樣真實，甚至讓人無法承受……
「風師兄，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怎麼辦？」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死了，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會永遠追隨著你！」
「永遠嗎？」
「是啊！永遠！這是風師兄對你的承諾！」
「那我也給你一樣承諾！」
「我不要你的承諾。」
「為什麼？」
「只要你過得快樂、幸福，就是對我最好的承諾。」
記憶中的誓言猶在耳畔，然而在殘酷的現實中，卻已是面目全非。
他曾經承諾過她，要她過得幸福快樂！
卻也是他親手毀了自己的諾言，讓她痛苦了一生。
即使到了最終的結局，他走了，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依然，還是留下了她一個人。
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我該去哪裡？」
她微顛著步伐，踉蹌走著，一顆心卻茫然而失措。
彷彿，是回到了五年前，那天當她親眼看著爹躺在血泊中的時候，她的心，也是這種感覺啊！
如今，兩個最親的人都已離開了她，她還剩下些什麼？
似乎什麼也沒有了，連心也沒有了，只剩下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終於，她無力地跌倒在雪地中，再也無法爬起。
天際又紛紛揚揚地下起了白雪。
她卻似無所覺，只是呆呆地坐著，一身的冰冷。
她好想哭，卻無法流淚。
在那一劍刺下的同時，她的心，也已死了，變得毫無感覺。
所以，她連淚也沒有了。
他錯了啊！
殺了他的她，真會無悔？無怨嗎？
即使，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那麼的萬惡不赦！即使，她應該恨他！
但她的心底，依然愛著他啊！
無怨無悔地愛著他！
然而，可笑的是，卻是她親手結束了他的生命！
黑暗漸漸籠罩，她無力地躺在雪地中，任由寒冷的白雪覆滿全身……
風師兄，你還記得嗎？
你曾說過，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即使上窮碧落下黃泉，你也會永遠跟隨著我……
但若有一天，你死了，我也會永遠跟隨著你啊！
無論是碧落！
還是，黃泉……
雪，已停了。
鋪天蓋地的白色，幾乎埋葬了整片大地，霎時，天地間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蒼涼。
雪地中，一匹快馬由北而來，清脆的馬蹄聲，逐漸打破了天地間的寂靜。
「風大哥，我知道你不會死！不會死！我已經回來了，拿到了銀龍草！我回來了啊！我只希望，你能支撐到我回來！這麼多年來，我對你毫無所求，現在，我只求你，求你支撐下去！」
馬背上，寒思月發了瘋般抽打著馬鞭，那張素來平靜的美麗臉龐，早已落滿了淚痕。
原以為，自己是堅強的，永遠也不會流淚。
然而，這一次，她還是為那個男人哭了！
楚夢非的死，早已撼動了江湖！
一路上，她聽了太多關於他死訊的傳聞，也看到了太多江湖中人聽到他死訊之時，那副拍手稱快的神情！
第29節：第八章 愛恨糾纏(2)
第一次，她發覺，自己的心在流血，鮮血淋淋！
這世上，多少人在怨著他，恨著他啊！然而，又有誰知道他為世人所做的一切犧牲？
不值啊，風大哥！
我知道你若真的這樣死了，你死也不會瞑目！
淚水再度模糊了原本清澈的雙眼，她緊抓著馬鞭，再度橫心一揮，然而，馬蹄下似被什麼絆住，頓時失去了平衡，她重心一失，整個身子朝雪地上跌去。
幾乎在同一時刻，她身後一道黑影如風般掠來，在她跌入雪地的那一刻，一雙沉穩有力的手及時扶住了她。
