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了宋家大門,索慈馬上甩開趙騫的手,離得遠遠的,像是他身上帶有什麼可怕致命的病菌,一接近就會被傳染。「你這傢伙,別給我靠過來,離我還一點。」
「說什麼我們也是姻親,何必表現得如此傷人?我一不咬人二不吃人,你擔心些什麼?」
「還敢問我擔心些什麼?你這女性公敵,沒有廉恥葷素不拘的花花公子,說!你幹嘛……」打死她也說不出「吻我」這種字眼,所以索慈乾脆跳過,忿忿地說:「在裡面當著眾人的面吃我豆腐?
你是否活得不耐煩了?」
「咦?莫非這是你的初吻嗎?」
什麼「莫非」──這根本就是她的初吻,還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索慈氣惱在心,又不想擺明讓他佔盡便宜。說起吻人她是專家,以前大家把她當成小男孩看待時,她沒事就香香漂亮的姊姊,親親吻吻她們的臉蛋兒,吃掉不少胭脂,可那都是鬧著玩的,完全不帶半點遐想。所以她連想都沒想過,會有那麼一天換成別的男人佔她的便宜,偷香她的唇!
承認──初吻就被趙騫這惡漢搶去。
不承認──那她豈不成了什麼窯姊兒,專門讓人親來親去的。
她氣得地想跺腳,卻只能哼了他一聲,「休想我會告訴你真話,這是不是我的初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樣不問我意見就侵犯我,我可以找你決鬥。」
趙騫卻呵呵笑說:「我不那麼做,那對宋家父女可會如此輕易放人?我只是想辦法讓你我早日脫身而已。沒向你要求一分謝禮已經很客氣,看在我妹妹的分上,算給你極大優惠。怎麼?你還要找我決鬥?唉,真不識好人心。」
這趙騫就是黑色也能硬說成是白色!被他這番顛倒黑白的搶白一番後,不領情的人反是她了。「行,我說不過你這位趙大公子,能不能請你再行行好,當做我們倆不認識,從現在起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行我的獨木橋,咱們一刀切兩半,毫無瓜葛。」
「我那樣做又有什麼好處呢?」
這人可是無賴轉世嗎?「好處是你不用看到我,我也不用看到你!」省得沒事白白生一肚子氣。
「我喜歡看到你呀,尤其是生氣的樣子。」趙騫笑瞇瞇的說。
他這樣作弄她,該不會就是為了報復上次她配合趙響娘綁架了他吧?極度有可能。不過,要是以為她索慈如此容易認輸,那他就大錯特錯。索慈迅速的展開笑臉,「那好,我現在不生氣,你是不是可以離我遠一點?」
「既然你不生氣了,那我更沒有理由走囉。瞧,逗你開心不是挺簡單的事嗎?」
索慈聞言氣得一張臉忽紅忽白的,把她的想法全然寫在臉上。
趙騫這時已悶了一肚子的笑意,心想這丫頭的心思其實還滿容易瞭解,她不知道她越是不想要他在身邊,他就越想纏著她,看看她能忍耐到什麼程度嗎?她的反應這麼有趣,讓他想離開也難。
說他對於索慈沒興趣是騙人的!
