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麼要殺那麼多人?」極力不想讓自己沉溺在那抹回憶裡,無塵試著挑開話題讓自己分散注意力。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也許,殺人就是他的樂趣。」
「殺人總需要理由,不是嗎?」她忽然低低地說,但那語氣卻像是在問自己。
「無塵,你就是太善良,太單純了。江湖險惡,人心更是難測。像楚夢非這種人,我看他根本就是個魔鬼。那種人又怎能以常人之心去猜測他的所作所為?」
「是啊,魔之心真是讓人很難猜測!」無塵淡淡地說著,眼底卻凝聚著一抹不為人知的痛楚。
「那你們打算怎樣對付他?」強打起精神,她淡笑著問。
「還沒想到一個好方法。」陳照歎了口氣,「不過,被滅的那麼多門派裡,我們卻找到了一個共同點。」「什麼共同點?」
「這些門派,幾乎都參與過當年映日谷一役。」
無塵渾身一怔,「你是說當年與血魔的那一戰?」
「不錯。我們真懷疑楚夢非是血魔派來報仇的。而且沉沙樓後山的對面,正是封印血魔的映日谷。」無塵臉上的神色忽然更加慘白,「當年雁雪堂可曾參與過這一戰?」
陳照點頭,「映日谷一役家父也曾出過一力。」
無塵站起了身,「快回去。」
「什麼?」陳照不明所以地看著無塵蒼白的臉,「你怎麼了,為什麼臉色這麼難看?」
「快回去。雁雪堂出事了!」
她的預知靈力一向準確,此刻她甚至感應到一股很重很濃的血腥味。
她只希望,他們現在趕回去還來得及!
但當他們從暗道裡趕回雁雪堂時,已經來不及了!
面前的雁雪堂,濃煙滾滾,火光沖天。兩人都不敢相信就在剛才還充滿著生氣的雁雪堂,此刻竟已成了人間煉獄。
「怎麼會這樣?」陳照蒼白著臉踉蹌後退著,他只是出門了一趟,回來時,家園竟已毀。
「為什麼——為什麼——」他發瘋似的想衝進火裡,卻被一道透明的結界給反彈了回來。
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衝進那個結界,但一次又一次地失敗。
無塵緊緊拉住又要衝上前去的陳照,「陳大哥,不要再試了,你進不去的。這個結界除非施法者自行解開,不然沒有人可以進去,也沒有人可以出去。」
陳照驀然回首,盯著眼前那張蒼白如雪的嬌顏,「為什麼你那麼清楚這個結界?」
無塵緊緊握住雙拳,任由指尖深陷進掌心裡卻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
「這是玄劍門的結界。」
陳照眼中的恨意幾欲滴出血來,再一次地,無塵在他眼中看見了詭異的紅光。
那抹紅光,竟邪魅得令人心寒。
「陳大哥——」她微驚,然而下一刻,陳照眼中的紅光竟迅速隱了去,她幾乎以為是錯覺。
但陳照似無所覺,只見緊握著拳,恨恨地道:「楚夢非竟是玄劍門的人嗎?!」
「我不敢肯定。也許,我們應該先查清楚。」無塵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深切的痛楚。
風如塵!
這三個字她幾乎就要忘記了,但為什麼竟還要她想起?
十一月初九。
江湖上又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
一夜之間,沉沙樓竟又滅了雁雪堂一百二十幾口人命,那一夜雁雪堂血流成河,無一生還,所有的房舍也被毀之一拒。
於是整個江湖都撼動了。
所有的人都想殺了楚夢非,為武林除害。
然而,並沒有人知道,那個他們一心想除去的殺人魔頭,此刻正靜靜地躺在沉沙樓內等死。
對一個本來就想死的人來說,用不著別人動手,他自己就足可以毀滅自己。
細沙,又自指間悄然流過。
他閉著眼,仔細感受著指間被細沙摩過的感覺,忽然之間,覺得有些疲憊。
那種疲倦似從人的心靈深處散發出來的,令他幾乎無法抗拒。
苦苦支撐了五年,他終於要撐到盡頭了。
只要今夜封住了最後一個結界,他就可以完全解脫了。
只是不知,死後,他是會上碧落,還是會下黃泉?
也許是黃泉吧!
像他這種罪孽深重的人,又如何上得了碧落?
然而可笑的是,到最終,他也無法實現自己的誓言。
他曾告訴過她,若是她死了,上窮碧落下盡黃泉,他也會永遠跟隨著她。
可是像她那般善良美好如仙子般女孩,死後又怎會去黃泉?