「你到底在幹什麼？是不要命了嗎？」
及時趕到的獨孤寒沉下了臉，黑沉的眼眸中染滿了怒意，然而在那份怒意的背後卻又隱隱藏著一絲驚駭。
若不是他及時趕到，此刻，她早已滾下馬背，落得一身傷。
寒思月站穩了身形，卻未答話，只是決然甩開他的手，然後復又翻身上馬。
「你以為你此時趕去，楚夢非就會活過來嗎？」看著再度揚起馬鞭的綠衫女子，獨孤寒眼中的怒意更深，「來不及了！他已經死了！這已是無法挽回的事實。」
「不。他不會死！」第一次，寒思月的眼中流露出了無比的倔強與信任，手中揚鞭一揮，再度策馬前行。
多少年了啊，她的眼底似乎總是平靜的，總是令人無法摸透！
然而此刻，為了那個男人，她竟改變至此！
對她來說，這世間是否只有那個男人，才會令她那雙素來冷靜的眼睛驚起一絲波瀾？
獨孤寒看著逐漸遠離的背影，目光陡然間變得冷如寒冰。忽然，他身形一晃，如閃電般急掠過去，下一刻，人竟已阻攔在了馬前，硬生生地扯住了馬上的韁繩。
「宮主，請你放手。」馬背上的女子冷然看著他，淡漠的語氣中已帶著一絲淺淺的薄怒。
「原來，你也會生氣？」獨孤寒冷冷地笑，那雙桀驁不馴的眼裡一片寒意，「我還以為，對你來說，你從來不知道喜怒哀樂這四個字的含義？！」
寒思月看了他許久，終於忍不住歎了口氣，「宮主，你到底要到何時才肯罷休？」
「罷休？」獨孤寒忽然狂笑起來，「寒思月啊寒思月，你不要忘了，是我賜給你生命，賜給你姓氏，賜給你一生無憂的生活，甚至毫無條件地將銀龍草送給了你！然而，你卻不知滿足，想盡了方法逃離我，直到今時今日，你竟還問我何時才肯罷休？!不罷休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啊！」
寒思月聞言不禁搖頭苦笑，如夢似幻般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淡淡的無奈。
「宮主，為什麼你總是不明白？對我來說，自由才是我的生命！若是失去了自由，我寧願將這條命還給你！」
「你——」獨孤寒修長有力的手驀然握緊了韁繩，黑眸中滿是強烈的怒意，忽然，他輕輕一笑，放開了手中的韁繩，平靜地道：「你真的要走，我也攔不了你！但我可以告訴你，就算你這次挽回了些什麼，到最終，他還是會死！這早已注定了！死亡，才是他最好的結局。」
寒思月微微一怔，繼而輕笑道：「不！我不信！他可以鬥得過老天！五年前可以，五年後，當然也可以！」「駕！」輕揚馬鞭，寒思月不再猶豫，策馬狂奔而去。
「思月，總有一天，你會回來的。總有一天！」
看著消失於風雪中的人影，獨孤寒幽沉的眼眸閃現出一抹執著，那抹他堅持了十五年的執著……
她困在黑暗之中，四週一片迷霧，無法看清些什麼。
然而，在那片冰冷的黑色之中，卻有一抹淡淡的血色悄然蔓延了開來。
她看見爹躺在血泊中，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赫然瞪著她，彷彿在不斷地提醒著她——
要報仇！要報仇！
她搖著頭，摀住耳朵不斷地後退著。
突然，眼前的影像消失了，她又看見好多孤魂野鬼在夜空中游離飄蕩，枉死的怨氣籠罩著整座沉沙樓，似乎想將樓裡的主人千刀萬剮才肯甘休。
「我們要報仇，一定要報仇！」
「不要——」終於，她無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地上，掩面失聲痛哭，「為什麼，為什麼這個世間會有這麼多仇恨？為什麼？」
驀然間，白芒又是一現——
她抬起了頭，便看見，風中，那把冷冷的長劍終於刺進了他的背心，透胸而出。
殷紅的血，染紅了那一片潔白的雪地。
然而，那雙幽沉如寒星般的眼眸中，卻是一片釋然的笑意。
「風師兄——」
她猛地睜開了眼，額際上冷汗涔涔，然而，心底依然殘留著那一份揮之不去的驚悸。
那是夢嗎？
她好希望那只是個噩夢！
但清醒的神志卻告訴她，那並不是夢，是現實，殘酷而無情的現實。
