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女寡婦 第七章
    「不准!」

    白老爺氣得火冒三丈,吹鬍子瞪眼。

    嫁一個心懷不軌的男人,已經夠讓他這個做爹的嘔了,可這倒好,她這個寶貝女兒、掌上明珠,竟還想嫁給一個在鬼門關轉的廢人。

    因為他一時疏忽,讓女兒被人擄走,還下藥讓她失去記憶,跟著莫名其妙成為寡婦,還在外顛沛流離那麼多年,他已經夠自責的。

    他怎麼還能眼睜睜看著女兒,再嫁給隨時會一命嗚呼的男人,再一次背上剋夫罪名。

    他不准,無論如何都不依。

    「你……還想聽我喊你一聲爹嗎?」別瞧白妙芹平素這麼柔柔順順,一旦她認真起來,那股勁就連縱橫商場的男人都承受不住。

    「我……」原本怒氣騰騰的白大喜驀地啞口,成串的怒吼更硬是卡在嘴裡,一個屁也放不出來。

    他當然想,她失蹤的這幾年,他不惜散盡千金,只想聽到女兒再喊他一聲爹。

    為了女兒,就算傾盡所有家產,他亦在所不惜,若非女兒不想追究,他甚至想要將卓祟源的墓給撬開,然後鞭屍洩恨。

    正因為他對女兒的愛是那麼強烈,又怎能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兒,嫁給一個只剩半條命的男人?

    可……望著眼前的女娃啊!

    即使失去記憶,她的性子從來沒變過,一旦認定了,就再無改變的可能。

    「既然如此,那麼成全我吧。」白妙芹知道自己這樣的要求與威脅無異,尤其是對自己的親爹,更顯卑劣。

    可是,為了她愛入心坎裡的男人,她不得不這麼做。

    她要他活下來,就算不能活下來,她也希望成為他的妻子,一輩子以上官夫人的名義活著。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幫你,你就願意喊我一聲爹?」原本的盛怒,被心頭那驟起的希望全數澆熄,雖猶豫萬分,可他真的好想再聽她喚他一聲爹啊……

    一雙看盡世事滄桑的眸子泛著濃濃希冀,怔怔瞧著一直以來就顯得疏離的女兒。

    望著她滿眸的愁苦,他這個做爹的,自是滿心不捨與心疼。

    「是。」其實,雖然沒了記憶,但她並不是真的對白老爺沒感覺。

    她清楚知道自己就是白大喜的女兒,只是少了過往的那些記憶,所以相處起來難免彆扭。

    再加上,他破壞她與上官極品拜堂,心中自然有所隔閡與怨懟。

    「女兒啊,你知不知道一旦女人做了兩次寡婦,會受到怎樣的待遇?」因為女兒的堅決,內心已動搖的白大喜,還是忍不住提醒道。

    「當然明白。」身為寡婦所受到的歧視目光,她從來沒少過,但她一點也不介意再為上官極品受一次,而這回,她會受得心甘情願。

    對那個男人,她動了心,動了情,那便是一生一世,至死方休了。

    「從頭到尾,你明知他之所以要娶你是別有所圖,你為他下這麼大的賭注,值得嗎?」

    「值得。」臉上漾起一抹堅定的笑容,白妙芹斬釘截鐵、毫不猶豫的說道。

    這個笨女兒啊,真像極他年輕時的固執,單單這點,便讓他無法對她說不。

    於是白大喜在這一聲長歎之後,牙一咬,終究點頭應允疼入心坎裡的女兒。

    「成親就成親吧,反正天塌下來,還有爹為你擋著,既然你愛這個男人,那麼我也願意助他一臂之力。」

    正因為清楚女兒的固執和堅持,若他執意不准,後果絕對是再次失去這個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女兒。

    更何況,他既然膝下無子,瞧那小子也是一塊經商的料,趁機收個乘龍快婿,也未嘗不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爹!」那真情摯意的疼寵,讓白妙芹忍不住動容,也讓她沒了陌生和矜持,忘情的撲進白大喜的懷中。

    面對此情此景,白大喜亦老淚縱橫,為女兒這個擁抱,他可是等了好多年。

    當年,他沒能好好保護他,但這回,就算傾盡他白家所有的力量,他也會讓女兒得到她想要的。

    絕對!