窗外,夜色依然寂寥。
只有幾點殘星伴著一輪孤月,清清冷冷,淒涼似水。
他疲倦地倚在窗台上劇烈咳嗽著,慘淡的月光冷冷地照著他憔悴的臉龐,越發顯得蒼白可怕。
體內不斷翻湧的血氣在告訴他,他已經無法再支撐下去了,這具殘破的身軀早已被雪痕刀內的怨氣反噬得五臟皆傷,能撐到如今已是個奇跡。
掩唇的衣袖,終於沾染上了點點暗紅的血漬。
他淡漠一笑,眼裡並沒有太多的悲哀。
其實,生與死他早已看得很淡。
他已不求擁有更多的時間,只要這一個晚上就好。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完成自己的使命。
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捏緊手中的衣袖,他藏起了衣上的血漬。
「進來。」
一名黑衣勁裝的男子走進來,是石劍宇。
楚夢非並沒有轉身,只是淡淡地問:「陣法都已布好了?」
「是。」身後的石劍宇點了點頭,「都已佈置妥當。我已派弟子到後山重兵把守。」
「做得好。」楚夢非咳嗽著轉過身,卻在跨出步伐的那一剎那,眼前陡然襲來一陣黑暗。
他顛了顛步子,伸手扶住了窗台,才勉強穩住身形。
「樓主。」石劍宇的面色已變,正欲上前,卻見楚夢非朝他擺了擺手。
「我們立刻去後山。」楚夢非終於緩過了一口氣,這個時候,他絕不容許自己倒下去,否則五年來的辛苦將付諸東流。
「你以為以你現在還有體力去封住最後一個結界嗎?」門外,又走進來一個人。
那是一名年約七十的老者,青衣長袍,慈眉善目。只是此刻,他平日那雙慈愛祥和的眼裡已帶著強烈的不滿。
憑藉著醫者敏銳的本能,他已看出楚夢非已是強弩之末。
「你的元神幾乎就要渙散了。」老人的神色沉了下來,「你若是還要命的話,今晚哪裡也不准去。」
整座沉沙樓也許只有他——李春秋敢對楚夢非這麼說話。
楚夢非看了一眼,並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咳嗽著,依然堅持走向門外。
「楚夢非——」老人再也掩不住眼中焦急的神色,上前攔住了他,「若是你還念著我的救命之恩,就聽我一句勸。」
「我必須要去。」他平淡地說著,但眼底那一抹偏狂的執著卻洩露了他的堅持。
然而,才一踏出門口,一道人影便阻住了他的去路。
「連你也要阻止我?」楚夢非微一皺眉,看著門外廊道底下那名身著綠衫的年輕女子。
寒思月搖了搖頭,「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你。」話落,她自懷中拿出一塊碧綠通透的玉珮,「這塊凝冰玉是寒月宮的三寶之一。也許它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楚夢非怔了怔,接過了她手中的玉珮,淡淡地道:「多謝。」
寒思月輕歎了口氣,讓開了路。
一白一黑兩道人影頓時沒入夜幕之中。
「你不該讓他去。」
看著前方那一片濃重的夜色,李春秋的眼底聚滿了擔憂。
「這世上能阻止他的那個人已經死了。」寒思月輕歎,「他是在求死。對一個一心求死的人來說,我們又還能說什麼?」
還記得那晚,他曾毫不猶豫地告訴她,等他做完了該做的事之後,他就會一死以求解脫。
如今,雁雪堂已滅。最後一個隱患也已消除。
等封住了最後一個封印,他的使命就終結了。
他終於做完了該做的事。
其實自己心底明白,總有一天他會離開這個世間,追隨那名深埋在他心底的女子的腳步而去。
只是,她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猶記得五年前,她與他的第一次相遇。
那時的他,一派的溫文爾雅,飄逸出塵。一雙明亮的眼裡始終帶著溫柔的笑意。
江湖中不知有多少女子為他所迷醉,只可惜,他的眼裡,心裡,只裝得下那一抹纖細溫柔的身影。
如今,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昔日溫文的男子成為了冷血的魔頭,而那溫柔纖美的人兒,也已魂歸黃泉。
這世上實在有太多太多讓人難以預料和無法選擇的事。
就如五年前的那件事一樣,他也只能有一種選擇。
一種他寧死也不願做的選擇。
這五年,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噩夢。所以,他將自己改名為楚夢非。
因為他希望這一切只是噩夢一場,終有一天他會清醒過來,擺脫這場令人痛不欲生的噩夢。
可是他真的能擺脫嗎?
