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澤鷹站在手術室的門口,看著那扇厚重的大門,臉色越來越陰沉,他的妻子進去已經快三個小時了,可是手術室大門卻絲毫沒有打開的跡象,如果讓他知道顧心駱已經懷孕,他死也不會發瘋般的去推她!
孩子……
邢澤鷹的眼神黯了黯,心中憋著難以啟齒的事而得不到發洩,他和顧心駱結婚才不到一個月,可是他的妻子卻已經有了二個月的胎兒,婚前,他根本沒有碰過她!
越想越發狂,邢澤鷹再也站不住,來回在手術室門口走;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襯衫上全是已經乾涸的血跡,那是他現在依然昏迷不醒的妻子的。
三個小時之前,他親手把她送進了手術室,顧心駱死死抓著他的手臂不放,一張小臉很是慘白,兩隻眼睛卻透露出深深的怨恨來。
要是我的孩子出了事,我死也不會放過你!她那樣對他說。
邢澤鷹疲憊地撫了一下額頭,從來沒有感覺到像現在這樣無力過,母親姚恩珍還在旁邊絮絮叨叨:「那個賤人,想不到居然懷孕了,現在邢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等著看笑話,別人都在猜這孩子到底是你的還是喬……」
「閉嘴!」不願意聽到那忌諱的名字,邢澤鷹暴躁地大吼了一聲,他這一聲大吼,連從身邊路過的小護士都被嚇得不輕。
「澤鷹,你居然吼我!」姚恩珍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什麼時候她的兒子會這樣大聲跟她說話了?更讓她接受不了的,是為了那個賤女人!
「澤鷹,我早告訴過你不能娶那個賤女人,現在你看看都成了什麼樣子,鬧出這種笑話,董事會那些人還能放心的把公司交給你嗎?離婚,馬上給我離婚!我會幫你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讓那個賤女人知道,我們邢家可不是這種鄉下丫頭可以隨便亂進的……」
「我叫妳閉嘴,妳沒聽到啊!」如果是平日裡,母親對妻子這樣冷言冷語,他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現在,他的妻子還在手術室裡與死亡抗爭,他的母親居然要他改娶別的女人,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就算是親生母親,也不准再說她的壞話!
姚恩珍被兒子的戾氣嚇住,不禁閉上嘴,心裡對顧心駱又更加痛恨了幾分,她跟兒子的關係鬧得這麼僵,完全是那個女人的錯!
就在這時,手術室的大門終於打開了,邢澤鷹見狀,立即上前,拉住主刀醫生,問清楚狀況:「曾醫生,我太太現在怎麼樣?」
「病人目前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很遺憾,肚子裡的胎兒沒有保住。」
「沒有關係,只要大人沒事就好。」邢澤鷹暗暗地握了下拳,就算那個孩子還活著,以後他還是會讓顧心駱去打掉,他絕不可能讓自己老婆懷上別人的野種!
「邢先生,還有一件事,由於病人本身體質非常虛弱,這次的流產又嚴重傷及了她的子宮內壁,所以下次她想再懷孕,機會很渺小。」
「你說什麼……」邢澤鷹呆住。
「你們現在可以進去看看病人,但是千萬不要驚嚇到她,剛動完手術,病人的精神還很脆弱。」醫生擺擺手,帶著一干護士離開了。
邢澤鷹失魂落魄地走進病房,看見動完手術的顧心駱正安靜地躺在那裡,小臉慘白,沒有一絲血色;小心地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間,二十八歲的大男人,眼裡有著和孩童一樣的迷茫和無助。
他真的很愛、很愛他的妻子,愛到想獨佔她一切的瘋狂地步;一個月前的新婚之夜,當他滿心激動地進入她之後,發現他深愛的她已經不是處女,他的那顆心是多麼的冷。
顧心駱愛的人,從來不是他,她之所以會答應嫁給他,完全是為了那個人……這件事,他一直是知道的,只是他假裝不知道而已。
邢澤鷹的眉頭越皺越緊,眼睛情不自禁地看向她平坦的小腹,只要一想到他的妻子懷過別人的孩子,他就全身氣得發抖,握住她的雙手,也不知不覺地加大了力氣……
病床上的人兒,不舒服的嚶嚀一聲,然後動了動慘白的唇瓣,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駱駱,妳醒了!」感覺到她細微的動作,邢澤鷹全身一震,連忙驚喜地望向她,但是下一秒,他卻笑不出來了,因為他看見他的妻子用陌生的眼神望著他。
「先生,你是誰?」
「邢先生,病人之前是不是受過什麼刺激?我們初步發現她的大腦中出現了血塊,所以導致間接性的失憶或者選擇性失憶,為了以防萬一,您還是請神經科的醫生幫病人診斷一下為好。」
夜間,邢澤鷹驅車回家,腦海裡迴響的全都是曾醫生的話,和妻子顧心駱陌生戒備的眼神。
失憶?失憶!
