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阻止,別搭理,去阻止,別搭理,去阻止……」
一個大男人躲在辦公室裡玩這種「丟硬幣聽天命做決策」的遊戲,很可笑?
對,就是可笑至極,賈天夏掃了眼窗上反射出倒映,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白癡。既然不爽她和那個皮條客奔進結婚禮堂,那就直接去攔啊,坐在這掙扎有什麼用?說不定等他掙扎好了,人家已經其樂融融地把孩子都生了,就差沒把滿月宴請帖直接派到他面前了。難道,要等到那時候再來丟硬幣決定要不要阻止她女兒和別人的婚禮?
有了這層決定後,賈天夏驀地站起身,用力拉開辦公室的門,理了理外套,一不做二不休打算直接殺去茶水間。就算是把她奴役死,都不能賞她時間去製造頂綠帽給他戴。
可讓他始料未及的是,似乎還是來晚了,裡裡外外搜了個遍,甚至連女廁所都沒放過,偏是怎麼也找不到那個女人的身影。
「丁美滿呢?!」最後,他停住腳步,質問的吼聲差點沒把新聞部的屋頂給掀了。
聞訊出來的監製畏首畏尾地飄了他眼,姑且不論賈天夏的家世背景有多不好惹,就他目前在台裡倍受台長寵愛的地位來說,那也是個得罪不起的人物。尷尬地清咳了聲後,那位監製才輕聲回道,「我讓她去跑新聞了。」
「嗯?」天夏挑眉轉頭,掃了眼給他回答的男人,先前緊繃的臉部線條緩解了下來,一絲微笑在他唇邊綻放開,「做得不錯,很敬業很敬業啊。」
「過獎過獎,呵呵。」監製擦了擦額角的冷汗,面對這種變臉比變天還快的人,也只能順著他的話尾附和。
「什麼新聞?在哪?」為了徹底杜絕她和凌嘉康有再次深入接觸的機會,必須問清楚。
「是機密……」捕獲到身旁飄來的瞪視後,監製吞了吞口水,話鋒一轉,「雖然是機密,對你當然是不用保密的,哈,哈哈。就是一家拍賣行涉嫌走私古董,我讓她今天先去探探路順便隱蔽拍攝下而已……」
「魏家的拍賣行?」一改方才衝動易怒的模樣,天夏的臉色無預警地轉白。
「嗯嗯,你也聽說過那家拍賣行的事?」
片刻的寂靜,隱隱似乎聽見賈天夏的唇邊飄出輕到幾不可聞的咒罵聲,就在整個辦公室的人都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時,他再次開口了,口吻很淡很輕,透著陰晴難測的氣息,「想要搶個大新聞邀功,又不願意自己去涉險,所以把丁美滿推出去。如果出了事,你也不用負責;如果沒事,那最好,功勞算你的。是嗎?」
「呃……」真是的,這種心照不宣上的事,不用講得那麼明白嘛。
很好,他居然還有膽量給出一臉「同道中人」的表情。賈天夏緊抿著唇線,黯沉的瞳蹙瞇出一種危險的色彩,良久,他抬步,同那位監製擦身前撂下狠話,「你最好現在就去燒香祈禱我女人沒事。」
監製冷汗涔涔地偷覷著賈天夏的背影,他女人?丁美滿?!
那如果丁美滿有事他會是什麼下場?這問題很關鍵,可是賈天夏顯然懶得贅述,而他更是不敢刨根究底地詢問。
拍賣行在一棟兩層樓的紅色小洋房裡,座落於城郊的人工濕地。天很冷,淅淅瀝瀝的雪點子飄在空氣中,很小卻很密,一沾到地上就化成了冰水,使得整條路都很泥濘。美滿裹緊衣服,頂著風一路狂奔,直至鑽進拍賣行後,感受到迎面撲來的暖氣,才放鬆下來。
這是丁美滿長那麼大第一次來拍賣行,和她電視裡所看到的不同,沒有攢動喊價的人群,也沒有一堆看起來很有錢的人來來往往,整個大廳很安靜,更像是一家咖啡館,只偶爾有幾個人來咨詢下相中物品的底價。大廳的小姐把美滿領到偏角落的一個位置上,服務周到地送上一杯熱茶外加一本近期拍賣物品的宣傳冊,臨走前還笑臉盈盈地說道:「不打擾了,您慢慢看,如果有什麼想瞭解的可以找我,我會讓人來替您做詳細的講解。」
美滿是個很主觀的人,第一印象極佳之後,她很難苟同電視台方面的猜測。一家看似專業服務態度又好的拍賣行,怎麼可能做贗品騙買家然後還走私古董呢?
