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的家務事 第7章
    在同樣的一間知名酒家,同樣的一間隱密廂房裡,宋其基興高采烈地宴請著同一位器宇軒昂的偉公子說:「來來,小老弟,我敬你!這杯酒你一定要喝,這是我特地從南方搜羅而來的名酒,就為了慶祝今日而準備。」

    「宋老太客氣了。」接過他為自己斟的酒,男子手捧小金盃說。「論輩份,這酒應該由小弟相某敬您才是。」

    「這絕不是客氣啊,小老弟,你為我宋家所做的一切,我宋其基真是感激不盡。一個月前,我請你來商量的時候,不怕你笑,真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我現在也不怕告訴你,其實我自己也不太肯定這麼無謀的奇策能否奏效?可是你卻辦到了。哈哈哈。」

    家其基眉開眼笑,精神奕奕,有如年輕了十歲一般地說:「我萬萬沒有想到寶兒那丫頭,會哭著向我懺悔,說她在我失蹤的這段日子,真真正正的瞭解到我平日守護宋家有多辛苦,而過去她有多麼不懂事。唉,我夢想了大半輩子,就等這一天,你不會知道我有多麼感激你,感激老天爺的。」

    「哪裡,晚輩什麼也沒做,寶兒小姐本就不是根朽木,只是因為養尊處優的環境,使得她不瞭解現實。當環境改變,她畢竟是您宋老的女兒,很快就從挫折中站起來,而且勇於接受挑戰。假使寶兒小姐不是這樣的個性,遇到挫折就退縮,那就算晚輩想再多辦法也改變不了什麼。」他苦笑著說道。

    「不、不,寶兒跟我說了,是襄總管改變了她看待事物的方法。」

    朱其基搖著頭,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說:「不只如此,如今我宋家裡裡外外的人一提到」襄總管「這三字,哪個人不是又景仰又感佩的?相老弟,你在我宋家施了一場絕妙的法術,你知道嗎?過去懶散不振,凡事需要我這主子一個個去盯的地方,都神奇地消失了,現在每人都很奮發圖強,力求表現,因為一個表現不好飯碗就不保的觀念,已經深植在他們心中了。」

    低著頭,宋其基再一次地道謝說:「相老弟啊,你為我做了這麼多,我再怎麼感謝都謝不夠呢。還有,這一個月也委屆了你喬裝成我宋家的總管,讓您身份這般高貴的人,去做這種被人使喚的差事,我真是過意不去啊!」

    「您在說什麼呢?」

    做了一個月的「襄」若樵,真實的身份卻是人稱京城第一貴公子的「相」若樵,露出一貫風度翩翩的爾雅笑容說:「起初這麼提議的人是我自己,宋老無須放在心上的。況且這一個月我自己也過得相當緊張刺激,自從我相家的一切步上軌道之後,需要我操心的事也少了,我正覺得日子枯燥,做事也有氣無力的。這恰好是一帖良藥,又刺激我再度振奮於胡家的生意上頭了。」

    「小老弟能這麼說,真是老夫面子啊!來、來,動筷吧。今天我吩咐大廚過,要上些您最喜歡的菜色,這些還夠嗎?要不再叫他們上菜吧!」

    「不不,這樣已經太多,吃不完了。」

    客套過後,兩人敬過一回酒,相茗樵也終於能開口問出懸在心頭的話。「不知寶兒小姐近來可好?」

    「咦?啊啊……說到這個,起初我還不太相信寶兒能洗心革面到什麼程度,不過她真是讓老夫我大吃一驚啊!」笑呵呵的,心情十分快活的宋其基摸摸下巴說道。

    「噢,此話怎講?」盡量不讓自己的「在意」寫在臉上,相茗樵故作輕描淡寫的催他往下說。

    「小寶兒現在很積極地跟我學經商之道呢,過去她對這事兒根本毫無興趣。還有,她也跟總管一起研究家中的開支和怎麼管理奴才們的工作。至於下棋、學琴這些東西也沒荒廢,不像過去動不動就叫西席空等,變得很勤快。可以說是忙得不可開交,也不見她說句累。」