邢澤鷹狠狠地敲了一下方向盤,也不管車子是否還在行駛中,全身無力地往後靠在椅背上,黑色的Land Rover因為無人駕駛,失去了控制,「砰」的一聲撞向路旁的垃圾桶。
如果我的孩子出了事,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這就是妳的懲罰嗎?想要把我忘記,妳明明知道,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妳對我的忽視……顧心駱,妳果然夠殘忍!
邢澤鷹不知道自己是在笑還是在哭,她報復的方式不吵鬧、不張揚,這樣冷漠的將他從她的世界中踢出,像是一把刀,連血帶肉刺穿了他的身體。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重新坐起,握住方向盤,漆黑的眼裡,閃過一絲戾氣和決然,顧心駱,既然妳這麼想要忘記我,那麼就徹底的忘記吧……
◎ ◎ ◎
她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喪失了所有的記憶,她不知道自己是誰、家在哪裡,為什麼會躺在醫院裡?她的腦袋空白得可怕,沒有記憶的空虛和不安,讓她成為一隻敏感的小獸,防備、警惕著所有人。
「算是老天報應,讓她變成這副鬼樣子!」一個中年美婦,看著病床上的顧心駱,幸災樂禍地嚷著:「誰教她那麼賤!嫁入邢家還不夠,竟然想勾引別的男人,敗壞了我們澤鷹的名聲不說,還讓我們整個邢家蒙羞,不要臉的女人,不如早點去死好了!」
尖酸刻薄的話,本能地讓顧心駱害怕得躲在被子裡,不願看到外面那些人的臉,他們好恐怖、好恐怖……她是誰,那個女人又是誰?她為什麼要這樣說她?
勾引別的男人?天啊,她怎麼可能做出這麼羞恥的事情?
「澤鷹,要不是你發現得早,這女人就生下別人的野種了,現在孩子沒了,聽媽一句,快把婚給離了吧,媽給你介紹季伯伯的……」
那個女人還在喋喋不休,就怕所有人聽不到似的,她蜷縮在被窩裡,無助地發抖,失去記憶的她,看起來像個三歲兒童般無辜,頭很痛、小腹更痛,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從她身上流失了;不知為何,她難過得想哭,她失去了什麼,為什麼會這麼難過?