    長串鞭炮響個不停,那煩人的嘈雜聲響,吵得連死人都能喚醒,更何況是他這個還沒死絕、死透的人。

    還沒睜眼,那兩道劍眉就不覺兜攏。

    好不容易睜開眼,印入眼簾的人影,卻讓他一陣失落。

    人呢?

    那丫頭不總是信誓旦旦要留在她身邊,陪著他面對嗎?

    為何在這生死交關的時候,卻見不著她的人影。

    蒼白的唇角微微向上勾起,為自己心頭那抹不明所以的失落而訕笑。

    「啊!主子醒了!」

    顯然已經有人發現他的動靜,在那聲驚呼後,耳邊便相繼傳來幾聲低呼。

    傻啊!

    上官極品啊上官極品,枉你縱橫商場,竟然輕信一個女人的話。

    想他那親生的爹,雖然口口聲聲愛著娘,但不也是三宮六院,悠遊花叢。

    因為從小就知道情感的不可信,唯有金銀最實在,他從商,因為那些能握在手中的東西最實在。

    偏偏,莫名其妙遇上白妙芹那個怪姑娘,寧願賣了自己,也要替何老爺贖鋪子,本以為她不過是傻得無可救藥的笨蛋。

    沒想到身世大白之後,她還是一個勁兒的不改初衷,即使明知他另有所圖,也執意嫁她為妻。

    有那麼一時半刻,其實他真的差點就相信,這世間原來還是有真情愛。

    臉上那自嘲的笑容還來不及褪去,覆面的那隻手卻已經被人大剌剌的搬開。

    還來不及隱藏的情緒尚留在他俊逸卻憔悴的臉龐之上,他還來不及反應,卻已入眼的那一抹紅,將他震得睜大雙眼。

    還來不及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一個身穿鳳冠,妝點絕美動人的新嫁娘,已映入他的眼簾。

    猛一瞧,他以為自己眼花了,可再定睛一瞧,他確定眼前的可人兒,正是她。

    她這是在做什麼?

    望著她那嬌美的模樣,向來敏捷的思緒忽然頓住,完全理不清頭緒。

    「你醒了?」望著他那清澈依舊的眸子,白妙芹原本一顆提吊在半空的心,終於可以放下。

    雖然這回他傷得不輕,但經過她爹不計一切代價買進大批珍稀藥材,甚至動用關係,請來御醫為他細心診療。

    這樣不惜耗費銀兩、費盡心力,好不容易搶回了他一條命。

    「怎麼,失望嗎?」剛巧在她成親前醒來,壞了她的好事,所以她的眸中才會漾著滿滿的不敢置信。

    「我開心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失望呢?」在他面前,她從來不吝於表現自己的心意。

    這幾天,她日日夜夜跪在菩薩面前祈望,願意傾盡一切,只求她的夫婿能夠回來。

    現在他回來了,雖然眼神依然森冷,態度依舊不善,但她沒有絲毫怨懟,只有滿心感激。

    「是嗎?」開心,是開心要嫁給別人了吧!

    望著她身上那一身刺目的紅,上官極品心中一陣酸澀不已,令他臉色更陰沉。

    「如果你真的為我轉醒而開心,那請問你……穿成這樣幹麼?」穿這樣,不就是為了嫁人嗎?

    口口聲聲要做他的妻,可他才受了傷,都還沒嚥氣,她就已經迫不及待想嫁給別人了。

    嫁別人?

    白妙芹不懂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她人在上官家,就算要嫁別人,也不可能在上官家成親吧?