也許到最終,他還是無法逃過命運的安排。
夜色,淒涼如水。
深秋的夜,已帶著些許寒意,習習的晚風中甚至隱藏著冬季冰冷的氣息。
山崖邊,一道落寞的人影臨風而立,那一裘白衣在夜風中激盪著,襯著那單薄的背影,飄然出塵。
寂靜的身後是十多名黑衣勁裝的年輕弟子,他們分散在山崖的各個角落,肅然而立,然而,那一雙雙晶亮的眼裡卻滿含著戒備。
這是沉沙樓的後山。
也是樓裡禁地。
若在平時,楚夢非必會在山腳布下結界,然後派重兵把守,不讓任何人入內。
因為這裡隱藏著一個重大的秘密。
他守著這個秘密,已守了五年。
「樓主,都準備好了。」石劍宇看著崖邊那落寞的身影,恭敬而低垂的眼裡閃過一絲擔憂。
他怕楚夢非撐不過這一關。
因為就在剛才他們臨上崖前,他又咳出了血。
楚夢非點了點頭轉過了身,卻還在不住地咳嗽,神色異常疲憊。
石劍宇在心中歎了口氣,卻沒有說話。
他知道這個時候,誰也勸不了楚夢非。
風,依然很冷,一枚流星忽然劃過蒼茫的夜空,墜向遙遠的天際。
不知道那一顆隕落的流星是不是代表著自己?
楚夢非淡漠一笑,低頭看著手中的雪痕刀。
月色下,刀光如夢似幻,銀光流溢,然而在銀輝的折射,卻隱見刀背上有一抹妖異的艷紅正往刀尖上端遊走。
楚夢非靜默地看著,等到那抹艷紅走至刀鋒尖端之時,他本來疲倦的目光竟乍現出一抹精光。
他等這一天已等了太久太久。
崖峰東南側的平地上布著一個古怪的陣法。
陣中零星散落著一些碎石,看似零散,但每一粒石子都是以八卦方位佈置妥當。
若以每三顆石子為一點,將散落五個方位的石子連貫起來,便形成了一個五角星形的圖案。
第7節:第二章 靈珠血陣(3)
而陣的中央正擺著三顆透著詭異暗紅的珠子——血靈珠。
「這便是『五星血靈陣』?」李春秋盯著陣中那三顆血紅的珠子,心中劃過一絲寒意,「這個陣法,怨氣太重。」
寒思月歎道:「血靈珠中聚集了數百冤靈,怨氣又怎會不重?」
李春秋看了一眼已經步入陣中的楚夢非,道:「他真的撐得住嗎?若有個萬一,被陣中的怨氣所反噬,恐怕後果會不堪設想。」
寒思月道:「也許凝冰玉可以幫他。這塊凝冰玉乃用天山之顛千年寒玉所煉,集千年日月之精華,若不出意外,應理可以鎮得住這陣中的怨氣。」
「意外?」李春秋道,「他籌備了這麼多年,等的就是這一刻,又怎容許有意外發生?」
「希望沒有。」寒思月淡然一笑,似想說服自己,然而,心底的不安卻是越來越強烈。
這時楚夢非已在陣的中央坐了下來。然後,他拿起雪痕刀,刀尖朝下,右手兩指併攏,緊抵著刀背,以真力逼入。
霎時,刀鋒上紅芒大盛,原先刀尖上的那一抹妖異的艷紅竟奇異地凝集成一滴滴血似的水珠,緩緩注入那三顆血靈珠之內。
隨著血靈珠上的紅光越來越強烈,楚夢非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額上冷汗涔涔而下。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頓。
所有的人都閉息盯著那三顆血靈珠。
忽然,寒思月面色大變,驚呼道:「不對。」
「什麼不對?」石劍宇從未見過寒思月的眼中有過如此大的驚慌,心中不由得一沉。
「雁雪堂不是一百二十七個人嗎?為什麼血珠竟只有一百二十六滴?」
就在這時陣中的楚夢非忽然噴出了一口鮮血,便向後倒去。
而那些本來凝聚成血色水珠的紅芒,竟在瞬間四散了開來,四面八方飄散而去。
「樓主——」兩人大驚失色,也顧不得其他,就要衝入陣內。
「不要過來。」楚夢非厲喝了一聲,強忍著椎心刺痛,坐了起來,以最後一口真力,雙手合攏,封下一個銀色的結界,截住了那些四散的血芒。
石劍宇和寒思月二人被封在結界之外,不得其門而入,只能眼睜睜看著楚夢非耗盡最後元氣,將四散的血芒再度收回雪痕刀內。
寒思月緊握著雙手,看著結界內那個已經神色敗灰的人,手心已冒出了冷汗。
李春秋急道:「糟了。他這樣做,會被雪痕刀內的怨氣再度反噬。」
石劍宇大驚,「那怎麼辦?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進去幫他?思月,你們寒月宮的術法不是也很厲害嗎?」
「沒用的。這種結界除了他們玄劍門的人,世上無人能破。」寒思月素來平靜的臉上,已洩露了一絲驚慌。
像這種以損耗自己的元神布下了結界,並非普通人能破解得了的。
這時,她忽然想起,楚夢非在雁雪堂也曾布下這樣一個結界,照理說,沒有人可以逃得出他的結界。
但為什麼血珠竟只有一百二十六滴?