想著,她打量起周圍,考慮下一步到底該做什麼。
身旁是一面很大的落地窗,窗外的露台則被改建成了一間陳列室,在無數盆栽花的點綴下,是一些她完全看不懂的盆盆罐罐。
大廳裡面還放著不少山水字畫,有人正在和客人敘述它的年份和歷史。
就在她覺得不會有什麼太意料之外的收穫,打算離開時,那位先前招待她的小姐又來了,「請問,您是姓丁嗎?」
「咦?」美滿一臉驚喜。原來她已經那麼大名鼎鼎了哦?
「丁美滿小姐?」對方再次確認。
「嗯嗯!」她用力點頭,以為終於配上個識貨的,說不定還是個忠實觀眾很愛她的主持。
沒料到,對方只是微笑點了點頭,「我們老闆想請您到裡邊去談。」
「老闆?」美滿一愣,仔細回想自己認識的朋友裡有沒有開拍賣行的,最終只得出一個結論,「我不認識你們老闆啊。」
「他說您見到他就會想起來了。」
就是在這種迷惘的情緒中,丁美滿狐疑地跟著那位小姐穿過長長的走道、樓梯、跨上二樓,沿途那位小姐始終沉默,氣氛變得越來越古怪。越往裡走,她就愈發覺得詭異,想要找個借口離開時,那位小姐停在了一扇乳白色的門前,禮貌地敲了幾下。
「讓她進來吧。」
一道沉穩的聲音傳了出來,這聲音聽起來很年輕,但美滿依舊是沒什麼印象。
那位小姐領著她進屋後,就恭謹地退了出來。美滿看了眼她離開的身影,又迅速把視線轉回了眼前那張辦公桌,桌子後有個看起來不過才三十歲的男人正埋首翻看著資料,一身很休閒的打扮,怎麼看都沒有拍賣行老闆該有的拘謹感。似乎是感覺到了美滿的打量,他把資料擱到一旁,抬頭,迎上她的目光,笑了笑。
陰鬱難測的笑容搭配上那條很立體感的刀疤,丁美滿的所有記憶頃刻被喚醒,「是你!」
沒錯,她的確見過這個人,在賈旺寶特意安排她去的那家意大利餐廳裡,就是這個男人讓賈天夏一反常態的。
「看樣子你還記得我。」刀疤男似乎很滿意她的記性,「丁美滿,賈天夏的前妻,八歲入學,就讀於實驗小學,宣傳委員……畢業後做了主持人,名噪一時,和賈天夏離婚後消失了一段時間,之後又以製作人的身份回歸觀眾的視野,聽說最近你被調派去做記者了?」
那人說了很久,從她小學一直說到她大學,甚至包括她的家庭住址,父母情況,無一遺落。
她沒有像先前那樣表現出驚訝,警惕地察覺到來者不善,抿了抿唇,她不動聲色地等著對方再次開口。
「別告訴我,你突然對古董有興趣了?按照我的瞭解,你所有資產加起來,未必都買得起我們拍賣行最低底價的東西。」
「的確是突然有興趣了,我有座葡萄園最近找到了買主易手,所以手上有了點閒錢。不過坐吃也會山空嘛,聽人說投資古董挺賺的哇,所以我想來瞭解下。既然我們算是認識,不如你跟我介紹下哪些比較有投資價值吧。」她端出招牌的傻笑,反正人人都說她傻,關鍵時刻再傻得徹底些也好。
對方靜默了片刻,那雙不算大卻透著精明的眼緊緊鎖住她,敏感地捕捉著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她看起來的確很自然,沒有預想中的心虛緊張感,所說的話也不像在撒謊。儘管如此,他仍然沒打算就這樣放過她,「到我這來投資古董?呵,以你和賈天夏的關係,他會讓你花錢買賠錢貨嗎?」
「你誤會了吧,我和賈天夏充其量只是前夫和前妻,你該不會是想從我嘴裡套話賣給八卦雜誌吧?哎喲,死心吧,如果一定要說我和他還有其他關係,那就是仇人!那種只見新歡笑不見舊愛哭的爛男人,我恨不得咒他早點得艾滋死掉!」她罵得很暢快,參雜了很多私人感情,所以聽起來格外真切。然而,有那麼一瞬間,美滿竟然很希望自己口中的這個爛男人可以在身邊,這樣至少她就不會覺得那麼無助,明明害怕還要硬著頭皮死撐,還得步步為營每句話都得小心斟酌,不敢露出任何破綻。
時至此刻,她才明白監製所說的那句——你可以先去那邊探探,不過記住,別衝動。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真出了什麼事,我沒辦法負責。原來這場採訪遠沒有她想像的那麼輕鬆,人家壓根就是想讓她賣命,隨後搶了功勞去揚名,還不帶負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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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罵得很暢快,摻雜了很多私人感情,所以聽起來格外真切。然而,有那麼一瞬間,美滿竟然很希望自己口中的這個爛男人可以在身邊,這樣至少她就不會覺得那麼無助。明明很害怕,卻還要硬著頭皮死撐,而且說每句話都得小心斟酌,她不敢露出任何破綻。
時至此刻,她才明白監製所說的那句——你可以先去那邊探探,不過記住,別衝動。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我沒辦法負責。原來這場採訪遠沒有她想像中那麼輕鬆,人家壓根就是想讓她去賣命,隨後搶了功勞去揚名,而且還不用負責!
