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是愛手背是痛 02
    我度過了一個最漫長的寒假。那個冬天頻繁地下雪,我常一個人站在雪地裡發呆,想著李一其實離我很近,我甚至能感覺到他的氣息,但我卻不能和他攜手走過飄雪的街道。我曾提議到他家玩,可他拒絕了,他說我們居住的縣城太小,存不住秘密,現在還沒到公佈我們關係的時候。儘管失望,我不得不承認他想得周到,不用想都知道,爸爸一旦發現了我和李一的戀情會做出什麼反應。在火車上,我們親親熱熱,而走出車站時,我們已經形同陌路。那天也下著雪,我坐到爸爸的汽車上望出去,他落寞地走在下車的人流中,孤獨冷傲。

    春節期間,家裡人來人往,高朋滿座。以往我只和他們打個招呼,便躲到自己的房間,因為他們大多數人要給我紅包,我嫌推來讓去太麻煩。那一年我卻熱衷於周旋在他們身邊,遞過來紅包,我就笑著說聲「謝謝」來者不拒。那些人都是我們縣裡的政界商界的成功人士,出手闊綽,一個紅包裡最少也是五張偉人像。我對錢忽然充滿了一種貪婪的感情,潛意識裡總覺得自己需要很多很多錢。一個春節下來,我掂著近萬元的鈔票,覺得還不夠,就又到爺爺奶奶家裡搜刮。就這樣,回學校時,加上我從原先的積蓄裡提出的一部分錢,整整帶了兩萬元,當然這還不算爸爸給我的一萬元生活費。

    整個假期,我發現媽媽的臉上陰晴不定,但是因為我一門心思的思念著李一,沒有深究其中的原因。在我回學校的前一天晚上,媽媽來我的房間,忽然告訴我:「你有了一個弟弟。」

    我很驚訝,跳起來嚷嚷道:「什麼什麼?我怎麼沒看見。」

    「傻丫頭,別嚷嚷。」媽媽低聲說:「咱們娘倆都被蒙在鼓裡呢,你爸爸在外面包養了個二奶。」

    「媽,你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只能走一步說一步了。」媽媽情緒很低迷,一籌莫展的樣子。

    「不管怎麼說,媽媽還有我呢。我永遠站在媽媽這一邊。」我只有這樣說。

    中午離開家的時候,隔著玻璃向媽媽招手,我忽然看見了媽媽眼中閃閃的淚花。媽媽老了,不管她投進美容院多少錢,都無法阻擋歲月的腳步。從媽媽的身上,我看見了歲月的無情,歲月帶走了媽媽的年輕漂亮,也帶走了她的花樣年華,在和歲月的賭博中,她必定是一個輸家,她除了爸爸和我可以說是一無所有了,而現在她連丈夫都要輸掉了。

    爸爸在車上談笑風生,我試著幾次開口,卻不知如何開口,我就像一隻小螞蟻,看到一座大山,連試著去撼動一下的勇氣也沒有。

    在候車室裡,看見了李一,我們相互心領神會地交換了一下眼神。

    按照約定,我們從同一個車廂上了車。我訂了兩張臥鋪票,定票時我騙爸爸說同校的一個女生讓我幫她定。當然我也瞞著李一,怕他的自尊心受不了。上車後我就跟他埋怨,說那個同學不守信用,幫她定好票了,她卻昨天就走了,也不知道事先打聲招呼。要知道定臥鋪票必須到始發車站去定,退票也要到那兒退,來回太麻煩,所以沒有退掉,白白浪費了。然後我像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哈,便宜你吧,廢物利用,你不用坐硬座了。」

    他顯然懷疑是我故意安排的,但有合情合理的理由,他也沒說什麼,和我一起去了臥鋪車廂。我和李一是上下鋪。對面的上鋪是一個中年胖子,好像幾輩子沒有睡過覺,除了上廁所和吃飯以外,車廂裡都迴響著他的很有質感的呼嚕;對面的下鋪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要命地穿著一身精緻的黑色職業套裝,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一個成功的職業女性。她長著一張瘦削的臉,一雙眼睛卻像小姑娘,水汪汪的,並且擅長放電。我和李一一進來,她的眼睛就像閃光燈,閃個不停。

    我們坐下不久,她從皮包裡拿出一副撲克,問我們打不打。我不願意和她摻合,李一卻很有興趣。經過一番討論,我們選擇了都會玩的斗地主,說好了誰輸了,往誰的臉上貼紙條。出師不利,第一把我和李一的牌都不好,一番廝殺,最終沒有鬥過那個女地主,李一爽快地貼在自己額頭上一根紙條,我不貼,李一說幫我受罰,都貼在他的臉上。那個女人卻說這怎麼行,願賭服輸嘛。李一竟附和著她說就是就是,然後親自動手,給我的額頭上也來了一根。那個女人就天真地笑。然後拿出幾個橘子,問我吃不吃,我說不吃,她就開始扒橘子皮,我以為她自己要吃,誰知扒完了推給了李一,李一毫不推辭,大吃大嚼起來,好像從沒吃過橘子。