    像每個溺愛子女的笨爹爹一樣,一提起自己的寶貝千金,朱其基的話匣子可說是一開就停不了,鉅細靡遺的描述著女兒的近況。

    相茗樵聽著聽著,不由得憶起那張倔強、好勝的小臉,不論是哭泣或是開心,永遠是那樣鮮明活潑的……離開宋家至今已有半個月了,她應該也漸漸忘了他,展開新生活了。

    胸口被這念頭給刺傷了一下。

    「喔,寶兒小姐日子過得很充實,大概早把我這號人物給忘了吧?」說著自虐的話,相茗樵笑了笑。

    「不,我看不見得。」宋某基嘖嘖地搖頭說。「說到這個,我才想問小老弟,你和寶兒之間有過什麼爭執嗎?」

    「咦?」略地,相茗樵內心一驚。「寶兒小姐這麼說嗎?說她與我有爭執?」

    「哈哈哈,不是的,寶兒只跟我說過你在我失蹤的期間,給她很多幫助。我之所以會這麼問,是我家的夫人告訴我,你要離開宋家的那天早上,寶兒居然沒有出來送行,令她覺得有些奇怪而已。」

    相茗樵暗自鬆了口氣,幸好不是寶兒自己說的。

    「要是只有這樣,我也不覺得問題有多大,偏偏不只是這樣……」

    想不到宋其基接著又說出了令相茗樵冷汗直流的話。「寶兒她以前是最討厭媒婆上門的,可是她前幾日竟主動要我去請媒婆物色好男人。問她為什麼,她起初推說自己年紀到了,可是那明顯就是借口,我不信,便再追問她。誰知她竟怪罪到我頭上,說是我找來的好總管,令她失去了身為女人的自信,她要找到能媲美你、贏過你的夫君,好爭一口氣——所以我才猜這裡頭還有內幕,是嗎?」

    果然,寶兒對那一夜的事耿耿於懷。

    說的也是,對寶兒來說,那絕不是能說忘就忘的打擊。

    失去女人的自信嗎?想不到那麼好勝的小寶兒竟會說出這種話,這全都是他的責任呀!只是,他又該怎麼告訴她那不過是個誤會?

    再者,聽宋其基說她在找丈夫的人選,相茗樵就宛如聽到沙子由手中掉下的聲音,告訴他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了,寶兒隨時都可能成為別的男人的……

    「說到這個,我再向你坦白一件事。小老弟,其實我當初還打著另一個如意算盤呢!你要罵我老奸巨猾也罷,老謀深算也可以,我由一開始就不光只是相中小老弟的本事,我還覬覦你尚未娶親的身份,本想藉著這機會促成你和寶兒的姻緣。」

    宋其基不無扼腕,唉地大歎口氣。「本來嘛,朝暮相處、近水樓台,你們若能彼此看對眼,進而步入洞房,就算我改變不了寶兒這習性,好歹也得到一個能幫我守著家業的乘龍快婿。但天不從人願,你們之間竟沒擦出火花來,算了,我也不能奢望太多,起碼現在寶兒已有心接下宋家的家業。」

    相茗樵一愣。「這是真的嗎?」

    「啊?是啊,我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

    可惡。那自己幹麼想盡千方百計不讓計劃破功,隱瞞到最後……就因為他顧及與宋老的約定,不敢將實情告訴寶兒,才導致寶兒對他產生誤會,造成無可挽回的結局。一想到寶兒正等著與其他男人相親,要是相中了某個幸運兒,那他的寶兒就永遠成為別的男人的寶兒了!

    思緒回溯到那要命的晚上,相茗樵真想命令時光倒流——「這人是誰?襄茗樵,為何這麼晚他還會在你床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宋寶兒指著行偉,怒氣沖沖的質問時,相茗樵也絞盡腦汁,企圖找一個能合理解釋的借口。

    「說啊!」她強忍著淚水的模樣,讓人心疼。

    「寶兒小姐,請你先冷靜一點,聽我解釋……」他最引以自豪的聰明腦袋,一時間竟空白一片,找不到能令這一切圓滿解決的理由。他不能說自己其實並不是她所以為的襄茗樵,也不能說他來宋家的目的,就是為了改變她天真的大小姐習性,當然也無法解釋行偉到底是什麼入了。

    「這個人就是我上次在花園看到的可疑黑衣人吧!你當時就已經和這傢伙串通好了嗎?你讓一個外人進入宋家到底想做什麼?」

    「他是……」相茗樵看了行偉一眼,想不到寶兒記憶如此之好,上次的事還記得牢牢的。

    「哎,我說宋大小姐,反正我們相哥就要離開這兒了,你家什麼也沒有少,不要一到好像捉到賦的樣子好不好?」

    突然間,行偉坐起身來,嗲聲地說:「至於我為什麼會出現在相哥的房裡,又怎麼會在床上,那不是你這千餘小姐該問的,識相的就快快離去,相哥是不會被你的美色所惑,你就別自取其辱了吧!」

    相茗樵睜大了眼,這笨行偉在說什麼蠢話啊?

