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出租屋,彷彿滿屋子都晃動著李一的影子。不由暗自誇獎自己,找林莉來作伴的決策絕對英明。和林莉躺在床上,覺得特別擁擠。說來奇怪,和李一躺在一塊時從來沒有覺得擁擠,按說林莉的塊頭比李一小多了,應該覺得比較鬆泛才對。我和林莉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這些無聊的話題就像催眠劑,害怕失眠的我居然沒有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朦朧中,感覺到李一躺在身邊,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溫柔的撫摸,我覺得從心底燒起一團火,漸漸蔓延到身體的各個部位。翻了個身,鑽進他的懷裡,聞到一股甜絲絲的化妝品的味道,我感覺到他不是李一,於是徹底醒了。記了起來,我是和林莉躺在一張床上。聽見了林莉急促的呼吸,她的手還在我的背上游弋,被她觸到的地方立時升起徹骨的涼意,冒出雞皮疙瘩。
我猛地坐起身子,說:「臭丫頭,拿開你的爪子。」
林莉沒有吱聲,她的手飛快地縮了回去。急促的呼吸聲沒有了,她像睡著了一樣悄無聲息。
我壞笑著說:「想男人了不是?想就抓緊找一個,用不用我幫忙。」
林莉還是沒有說話。
我重新躺下,嘴裡嘟囔著:「裝得和真事似的。」
再也睡不著了,總覺得李一就在這個房間裡,說不定哪一會兒就會叼著煙,嘴上翹著他那種慣有的帶有嘲弄意味的笑,出現在面前。我也想抽支煙了,就開了燈,從林莉的身上跨過去,下床去餐廳拿煙。記得在餐廳的桌子上有盒李一忘在那裡的煙,果然還在那兒,就拿進臥室,點燃了一支。模仿著他吸煙的姿勢,體會著他吸煙時的漫不經心,忽然淚流滿面,李一呀李一,讓我怎麼忘記你?此時此刻,你一定酣暢的睡眠裡漫遊,而我卻為你清醒著,你的影子不但填滿了整個房間,連我的身體裡也潛伏著你的影子。你的那些姿態各異的影子,隨時隨地出現在眼前,讓我防不勝防,每個影子都是無法躲避的痛。
林莉翻了個身,眉頭微蹙,我知道她沒有睡著。我擦乾眼淚,用腳踢了踢她,說:「別睡了,陪我聊聊。」
林莉睜開眼睛,裝作剛睡醒的樣子,說:「你一直沒睡?」
「還不是你鬧的。」我心裡說,但我並不說破,「剛醒一會兒,睡不著了。」
「呀,你在抽煙!你抽煙的樣子很帥,帥得像小時候看的電影上的女特務。」林莉看我的樣子活脫脫的花癡一個。
「呵,是嗎?」我故意乜斜著眼看她。是了,就是這個樣子,黑白影片上的女特務,漆黑的眉毛,漆黑的眼睛,漆黑的指甲,還有兩片黑得發亮的嘴唇,而臉是雪白雪白的。那是具有時代特色的墮落、頹靡的形象代言人。
「小時候我特別喜歡看有女特務的鏡頭,那時候以為自己有毛病,應該是討厭才對,我偏偏喜歡。」林莉說,有點不好意思地笑。
我大有英雄所見略同的感覺,「我也很喜歡。我常常幻想著也能濃妝艷抹,穿著旗袍,一扭一扭地走路,高跟鞋卡嗒卡噠地響,要多神氣有多神氣。」
林莉興奮地坐起身,說:「呵呵,我也這樣想。父母不在家的時候,我有時候拿個床單,裹在身上當旗袍,在穿衣鏡前扭來扭去,真過癮!」
「明天咱們去商場一人弄一身旗袍,燙燙頭髮,穿上尖尖的高跟鞋,塗上紅指甲紅嘴唇,到街上溜躂溜躂。敢嗎?」我翹起中指輕輕一彈,扔掉手中的煙,提議道。我發現我扔煙的姿勢也和李一驚人得相似。
「只要你敢,我就敢。」林莉把腰板一挺,強調一下她的決心。
我是開玩笑,看樣子她卻當了真,於是我說:「還是算了吧?我可不想讓人家當成雞。」
「膽小鬼!」林莉鄙夷地說。
我心想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有當妖精的願望,妖嬈,嫵媚,走到哪裡都能夠引人注目。並且她們還有些囂張,玩世不恭,不循規蹈矩,做一般的女人不敢做的事情。我又想到媽媽現在正被這樣一個妖精困擾著,她會是什麼一個樣子?當然不會是女特務的形象,但是骨子裡的風騷不會變,改變的只是外包裝,用我老爸的鈔票購置高級衣物和化妝品,把她的風騷裝進去。這好比是酒,不管裝進什麼形狀的瓶子,都不會變成咖啡或者果汁,它始終是酒,是能讓人醉讓人瘋狂的酒,過量能讓人傷身的酒。
林莉還在為我的提議振奮不已,她慫恿我說:「怕別人說幹嘛?咱們明天做一回自己,也算是實現兒時的夢想。」
我笑著說:「你忘了,明天我要回家。」
「沒勁!」林莉洩了氣,但她不想就這麼放棄,說:「要不,等你回來,咱們索性真的來一回。」
我說:「等我回來再說吧。睡吧,天都要亮了。」
熄燈後,盡量和林莉保持著距離躺著,但是床太窄了,稍微一動就會碰到她的身體,因此我一動也不敢動。還在想念李一。腦海中出現了一些影像,飄縹緲秒,如夢如幻,那裡面有李一,也有我。
心裡忽然咯登一下,就驚醒了。我跑到窗前,拉開窗簾,看見太陽已經升起老高。「糟了,要趕不上火車了。」我在心裡嘀咕著。林莉還在沉睡,臉上帶著一抹微笑,有些羨慕她,暫時名花無主,可以不必為情所困,落個一身的輕鬆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