「是嗎?我倒是覺得你比較像來套話的記者。其實你不用那麼大費周章,我這家拍賣行究竟怎麼運作的,你老公……,哦,不對,是前夫,你前夫最清楚。」
「賈天夏?」這個說法讓丁美滿蒙了。毫無疑問,這裡一定藏了不乾不淨的勾當,可為什麼賈天夏會清楚?難道他們還同流合污過,結果因為分贓不均,鬧翻了?她的聯想到此為止,不敢再深入,也不願相信自己對賈天夏還有那麼多的不瞭解。
一改方才閃躲避讓的說話方式,美滿索性把話挑明了講,「上次在餐廳見到你時,我還以為你和那個爛男人有過節,所以他才故意抹黑你。難道你們是真的製作贗品,然後再把真品走私到國外去?哇!這樣好缺德啊,賣國賊啊!」
「哦,這就算是賣國賊?我還以為製作真假難辨的贗品,算是一門手藝呢。這麼說起來,你前夫他們家豈不是賣國賊聯盟工會主席了?」
「放屁!老爺子比你乾淨得多!」吵歸吵,鬧歸鬧,護短心理仍是人人都有。丁美滿就是這麼個人,她可以罵自己親近的人,但不容許別人潑髒水。
「把包給我。」沒興趣再同她周旋,他眼裡蒙上戾氣,目標轉到了丁美滿始終抱在懷裡的隨身包包上。
「做、做什麼?」她臉色變得僵硬,朝著門的方向後退了幾步。
「做什麼你還不清楚嗎?往包裡塞個迷你攝像機就想偷拍,這招你之前已經有很多先烈做過了,你落伍了。」說著,他輕咳了聲,略顯出一絲不耐煩。
隨著他咳嗽聲一起響起的還有開門聲,美滿察覺到辦公室的門被打開,她轉頭,瞧見兩三個體型壯碩的人正慢慢靠近她。
出於本能,她想要往門邊逃,誰知那些人卻早就看破了她的意圖,搶先一步攔住了她的去路,動作迅速地伸手想要奪她手裡的包。
尊嚴可斷,汗可流,唯有命萬萬不能丟!這向來都是美滿的人生宗旨,不過就是個花了她大半個月工資的Gucci包包,犯不著為了它跟敵人拚個頭破血流。於是,她改變了之前堅決抵抗的態度,手一鬆,趁著那幾個人得逞放鬆時,拔腿就往門外跑。
都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是要知道,虎穴容易進不容易出啊!人家早就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她才奔出辦公室,就瞧見有幾個人迎了上來。前路顯然是走不通的,但是上帝說了關上一扇門的同時,他會給你再打開一扇窗。美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
身後的窗戶上……問題是,上帝他老人家不食人間煙火,不知道常年開著空調的地方窗戶是開不了的!