    向來冷靜精明的他,怎麼沒發現這疑點,還兀自生著氣。

    或者,這個男人……有沒有可能……其實已經有些在意了。

    小小的奢望,在她那顆柔軟的心房扎根蔓延著。

    「我說過,要成為你的妻,就算你生死未卜,但至少我要趁你還在世的時候,和你成親,這樣若是你真的……真的……」死這個字,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白妙芹深吸一口氣,強收起快流出的淚水,才又說道:「離開了,我也能光明正大的守著你。」

    她的話,一字一句似鐵似鋼,上官極品不敢相信地望著她,心中乍然既喜且憂。

    喜的是,原來她這一襲嫁衣,真的是為了自己而穿。

    憂的是,這麼一個笨女人,如果自己真的死了,那麼她絕對會傻傻守著對他的承諾活下去。

    想到她那孤單單的模樣,上官極品的心一緊,多了前所未有的牽掛。

    「既然你執意要嫁我的初衷不改,那麼現下我都還躺在床上呢,你怎麼嫁?」他啞著聲問。

    「當然是嫁我!」駱平波一臉賊笑回道。

    原本還挺不自在等著代替師兄成親的駱平波,一聽到上官極品轉醒的消息,自然匆匆趕到,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報復自己差點跟白妙芹拜堂,還真的清醒了。

    雖說是代娶,但心裡還是彆扭。

    「你敢!」炯目一瞪,那冷芒還真教人背脊發涼,上官極品雖撿回這條命,性子還是如出一轍,一丁點兒也沒變。

    「大師兄,嫂子堅持要嫁……你總不能讓她沒有夫婿,一個人拜堂吧!」

    但見他此話一出,上官極品臉上神情驟變,原本蒼白的臉色變成一片鐵青。

    「就算是這樣,那也用不著你代娶。」就算是代娶,但見駱平波穿著那大紅蟒袍,上官極品心裡沒來由的不是滋味。

    若是他沒醒來,自然任她擺弄,她想同誰拜堂就同誰拜堂,可現下他都已經醒了,以他的脾氣,哪有可能任她揉捏。

    既然成親是他的初衷,那除非他死了,否則旁人休想穿那身蟒袍與她成親,就算是同患難的師弟也不成。

    想到這裡,他忍著痛咬牙坐起身。

    「你這是幹啥?」看著他的妄動,白妙芹伸手按住他肩頭,滿心著急。

    「不是要成親嗎?」他冷冷問道,抬目再掃一眼駱平波那一身喜氣,上官極品只覺刺目極了。

    一股莫名的酸意翻攪著,讓他恨不得一把扯去那身紅。

    「可是你傷口初癒,大夫交代不能妄動的。」白妙芹緊咬豐唇,滿眼憂心望著上官極品,就怕他的任性又傷了自己。

    虎目驀地從駱平波那拉回白妙芹身上,才不過那麼一瞬,原本盛滿怒氣與不悅的眸光,驀地添上幾許連他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你到底想不想拜堂?」被她壓著頗為不耐,上官極品所想瞪著她問道。

    「想!」幾乎不假思索的答道,她想成為他的妻子,就連做夢都想。

    「既然想,就讓我起來,要是你膽敢跟平波拜堂,那你休想我承認你是我的娘子。」

    一聽到上官極品這麼說,白妙芹原本還小心翼翼壓著他的手,立時縮了回來,就怕他當真不認自己,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她,只好扶著他起身。

    那聽話的模樣,簡直令人歎為觀止,也讓某人心裡不是滋味。

    「難道你這個錢鬼這回終於開竅了,我怎麼從沒見過像你這麼懶的新郎官,就連拜堂也要人家代勞,究竟有沒有一丁點兒誠意想娶咱們妙芹啊?」早看不慣上官極品仗著妙芹愛他,就予取予求的行為,向來伶牙俐齒的靳天璇一逮著機會,連忙酸他。

    上官極品瞪了一眼暢所欲言的靳天璇,卻破天荒的沒有還嘴,任由她數落。

    靠著白妙芹的攙扶,一步步往前走著,雖然從他的屋子到大廳,沒有太長的距離,可胸膛上被劃開看那道口子,因為他的走動泛著錐心的疼。

    儘管被疼痛折磨,上官極品卻沒哼上半句,望著她那即使上過妝點,卻依然不能掩去滿臉疲憊的臉色,上官極品很清楚,這些日子,只怕是不眠不休照看著他。

    這女人……該怎麼說這個女人才好?