    宋寶兒氣得發抖。「你、你說什麼美色?」

    「呵呵,方纔我躺在被窩中全聽見了,你想賴也賴不掉。堂堂大小姐對男人投懷送抱,真是不要臉喔。不過這招用在相哥身上是沒用的,因為啊……比起你,相哥更喜歡和我在一起。」行偉越說越得意地一眨眼。

    這回輪到宋寶兒目瞪口呆了。她望了望行偉,再轉頭看著相茗樵,抖著指尖在他們倆之間搭來劃去地說:「你、你們……難道……」

    「現在知道你闖入人家幽會的地方了,還不快點摸摸鼻子走人?」肯定了她沒說出口的疑問,行偉大刺刺地躺在床上,拍拍枕頭說:「相哥,別理她,咱們繼續。」

    相茗樵渾身無力,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這該死的行偉,一個人自編自唱的戲本,要他如何接下去才好?這真是太荒謬了!

    放下了手,宋寶兒擦一擦溫濕的臉頰,哽咽地說:「原來如此,原來你有斷袖之癖卻還一直戲弄我,當我是傻瓜,你覺得這樣很有趣嗎?我真是錯看了你,襄茗樵,這輩子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你就和你的老相好一起快活去吧!」

    「寶兒!」

    追上前兩步,相茗樵又停下腳步。就算追上了寶兒又如何呢?他還是一樣被自己設的陷阱給困住,無計可施啊!

    即使那天晚上他把行偉掐個半死,也挽回不了什麼,所謂人算不如天算,指的就是這種情形吧!

    「唉,不過我現在也想開了。」

    朱其基的一句話,又將他拉回了現實。

    「雖然不能和小老弟結為親家,不過要是能順利與京城第一美公子締下婚約,我們宋家也一樣能擺脫財大氣粗的名聲,一躍成為真真正正的名門了,哈哈哈。」

    「漫著,來老,您說的是……邵家嗎?寶兒怎麼會和邵青耘扯上關係?」他臉色一變。

    「怎麼會?您沒聽我先前所說的嗎?寶兒要媒婆幫她物色好男子,媒婆送過來的相親名冊上,就有邵家公子在上頭啊!而且媒婆還說,本來她不打算列上邵家公子的,因為他這人很挑剔,可是邵公子不知從哪兒聽宋寶兒要找婆家的消息,主動要求媒婆一定要送上他的名帖。」

    宋其基搖搖頭,納悶地說:「更奇怪的是寶兒,一看到他的名帖,便把其他人選都丟在一旁,要我請媒婆去安排與邵公子會晤,態度很積極呢!」

    「您讓邵青耘進入宋家了?!」

    「當然,要不我怎麼讓寶兒見見他?」對用於相茗樵的激動,宋其基一勝這有何不要的口吻說。「放心好了,照規矩,寶兒頭一回只在珠簾後見他,當時還有我、管家、丫環在場,兩人交談了幾句,氣氛似乎還不錯的樣子。」

    相茗樵已經不知要說什麼了。為何會這樣?自己與寶兒之間本就已經困難重重,這中間還湊上一個乘隙而入的邵青耘!那傢伙鐵定不是「偶然」挑中了寶兒,他從那天在宋家酒樓前見過寶兒一次之後,說不定一直放在心上,只待伺機而動。

    以那傢伙的惡劣性格來看,這是極有可能的。

    什麼叫「氣氛不錯」,一定是邵青耘又使出他那欺人的笑臉、最有利於大小通吃的甜言蜜語,將寶兒給捧上天了。那傢伙可不是平日遊走在花叢間,「情場聖手」的稱號也不是浪得虛名,相茗樵看過太多為他哭泣的女人了。

    寶兒也將成為其中之一?開什麼玩笑!