而且在動手之前,他們早已在雁雪堂的四周布下埋伏,沒有人可以走得出去。
思緒閃電般地飛掠而過,寒思月的心卻越想越冷。
因為她深深懂得差一滴血珠,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結界,已經消失。
陣中之人也早已力竭。
楚夢非無力地躺在地上,心中卻是心潮澎湃。
「樓主——」
陣外的三人已急奔至他身邊,扶起了他。
「不可能。為什麼會差一滴?」楚夢非神色蒼白地低頭看著手中的雪痕刀,他沒想到最終竟然會功虧一簣。
是天要亡他嗎?
他付出了這樣慘重的代價,甚至付出了一切,可最終得到的,竟還是一敗塗地。
一陣椎心的刺痛猛然湧上心口,一口鮮血湧出了唇角,再度染紅了胸前的衣襟。
在黑暗漸漸將他包圍的時候,他已聽不清外界同伴焦急呼喚,只隱約間看見昔日那一張清麗而熟悉的臉龐。
——小師妹,若我去黃泉找你,你可願見我?
聽沙閣裡一片寂靜,只有沙漏上的細沙還在無聲地流瀉。
床上躺著的人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卻沒有絲毫甦醒的跡象。
所有的人,心都沉到了谷底。
「雪痕刀上怨氣的反噬已傷及他的五臟六腑,加上數年前的內傷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調養,早已成為頑疾,我已經無能為力了。」坐在床邊把脈的老人,眉宇間已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沉重。
若不是那塊凝冰玉護著他的心脈,此時,楚夢非怕是早已回天乏術了。
「不可能。不可能。」石劍宇顯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竟衝過去就要揪起那名老者的衣領,「你這個庸醫——」
「劍宇。」寒思月及時拉住性子火爆的同伴,「你冷靜些。」
「冷靜?你叫我怎麼冷靜?」石劍宇狠狠地瞪著床邊的老人,「他不是自稱什麼『聖手醫仙』嗎?為什麼連這點小病痛都治不好?一定是他誤診,一定是。」
寒思月沉聲道:「劍宇,我們應該接受事實。不要再為難李大夫,他已經盡力了。」
「難道你就這樣放棄了?」石劍宇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眼前這名女子並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更何況,關係到楚夢非的生死。
寒思月的雙眸忽然掠過一抹複雜的神色,「我不會放棄。只要有一絲機會,我都會救他。」
「月姑娘,難道你有辦法?」李春秋看著眼前這名沉靜如水的女子,她的心思總是讓人捉摸不透。
「也許我應該回寒月宮一趟。」
「寒月宮?」石劍宇心中一沉,「你好不容易才擺脫那個男人,現在竟又要回去?」
「寒月宮裡面的銀龍草也許可以救他一命。」
「銀龍草?」李春秋詫異道,「銀龍草不是已經絕種了嗎?」
「對於寒月宮來說,沒有什麼做不到的事。」
寒思月唇角的淡笑變得有些苦澀。
記憶中,那個狂傲而自負的男人向來都是做一些世人做不到的事。
李春秋的神色終於緩了緩,「如果真能拿到銀龍草,也許他還有一絲生機。」
寒思月道:「那我明日便動身去寒月宮。」
「思月,你可要考慮清楚。」石劍宇低垂下眼,掩住眼底複雜的光芒,「也許,你這一回去,便再也無法脫離寒月宮了。」
「但我不能眼看著他死。」
石劍宇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歎了口氣,默然不語。
「李大夫,我離開的這一段時間,就請您多加費心了。」寒思月避過那雙深究的眼睛,轉頭對李春秋道。
李春秋點了點頭,輕歎道:「你放心。這次多虧了你那塊凝冰玉,暫時護住了他的心脈。只要這塊玉不離身,我有辦法讓他支撐到你回來。」
「謝謝!」
暫時放下一顆緊提的心,寒思月走到床邊看著那個依舊昏迷的男人。
即使在昏迷中,他依然雙眉緊鎖。
其實,這個男人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般淡然冷漠。
他的心裡在乎著太多太多的事,只是他將它們埋藏得太深。
「雨幽——」隱隱間,聽到一聲幾乎低不可聞的囈語,她的心又不禁為之惻然。
他還是忘不了「她」啊!