「你終於醒了。昏迷了三天三夜了，我還以為你不願再清醒過來了！」耳際，一道淡然柔和的聲音傳來，她抬起了頭，便看見一名身著綠衫的美麗女子正深深凝視著自己，那雙如夢似幻般的眼眸裡面寫滿了溫和平靜的笑意。
一時間，她幾乎有些迷惑了。
這種眼神，好像多年以前的風師兄啊。
那時候，他的眼眸中全是這種溫和平靜的笑意，讓她刻骨銘心。
然而後來，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了，變得面目全非！
「我在哪裡？」沙雨幽復又疲倦地閉上了眼，似乎不願再睜開眼睛。
「這裡是鎮上的一間客棧。三天前，我在雪地中救了你。」綠衫女子淡笑著，伸手輕撫了撫沙雨幽的額際，半晌，她輕吁了一口氣，道：「你的燒終於褪了。這三天來，你高燒不斷，我原以為你是逃不過鬼門關了。」
第30節：第八章 愛恨糾纏(3)
「為什麼該死的人總是死不了，而不該死的人卻偏偏死了？」沙雨幽淒涼一笑，依然未睜開眼，眉宇間一片倦意。
「人的生命是短暫而寶貴的。沒想到姑娘年紀輕輕，竟如此輕生？」綠衫女子輕聲一歎，「我從來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什麼樣無法解決的難題，竟讓人用這種方式來逃避！姑娘為什麼不嘗試著堅強地面對一切？」
「我曾經嘗試過，然而，最終我還是失敗了。」沙雨幽緩緩睜開了眼，眼眸中卻是一片空洞與麻木。
也許，那便是哀莫於心死吧！
她的心已死了，又何來的力量，讓自己堅強？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無法解決的事情或問題，也許，很多時候看起來像是已到了絕境，沒有辦法再挽回些什麼，然而，只要你堅持到底，也許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結果。」綠衫女子如夢似幻般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堅毅，她也一樣啊，她從來都沒有放棄過。雖然，她找了他們三天，仍然沒有他們的消息，然而，對她來說，不到最後一刻，她絕不會放棄。
沙雨幽苦澀一笑，忽然掙扎著從床上坐起。
「你起來做什麼？現在，你的身子太虛弱了，不宜走動……」
「我想離開這裡！」
強自支撐著，她翻身下床，然而，卻再度被那綠衫女子攔住。
「你要去哪裡？」
「去哪裡？」她低聲重複了一句，似在問著自己，神色迷茫，「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去那裡啊！天下之大，似乎沒有我容身之所。」
「回家！姑娘還是回家吧！家裡的親人一定很擔心你。」
「回家？」她怔了怔，忽然輕笑了起來，眼中閃過淡淡的自嘲，「我還有家嗎？沒了。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就連親人，也沒有了。」
她笑著，輕輕掙脫了綠衫女子的手，踉蹌朝門外走去。
還記得啊，五年前，她有一個家。
一個很溫馨很快樂的家。
家裡有爹，有眾師兄弟，還有，風師兄——
那個曾經與他山盟海誓的風師兄……
終於支撐到了樓梯口，看著底樓的大廳裡那些喧鬧而歡笑的人們，她悲澀一笑，心中卻如雪般淒涼。
曾經，她也如此開心歡笑過啊！
然而如今，滄海桑田，早已物是人非！
支撐著，她又向門口走了幾步，卻聽見旁邊的人提起了一個熟悉萬分的名字。
「你們知道嗎？楚夢非死了！就連沉沙樓也毀了啊，燒個精光！」
「死得好啊！像他那種魔頭，早就該死了！沉沙樓創立這五年來，他不知殺了多少人，滅了多少門派。血染整個江湖！」
「你說得不錯！這種人其實應該千刀萬剮的！但聽說，他是死在他的一個什麼小師妹的手中！這個楚夢非看來真是十惡不赦，連他的師妹都要殺他啊！哼，不過，那樣的死法真是便宜了他！我若知道他葬在哪裡，一定會將他的屍體挖出來，抽他幾百鞭，讓他死也不得安寧！只可惜，不知他的屍體在哪裡？現在八大門派的人都在找！」