面對那扇撞都撞不爛的鋼化玻璃,她想到了前不久報道過的那場公交車自燃事件。專家說逃生時不要慌亂、保持理智、尋找利器敲擊玻璃邊緣,專家還說沒有救生錘就用女人的高跟鞋,嗯……丁美滿用行動證明了,專家不一定都是沒用的,高跟
鞋也未必只是表現美觀的花瓶。看著一整面鋼化玻璃呈顆粒狀往下掉,美滿很有成就感,只是那群眼看著就要揪住她的人,讓她沒有時間好好品嚐這種成就感。
小洋房的底樓通常都是挑高設計的,所以二樓很高,底下是綠化帶。她眼一閉,心一橫,想著反正是死豬了,別說是開水了,就是拿沸油來淋都不怕了。
「哎喲我的娘啊,哪個殺千刀的缺德鬼在這兒鋪圖釘啊?!」她沒死,沒骨折,但叫喊聲仍是震驚了方圓數里,一堆釘子狠狠扎進她的手腕並牢牢嵌在了肉裡。
「你他媽的蹦極不綁繩子的嗎?」
夾雜著髒話的質問聲從不遠處傳來,一貫的無時無刻不在的毒舌氣息,美滿咬牙忍著痛抬眼對上了面前安然坐在車裡的賈天夏。她說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很矛盾很複雜,有慶幸,有瞬間的放鬆,最後席捲而來的卻是強烈的感動。
「你他媽見過有人在這種地方玩蹦極的嗎?!」她學著他說話的方式吼回去,不讓自己太過依賴他。
「上車。」他瞥了眼身後拍賣行正門裡湧出來的人群,意識到在這種時候不太適合吵架。
幸好,美滿也有這種覺悟,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鑽進了他車裡。
眼看著那群想把她抓回去的人就在不遠處,她還很挑釁地降下車窗做了個鬼臉,扯開喉嚨得意地喊:「你們家老闆才落伍,只有笨蛋才會用包包偷拍!老娘用項鏈!這就叫科技使人進步!」
見狀,賈天夏無奈地蹙眉挑了挑嘴角,丁美滿鬥志昂揚的活力,讓他哭笑不得。
他爸怎麼會覺得這個女人不適合他呢?恐怕也只有她在經歷了這種命懸一線的事後,還會不怕死的衝著別人叫囂。那些陸續被安排來同他相親的大家閨秀們,應該只懂得哭了吧?
「哇!哇嗚!哇嗚嗚!好好好好痛啊!!」
賈天夏錯了,在把所有氣勢都宣洩完後,丁美滿比任何女人都哭得精彩啊。仰頭、張大嘴、眼淚狂飆,還附帶腳亂踢、手亂揮的動作,嗯……就像是個七八歲大的孩子在耍無賴。
他轉頭,看了眼她千瘡百孔的手肘,心頭一抽,不自覺地絲出了聲。分明感覺要比她更疼些,但他仍舊不改個性地暗嘲,「不錯啊,你現在看起來很朋克風嘛。」
「……不、不行,好痛……真的好痛……」那種鑽心的痛,就像牙疼一樣,一陣一陣不間歇,牽引著附近所有肌肉的疼痛神經,甚至連頭都跟著嗡嗡發痛。
看她咬牙切齒還要死忍的模樣,天夏抿了抿嘴唇,低咒了幾聲,騰了只胳膊橫在她面前,「給你咬。」
「有屁用啊!」她鬆了鬆牙關,壓根沒心思去做其他事。
「可以有個人陪著痛啊。」
「……」有道理,很有道理!丁美滿很不客氣地抓過他的手腕,然後狠狠咬了下去。
「丁美滿!謀殺親夫是要被判刑的!!」她跟他到底有多大的仇恨?犯得著這麼使盡全力地撕咬拉扯?
「你身上的味道真讓人安心……」
溫柔的淚順著她的嘴邊落下,伴著那一句有氣無力的話,煨得他全身發暖。他的味道很安心,那她是不是可以從此安下心不再逃離?她要的一切他都可以給了,保護她,不要再互相折磨,一直走下去一起變老,她能考慮不要再去尋找其他懷抱索求安穩嗎?