「媽,妳也累了,早點回去吧,剩下的事交給我來就行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適時阻止了那個中年女人的謾罵,也讓躲在被窩裡的她,小小顫抖了一下;這個聲音好熟悉,可是她不知道在哪裡聽過。
「澤鷹,你這是在趕我走嗎?都到這種地步了,你還偏袒這個女人,你把她捧在手心裡,可是她是怎麼對你的,明目張膽的做出那種事來……」
「夠了,給我滾!」
病房的氣氛,隨著那個男人的一聲大吼,膽顫得令人窒息,看到兒子陰冷的表情,姚恩珍識趣地又一次閉上嘴,不得不忿忿地離去。
終於安靜了,躲在被子裡的她,重重地鬆了一口氣,以為那些人都離開了,這才小心翼翼地從被子裡鑽出來,剛想深呼吸幾口氣,兩道灼熱的視線便射了過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啊!」顧心駱被嚇著了,尖叫一聲,連忙扯回被子往裡躲,卻被那個男人一把阻止,男人的臉逼得很近,不知為什麼,她看到他,本能地害怕,後退、後退、再後退。
她抓著被子,顫顫地開口:「你……你是誰?」
「妳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男人盯著她,以往在他面前,她總是露出冰冷的眼眸,現在已經變得茫然和驚慌失措,二十三歲的她,此刻就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防備著他。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顧心駱頭痛地抱緊了自己,強烈的不安緊逼著她,「我是誰?你又是誰?你認識我嗎?我……什麼都忘記了……」
「妳的名字叫顧心駱,是個孤兒。」
「孤兒……」原來,她沒有親人,很奇怪,她一點都不覺得悲傷;顧心駱好奇地望著他,男人英挺的五官映入她的眼,又熟悉、又陌生……
「那麼……你又是誰?」
「我是妳的丈夫。」
「啊!」顧心駱叫了一聲,小臉「刷」的一下紅透了,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可憐地將半個小臉埋入被子裡,只露出一雙小鹿般的眼睛,怯怯地看他一眼;原來她結婚了,她和這個男人是夫妻!
但是,她怎麼覺得哪裡不對,如果他們是夫妻,應該很親密才對,她為什麼感覺到這個男人看她的眼神很冷,完全沒有一點夫妻之間的纏綿悱惻?剛才那個婦人,是他的媽媽嗎?那也就是她的婆婆吧?可是婆婆好像很不喜歡她……
「既然我們是夫……妻,過去我們相愛嗎?」老半天,她才支支吾吾地說出心中的疑問,問完了,才發現這個問題好像很尷尬,一慌張,連忙解釋:「我……我是說,我沒有失憶前,我們……恩愛嗎?對不起,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恩愛……」男人喃喃說了一聲,冷淡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情感的波動,看向顧心駱的目光,彷彿也跟著迷茫了……
「愛……我可以肯定我以前真的愛過妳,但是妳愛不愛我,我不知道。」
「咦?」什麼意思?顧心駱錯愕了。
「不明白嗎?」男人挑了一下眉,慢慢地靠近她,莫名的壓迫感也隨之逼近,顧心駱想跑,卻被他一把給捉了回來,「那我再說明白一點,顧心駱,我以前愛過妳,但是現在已經不愛了,而妳,從來都沒有愛過我……」
「為什麼?」沒有愛,兩個人卻是夫妻?顧心駱越來越混亂了,「如果不愛你,我為什麼嫁給你?」
「那要問妳了。」男人的這句話,簡直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他厭惡地放開她,站起身,以一種凌駕於她、高高在上的姿態,「顧心駱,妳帶給我的羞辱,我不會忘,別以為失憶了,我就會原諒妳,放心吧,將來我會一一討回來……」
充滿仇恨的語氣,逼得她煞白了小臉,抓住被單的手指,同樣蒼白得可怕:「為什麼……我做了什麼嗎?」
「做了什麼?」邢澤鷹冷冷一笑,「妳嫁給我之後,還背著我跟別的男人要好,要不是我那天提前下班,妳是不是還打算誰私奔?」
「不會的、不會的……」顧心駱快哭了,她是好女孩,才不會做那種事,好女孩是不可以偷情的。
「原來妳還知道『廉恥』兩個字?」邢澤鷹的眼神閃了閃,「喬恩到現在還昏迷著,生死未卜,妳要為妳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喬恩……聽到這個名字,顧心駱的心突然顫了一下。
◎ ◎ ◎
聽說她的名字叫「顧心駱」,聽說她是個喜新厭舊、不知滿足的壞女人,嫁給一個有錢的老公後,又勾搭上自己的小叔,她現在之所以會在這,就是因為姦情被提早回來的丈夫發現,一怒之下的丈夫失手將她推下樓……這就是她目前為止所知道的一切,她的醜聞已經傳得滿城風雲。
住院的那段期間,她不敢走出房門,因為門口每天都有一大堆記者守在那裡,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是不善的,就連照顧她的護士,都擺臭臉給她看。
她整日躲在被窩裡,像只鴕鳥,戰戰兢兢地呼吸著,外面的謠傳太過可怕,顧心駱不相信,她之前居然是那樣的人?