「你也不想想，八大門派多少人死在楚夢非的手中，他們一定要找他解恨了！就算是屍體，也不會輕易放過！但自從楚夢非死後，他那個手下，好像叫什麼石劍宇的，就燒了整座沉沙樓，帶著那些心腹弟子，一齊消失了。似在人間蒸發了一般！唉，真是可惜！」
……
冰冷的寒意再度躥上心頭，眼前似乎又浮現出那一幕令她撕心裂肺的影像，那冰冷的長劍，透過他的胸口，滿地的鮮血。
其實，她並不想殺他啊！
她只是不想他一錯再錯，只是不想他為禍人間。
那一劍，她只是想逼開他啊！
然而，他竟沒有躲避！
他是故意的，不是嗎？
存心讓自己死在她的劍下！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喉間一甜，一口溫熱的血已湧出了唇角。
「姑娘——」身後，一雙溫暖而柔軟的手扶住了她。
她轉過身，看著眼前那雙如夢似幻般的眼眸，淒涼地苦笑，「知道嗎？我並不想殺他！不想殺他啊！他為什麼要那樣逼我，為什麼？風師兄，為什麼——」
黑暗中，她的神志逐漸迷離，然而，她最後那一句風師兄卻讓身後那名扶著她的綠衫女子怔在了當場——
床上那名美如月神般的女子依然在昏睡著，然而，即使在那深沉的睡夢裡，她的雙眉依然緊蹙，似乎一直為不安與緊張困擾著。
這五年來，她也過得並不好吧？
在愛與恨的艱熬之中，五年前她眉宇間的那份天真燦漫隨著歲月的洗禮，早已為寂寞與風霜所取代。
五年，相隔只有五年的時間，然而，自己竟已認不出她了！
即使當年自己僅見過她一面，卻始終記得她那雙眼睛裡溫暖與笑意！
那時的她真的好幸福！整個人似乎都散發著一種耀眼而神聖的光輝，足可以讓天底所有的男人折服。就連當年的自己，也深深為那種風采所迷醉。
然而，眼前，床上的女子依然美麗如昔，卻早已失去了當年的風采！
這五年來，她又到底過著怎樣一種生活？
伴隨著她的，怕是只有痛苦，只有艱熬，還有，那難以取捨的愛與恨！
原以為，這世上只有風如塵才是個可憐人，沒有想到，其實她也是！也是一個很可憐很可憐的人！
「你醒了！」看到床上的女子睜開了眼，寒思月終於鬆了一口氣，「我以為你這次是真的不願再醒了！」「又是你救了我嗎？」沙雨幽淒涼一笑，從床上掙扎著坐起，雙眼中透露著一股深深的疲倦，「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
第31節：第八章 愛恨糾纏(4)
寒思月輕笑著為她將滑落錦被蓋好，「你又何須言謝？現在我們應該算是扯平了！誰也不再欠誰，誰也不用再謝誰了！」
「你——」沙雨幽愕然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不解。
「還記得五年前，絕心谷中的那名少女嗎？」
「是你？！」沙雨幽看了她良久，才隱隱中看出了一抹熟悉，「原來，你就是當年絕心谷中的那個姑娘！」落寞一笑，她又道：「五年了，雖然五年的時間並不長，但很多人都在改變，而我也認不出你了！」
「是啊！這五年來，很多人都變了！我也差一點認不出你了！若不是你剛才那一句風師兄，我絕沒有想到，五年後的今天我竟還會遇到你！還記得那一天，若不是因為遇上你們，我早已死在絕心谷了！」
當年，為了逃離寒月宮，逃離獨孤寒，自己差點病死在絕心谷內！
若不是遇上風如塵和沙雨幽，又怎會有今時今日的寒思月？
「當年——」沙雨幽苦澀一笑，想起那個曾經溫和善良的男子，心中不禁又是一陣絞痛。
那時的他，拼著給爹責罵，也要陪著她一起留下來救人。
但不知為什麼，後來，他竟變了，變成一個嗜血的魔頭，殺了爹，毀了玄劍門，又血洗了整個江湖？
寒思月笑了笑，道：「當年你和風大哥都有重要的任務在身！然而，你們為了救我卻都留了下來。那份恩情，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所以——」她微微一頓，又道，「所以，五年前，我選擇了留在沉沙樓，以報他的救命之恩。」