沒錯,往常他喜歡的是那種溫柔乖巧的姑娘,特別是懂得男人心的成熟女子更是他偏好的情人。不懂男人心的姑娘家往往太過拘束,不論外表再好看,都只能當花瓶看看,否則隨便碰碰就會沾上一身腥。對了,他幾個老相好的窯姊兒,都是風姿綽約、成熟豐滿的胴體與一雙會勾人心的媚眼類的尤物,和眼前的索慈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典型。
可她的倔強、任性與率真的性子,卻是那些習於矯揉造作的風塵女子,萬萬及不上的一種天真冶艷。
並不是他厭倦了成熟女人的風情,而是索慈給了他一種全新的刺激。沒看過那個姑娘家如此新鮮有趣。不像一般無趣的大家閨秀,鎮日在家中繡花繡草的,眼界裡只有小小的天地,在家從父兄,嫁了以後也以丈夫為天地。稍有個風吹草動就哭哭啼啼尋死尋活。也不像那些煙花巷中的女子,半點沒有真心真意,就算是一時的歡愛,她們也不過當它是雲煙過客。
舞刀弄槍的索慈也許少了點女人味,卻多了點自然渾成的動人氣質。
當然,對趙騫來說,這樣的她更近似一種新的挑戰。
「你這人既然這麼無聊,愛跟就跟,我懶得理你。」索慈八成也看出她是無法打退他執意跟到底的意圖,乾脆轉頭不理他,自顧自地走了。
趙騫微微一笑,緩步地跟在她身後,一點也不覺得一個大男人走在小姑娘身後有啥不對。
「你住哪間客棧?」他扯開嗓子喚她。
只要不跟你同一間都成。索慈白他一眼,沒答話。
「現在整個城裡在慶端午,我是怕你還沒找到落腳地,那就不妙了。聽說城內大部分的客棧都滿房了。」
「這麼大的城,我不信會沒地方讓我住。」
「啊,這麼說你果真是沒事先找客棧囉?那……萬一你要真找不到地方,要不要到我這邊來住?我和手下共住三間房,可以騰出一間給你。」
這傢伙何時變得如此好心?哼,要是信了他,恐怕不知什麼時候被賣了,還傻傻幫他數銀子哩!「多謝你的好意,我自己會解決問題,大不了隨處找間廟棲身,以前我也不是沒有過。」
別說是廟了,就算荒郊野外,索慈也住慣了。反正憑她這身打扮與工夫,是不怕被惡人欺,她也不全然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這種小問題她根本不放心上。
「你何苦如此不信任我?我們現在多少也牽扯到一點關係……」趙騫有點嘲笑的說。
「你有什麼地方值得我信任?動不動就偷人吻的惡狼,哼!還有,我承認我哥哥和響兒嫂子的婚事,但他們是他們,那不代表我們之間有啥關係。」
「你這麼樣刺傷我,你可知我的心都滴血了。」
「嘻皮笑臉,誰會信你。」
趙騫收起嘻笑,溫柔地低聲說:「我不笑,很認真。你對方纔我偷吻你還生氣?我道歉就是。」
一下子沒料到他來軟招,對於向來吃軟不吃硬的索慈來說,不但被嚇到,還外加被他的眼神所騙,一瞬間心兒像被吸進那雙黑眸中,硬是撲通跳了一下。
「肯原諒我嗎?」趙騫不點破她那酡紅的臉蛋,對他這個調情聖手來說,他清楚自己用對法子了。
該死的!她在幹嘛?眼前是她最討厭的「趙家人」?心跳個什麼勁?索慈忙著壓下自己不安分的心,快言快語地說:「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我就原諒你。快滾吧!」
她是害羞了吧?只見她一下子轉身躲開,小女兒害羞之情明顯得讓他看不出來都不可能。「你哥哥教你要這樣子拒人於千里之外嗎?還是你的無禮專只對我?」
「沒錯,我最討厭看到你,你還不快走。」
趙騫輕歎一口氣,「我不知道我竟是個如此惹人厭的人。不過,能得到你的『特別』青睞,就算是討人厭也無所謂了。」
索慈半轉回頭,雙眉微皺的說:「好,就讓你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是怎麼被嫌惡的。我告訴你,我最討厭像你這種滿口胡言、沒有半句正經話的男人!對每個姑娘家都用那油嘴滑舌來哄騙,你以為全天下的姑娘家都喜歡你嘛。哼,告訴你,我索慈是絕對不可能相信由你這種人口中說出來的話!就算我對你無禮,也是你自找的。」
她滔滔不絕一口氣把話說完後,兩人間的氣氛陷入最差勁的僵局。
意外地挨罵,趙騫並未羞惱,他細想了一下,「你說得有理,我剛剛耶番話的確是過於輕佻。好吧,算我失言,我收回就是。」
他爽快承認反讓她變得像是潑婦,索慈也退一步,「你還有救,我也不是小氣之人,不會同你計較。」
「休戰吧,沒有理由這麼劍拔弩張、針鋒相對。」
「只要你別再戲弄我。」索慈有條件地瞄了他一眼。
趙騫淡笑在心中,她真像只不輕易近人的貓兒,總對陌生人張牙舞爪,若要對她輕舉妄動,小心她把爪子招呼到你身上。但她那一雙盈盈剔透的魅惑貓眼,教人著迷,想必令許多人甘心聽她使喚。
「成交。不過你也得別再把我當敵人看。我或許算不上你的朋友,但絕不會是你的敵人。」
她由鼻子哼了哼,不置可否。兩人進入城內最繁華的地段後,索慈隨意找了間看得順眼的客棧,走進去要間空房……可是連著三家都碰了釘子出來。趙騫沒有騙她,的確整個城內因為慶典與佳節,來了許多趕路的過客或是趕集的商賈,幾乎間間客棧都掛出滿房的店招。難道她真得在野外夜宿幾宿?