    打了幾把後,我打得呵欠連天。那個女人的眼睛不離李一左右,沒話找話地和李一搭訕,真是一邊電閃,一邊雷鳴,彷彿我不存在似的。又輸了一把後,我把撲克一推,一把扯下臉上的白紙條,往鋪上一歪說:「困了,不來了。」

    那個女人似乎不甘心,就說有一種玩法兩個人也可以玩,李一說不會,她說她可以教,很好學。李一就說也想睡會兒。那個女人就也躺下了,拉上了簾子,但是留下了一道縫,我想那是她留著看李一用的。

    李一上了上鋪,我也跟了上去。李一小聲說:「大白天的,讓人看見。」

    「我不怕。」我故意沒有放低聲音。

    「地方太小,放不下我們。」李一又說。

    「我不怕擠。」我說著就嚴嚴實實的拉上了簾子,撲到李一的懷裡。我就是要給那個女人提個醒,李一是我的,她甭想打歪主意。

    那一天,我主動吻著李一,吻他的脖子,吻他的胡茬,吻他的額頭。李一開始回應我,我們的嘴唇在迷亂中相遇,糾纏在一起。李一忽然扳開我的頭,在我的耳邊說:「如果不是在列車上,我會真正要了你。」

    他嘴裡吐出的熱氣撲到我的耳朵裡,癢癢的,暖烘烘的讓我心旌搖蕩,我只顧傻笑,沒有說話。

    李一說:「真的。寒假裡和同學聊天,我學到了一些經驗。」

    我說:「你們是些小流氓!」我把頭埋在他的胸前,聽著他心跳的聲音,沉穩有力。我想此刻他的心在為我而跳動。

    就這樣,在列車有節奏的卡嚓聲裡,在對面的胖子即將窒息似的呼吸聲裡,我們抱在一起,幸福甜蜜而滿足。

    晚飯時間到了,我拽著李一去餐車吃飯。李一非要帶上他媽媽煮的茶葉蛋不可,說不吃浪費了可惜。到了餐車,李一看到飯菜的價格後,就拉著我走,說太不合算。在我的堅持下,他才勉強坐了下來。要了一個魚香肉絲,要了一個宮煲雞丁,四瓶啤酒。

    我發現李一的酒量不大,應該和王軍的酒量半斤八兩,一瓶啤酒沒喝完,臉就通紅了。他說:「再喝就醉了,我的臉現在演關公都不用化裝了。」

    我說:「好像還缺了幾根鬍子。」

    也許是受了爸爸的影響,我認為男人就應該喝酒,所以極力勸著他喝。並對他說酒桌上不能輕視的人中,好像就有喝酒上臉的,只要他肯開發,一定能開發出好酒量。

    回到我們的舖位,他就一頭栽倒在下鋪上,睡了過去。我這才後悔不該勸他喝這麼多酒。

    媽媽打來電話,先數落自己的腦子不好使,明明給我準備好了零花錢,我走時她竟忘了給我。

    我說錢夠用了,不夠的時候會跟媽媽要。

    媽媽現在後悔告訴我那件事了。「一個人出門在外就夠可憐了,還要分神牽掛我。」媽媽說,「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媽媽能挺得住,你注意自己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放下電話,我感到慚愧,上了火車這段時間,我的心裡壓根就沒有想起過媽媽,我只陶醉在我的幸福之中,完全忽略了媽媽。我在李一的懷裡靠了靠,擔憂著媽媽,我知道如果真的發生什麼事情,她絕對挺不住。繼而我又擔心起我自己,於是我想問問李一,他會不會在將來的某一天也把我拋棄。可是他睡得太死太沉,我怎麼也叫不醒他。

    第二天下午,列車到站後,對面的那個女人和我們一起下了車。在站台上,她厚顏無恥的遞給李一一張名片,說:「都在一個城市,有什麼需要姐姐幫忙的,儘管說。」

    李一雙手接過名片,說:「一定一定,少不得麻煩大姐。謝謝大姐。」

    出了車站,那個女人衝我們揮了揮手,眼睛放了最後一次電,鑽進了一輛寶馬轎車。

    我搶過李一手中的名片一看,頭銜還不小呢,是什麼集團公司的副總經理,名字叫戴嫻。我隨手把名片扔掉,說:「噁心,真為我們老戴家丟臉!」

    李一從地上撿起名片,裝進口袋裡,說:「丟了可惜,說不定哪會兒用得著呢。」為此,我翻了無數白眼,但抗議無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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