他心裡的聲音低下去,偏偏嘴裡說出的話仍舊居高臨下,「我天賦異稟身懷體香,可惜不屬於你。你也就配嫁給皮條客那種貨色,連套結婚照都吝嗇給,你說這叫什麼男人?」
「是啊,這算什麼男人?以前太監娶個老婆都比這種男人像回事。」她微愣,暫時鬆開了他的手,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些什麼。好無聊的男人,居然還偷聽她跟同事聊天。
「你明明知道還往上貼得不亦樂乎?智商有沒有問題?」
「對,有道理,我就是他媽的智商再有問題,也不會嫁給這種連太監都不如的男人!」她理直氣壯地順著他的話宣誓。
天夏很滿意她的表現,嘴角笑容逐漸擴大,「就是嘛,那種人跟我完全沒辦法比啊。他可以像我一樣,每次都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嗎?」
「你什麼時候這樣體貼過?」對於這一點,丁美滿持保留態度。
「小學一年級春遊,你暈車,是誰給你送暈車藥的?」
「你怎麼還好意思說,結果吐得比我凶,還全吐我身上的人是誰?」
「那初中二年級,你被不良少年糾纏,是誰擋在你前面的?」
「對啊對啊,你還打電話報警了呢,說要理智處理。結果呢,你他媽打的是117!掛了電話還淡定地跟我說警察叔叔馬上就來,等人走了,你才問我報警電話到底是多少。」
「117是什麼?」他吃癟地挑了挑眉。
「那時候詢問時間的電話!」
「……那是意外。」他打死都不承認自己在她面前就沒有一件拿得出手的事,「哦,那又是誰假扮聖誕老人哄你開心的?」
「是你。結果卡在煙囪裡出不來,還要動員你爸那些保鏢來救援,害得我們家一夜沒辦法睡覺的也是你。」好歹是青梅竹馬住同一棟樓的,竟然不知道那煙囪只是從前留下來擺樣子的,壓根就不通。
「丁美滿,你到底有沒有良心。為什麼偏偏就只記得那些事的結局,就不用心記一下我那麼做的初衷?!」
「因為結局跟容易讓人記住!」
她的話透著一語雙關的味道,讓天夏陷入了沉默。的卻,跟容易讓人記住的都是那些無法改變的結局,比如他們的婚姻,他們現在的關係……
是真的改變不了了嗎?他該做的,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如果這個女人仍舊堅持,那他也無話可說。祝她幸福,抱歉,那不可能,那就眼不見為淨吧!
最近,丁美滿的小小租屋裡格外熱鬧,很多人都來看她,她甚至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賈天夏連日的夜不歸宿,還為她帶來了個絕對意料之外的訪客。
此人已遠離江湖很久,可江湖上仍留有她的傳說。她的份量之重,足以讓美滿甚至不敢多問一句,立刻點頭哈腰地把她迎進門。
屋子裡的氣氛開始變得凝重,美滿雙手撐在膝上,挺直腰桿,低著頭,活像個受虐的小媳婦,眼睛不斷地往上翻,偷瞄著對面的女人。
那是個很有氣質的女人,穿著修身的白襯衫,米色闊腳褲,緊緊盤起的髮髻透著股威嚴,散漫地握著杯子,唇如蔻丹,輕抿了口咖啡,唇印留在了杯沿上,紅白分明,流瀉出讓人遐思的女人味。
「我早說過兩個太倔強的人不適合在一起。」半晌,她終於開口。
「是是是……」美滿連連點頭,心服口服地附和。比起賈老爺子那種豪放的黑社會老大,眼前這位老大的女人才更有殺傷力。她完全可以什麼都不用說,只要往那兒一坐,無形中就釋放出了讓美滿感覺窒息的壓力。
「那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其實真的很配不上我兒子?」
「有有有……」還遠遠不止一次。
「丁美滿,給我把頭抬起來。」女人不耐煩地微微加重語氣,原先交疊著的雙腿鬆開,換了換左右腳,繼續風情萬種地交疊一起,「我以為你下定決心回來,至少會有些改變,結果還是那麼沒用。」
「我……」美滿深吸了口氣,想要反駁,被對面飄來的目光一掃,氣勢立刻又蔫了,「對對對……」
「你衝我兒子發脾氣的那種氣勢去哪兒了?你爸不是常說自己是人民教師嗎?怎麼,難道他沒教過你怎麼說句完整的話?」
聞言,美滿更加沉默了,而且把頭埋得更低。
賈媽媽無奈一歎,轉而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綁著的層層紗布,眉頭一蹙,難掩關心地問道:「你的手怎麼了?」
丁美滿扁了扁嘴,仍舊低著頭,老老實實事無鉅細地把事情的經過描述了一遍。說完,半晌,她都沒聽到賈媽媽做出回應,不禁好奇地偷瞄了眼,剛巧就對上了那雙正在躥火的眸子。
「我早就跟那個老不死的說過,不要再去招惹那些人。」要不是賈天夏他爸的社會關係太複雜,讓她嚴重感覺到生活的不安定,當年她也不會那麼堅持地要離婚。這些年,她的確有見到那老不死的在改變,沒想到原來他還是跟那群人脫不了關係。
「呃……賈叔叔他、他真的是賣國賊嗎?」美滿猶豫了下,按理說這是人家的家事她不該問,可她關心這件事會不會殃及賈天夏。
「賣國賊?」好有深度的一個名詞。賈媽媽挑了挑眉梢,倒是沒有想刻意隱瞞什麼,「不是,老不死的只會把贗品走私出去。」
美滿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聽起來好像沒有那麼惡劣,但是從法律角度來看仍舊是條大罪吧?