「我看你還是到我住的那間客棧吧?」他瞭解索慈不願平白無故接受「他人」好意的個性,仍不辭勞苦的勸說。
「要是你覺得過意不去,只要請我吃頓飯謝謝我不就成了?」
他為什麼每次都能猜中她的心事。難道他會讀心術不成?或者她就這麼容易被人看透?索慈不喜歡這種處處被人看穿摸透的感覺。
「我們不是說好不再為敵的嗎?」趙騫打蛇隨棍上地說:「換了今天是別人的好意,你也會往外推嗎?你該不是因為怕我吧?」
「你這人真囉嗦!」索慈火大地回頭,她生平最討厭被人管這管那的。「你這麼怕我沒地方住,關心我睡哪裡做什麼?」
「又生氣了?」
「沒有。」雖知是天大的謊話,索慈還是倔強地說。
「住還是不住?」他眉毛一揚,挑釁地問。
被他的不屈不撓給打敗了。索慈不情願的吐出一字,「住!」
忙又補上,「可醜話說在先,我請不起什麼大餐喔!」
趙騫溫柔一笑,「我不回答你這句話,否則你又要生氣了。」
她馬上嘟起嘴不悅地說:「什麼話會讓我生氣?我可不是那麼小氣的人。」
「我還是不說的好。」
「你這人真煩,要你說就說。我最痛恨有人話說了一半,存心釣人胃口嘛!」
拗不過她,趙騫淡笑著說:「我只是想不是大餐也無所謂,是你陪我吃的就夠了。」
果然索慈聞言臉又一垮,可是剛想起自己答應他不生氣的,……可惡,這種令人聽了會噁心起雞皮疙瘩的話,為什麼從他口中說出就是那麼順理成章?想到他不知對多少姑娘家用同樣的溫柔語氣說這類的話,索慈就一肚子火起來。
「走吧,我住的客棧就在不遠處。」
※※※
「那兩位公子的來歷已經查清了,宋小姐。」
宋靈坐在書房內,聽著管家領進門的「包打聽」報告。
「一位是來自趙國的趙騫趙公子,他這次來到楚國是進行一樁軍火買賣,他向咱們楚國最負勝名的軍火製造商訂了一批刀械。此人,乃為趙侯之子,世人譽之為難得的曠世奇才,但他性不喜權位,所以除非必要的仗,他都沒興趣打。曾有幾位主公想延攬他入閣,不過他都以父親年老病重,需要他代管國事為由而拒絕。年二十有六,尚未娶親,據說紅粉知己無數……就連知名的花魁女王薔也與他關係甚密。這些就是我打聽到的。」
「哼,我就知道。」宋靈不高興地咬緊手絹兒,「在我面前故意假裝喜好男色,其實只是想給我難堪,想拒絕我。連王薔那女人都和他有一腿,還想騙我他喜歡小白臉?可恨,太可恨了。」
「至於另一位……」
宋靈銳利地看著「包打聽」:「快說,另一個又是什麼身份?