    「總之,結果如何,等今天兩人第二次會面之後,大概就可以清楚了吧!」宋其基笑呵呵地說。

    「什麼?二次會面!」

    「是啊,因為雙方都頗有意思的樣子,媒婆就說這次讓他們兩人各帶一名僕人,在適當的地方單獨見面。那地方叫什麼來著!對了,最近很著名的上林園!」宋其基話才說完,只見身前的男子已經霍地站起。「喂喂,小老弟,你要去哪裡啊?」

    「抱歉,宋老,這酒席改天再……」

    「喂!小老弟!小老弟!」

    連連兩聲呼喚,可是相茗樵早已消失在門外,宋其基再度坐回了廂房中,摳了摳下巴,自言自語說:「這可真教人意外,想不到寶兒還真行,生意如此興隆,一開張說要相親,就讓天下第一貴公子與美公子相爭不了啊?呵呵,有意思,不管未來的女婿是哪一位,我宋其基這副算盤怎麼打都不輸。哈哈哈哈。」

    招來了店小二,再追加不少酒菜,人稱天下第一的老狐狸,已經提早開始喝他的慶功酒。

    「好一朵美芙蓉,姿態秀麗,儀表萬千,您說是嗎?寶兒小姐。」仁立在芙蓉花叢前的優雅男子,等了片刻不見回音,揚起一眉側過瞼。瞟瞟身旁心事重重的小女子。

    「要是您不想賞花的話,那讓在下送您回去好了。」

    寶兒抬起頭,意識到自己方才對他的冷落,慌忙地搖頭說:「抱歉,我有些心不在焉,這花很漂亮,沒見過這麼漂亮的花。」

    「寶兒小姐。」一笑能勾人魂的唇角彎高,邵青耘嘖嘖地搖著指頭說:「在我的面前請不要有任何的勉強,您臉上明明寫著『花就是花,有哈好看』的,卻假裝對花有興趣,反而對花兒是種侮辱呢!」

    由於他的形容太好笑,寶兒不禁噗哧笑出來。

    「太好了,從方才到現在,總算見到你的笑容了。我猜得果然沒錯,比起鎖著眉頭,一段苦悶的模樣,還是笑顏最能展現你的美麗。」

    「想必一定有不少姑娘被邵公子這麼甜的嘴,給迷得暈頭轉向了吧?」寶兒盯著他出色的容貌,笑道。

    「這是在挖苦我或是讚美我呢?」

    裝傻中的樣子,也還是那樣迷人。寶兒心中歎了口氣,不論是初次在酒樓前面或是上次隔著珠簾看他時,由於距離遙遠,寶兒並不特別覺得此人的魁力多大,但這樣近距離的獨處,寶兒便十分清楚何以他會有京城第一美公子的稱號。

    大體上這種生得俊美又富裕的公子哥兒,身上往往也帶著令人無法反感的氣質,姑娘家大多會受此吸引而特別青睞他。可是這對自從性子比較豪邁的寶兒來說,應該是起不了作用,但想不到她居然不討厭他這種帶點油腔滑調,乍看之下十分輕浮的個性。

    這或許和他所向披靡的笑容裡,總有一抹教人無法抗拒的孩子氣有關吧?

    那種笑容還滿有殺傷力的,天底下大概沒有多少女人能抗拒得了這種足以勾起母性的笑——真希望某人也跟他學一學該怎麼笑,而非成天板著一張臭臉。

    該死的,怎麼又想起他了!

    寶兒擺起眉頭,明明提醒過自己,今天絕對一次也不許想起那個人,可是從進入上林園到現在,他的影子至少出現過五次以上。

    先是在欣賞某株名聞遐邇的松樹時,不禁猜測他一定會用傲慢的口吻說:「假如○○XX做,那這棵松樹的枝葉還可以更茂盛。」接著在越過一處密林時,望著地上錯綜複雜的樹根,就想起了他雙臂的觸感,牢牢被他抱在懷中的記憶;還有,就連不經意地與一名園丁擦身而過,她都會下意識地想:還要再高一點、瘦一點、腿再長一點,才是他的模樣。

    我該不是不可救藥了吧?自尊被他踩在地上踐踏,萌生的情意也被他用最糟糕的背叛撕碎成片片,我怎麼還在念著他?