「不提他了。還記得我說過什麼樣的女人才配得上我兒子嗎?」
「嗯……」那種變態要求,她想忘都忘不掉。
「很好,背給我聽聽。」
背?不要了吧,她現在已經沒有非要配得上賈天夏不可了啊?美滿想反抗,可是當對上賈媽媽的眼神後,就不知不覺地張開了嘴,「籠統來說就是,不一定要漂亮,但臉上絕不能有人工的痕跡;不一定要很聰明,但絕不能一無是處、胸無大腦;不一定要家世很好,但一定要清清白白不沾黑社會。具體來說就是,不抽煙、不混夜店、不拈花惹草、保持體力經常查勤……這些我有做到哦。」
「你覺得莫薔符合嗎?」賈媽媽滿意地點頭,繼續問。
「怎麼可能,她也差太多了吧!」對此,丁美滿很激動。沒理由她那麼嚴格地執行都得不到讚賞,而那個靠身體和姿色換來一切的女人卻反而能取得最終勝利。
「我也覺得。」賈媽媽抿了口茶,忽然,氣勢放軟,「天夏辭職了,你知道嗎?」
「啊?」不是美滿裝傻,因為養傷的關係,賈天夏幫她請了很久的假,電視台的事她一概不知,他更沒有提過辭職的事。
「他辭職我倒是沒什麼意見,娛樂圈本來就不是個適合久留的好地方,何況他又不是沒有其他退路。問題是,他為什麼在辭職之後天天過得那麼消極?不賺錢了還喝那麼多酒,憑什麼?」聽起來賈媽媽的語氣裡沒有絲毫責怪,只有心疼,「我想
了想,他的脾氣那麼倔,也只有你能把他拉回來。雖然我和他爸總說你們不適合,可是好像其他女人更不適合。」
「你的意思是……」
「有空的話去夜店幫我罵罵他吧,就算你對他沒有感情了,應該也不會想要看他這樣過日子吧?你自己留下的爛攤子總是要自己去收拾的。如果你們最後在一起了,那你不用太擔心,我已經跟他爸說過了,你們倆不復婚,我也堅決不會和他復婚;就算你們最後分道揚鑣,那也請你去給我兒子一個痛快,不要這樣拖泥帶水不清不楚的,我們家天夏不是備胎。」
備胎?丁美滿很是不平,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她都覺得自己對於賈天夏而言才更像個備胎吧?想走就走的人是他,想後悔就後悔的人也是他,哄得她屁顛屁顛差點又一次把自己賣了,結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人還是他。要是有人說,她自私地把凌嘉康當做備胎,美滿認了;可如果說賈天夏是她的備胎,那打死她都不認!
要不要按照賈媽媽的指示去執行呢?這是個問題。
她有什麼立場去管他呢?如果賈天夏像上一回在醫院時一樣,拋出一句「跟你有關嗎」,那她該如何應對?