那個藏在他心底最深處的女人!
黑色的夜,就連星光也沒有,只有冷風在夜幕裡遊蕩。
一名紫衣女子站在不遠的叢林中,看著眼前那座被黑色包圍的樓宇,心中竟莫名地劃過一絲寒意。
眼前,便是江湖中人人聞之變色的沉沙樓嗎?
果然名副其實。
就這一片刻,她已隱約看見樓宇的上方籠罩著一大片暗紅的血色——那是極重極深的怨氣。
沉沙樓樓主的殺孽果然很重。只是令人奇怪的是,聚集在樓宇上方的那些孤魂,似乎是被某種神秘的力量牽引著,身不由己地依附在樓宇的上方,無法離去。
略一閉眼,紫衣女子已然看見了那些無主孤魂的將來——
它們將終生流離於三界六道之外,無法六道輪迴,轉世投胎。
因為,他們魂中的精魄都已被人收了去,封印在一股神秘的力量之中。
難怪它們不能自由離去了。
紫衣女子一向溫和的眼中,稍現出了一抹冷意。
原來這個沉沙樓樓主遠比想像中的來得可怕。
殺了人,竟連魂魄也不放過?
那雁雪堂一百二十六條無辜的生命,豈不也是同樣的下場?
再度閉上眼,她想借助靈力再探究竟,然而,此時靈力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阻,讓她無法再看清些什麼。
擦去了額際的細汗,她不禁在心底苦笑。
自從五年前,她從死神的手裡撿回一條命後,她的靈力就時有時無。
就像雁雪堂的那一場大劫,等她驚覺之時,已是來不及了。
雁雪堂在一夜中從世間消失,只剩下了她和陳照。
只是令她痛心的是,那一夜封在雁雪堂之外的結界用的竟是玄劍門的術法。
難道真的會是他嗎?
可是沉沙樓的樓主卻是姓楚。
「無塵——」寂靜的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清朗而隱含著擔憂的聲音,她轉過了身,就看見了一雙滿是憂慮和關懷的眼睛。
「陳大哥,你怎麼也來了?」
「我放心不下你。」
無塵淡然一笑,「我不會有事。這裡很危險,你先回去。」
「我也知道這裡很危險。所以,我更不能回去。楚夢非並不是普通人。」
「就因為他不是普通人,所以我才不讓你來。他的武功不僅深不可測,而且術法也很高明。」
陳照的眼中忽然現出一抹恨意,銳利如刀,「但無論他如何高強,我也要殺了他,為雁雪堂那一百二十多個無辜枉死的兄弟報仇。」
如果那日他不是和無塵一同由暗道出去,他應該會和雁雪堂的那些親人一同葬身火海了。
無塵輕歎:「但你這樣去無疑是送死。沉沙樓內危機重重。」
「即使是龍潭虎穴,我也要去闖一闖。」陳照眼中的殺意更甚,「我倒要看看這個楚夢非到底是怎樣一個喪心病狂之人,他竟可以在一夜之間就殺了雁雪堂一百二十多條人命?」
那一夜的噩夢,他始終無法忘懷。
眼前是燃燒的火海,他知道他的親人、兄弟、朋友全在裡面,但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苦心經營的雁雪堂燃為灰燼。
「楚夢非,總有一天,我要將你碎屍萬段。」陳照恨恨地咬牙,幾乎要咬出血來,胸膛中的恨火幾乎將他燃成灰燼。
無塵低垂下眼,不再說話。
曾經她也這般恨過,但如今,她的恨似乎已淡了!
是因為心死了嗎?
她不知道。
「你怎麼了?」陳照沒有忽略她眼底的那一絲落寞,在她那平靜溫和的外表底下,似乎隱藏著很深的心事。
「我沒事。」無塵微一錯愕,神色已恢復了以往的平靜溫婉,「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什麼事?」
轉頭看向黑暗中的那座樓宇,無塵的眼底掠過一絲複雜,「我在想,楚夢非到底是不是我所猜測的那個人。」
寒冷的夜裡,忽又起了一陣冷風。
無塵握劍的手在風中逐漸泛冷,那股冷意由指尖直透入人的心底。
樓裡面的那個人,真的會是他嗎?
若真是他,自己又該如何面對?
是殺了他,還是,再次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