他和那姓趙的又是何關係?」
「這個……因為他剛進城裡,我能打聽到的也不多,現在知道的只是他和那位趙公子似乎是舊識,因為剛剛他們住進同一間客棧內,而趙公子還命手下騰出一間上房給那位少年公子。」
「只有這樣?沒辦法問出更多了嗎?」
「因為時間太短,我打探到的也有限,如果給我再多點時間,或許能再查出些什麼來。」
「還愣在這兒做什麼,快去給我打探。」宋靈氣憤地揮手將他差走。她不信那位少年什麼背景都沒有。像他那樣手腳俐落,氣質大方的樣子,一看就知道不會是普通人。這樣的人不可能平空冒出,定會有些什麼驚人的來頭。
「我說靈兒呀……就算你問出這兩人的背景,那又如何?趙侯之子可不是好惹的。我看這件事咱們就算了吧?」宋文擔憂女兒不饒人的個性會捅出樓子。
「哼,我說過了,誰想讓我宋靈丟顏面,他們就要有心理準備,我是不會讓他們好過的。況且現在知道其中有一個是大肥羊,那說什麼我都不會放過他們。」宋靈露出如蛇蠍陰毒的眼神說道:「趙侯之子、軍火,這值得盤算一下。」
「你真的不聽爹爹勸?」
宋靈不理會宋老爹,逕自對身旁的手下說:「派個人去棕果山將梁廣給我找來。」
「梁廣?你又要找那土匪?」
宋靈瞪了一下宋文,「他不是土匪,而是咱們的合夥人,爹爹要我說幾次才明白,不要記錯了,我才是棕果山的正主兒,他是替我辦事的。」
「可你不是答應我要改邪歸正嗎?」
宋靈仰頭大笑,一手半遮著唇,「那是在外人面前。沒錯,在外人面前我會做一位名門閨秀,名滿京城的才女。可是爹爹,要是你女兒不做賊婆子,哪來那麼多銀兩供養咱們這早已坐吃山空的宋家呢?」
「那麼你說要金盆洗手也是騙我的?」
宋靈不耐煩的揮揮手,「你別管那許多,去休息吧!反正我會把家裡料理得好好的,你就和以前一樣,做你的太上老爺就是。」
真是,他上輩子究竟造了什麼孽?為什麼養出一個如此凶殘成性、喜歡殺人奪財的女兒。
他曉得宋靈喜歡當棕果山頭頭的理由,只是她喜歡其中的刺激性,又仗著絕對不會有人發現她的罪行,而沉浸在和官兵玩捉強盜的遊戲中而無法自拔。
這些罪孽總有一天會報應到頭上來的呀!
※※※
「準備好要用膳了嗎?」
索慈拉開門,趙騫俊臉帶笑地看著她。索慈蹙起眉,轉回房內拿起隨身錢袋,披上鑲黑狐毛短披肩,「你動作真快,以為我會逃跑嗎?」
「被你猜中了。」又是那討厭的笑臉。
「我才沒那麼小人,答應的事絕不會爽約。」一閂好房門,索慈隨著他往前走。這間龍鳳客棧分成兩棟建築,前棟專門是用膳的餐廳,後棟才是客房,中間以一簡單的穿廊貫通。
才剛到前廳,店小二隨即上前招呼說:「趙爺,您要的雅座已安排好了,這邊請。」
「雅座?」睇了他一眼,索慈挑眉問道。
「早先就訂好的,並不是因為你的緣故。我不喜歡在人多嘈雜的地方用膳。會有些不愉快的干擾。」
勉強接受他這個不合格的理由。索慈落座後,覺得這雅座也不錯,居高臨下可以看到下方客棧大廳內十幾桌客人在談笑間用餐。
熱熱鬧鬧的景致,夾雜一旁賣藝吟唱的歌女與樂師,頗有幾分歡欣氣氛。
點好菜色後,趙騫為她斟了杯酒,「你不會滴酒不沾吧?還是我該叫他們送點茶水上來?」
「我不是小孩子了,一點酒難不倒我。」索慈對自己的酒量還頗有信心,自信幾杯薄酒還無法讓她醉倒。她賭氣的舉杯一口乾盡,挑戰地看著他。
趙騫笑著搖搖頭,舉杯說:「你哥哥知道你單獨在外旅行,真能放下心嗎?換作是響兒,我才不會這麼放心。」
「響兒嫂嫂和我不一樣,我從小就行走江湖了。而且想欺負我還得先問問我手中的劍。」
「你對自己劍術似乎頗為自豪。」
提起她心愛的劍術,索慈不由滿面得意,「要不要和我過兩招試試。」
「嗯……過兩招也可以,不過若是加上一點賭注,會更助興。」
「什麼賭注?」索慈被挑起了興致,炯炯發亮的雙眼一閃閃的。
微勾起唇角,他露出一抹壞壞的笑意,「你想要什麼呢?」
「我?」
撐著她可愛的下巴,她認真思索著。趙騫懷疑索慈曉得此刻的她看起來可愛得足以讓壞男人想一口氣吃了她。