看到床上女子微微錯愕的表情，寒思月輕歎了口氣，站起了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那連天的飛雪，如夢似幻的眼眸中帶著一抹淡淡的悲慼，「知道嗎？天下間所有的人全都誤會他了！包括你在內！他為了拯救這個蒼生，犧牲了他的一切，親情、愛情、名譽包括他的生命，他全都捨棄了，但最終換來的，卻是永世的罵名！」
出乎意料的話，讓沙雨幽一臉煞白，似乎連手腳都已僵硬，所有的話竟都堵在了喉間，一句也無法問出。
「五年前那一場可怕的殺戮，你應該永生永世都無法忘懷的，對嗎？一夜之間，玄劍門一百多人全都慘死在雪痕刀下，命喪黃泉。江湖中，所有的人都說，兇手是風如塵。那個可怕的魔之子。然而，我卻不信。那個曾經不惜違背師命，出手相救一名陌生女子的人，又怎麼如此喪心病狂？」
「我不分晝夜地趕往玄劍門，也許，當年我若趕上了，也許今日的結局便已不同了。」
「但我依然差了那一步！只差了那一步！」
塵封的記憶再度潮水般湧現，似乎回到了五年前。
回到了那個冰冷的凌雲崖邊。
凌雲崖上那一場生死的離別，她永遠都記得。
然而，讓她刻骨銘心的，卻是那雙眼睛。
那雙原本如同寒星般雪亮的眼睛，在那一刻，卻是空洞的，空洞到近乎麻木。
「風大哥——」
她看著側身呆坐在崖邊的人，心口如同被刀切割一般疼痛。
絕心谷中那個丰神俊朗的男子早已不復見，如今在他的身上，竟只有悲傷，還有心如死灰的絕望。
自己只晚到了一步。
然而，只那差那一步，結局卻已不同。
眼前近乎絕望的男子終於抬起了頭，然而，那雙眼卻不是望向她，而是看向那空無一物的深淵。
——那裡，剛剛才吞噬了一個生命！
良久，他落寞地笑了笑，笑容中隱隱藏著悲涼。
「知道嗎？她說，這便是最好的結局！哈！最好的結局？也許是吧？魔之子，本就不應該得到幸福的，不是嗎？然而，該死的人，卻不是她。不是她。」
低沉的笑聲逐漸在寒風中擴大，淒厲的笑聲似能穿透九重蒼天。
他好恨！
然而，恨又如何？
他已無法挽回這個結局！
如今，他什麼也沒有了啊！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愛人，沒有靈魂，也沒有了心。
一切，似乎都已經灰飛煙滅了。
隨著雨幽的死去，一切都已萬念俱灰。
然而，他不甘心啊！
為什麼，蒼天如此不公？要讓他陷入地獄，無法自拔。
「原來這個世間並不公平！」他笑，低頭看著手中的雪痕刀，幽沉的眼中竟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
「正與邪，永不兩立是嗎？也許，他說得並沒有錯！沒有錯！」
「風大哥——」寒思月吃了一驚，心中似是結了冰，「風大哥，你不能認輸！絕不能——」
「告訴我，這個世間，究竟何為正，何又為邪？」驀然間，他抬起了頭，逼問著眼前的女子。
「知道嗎？他說過正便是正，邪便是邪！自古，正與邪絕不可兩立！也絕對有著一條清晰而分明的界線。然而，那條界線又真的分明嗎？」
「二十多年來，我一直努力嘗試著做一名除魔衛道的劍客，然而，到最終，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結果？哈，魔之子啊？真是一個讓世人為之驚悚的身份啊！」
崖邊的男子悲傷地輕笑著，看著手中閃閃生輝的雪痕刀，耳際似乎又響起了那殘酷而又無情的聲音——
「因為你注定了是魔，而這把魔刀，當然也只有你才有資格支配他。」
「手拿雪痕刀的人，這一生，注定了要永無止境地殺戮，永遠沉淪於魔道。」
「一切真的注定了嗎？不，我不甘心——」他低聲輕笑，眼底閃爍著異樣而決絕的光芒，「當我選擇拿起雪痕刀的那一刻，我就已知道自己該走的路了。」
即使，那是一條不歸路，他也決定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