送走賈媽媽後,她就一直在思忖掙扎。上網逛了會兒,的確有不少關於賈天夏辭職的消息。有媒體把矛頭對準莫薔,期望能從她口中套出些關於賈天夏辭職的原因,可惜似乎成效不大。那女人不過就是為了博眼球跟媒體打打太極而已,給出的答
案永遠是曖昧不清、模稜兩可。
又去自己的郵箱看了下,竟然有無數封未讀郵件,她意興闌珊地翻看著。
有凌嘉康發給她的關於葡萄園脫手的事,還有一些報社找來想要約她做採訪的,而更多的是廣告郵件。就是在那堆廣告郵件中,她眼尖地發現了一封不太尋常的,差一點她就點了刪除。
——先說一句,這遊戲真無聊。好吧,言歸正傳……老婆,結婚週年快樂。你看《金婚》的時候曾經問過我,不知道等我們金婚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我想過了,估計那時候我們的記性已經變得很差,總是為了一些誰都記不清有沒有說過的話吵架;每天吃完晚飯,我們都會去隔壁那個公園散步,我抱怨你做的飯難吃,你抱怨我碗總是洗不乾淨;說不定我還會開始耳聾,這樣也好,就聽不清你說的那些很挑釁很欠扁的話;附近的老太婆們都喜歡我,你應該會拿我摘掉假牙後的照片到處亂
發,讓人家對我的幻想破滅;逢年過節,兒孫們都會來看我們,祝我們長命百歲,我說活那麼久做什麼,搞不好明天就會一覺睡死過去,你會來打我嘴,逼著我說「呸呸呸,童言無忌」,還會要我發誓誰都不准先死,你要是撐不住了,我就得先自殺,不自殺就是孬種。老婆,這樣一起變老也不錯!還有,我真的不喜歡孩子,不過要是你生的,我會愛屋及烏,考慮給他取個好聽點的名字,如果是女孩就培養成你這樣,將來去禍害別人;如果是男孩,就培養成我這樣,將來再去娶一個像你的媳婦回來。放心吧,我不是禽獸,不會對兒媳婦下手……
很長一段話,等美滿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咬著嘴唇哭的不成樣子。
她記得那時候無意中發現了個網站叫「未來你好」,說是可以輸入郵箱地址,設定時間,等到了那個時間點,系統會自動發送這份郵件。
的確是個很無聊的遊戲,她硬拉著賈天夏一塊玩。美滿是真的只把它當做一種遊戲,甚至沒想到真會收到這些郵件,她當時寫的似乎是那天晚飯的菜單。
可她怎麼也沒料到,不斷罵她無聊的賈天夏,竟然會那麼認真……又或者,其實只要是與她有關的事,他從來都很認真。
直到站到419會所門口,美滿才意識到自己會不會太魯莽了?見到他之後該說些什麼呢?萬一又碰巧見到了他和某個女人在耳鬢廝磨,她的感動還能一直持續下去嗎?
「丁美滿!」就在她愣在原地徘徊不前的時候,一聲響亮的叫喚,伴著一道身影攔在了她面前。
「嗯?」是謝穆堂,那種彷彿仇人相見的氣勢,讓她困惑。
「我不是同性戀!」
「……」哦,這男人真記仇。
「你來做什麼?」需要鄭重申明的事講完了,他才反應過來在這種場合見到丁美滿實屬意外,「不會是來找天夏吧?」
「呃,是啊……」那是什麼反應啊,她找賈天夏很不尋常嗎?
「你不是已經決定和凌嘉康結婚了嗎?那還來找他做什麼?放過他吧,他都已經被你折磨得不成人樣了,你還想怎樣?」
為兄弟打抱不平,美滿可以理解,她有些理虧地低下頭,囁嚅,「我什麼都沒做過吧?」
「你能不能不再給出一臉無辜的表情?!要不是那些不實報道和照片導致你跟著凌嘉康走,他會動手打記者?」
「那他跟莫薔的確打得很火熱啊!那天打完記者還是莫薔去接他的!」總不能什麼事都怪她吧,如果不是賈天夏的太過曖昧,她也不會總是誤會他啊?
「真搞不懂你,有問題為什麼不直接問他呢,什麼都憑自己想像。那天他是通知我去接他的,我因為有事耽擱了才會晚到。至於莫薔,她只是碰巧知道了這事吧。」
美滿頓時接不上話來。他沒說錯,很多事的確她是沒有直接問過賈天夏,單憑著自己的主觀臆測。他們缺乏信任、欠缺溝通,她不問他不說,就這樣兩個人較著勁把小小的彆扭蔓延成無法收拾的局面。現在她願意改了,還來得及嗎?
沒等美滿再說些什麼,謝穆堂就已經把她領到了最裡面的那間包廂門口,印象中好像賈天夏每次來419會所都是在這間包廂,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老闆為他預留的。也難怪各路媒體總能那麼容易就捕捉到關於他的緋聞,那些想要巴結製作人的小藝人,那群想要抓新聞立功的小記者,都比她更瞭解賈天夏的習性。美滿愈發覺得,自己這些年到底是憑什麼說愛他?