「錢嘛,太無挑戰性,而且對你太輕而易舉。人嘛,我可對你沒興趣。其他的我倒要仔細想想……」
聽到這句話,趙騫差點把口中的酒吐了出來。這丫頭還其是什麼話都敢說,這樣的話,竟說得如此理所當然,且無姑娘家的嬌羞。
她大大地歎口氣,狀似苦惱地說:「不行,我完全想不出一丁點我可以從你身上得到的好處。」
「我倒有個不錯的東西,你或許會有興趣。」
「喔?是什麼?說來聽聽。」索慈覺得這種賭法實在有趣極了。
「你不是對於劍術極有興趣嗎?恰巧我手中有一柄極有價值的名劍,它出自前秦名鑄劍師之手,世人稱之為『絕情劍』。削鐵如泥,劍身卻薄如蟬翼。對於善於使劍的人來說,是一把絕佳的名劍,是劍客夢寐以求的名品。」
「這麼貴重的劍?你拿來作賭注?我可沒有足以和它相稱的名刀、名槍哩!」
「你不想要它嗎?」
索慈並非貪心之人,不過又有哪個劍客會放過一睹名劍的機會?「我要不起它,不過,若是你願意把它借我幾日,那又另當別論了。就這樣吧!如果我贏,你便將它借我把玩三日如何?」
不知怎地,曉得她並非貪慾之人,趙騫心中一陣喜悅。但他隱而不發,只是笑道:「沒問題。」
「換你說你想要的賭注啦,你想要什麼?」
「既然你要求把玩名劍三日,那我就要求你到我家作客三日吧!」
索慈一愣,這是哪門子的賭注?「好端端地,我去你家作什麼客?」
「不為什麼,只是個賭注,你不是說隨我要求什麼都行?你不是相當自信自己不會輸我嗎?」
她狐疑地看他一眼,她真的越來越搞不懂這傢伙心思在想什麼。先是莫名的偷了她的吻,然後又半開玩笑地說他對她有興趣,現在更用賭注要把她騙入他家中,怎麼看他就是有那麼一點可疑。
「趙騫,你該不是……」她將小臉擱在雙手心上,湊近他的臉,睜大雙眼坦率地盯住了他,「你該不是對我有興趣,想『把』
我吧?」
畢竟不是省油的燈,趙騫兵來將擋地摸摸鼻頭,「嗯,好像真的耶,也許我對你有那麼點興趣,真的想『把』你。你怎麼說呢?
索慈姑娘。我有沒有希望?」
這傢伙是真心這麼想的嗎?索慈疑惑地蹙起眉心,仔細想想,論容貌人才,趙騫可以追任何他想追的姑娘家,也會是許多人家心目中的乘龍快婿,可是她卻從沒想過趙騫居然會坐在她面前,用這似假似真的態度問她:他有無希望?
而更令她自己訝異的是,她竟沒有為這荒唐的事哈哈大笑。她不是很討厭趙騫的嗎?她不是該斷然的告訴他「絕無可能」嗎?她不是連看到他都覺得很煩嗎?
難道……她開始對趙騫有好感了?
「你很困惑的樣子。」
索慈老實地點點頭,有些不高興地說:「誰教你無端端這麼說。」
「這個問題是你提的,難道你沒想到我的回答會是如此?」
「你把我搞糊塗了?為什麼你會對我有興趣?我一點都不像你那些老相好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雖然我不喜歡閒言閒語,那並不表示我孤陋寡聞。你的那些風流韻事我聽得多了。你和我根本是不同類型的人,你也不該對我有興趣。」
趙騫略覺好笑,「此言差矣,人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對你產生興趣是自然的事,憑哪點認為我不會喜歡上你呢?」
「你只是在逗著我玩罷?我算不上窈窕更非淑女,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有,也許我外貌尚可,但是骨子裡沒有哪點溫柔的姑娘家樣子。隨隨便便輕易說喜歡,我就信了你嗎?」
「你毋需為此事感到困惑或困擾,我不是輕薄之人,就算真要追你也不會用死纏爛打的手段……」他頓了一下,以一抹難解的笑容為這句話下了結論說:「總之你只要小心看守好自己的芳心,不要哪天被我竊走,還怪我沒事先警告你就是了。」
哼,此人臉皮倒不是普通的厚。敢以這等自信的氣魄說這種話,她也非被人唬大的,「是嗎?你又怎如是我的心被竊走,而不是你的心被我偷走了呢?」
「我的心?」趙騫眼神一暗,「你若找得到,它便是你的。」