    「您又來了。才說完,你的笑容又消失了。」

    耳邊響起歎息的溫柔低語,邵青耘彎下身迎合她的視線高度,直視著她說:「心事悶著只有越悶越糟,乾脆說出來吧!告訴我到底是什麼天大的事,意偷走了寶兒小姐瞼上這麼可愛動人的笑容?」

    「沒、沒什麼啊!」佯裝沒事地移開目光。

    「胡說,你臉上明明寫得清清楚楚的,要不我就將你臉上所寫的東西念出來,這樣你就無法狡辯了吧!」

    以指尖一點她的鼻頭,咧著嘴,限眸深處閃爍著惡作劇的光芒,邵青耘清了清喉嚨說:「咳咳,『我現在心中想著一個無情的男人,他不吭聲地離我而去,我不知他過得好不好?人在哪裡?我想知道他的消息,可是又問不出口。』如何?這些文字都寫在你的臉上了。」

    「他過得好或不好,不關我的事,我才不想知道。」嘟起嘴,空兒忿忿地說。

    「喔膽,這麼說來你確實是在想著別的男人嘍!好大的打擊,想不到竟有姑娘家放著眼前這麼棒的男人找不要,卻惦記著另一個男人。」捧著心,邵青耘做出痛苦的模樣。

    寶兒跺跺腳,說:「你、你說夠了沒,不要再提他了!」

    「問題是嘴巴上不提,心裡頭卻還在想念著他的,又是哪裡的哪一位啊?」邵青耘收斂起笑臉,雙手插腰地說:「好歹面對著可能成為自己夫婿的人,也該多少給點面子吧!宋大小姐。還是說……他真有那麼好,好到我無法與之較量?」

    她又何嘗想要記著那種人,只是他的影子不肯從自己的腦海中離去,她又有什麼辦法?為什麼自己要為了襄茗樵而被指責,寶兒低垂著頭,委屈的淚水與這些日子積壓在心中的苦,一口氣全湧上來了。

    「唉呀,我可沒有要弄哭你的意思,其糟糕。」邵青耘看了看左右,發現自家的僕人與她身邊的丫環恰巧在另一頭的蓮花池畔,立刻二話不說地,牽起了寶兒的手說:「跟我往這邊走吧!」那是一個被各色茂密的茶花所遮蔽住的私密天地,他走到其中設制的石桌石椅旁,領寶兒坐下,並掏出了手絹兒遞給她。

    「平靜點了沒?」

    寶兒揪著用完之後濕了一大片的手絹兒,點點頭。

    「方纔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惡意作弄你的,沒想到會真把你給惹哭了。我這個人啊,什麼都好,就是見不得入家哭。有人一哭,我就會受不了地想跑掉。這回要不是責任在我,我也真想一走了之呢!」聳著肩,邵青耘傷腦筋地說。

    「我也不喜歡哭,只是……」最近淚水就是不聽話,總是動不動就掉下來,寶兒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以前她不是好哭的人啊!

    邵青耘拍拍她的背說:「抱歉,我不是說你不能哭。這也是無可奈何的,有傷心的事,自然就會想掉下淚來。是我不該提及你心中的芥蒂,我不好!」

    他的寬容,反而讓寶兒更自我厭惡了。他說得沒錯,自己是懷有二心才會與他相親的。當媒婆提的人選上出現郡公子時,她頭一個想到的竟是這個人認識襄茗樵,也許可以從他的口中得知些許有關襄茗樵的事。

    說不定兩人不過是點頭之交,甚至可能連「熟」都算不上,但寶兒失去了所有關於襄茗樵下落的線索後,已經沒有人可以問了。她不想去問爹爹,因為爹爹絕對會反問她理由。當她自己都無法解釋,她到底還執著於襄茗樵什麼的時候,她哪能回答爹爹這個疑問呢?

    總不能說自己對一個有斷袖之痺的男人念念不忘吧!

    「唉,我真看不下去您這苦瓜臉,就怨我直說了,寶兒小姐。吶,你真想知道相兄的事,儘管可以問我沒關係喔,我不會介意的,真的。就當作是我向你陪罪吧!話又說回來,如果你不要我再提他,那我一個字也不會提。」

    「你——」她詫異地望著他。

    「我怎麼會猜得這麼準嗎?嗯……就當我天生神機妙算好了。」他一眨眼,將問題輕輕帶過。

    「……邵公子和『他』……很熟?『上鉤的寶兒追問道。

    「嗯,熟透了。打從他還在娘胎裡喝奶時,我們就認識了。但他和我不是什麼哥倆好的交情,或許更像是天生的死對頭也不一定。那傢伙從以前就很優秀,簡直到了讓人氣惱的程度,我們年齡相近,家也住得近,自然被拿來比較陵。背誦四書五經的速度地贏我,但我比他要早懂得魚水之歡,反正不管什麼事我們都在競爭就是了。」

    寶兒聽得猛眨眼睛,魚……魚水之歡……莫非是指那檔事?