砰,剛有些失神,包間裡突然傳來了一道玻璃杯重重摔碎的聲音,成功吸引了丁美滿的注意力。
「你他媽能不能別總是陰魂不散的,我見到你會心煩!」隨之而來的是賈天夏發怒時特有的語氣。
「我只是不想看你這樣,你對她那麼好有什麼用?為她自我折磨又有什麼用?人家看都懶得看你一眼。」
放她的屁!被輕易激怒的丁美滿差點就要衝進去把那陰魂不散的女人宰了,幸好被謝穆堂及時攔住。
房間裡靜默了片刻,再次響起了賈天夏的聲音。美滿很慶幸自己沒有去打擾,要不然她很有可能這輩子都聽不到他說的這段話。
「我就是認準了她,與你有關?想要做她的影子嗎?就算你要做,也麻煩敬業點把自己塗得和影子一樣黑再出來招搖。」
「賈天夏,你別太過分了!」就算喜歡一個男人,也是有自尊的,全世界可以利用的男人多了去了,顯然莫薔覺得沒必要為了這一個始終忍氣吞聲。
「我向來就是這麼過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你爸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我要是全抖出去了,你就別想在這一行混了。」
這句話達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一切聲音戛然而止。包廂裡,賈天夏緊蹙著眉心,用一種如隼般的目光瞪著莫薔,良久,才淡淡地問道:「你知道些什麼?」
聽起來相當冷靜的語氣,先前衝動的氣勢也似乎有所收斂。莫薔以為自己的話取得了該有的效果。果然任何人都是有把柄的。她揚了揚頭,輕笑,「比如你當初為了幫你爸去解決麻煩,而被人栽贓走私,為了跑路而不得不和丁美滿離婚。」
「呵……」一聲冷笑從他口中傳出,賈天夏起身,腳步不加避讓地踩在一地玻璃杯的碎片上,刺耳的聲音,再加上他詭秘莫測的笑,顯得格外冷酷,「你不是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人,可是你知道為什麼沒人敢再提起嗎?」
那種氣勢帶著讓人望而生畏的味道壓下來,莫薔噤聲,下意識地往後退,不敢說話。
「有些事不該你知道的就不要去探索,知道太多也就意味著你的逍遙日子到頭了……」
美滿聽不清他們之後又說了些什麼,只覺得整個世界被炸開了,她沒辦法迅速消化這則消息。栽贓走私、拍賣、那個刀疤男、離婚……這些關鍵詞單拎出來她都懂,可組合在一起她就不知道做出什麼反應。難怪那時候賈旺寶會建議她去那家餐廳,其實本意並不是料準了會有人看上她吧,應該是猜到一定會遇見那個刀疤男,所以才故意為賈天夏創造機會,好讓他把當年的真相和盤托出。想到這兒,她有些哭笑不得,以為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以為自己是被拋棄的那一個,可到頭來她從來都是被保護得最好的,他當初消失得那麼快原來只是為了不讓她被牽連。他為什麼不說?是以為她沒陪他浪跡天涯的勇氣和能耐嗎?難怪賈老爺子會那麼不喜歡她,是覺得她在關鍵時刻做出了勞燕分飛的選擇吧。天知道,從頭到尾,壓根就沒人問過她的意見啊!
「那個,你沒事吧?」掃了眼身旁臉色慘白的丁美滿,謝穆堂頗為關心地詢問了句。
「他為什麼不早說?」美滿茫然地眨眼,視線沒有焦距地落在了謝穆堂臉上,動了動嘴唇,她更像是在夢囈。
「呃,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小愛誤會我和莫薔有什麼的那天,我就是因為聽見這個女人跟人提起這件事才追上去問,她也不是很確定,只是老爺子的抱怨加上她自己的猜測才把整件事拼湊出來的。我找天夏確認過,他向來不喜歡老爺子跟那些
人牽扯不清,所以這種事通常都是他去解決的。天夏很謹慎,就怕被人擺一道,他一般不太會開自己的車去處理,那天是因為你突然打電話給他離婚,所以他才亂了陣腳,讓那些人有機可乘。」
「可是他為什麼不早說啊?!」
美滿爆發出近乎歇斯底里的吼聲,就算是包廂裡的那兩人吵得再投入,都沒有辦法忽略。
賈天夏隱隱覺得不對勁,打開門對上丁美滿的臉後,才懊惱地閉了閉眼。第一反應是想伸手去拉她,可美滿的動作比他還迅速,他的手指才剛擦過她的衣角,她就轉身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