說這話的趙騫竟顯得有點傷感。承認自己是無心人,卻喜歡惹情事,這人還不是普通矛盾。索慈不懂談情說愛的大道理,不過見到趙騫的這一面,倒讓她覺得不論外人說趙騫是如何厲害的人物,畢竟也有他凡人的一面、與尋常人的痛苦與煩惱吧?這樣傷感的他,反添了他些許真實感,不再像往常一般,給她一種兩人身處不同世界的感覺。
嘻嘻一笑,索慈以她開朗的笑顏化解這淡淡傷感之情,她俏皮地說:「休想我會上當,我找你的心做什麼?說不定找到一顆發霉臭掉的心,那我還真不知拿它如何是好呢?不能吃的東西,要它何用。」
趙騫呵呵一笑,「小心,我可會把你的話當真,等我偷了你的心,倒要瞧瞧它是什麼神通之物,竟養出你這個鬼靈精。」
她原本預期會是枯燥乏味的一餐飯,卻出乎意料的愉快,他們天南地北的聊著,從早先的兵器種類、名刀名劍,一直聊到了兩人旅行的所見所聞。原就是見多識廣的兩人,才發現相互之間能談的事物竟是如此廣闊,不拘泥於男人與女人間所談的風花雪月,彼此相似的觀點超乎所望的多。
「啊,居然這麼晚了?」聽到店小二關起店門的聲音,索慈赫然發現他們已經聊了兩個時辰之久。
「是該回房休息的時候了。」
「嗯。」索慈因為聊得太愉快,也數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幾杯酒,所以從榻上起身時,腳步竟有點踉蹌,搖晃之間一雙堅定的手把她扶住。
「該不是醉了吧?」
抬起一雙濛濛大眼,雙頰染著酡紅的酒意,索慈不甚淑女地打了個酒嗝,「這點酒我還可以應付,我才沒醉呢!」
「還逞強,我看我還是送你回房吧?」
「我可以自己走的!」索慈硬要甩開他的手。
別和喝醉的人理論這點常識趙騫還有,他忙說:「好好,你可以自己走,可是我不認得路了。來,你牽著我走,這總行吧。」
睜大的貓眼眨了眨,索慈笑了笑,「我就知道,是你醉了而不是我。好吧,我就好心帶你回房裡去,來,把手給我。」
趙騫壓下一肚子笑意,半哄半騙的總算把她弄回房去了。
「喂喂喂,別賴在這兒睡,會著涼的!」
趙騫好心地搖著癱在地上的索慈,不放心她是否會乖乖換好衣服上床睡去,所以本來已經回房的他,又跑來再探視一遍,果然發現她就賴在地上睡著了。
「要睡就回床上睡去,小慈!」
半夢半醒間,索慈只覺得耳邊有什麼惱人的蒼蠅嗡嗡的飛著,她揮了揮手,連眼都沒睜開就嘟嚷著說:「別吵人家嘛,哥!走開,我還要睡!」
「真拿你沒辦法。」趙騫歎口氣,想不到喝醉的索慈會像孩子般的耍賴。平常的任性到此刻完全發揮。他彎下身將她抱起,意外地她竟輕得如羽毛般,她平日到底有沒有吃東西呀,這丫頭!
嗯!好舒服,索慈一下子接觸到柔軟中帶著堅硬、溫熱的物事,本能像隻貓兒尋找到天堂般,她往前摩蹭了兩下,發出舒服的歎息,窩到她認為最棒的地方去。
趙騫想將她放到床上去時,她戀戀不捨那股溫暖,兩手緊環住他不放,口中直嚷著:「不要走,不要走。」
這丫頭完全昏了,明天可要好生嘲笑她一番,讓她學乖一點。
碰到他這還有點君子風度的人也就罷了,萬一是什麼卑鄙無恥之徒乘機佔便宜,那不是慘了。對,明天非得讓她學到教訓不可。
狠下心把她的手從自己頸上扳下來,不顧她輕聲的抱怨,除下她鞋襪,然後用棉被把她牢牢捆好後,他才安心地站在床邊凝視著她睡顏。
雖然一副少年打扮的她,也掩不了那麗質天生的容貌,從沒想過他竟會對姑娘家如此紳士,醉了還細心的幫她除鞋襪,這輩子他還沒對哪位姑娘家做過這樣的事。索慈是第一個能讓他如此……和她有所牽扯並不是件理智的事,除了現在他們之間多了層姻親關係之外,更別提趙國與索國之間的那些過往,將會如何影響他們的未來了。而且,她不像其他習慣與他來往的女子,那般識情識趣。以前他最不想接近的就是像索慈這類純潔如白絹的姑娘們,不是嗎?
他真的不該不該再見她了。
問題是,理智能勸得動他那已然揚帆的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