    唔,看來這方面的事,還是跳過去不聽比較好。

    「還想知道什麼嗎?」

    他大方的態度,頗有「儘管放馬過來」的氣勢,這也鼓舞了寶兒繼續問道:「襄總管他現在在哪兒高就?還在京城裡嗎?」

    「相——總管?」邵青耘臉色怪異的頓了一會兒,接著爽快地說:「他人還在京城裡沒錯,不過在哪兒高就……呵呵,我想應該在他自個兒家中吧。」

    「咦,難道他還沒找到新主子?」像他那樣手腕高明的總管,應該不管走到哪裡都不愁找不到新差事才是啊!

    「呵呵,我想不是找不找得到的問題,能聘得起他的,恐怕天底下除了皇帝老子外,就你爹爹吧!」

    這……這是什麼意思?在她印象中爹爹付給他的薪餉很普通啊?莫非他和爹爹另有暗盤,而她不知道?

    「看小姐一副不服氣的樣子,似乎不太相信我?」邵青耘挑了挑眉毛。「要不這麼看,我不能白白奉送這麼多情報給你,但你若接受我所提出的條件的話,我就一五一十地,將有關於相茗樵這個男人的事,詳盡的告訴你。包括他何以身價如此高昂的理由。」

    「什麼……條件?」寶兒豎起了寒毛,不喜歡他這時的危險笑容。

    「您該不會是忘了咱們正在相親中吧!」邵青耘移到她身旁,伸出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相親的目的,當然只有一個嘍。」

    寶兒杏限圓睜,結結巴巴地說:「難,難道你要我……」

    「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呢?」

    湊到她的面前,俊逸出眾的臉孔足以教全天下姑娘家心跳不已,邵青耘胸有成竹地使出聞名的勾魂笑容說:「倘使你我即將結為夫婦,那麼我的秘密就是你的秘密,即使我全盤告訴了你,相兄也不能怪罪於我。這可說是我為了保命所做的釜底抽薪之計,你想必能瞭解才對。」

    無愧於「天下第一美公子」這個名號,他的笑令寶兒也招架不住,頓覺一陣口乾,險險要說不出話來。

    扭過了頭,不再看他危險的目光,寶兒振作起精神說:「我……我才不瞭解呢!誰會為了知道一個答案賠上自己的終身,請不要把人看扁了,我家寶兒可沒笨到這種程度。」

    「有意思,我還沒碰過像你如此頑強又倔強的丫頭,燃燒起我的挑戰慾望來了。」他舔了舔唇。「作我的妻子有何不好?我保證會讓你嘗到人間極樂,更別提邵家的財勢可讓你縱情一生,也不需擔心家中生意會有所影響。還是說,你寧可要相茗樵那個呆頭鵝?」

    寶兒瞼一紅。「我、才不、希罕……」

    「不希罕我或是他?」

    晤!被逼入了死角,寶兒做著垂死掙扎地說:「都……都一樣啦!你們男人都一樣,到底把人當作什麼了?我不是待價而沽的物品,也不是供人打發時間的遊戲,找誰都不要,誰都不希罕!」

    「真是如此嗎?讓我見識見識你的身子是否真如你的話一樣,那般嘴硬……」

    「不要…」

    被強硬的扣住了雙腕,寶兒腦中才晃過「要被吻了」的念頭,下一瞬間自己的唇就已經被他佔有。

    不一樣。這和襄總管給她的吻完全不同。好冰冷,一點感覺也沒有,身子裡的血液彷彿都在排斥著他,都在嘶吼著:我不要這個男人的吻,我不要!我要的是他,除了他以外,我誰都不要!

    「放開我……放開……」

    正當寶兒覺得忍耐到極點的時候,他的唇突然地離開了她,而且還傳來「砰」的一聲巨響,接著她睜開眼看見的就是表情兇惡到極點、差一點要讓人認不出來的——襄茗樵,揮舞拳頭大聲嚷著:「邵青耘,不許你對她出手,她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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