    她的傻,他已經叨念得不想再叨念,但卻忍不住替她捏了把冷汗,還好他已經醒過來了,難不成真要她伴著自己的牌位過下半生嗎?

    這般不離不棄,值得嗎?

    同樣的廳堂,同樣的龍鳳紅燭,再次身著嫁衣的白妙芹扶著上官極品一步一步地走向大廳。

    望著身旁的男人,白妙芹的心情甚是激動,曾經望著幾乎沒了生息的他,她以為再也沒有機會成為他的妻。

    還好,老天垂憐,讓他活了過來。

    這回,她說什麼也不輕易放手了。

    一待他站穩,白妙芹那原本扶著他的手隨即滑下,牽起他的手,不容他抗拒的竄入他的手心,任由自己纖纖十指,與他些許粗糲的掌心緊緊交纏。

    驀地,一道暖意從上官極品的掌心開始,迅速蔓延至她四肢百骸,這輩子頭一回,他這麼任由人擺弄,卻沒有半絲不配合。

    當那熱鬧的嗩吶聲再次響起,上官極品利眸微垂,愣愣的看著自己與她交扣的十指,一時之間竟忘了掙扎。

    瞪了好半天晌,他終於找回說話的能力。

    「你該知道,就算成了親,我也……也可能一輩子都不愛你。」

    不想讓她抱持幻想,上官極品的臉上不再掛著那礙眼的假笑,只見他的眉眼漾著滿滿的認真,很是坦白的說道。

    因為不曾愛過人,所以壓根不知道怎麼愛上,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像做生意似的,將一切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因為知道自己傷得多重,所以更清楚她為救活他付出多少心力,所以更不願欺瞞她。

    雖然出發點是好意,但那態度擺明一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模樣,讓人看著都生氣。

    聞言,白妙芹抬頭,看著他好不容易睜開的雙眸,臉上緩緩漾起一抹笑花。

    「沒關係,我愛你就夠了。」那話徐徐的、輕輕的,卻挾著萬鈞氣勢撞進上官極品的心中。

    一次又一次的上官極品總能瞧見她那看似柔弱的外表下,所隱藏的堅毅。

    他愛不愛其實早就不在白妙芹的擔心之列,她愛他就成了,能伴著他、望著他,此願已足。

    如果這樣的心願,是一種貪求,那就貪求吧!

    因為愛,所以她貪求,就算貪求不來他的愛,至少也貪求與他相伴的機會。

    「其實你心裡也很清楚,我之所以開口要娶你為妻,是因為知道你的身份。」

    頭一回,他承認自己別有心機,對一個這樣全心全意待他的女人,他不想再繼續瞞騙她。

    「我知道,但真的沒關係的。」聽到他那毫不隱瞞的話,白妙芹的心裡一陣激盪,她很清楚要上官極品這個驕傲的男人說出這番話來,需要多大的勇氣。

    因為愛他,更因為清楚他這麼做的原因,所以她選擇讓過往遺留在過往,一切雲淡風輕。

    「可是……」她的包容讓上官極品動容,卻也讓他滿心愧疚,望著她,他欲言又止,頭一回,他竟覺得自己配不上心思這般玲瓏剔透有溫婉的女人。

    「你是奸商也罷,是皇子也好,不論你是何種身份,我都希望能陪著你。」

    他大難未死,白妙芹知道這消息早晚有一天會傳到宮裡,她心裡知道只要皇上不放棄,接下來的日子絕對不會輕鬆。

    但即使如此,與他相伴的心意,依然不曾動搖過半絲半豪。

    「傻瓜……」上官極品輕啐,此時此刻再多的話都是多餘,他伸手牽住白妙芹柔嫩的小手,然後緊緊握住。

    不需再多言語,這樣就已足夠,就算他現在不愛,但他相信自己終有一天會深深刻刻的愛上這個既笨又傻的娘子。

    「咱們拜堂吧。」

    喜樂聲再次熱熱鬧鬧響起,上官極品跟著禮司仔仔細細一拜,再拜。

    悄悄的,她的小手又不著痕跡爬進他厚實的手掌心。

    想都沒想的,上官極品緩緩握住。

    原來,這就是有家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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