她拚命強迫自己回憶起過去的事,但是每當她用腦的時候,一陣劇烈的疼痛就會像狂風一樣席捲她,她想不起來,她真的想不起來。
外界的壓力,快讓心神疲憊的顧心駱崩潰,她的婆婆每天都來這裡鬧,逼著她離婚,她的名聲也因為她婆婆的緣故,變得越來越壞;她躲在房間裡,好幾次想衝出去告訴他們,她不是壞女人,但是自從失憶後,「不安」讓她的膽子變得像老鼠的一樣小。
黑色的Land Rover駛上高級別墅區,穿過一片茂盛的銀杏林,最終在一座豪宅前停下。
「到了,下車。」邢澤鷹冷漠地開口。
副駕駛座裡的顧心駱,敏感地望著四周,當看到眼前那棟豪華的大宅子時,整個人都倒吸了一口氣;好大!不知是她那病房的多少倍,有錢人都住這麼高級的地方嗎?
「這是妳住了十四年的地方,也不記得了?」身邊的邢澤鷹諷刺道。
她住在這裡?顧心駱嘴巴張得比雞蛋還大。
「妳從小就是個孤兒,八歲的時候被我的父親收養,說起來,我們還是名義上的兄妹呢!真不知道我當時是在發什麼瘋,竟然會……」像是想起了什麼事,邢澤鷹忿忿不平地住了口,他氣悶地用力砸了一下方向盤,口氣漸漸壞起來,「還不快下車!」
「哦!」被他這麼一催促,顧心駱這才手忙腳亂地開車門,可也許是失憶的緣故,就連開車門這種簡單的事情,她都忘記該怎麼做,推了好久,那扇結實的門絲毫沒有動一下。
「連車門都不知道怎麼開了?」邢澤鷹嘀咕:「笨死了!」整個身體突然竄了過去,伸出手,幫她開門。
一股屬於男性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他的胸膛,貼近了她的背,顧心駱呆住了,背部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那醇厚的男性氣息,從她的耳邊劃過,引起陣陣酥麻,顧心駱的臉「刷」的一下全紅了。
他們是夫妻,那應該做過最親密的事了才對,為什麼他一靠近,她的心會跳得這麼快?她不是不愛這個丈夫的嗎?
顧心駱像只受驚的兔子,飛一般跳下了車,Land Rover的車身要比一般的車子要高出許多,落地的時候,腳跛了一下。
好丟臉!顧心駱羞得抬不起頭,但願那個人沒注意到。
邢澤鷹哪會漏掉她的反應,兩個人從相識到結婚,他給她的印象一直不好,她連正眼都不瞧他一眼,這麼長時間來,他只能靠觀察她細小的反應,瞭解她的一切,她現在雖然失憶了,但是那些小動作和以前一模一樣。
邢澤鷹停好車,從她身邊走過,故意忽視她扭到的腳,率先進屋,被丟在院子裡的顧心駱,看見他進屋了,連忙驚慌失措地跟上。
傭人們看見二少爺回來,面露微笑,但是看到邢澤鷹身後怯怯的顧心駱時,臉上的笑便僵住了……
「少爺好,少……夫人好。」
顧心駱膽顫地看著眼前這些傭人,他們臉上雖然都帶著笑,但是她依然可以感覺到他們看她的眼神中,透露著厭惡;就像醫院裡那些人一樣,他們討厭她!
顧心駱心顫了一下,更加往邢澤鷹身後躲,抓住他的衣服不放,雖然他對她很冷淡,有時還很凶,可是這種時候,只有待在他的身後,她才感覺到安全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